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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作者:那多(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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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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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9:36
引言回覆
「那不是第三隻眼。」夏侯嬰終於明白我在說什麼,卻搖頭否認。
「不是第三隻眼……那是什麼?」
這次連衛不回都望向夏侯嬰,顯然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夏侯嬰又歎了口氣,道:「這雖然只有我們家族的人知,但也算不上什麼大秘密,說給你們聽也無妨。先前這心字形墓室中四壁上的暗示符,以及我衣服上所繪的這些,其實是我夏侯一族從數千年前就流傳下來的一門學問。這門學問深奧無比,卻又威力巨大,但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就是會讓學習者染上不知名的頭痛症,研究得越是精深,頭痛症就越是嚴重。或許在不斷暗示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大腦也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損害。」
我頓時想到了夏侯嬰在飛機上突然發作的頭痛症,原來是研究這門學問的後果。歷史上,曹操不就死於頭痛症嗎?
「我們家族歷代研究這門學問的人,凡修為高者,幾乎都死於頭痛症,發瘋者也比比皆是,所以近百年來,敢碰這些符號的人越來越少。我小時候祖父怕失傳了這千年秘技,就略教了我一些,可我一接觸就上了癮,進境也非常之快,十四歲之後,頭痛症就很嚴重了。而曹操則是家族記載中的天才,從未有人能在這方面超越他,如果他沒有把暗示掌握得出神入化,就得不了中原,也挾不了天子。」
我聽得嘴都微微張開,原來曹操能在亂世中崛起,磁鐵般牢牢吸住諸多猛將能臣,不單是靠個人的才幹魅力,更是靠他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人心的暗示!而這暗示在戰場上也能幫他不少忙,單看那面旗就知道了。
「族中記載曹操死後在中原布下多處假墓,天下人皆以為曹操墓必在他勢力範圍之內,卻不知他和吳主秘約,死後葬在吳地,大軍不過長江。是以魏國後期出兵必攻蜀,從未對吳大規模用兵。此消彼長之下,晉替魏之後,東吳撐的時間也遠比西蜀長。只是當年曹操在吳建墓也選偏遠之地,布數處疑兵,再加上他的刻意暗示,包括吳主和我們,都不知道他最後墓穴的確切所在。」
說到這裡,夏侯嬰看了我一眼,苦笑道:「此次在尼泊爾遇見你,聽你一說,再看見這面旗,就知道你進了曹操墓。雖然傳說曹操也是死於頭痛症,但我多年受此之苦,總是心存僥倖,希望這位天資卓絕的人物找到了一些對抗頭痛的辦法。可是剛才在外面我見到那個頭顱,就已經知道他當年的辦法了。」
我心裡已經隱隱猜到,只是這答案太過讓人驚訝,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什麼辦法?」
「華佗開顱!」夏侯嬰還未回答,衛不回已經脫口而出。
夏侯嬰緩緩點了點頭。
野史記載曹操頭痛,請神醫華佗來醫,華佗的辦法是開顱,曹操不信,把華佗關進牢裡,結果華佗死於獄中,曹操死於頭痛。
原來曹操最後還是同意了華佗的辦法,可這太過超前的外科手術終於失敗,曹操因此而死,華佗自然也被處死。
怪不得夏侯嬰在看到曹操顱骨上傷口的時候,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夏侯嬰在那些竹簡中翻動了一會兒,拿了一卷卷軸出來,材質似絲似布,放了那麼多年不壞,看來和那面軍旗是同樣的料子。
夏侯嬰略略展開,看了幾眼,說:「果然,只是一些對暗示的心得和運用技巧。孫氏兄弟想找的就是這個,不過這門學問,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的。」
「這……是什麼書?」
夏侯嬰把卷首的部分向我亮了亮,我的眼頓時就直了。
《孟德心書》!
「原來,原來是這個心,不是新舊的新啊。不是說曹操著兵法書《孟德新書》,後來不滿意又自己燒了嗎?」
衛不回哈哈一笑:「史書所言謬誤多多,豈能盡信。我盜了這麼多墓,所知的真相,隨便抖一件出來,就能讓中國的史學界來個七級地震。今次雖然也足夠讓我驚訝,但也不過是我所經歷的其中之一而已。對我來說,盜墓的樂趣,就在於此。」
尾聲
從曹操之墓返回,我和夏侯嬰、衛不回各奔東西。夏侯嬰取了《孟德心書》,衛不回則取了一卷竹簡,一柄千年未銹的長劍,一盞黃玉酒壺。據夏侯嬰說,書、兵器、酒是曹操生前最愛之物,所以死後不以金銀器陪葬,而僅伴以這些東西。我則在衛不回「不要入寶山空手而歸」的勸說下,取了一盞青銅酒壺和兩個青銅杯,放在家中書櫥內。就算是賓客看見,也決計想不到,那會是當年曹操曹孟德的鍾愛之物。只是不知他和劉備煮酒論英雄時所用的,是否就是這套酒具。想那劉備果然也不是尋常人物,和曹操這個把暗示玩得出神入化的大師這樣照面,都不為所動。怪不得被曹操許為「數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和夏侯嬰告別的時候,我對她說,雖然曹操最後開顱失敗,但當年和今日之科技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做不到的,今天未必就沒有可能。
她苦笑著說:「若真到了那一步,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了。」
說完飄然而去。
衛不回則在幾天後也離開了中央「三層樓」,不知所蹤。我知道,他又重拾舊業,消失了六七十年的盜墓之王,就將重現江湖了。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X機構最終還是介入了此事,一個星期後我一次採訪完路過中央「三層樓」,不知不覺間走了進去,卻赫然發現原先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已經不存在了,那裡已經被水泥封死。
隨後我接到梁應物的電話,儘管不是他刻意透露給X機構,他還是表示了歉意。因為我早已經是X機構密切關注的人物,此次托梁應物去辦尼泊爾的簽證,需要動用X機構的關係,機構就順便調查了我的意圖。我的行動並未刻意隱瞞,竟被X機構一步步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迅速行動,就在我們從墓裡出來五天後,封了地下室,另辟了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事已至此,我就順便告訴梁應物那個心字形墓室的情況,讓X機構作好準備,免得誤傷人命,也算賣個順水人情。而半面旗和那本日記,放在我這裡也沒用,這些相關物品,不等梁應物開口,我就取了給他。當然那青銅酒器還是大大方方放在書櫥裡。
此外我還提醒他,原來曾給過鍾書同一些圖片,就是那些圖片造成了鍾書同的死亡。兩個小時後,梁應物就告訴我東西已經從警方那裡拿回來了。鍾書同臨死前幾個小時都在伏案研究這些圖片,所以這幾張奇怪的圖被警方取走,好在警察可不會像鍾書同那樣幾個小時盯著圖,所以沒什麼大礙。
X機構的這個「曹操墓」項目,並不由梁應物負責,所以最後到底有沒有研究出那些暗示符的奧妙,讓夏侯家的不傳之秘外流,我並不知道,不過倒是常和梁應物討論相關的話題。
比如,有一個話題,就是既然有那種可以讓人看了就自己去死的暗示符,那麼曹操當年不就可以想讓誰死就讓誰死,為什麼遲遲沒能取了西蜀得了東吳;看誰礙事,修書一封直取其命就是,或者在軍旗上畫下這樣的符,也別讓人恐懼了,讓人看了自己去死不是更省事嗎?!
討論的結果,是這種讓人去死的暗示,違反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本能,所以非常難做到,必須創造一個像墓道那樣的環境,有足夠強烈的場才能發揮作用。而鍾書同是因為年老精神不濟,又長時間盯著看,這才釀成大禍。
此外,古代科技落後,相對人的精神卻比現代人堅忍得多,而那些名將能臣,更是難以影響,曹操能靠暗示把他們聚攏在麾下,已經殊為不易,想要靠暗示操縱周瑜、諸葛亮這等人物的生死,還力有未逮。
梁應物還告訴我,據X機構的發現,在現代科學昌明之後,一些科技難以解釋的技藝,逐漸失傳或轉入地下,而在三國時代,並不是只有暗示術一家秘術,能人異士多得很,就算是曹操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這一事件結束後,我總算又回了正常的記者生活,每天忙於採訪發稿,時常還要看領導的臉色。每每不爽的時候,我就想,當時若是請夏侯嬰幫我寫個符,貼在我的電腦桌上,給過往領導們一個暗示:那多此人才學非凡,可堪大用。上司直接上調我當個部主任,不用每天風裡雨裡往外跑,豈不甚好。又或者給我寫一道符,讓我直接畫在白T恤上,凡過往美女看了皆心生愛意,讓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倒也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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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38
引言回覆
那多手記系列 神的密碼
有人愛財,有人愛名,有人愛色。這些我當然也喜歡,但最誘惑我的,卻是真相——只有少數人知道,把全世界都蒙在鼓裡的真相。
——那多
一 馬哈巴利普蘭預言
亞洲5國遭遇40年來最大災難 超過3000人死亡
美聯社的最新消息稱,印尼12月26日發生近40年來最強地震。強震引發的海嘯席捲亞洲5個國家,造成至少3000人死亡,其中斯里蘭卡1500人,印度1000人,印尼400人,泰國120人,馬來西亞15人。另有數百名失蹤,死亡人數可能還將上升。
《中國日報》網站2004年12月26日
海嘯後印度海底現古城
南亞大海嘯帶來災難,也帶來一些意外的發現——一座水下的古城遺址。
印度沿海水底古城馬哈巴利普蘭所在地是海嘯災區之一,海嘯過後,該城鎮附近露出三個石結構,上面都刻有精細的動物畫像。這是因為海嘯過後,覆蓋在結構上的沙層被沖走。印度考古研究所高級考古學家薩蒂亞穆蒂說,這些結構,可能屬於這個建於七世紀的港口城市。
這個古城名為馬哈巴利普蘭,早就因其古老、雕刻精緻的海岸廟宇聞名。這些遺跡被列為聯合國世界遺產保護地區,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印度教朝聖者和遊客前來朝聖和觀光。據早期英國旅遊作者的記載,該地區還有七座塔,其中六座沉入海底。
薩蒂亞穆蒂在馬德拉斯接受美聯社電話訪問時說:「海嘯過後,露出一件淺浮雕,似乎是一座寺廟外牆的一部分,或那座古代港口城市的一部分。我們的發掘工作將會揭開更多謎團。」
《中新網》2005年2月19日
每一篇的手記開始,我都會把新聞放在最前,作為上海《晨星報》的一名記者,我接觸到了隱藏在這些新聞背後的事件,這些新聞就好像一株株籐蔓,順著它們,我摸到了深藏在地下的,巨大而驚人的果實。於是我從這些人人都可以在網上查到的新聞開始,有所保留地,講述你們完全無法想像的故事。
這次的籐蔓,有兩株。
今天,任何一個生活在人類文明世界裡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第一株籐蔓,相信就算在一百年之後,都會有許多人記得這場浩劫。而第二株籐蔓則弱小得多,它在前者巨大的陰影裡生長出來,作為這場浩劫的副產品,或許並沒有太多人關心。
我是從新浪網上,看到那片從海水中露出的遺跡的,對於這類帶著古老神秘色彩的考古發現,出於個人的興趣,我一向都比較留心,所以很認真地把整篇新聞看完。
僅此而已,對一個記者來說,看絕大多數的新聞都一掃而過,或只看個標題就足夠。
所以我當然不可能料想到,不久之後這片遺跡會變成一株小小的籐蔓,可是我順著它摸到的並不是果實,而是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讓我意識到了第一株籐蔓,是的,那竟然不僅僅是一場劫難!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可是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這真相的果實,巨大、龐大、浩大?
我只能試著用對比的方式來表達,與之相比,這場席捲人類世界的海之狂瀾,算不了什麼,毫不誇張的說,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
我願意從頭說起,希望你們有些耐心。再狂暴的颶風,它的邊緣末端,也只能微微吹動衣襟。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晚上,我點開大洋網新聞的時候,才看到這場讓全世界震動的海嘯事件,距離海嘯發生已經有一段時間。那天是週日,我沒去報社,所以知道的晚了。
那時我看到的數據,就是我在上面列出的第一則新聞裡的數據:超過三千人死亡。這已經足夠讓我在顯示器前呆了十幾秒鐘。這些年來,在一般意義上文明世界裡所發生的地震、颶風、洪災,死者達到三位數的已經算得上大災難,可是這次竟然有三千人。兩個月後,這個數字上升到三十萬。
這場讓人類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渺小的災難,卻讓我在二零零五年的春天有了一次免費海外旅遊的機會。
為了加速被海嘯重創的國內旅遊經濟。印度政府組織中國各大報社旅遊條線記者印度游,好讓他們回來多寫稿子促近旅遊業復甦。十天的游程,有多條路線可供有限度的選擇。所謂有限度選擇,就是說不能有些線擠太多記者,而有些地方沒人去,目的是促進國內旅遊業,當然要搞搞平衡。
旅遊版的記者跑不開這麼久,所以極其鬱悶地把機會上交給了報社,領導決定讓報社最辛苦的機動部出個記者,算是借印度政府之手犒勞。至於回來要交差的那算篇吹捧稿,是個記者都會。
這個美差最終落到了我的頭上,雖然我很想說因為我是機動部最勞苦功高眾望所歸的一個,但其實只是我手氣好,抓鬮抓到了那張寫著「印度阿三」的紙片。
和普通旅遊不同,這次可供選擇的十幾條線路,每條只去一到兩個景區。印度旅遊部門希望我們這些記者把去的地方寫深寫透,而不是走馬觀花。
我選擇馬哈巴利普蘭。其實對於沒去過印度的我,許多地方都很有吸引力,但前些天那個在退去海水中出現的遺跡為我的選擇投下了最終的砝碼。
我知道那些報道裡對遺跡用的許多諸如「神秘」「謎題」之類的詞語,僅僅只是為了讓這則新聞更好看,可我無可救藥的神秘情結啊,只這一點點挑撥便已足夠。
二月二十三日,我和眾記者們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登上飛往印度首都新德里的班機,在新德里我們會根據各自選定的旅遊線路轉機,我的同行者是《揚子晚報》三十多歲的旅遊版編輯王嬙,之前從未謀面的同行,並不非常熱情,飛機上基本處於睡眠狀態。
從新德里轉馬德拉斯,在馬德拉斯機場等我們的印度方面陪同叫尼古拉,這個膚色黝黑的微胖男人操一口流利但不標準的英語。由於的我英語既不流利也不標準,所以交流起來很費神。順便說一句,王嬙的英語似乎比我更糟糕,所以只好由我這個次糟糕的人出來現眼。
我們會在馬德拉斯這個海港城市逗留一天,次日傍晚驅車前往馬哈巴利普蘭。尼古拉問我們為什麼會選擇馬哈巴利普蘭,王嬙的理由是看過朋友拍回的照片很漂亮,而我則說了那個原本深埋在海底的遺跡。
我的理由讓尼古拉有些意外,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提醒我說,因為那個遺跡,現在當地的個別老百姓裡有些傳言,希望我們不要理會。
我當然知道在這樣官方語境中「個別」的含義,就細問尼古拉。
「新露出來石頭上的文字使民眾產生了誤讀,一些人認為在一千多年前刻下這些字的人就預言到了不久前的海嘯,從而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情緒,這實在是太荒唐了。」尼古拉說。
我的眉毛聳動了一下,是預言嗎?尼古拉沒有說得更詳細,不願或他也並不十分瞭解。我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水份,聽起來荒唐的很,可如果只是流言,卻連政府都驚動了。
在瞭解到實際情況之前,我沒有深想下去,只是對馬哈巴利普蘭更多了一份熱烈的期待,以至於在馬德拉斯觀光的時候,對那片漂亮的海港都視若無睹,拍照片的勁頭和王嬙相差甚遠。馬德拉斯當然也經歷了海嘯,不過這個港口城市的設施比普通的旅遊景點堅固得多,至少我並沒有看見海嘯的痕跡。
第二天我們在馬德拉斯港一家靠海的餐館裡吃過了便宜的海鮮大餐後,尼古拉就開著一輛福特載我們去馬哈巴利普蘭。王嬙猶在抱怨說應該在馬德拉斯多待一天,坐在後座假寐的我,其實心裡已經急不可耐了。
我們入住的酒店叫Quality Inn Mgm Beach Resort,准四星。尼古拉將在第二天一早領我們參觀一圈馬哈巴利普蘭,介紹這裡的旅遊業情況,或許還會給我一份新聞稿,然後他的任務就結束了,如果我們沒有特別需要的話,就可以安靜的在這個小鎮上渡八天的假。
王嬙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逛夜店,她要早點睡覺為明天儲備精力。一個城市的魅力絕不是看看風景就能領略的,當然我不會和初識的王嬙說這些,記下酒店的名字和地址,挎了個背包逛了出去。
馬哈巴利普蘭並不大,對於我這們的游旅者來說,晚上值得去的,也就是離酒店不遠的幾條酒吧街和周邊的街區,那裡有許多有趣的小鋪子。
馬哈巴利普蘭的旅遊設施雖然已經恢復,但觀光客依然很少,不然印度政府也不會請我們來,那些酒吧在旺季應該是人聲鼎沸,不過現在一家家都有些冷清,在裡面喝酒的多是當地人,我走在街上也看不見幾個遊客。是不是遊客一看穿著就知道。
我就這樣在街上慢慢地走著,想等到腿酸的時候,再找一家酒吧坐進去。可是在某一個時刻,我心裡忽然生出不對勁的感覺。
我不知道這種我經常產生的感覺算不算第六感,每次這種感覺出現,一定是周圍有什麼值得我注意,但被我忽略的東西。我曾經專門和梁應物討論過這個問題,應該是我的潛意識有所覺察,可主觀的思維卻沒有跟上。人的潛意識和大腦息息相關,都屬於人類勉強能稱上一知半解的領域。
我重新認真掃視周圍,最終把注意力放在走在我側前方的一個人身上。
這人一身當地人的打扮,不知是否夜色的關係,皮膚看上去也挺黑的,在這裡遊客和女性比較能引起我的注意,而這個人原本和其它許多身邊的當地男子一樣,被我的感官自動忽略了。
可是現在,我的背脊一陣發冷。
因為他的背影很像我一位朋友。
那位朋友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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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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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跟著他,隔著一段距離。我很想快步走上去看看他的臉,但心裡又有些害怕。那位朋友就死在我的面前,死的很慘。
他拐進一間酒吧,我站在酒吧門口,盯著閃爍的條燈猶豫了三秒鐘,跟了進去。酒吧裡有只四五個酒客,卻沒有那個人。我想了想,問調酒師有沒有看見剛才進來的人。
調酒師往酒吧深處一指。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朝裡走,那裡有一扇虛掩的門。門後是一條小巷,這是酒吧的後門。我一隻腳剛邁出去,肚子上立刻挨了狠狠一拳,然後天旋地轉,被摁翻在地。
「你是誰,幹什麼跟著我?」那個人用英語低聲問。
我的臉被按在地上,嘴唇被牙磕破了,胃還在死命地抽搐,可是我知道現在的情況糟透了,我必須快點把事情解釋清楚,否則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忍著痛,努力說:「是誤會,從背影看你像我一位朋友。」我很想多解釋一下,但我的英語太差了,許多單詞一急全忘。
「朋友,什麼朋友?」語氣中很是不屑,顯然他並不相信。
我暗自咒罵著自己該死的第六感,看樣子惹到黑道了。
「我在中國的朋友,叫衛先,他已經死了,你的背影像他,我很奇怪……」我努力組織著英文單詞,在我說到「衛先」的時候,摁在我脖子上的手震動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我忽然聽見了熟悉的普通話,他是中國人?
「那多,我叫那多。」
那只鉗著我脖子的手鬆開了,我掙扎著站起來,捂著肚子抬起頭,對面的人站在陰影裡,酒吧裡的光線把他右邊的臉頰微微照亮。
我向後猛的退了一步。怎麼回事,死人復活了嗎?
在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那個半年多前,在上海希爾頓酒店十八樓跳下去的衛先,又活了過來(詳見那多靈異手記之《幽靈旗》),不過想起衛先曾對我說過的話,我就反映過來,眼前的人一定就是衛先一心一意想要超越的胞弟。
「初次見面,我是衛後。」對面那半張年輕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回到酒吧,坐在包間裡,衛後依然在向我道歉。他那幾下子手腳可不輕,我的胃還痛著呢。
「我聽四叔公說起過你,他對你評價很高,謝謝你對我哥的照顧,剛才真是對不起。」
我需要補充說明一下衛後的職業,他和已經死去的衛先,以及背後的龐大家族,都從事著一個古老的行業——盜墓。而他們則自稱為歷史見證者。的確,以我對衛先的瞭解,他們在某些專業上,要勝過許多成天呆在書房裡的學者。而衛後在其業內被公認為年輕一代最傑出的一個。
「幽靈旗事件」後,衛家輩份最高的衛不回已經放出話來,我是衛家的朋友。所以現在一見面就給了我個下馬威的衛後對我十二分的抱歉,問他什麼都一一回答。他果然是衝著新出現的遺跡來的,這我原本猜到的答案,卻讓我生出了另一層疑惑。
一個新出現的遺跡,固然可能會隨之出土一些有價值的古物。但衛後可不是一個尋常小賊,無論以什麼立場,他至少可以稱得上一個大盜,而且是一個自視極高的大盜。這樣的一個遺跡,竟然會引起他的興趣?
除非關於這個遺跡,他知道些什麼。
我心裡這樣想著的時候,嘴上的應答就慢了半拍。衛後一笑,主動說出了一段淵源。
「有一位印度的大人物,大概死了有兩千多年吧,我看過他寫的一些東西,提到他曾去過一個海邊的部落,拜訪一位在那裡住了一百多年的……」
說到這裡,衛後略略遲疑了一下:「住了一百多年的神,但他到那個部落的時候,那個神已經死了,部落的長老告訴他,神在死前製作了一件神物,那件神物和神一起,永遠埋葬在神廟裡了。」
「那個神廟就是我的目標。」頓了一頓,衛後很坦率地說。
我能猜到衛後是通過什麼方式看到那位兩千多年前印度大人物的記錄的,衛後這樣說,當然是基本確定這次出現的遺跡就是記載中的那個部落。可他說的「神」,卻讓我皺起了眉頭。
「你說的神,是不是指先知一類的人?」
在愚昧時代,經常會有先知的出現,他們或者真的有一些預言的能力,或者只是眼光獨到,又或運氣好一些而已。先知在部落裡的地位也是很高的,通常僅次於神,是神的代言人。可是神……我還從沒聽說過哪個民間傳說裡真有神在部落裡住了長達一百多年的,最後還死了,那還是神?
「先知活不了那麼久的,不過我這也是一面之詞,那麼遙遠年代的事情,我們通常只有一面之詞。」
「那神是幹什麼的?」
通常被稱為神的,總有主司的事務,就像維娜斯是愛情,阿波羅是太陽。我問話的方式有些含渾,但衛後還是明白我問什麼。
「是智慧神,據說他為部落帶來了智慧。」
關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明,雖然自己並沒有可以參照的經歷,但曾經看過一大堆倪匡科幻小說的我,立刻就發現這實在是非常俗套的外星人造訪地球的橋段,來到地球的外星人發現飛行器壞了,所以就只好和當地人住在一起,一直到死,其間傳授了些基本知識給當地人,於是就變成了智慧神。
俗套歸俗套,如果是真的話,對於那個臨死前製作的神物,我還是相當好奇的。
「對了,我看報道上說,遺跡是一千三百年前的,怎麼你說是兩千多年?」
衛後微微一笑:「馬哈巴利普蘭又稱作七寺城,傳說這裡原本有七座寺廟,但現在你只能看見一座,其它的都沉入海底了,所以這次海水退去遺跡出現,就被理所當然的被當作是被海水淹掉的其中一座寺廟。因為一般認為只有在帕拉瓦王朝時期,只有那些帕拉瓦國王們,才有實力在沿海的城鎮建造規模宏大的廟宇和石雕,馬哈巴利普蘭曾經是康切普蘭王國的首都城市。希望那些考古學家現在已經發現了真相,不過那樣的話他們就要面對另一個難題,是誰有這樣的實力建造了這些。呵呵,在我看到的文獻裡,巨大的石雕都是那位神的手筆呢,希望他最後的作品規模不要太大,否則我就要空手而歸了。」
居然趕在正統的印度考古學家之前就作出了正確的判斷,眼前這位年輕的「歷史見證者」果然不負天才之名。
「聽說這裡的居民在遺跡上發現了一些不可思異的話,和這次的海嘯有關?」我想起尼古拉告訴我的事。
衛後這回收起了掛在嘴角的笑容:「已經出現的石雕遺跡上,許多地方有用巴利文刻下的文字,真是讓人驚訝,在這小鎮上竟然還有一位老人認識這種古老的文字,其中出現最多的一段話,翻譯過來就是,『當再看見這一切的時候,你已經歷了巨大的災難,遵循我的腳步,希望你可以認清這個世界』。」
「這真是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那老人的翻譯正確嗎,據我所知巴利文如今沒幾個專家認識。」如果不是尼古拉打了預防針,我現在說不定會跳起來,怎麼可能有人在兩千多年前就預言了這場海嘯!哪怕他是外星人。
「我看過了,的確是這個意思。」
衛後也懂巴利文?不過我對他博學的驚訝立刻被那兩千多年前讖言帶來的震撼壓了下去。「要我們認清這個世界?通過海嘯嗎?這簡直令人難以相信。」我自言自語,對面的衛後卻一言不發。
「你怎麼看?」我問他。
衛後聳了聳肩:「對於想不通的事情,我的態度就是不去想。」
我愣住,說:「像你這麼沒好奇心的人,還真是少見啊。」
衛後淡淡地說:「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像我這樣危險的職業,好奇心更是要不得的東西。」說到這裡,衛後又笑了:「其實我也不是沒有好奇心,這件事的確詭異,可一點頭緒都沒有,再怎麼想都沒用。」
衛後雖然這麼說,我卻沒辦法讓自己的腦袋停止運轉,想不通就不想,哪有這麼輕巧的事,這次海嘯可是死了三十萬人啊。再說衛後想不通的事,我未必就想不通,說起來有些自大,但我所經歷的那些事件,不論在開始有多麼離奇,最後無一不被我找出了答案,當然,有些時候是答案找上了我。
我決定在馬哈巴利普蘭的這段時間,好好的調查這個遺跡,現在知道的信息還太少,從明天開始,希望能多找出些可供推斷的線索。從剛才我就在想,這實在像聖經中那場大洪水。
這位古印度的神留下的話,初看似乎預言了一場兩千年後的海嘯,可反過來,如果他並不是在預言呢?耶和華為了洗盡人間的罪惡而降下洪水,而他通過海嘯來讓人們看清這世界?
或許是為了彌補剛才的失禮,衛後向我發出邀請,如果在我逗留的這段時間裡,他能找到那件神物的所在,就一起去探險,基本上那會在海底。
我當然欣然答應,我想那個神及他的神廟和他創造的神物,會是我破解謎題的關鍵。雖然我還有一些關於那位古印度大人物留下的記載的問題想要問,不過覺察到衛後似乎還有他想要做的事。
互留了聯繫方式,我很識趣地告辭先回酒店,衛後只是邀請我最後同行,在那之前他顯然想單獨行動。馬哈巴利普蘭在海嘯中的罹難人數至少有99人,如果是一般時候,這是個驚人的數字,和海嘯遇難總人數比,卻算不了什麼。
整整一個上午,尼古拉不停地向我們介紹著災後重建的情況,哪裡重栽了多少樹,哪裡的酒店經過修整,海岸廟宇旁的旅遊商店又是怎樣的煥然一新……
碧海蘭天,沙灘和鵝卵石,我所看到的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那種旅遊勝地,海嘯的痕跡似乎真的被抹乾淨了。尼古拉甚至告訴我們,因為長年旅遊而積累下來的垃圾都被海水帶走,現在的沙灘已經恢復到最原始,最乾淨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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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40
引言回覆
露天的淺浮雕群、有條理分佈的寺廟群、人工建造的洞穴群,儘管以最走馬觀花的速度,我和王嬙的相機還是拍個不停。古老印度文明和孟加拉灣的美景交織在一起,這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文和自然景觀的結合。我相信就算沒有那個謎霧重重的新遺跡,在這裡的每一天也會過得非常充實。
下午,我要求尼古拉帶我們去那個新遺跡,王嬙也很有興趣。這個遺跡在不久的將來肯定會成為新的旅遊點,所以儘管有那些讓人困惑的文字,但尼古拉也完全沒有立場拒絕我們的要求。相信不久之後,那些刻在岩石上的巴利文會成為導遊們大加發揮的解說項目。
車子最多只開了二十分鐘就到達目的地。那片海水退出來的沙灘依然處於開放的狀態,我只看見一兩個貌似考古人員的印度人在勘察和記錄著,其它都是些普通的當地居民。視線內的岩石雕像和淺浮雕有十幾處,比當時在網上看到的新聞照片要多的多,應該是最近幾天海水向後退去露出來的。
有一些是傳統的印度宗教題材,比如象、獅子、飛馬,還有一些則是石結構建築的殘骸。那些雕刻作品,雖然經過了海水長時間的侵蝕,從輪廓裡還能看出當時有多麼精美。王嬙略有些失望,和上午看過的那些海岸廟宇相比,這片遺跡要遜色許多。她倒是主動問尼古拉,他說過的那些文字在哪裡。
尼古拉指著浮雕說:「幾乎所有的雕刻作品上都有那段巴利文,只有那一段,沒有發現其它的記載,所以你在上面看到的文字符號就是了。」
我和王嬙立刻跑到最近的一座睡獅雕刻前細看,果然在睡獅的腳下看到了一行文字符號。
我拍了照片,然後問尼古拉:「這些雕刻已經被侵蝕的很厲害了,怎麼文字倒還能分辨?」
尼古拉叫來了一位考古人員,把我的問題轉達給他。
「一般來說,這樣程度的侵蝕足以把浮雕上的文字完全模糊,之所以現在還能看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當時刻的非常深,這種情況很奇特,聯繫到這些文字的內容,說這段話的是一位婆羅門教的神,傳說神降臨在這個部落很長的時間,或許正是想讓今天的我們能看到這句話,所以神才命令部落的人刻得格外深吧。」
他說到「神」的時候表情十分自然,倒是尼古拉神情有些尷尬,我猜想這位考古人員是否是印度教的信徒。關於這個部落,他倒也不是一無所知。那個神現在已經被定性為婆羅門教的神,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來的。據我對婆羅門教的瞭解,其信奉的神神數眾多,並且千奇百怪,是非常巨大的家族。
「原本不是說是帕拉瓦時期的七寺之一嗎,你剛才說的部落是什麼?」尼古拉顯然不瞭解最新情況,問道。
考古隊員此時倒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說:「我們原來是這樣以為,因為雕刻題材比較相近,可是從這幾天海水退去而露出的新遺跡看,是比帕拉瓦更早的時期。距今至少有二千至二千五百年,說不定更久。」
尼古拉驚呼了一聲:「那麼早這兒就有人居住嗎,我的歷史知識裡可從來沒有這些。」
「我們猜測是一個原本只存在於傳說中,和婆羅門教中某位神祇有密切關聯的部落,相關資料很少,我們正在加緊從文獻中尋找線索,同時也希望海水完全退去後有更多的發現,你知道,海岸線每天都在變。」
我給這些雕刻挨個拍了照片,還拍了一個雕刻上奇異圖案的特寫。這些圖案是眼前的動物雕刻最異於帕拉瓦時期雕刻的地方,它們存在於那些動物的頭或背上。考古隊員推測說可能是這個部落特有的圖騰,但說不通的是,這些圖案並非完全一致,確實有一些是重複的,但總的來說至少有三個不同的圖案。
可惜絕大多數的圖案已經看不清,只有在一尊大象的前額,也就是我拍了特寫的那裡,還留有一幅依稀可辨的圖。那是一幅由一條線和線兩邊共九個不同符號組成的圖案,考古隊員承認,從未見過類似的文字或符號,但這應該是有意義的。
整個參觀遺跡的過程中,總是有一些老人或婦女,在雕刻前或凝立或跪拜,嘴裡唸唸有辭,表情嚴肅而虔誠。晚上我在鎮裡找了個網吧,把這幅特寫傳到一個BBS上。
那原本是個相當專業的符號學解碼英文網站,在一年多前還相當冷清,可自從《達芬奇密碼》在全球範圍熱賣,這個網站也熱門了起來,許多門外漢也上去摻一腳,其中就包括我。這種地方從不缺乏專業人士,希望有人能把這幅圖破譯出來。
衛後並沒有聯繫我,第二天也沒有。那天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但我想還是等他的消息比較好,畢竟我們並不太熟。那段巴利文字始終困擾著我。接下來的幾天裡,我白天遊玩,晚上在各個酒吧裡和當地人聊天,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惶然。這段文字把海嘯的陰影擴大了十倍,重重地壓在他們心上。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到那片海灘上祈禱,他們認為一定是自己以前做錯了什麼,神靈才降下這樣的懲罰。可是他們不知道這是結束,還是開始,他們要負出多少代價,才能做到神所說的「看清世界」。
經受多年文明熏陶的人本來不會如此輕易地把一切訴諸於虛無的神明,但在海嘯區,許多親身經歷的人甚至精神崩潰,人們的心理已經變得無比脆弱,現在這個突然出現的遺跡和這段文字,在海嘯區災民心中產生的巨大波瀾,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
所有海嘯經過的地方,至少沙灘都無一例外的退回到數十年前未開發時的狀態,但現代文明頑固的在短時間內又把旗子插了回來,如果神所說的認清這個世界,是指現代文明的反自然之處,那這次海嘯會不會真的只是一個先奏呢?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躺在Quality Inn Mgm Beach Resort舒適大床上的時候,我在自己以往所知的基礎上,大膽設想了各種可能。神靈存在嗎,神靈的概念是什麼?雖然我很清楚現代科學的局限,但也一直不相信一個造物主般的絕對意志的存在,所以假設那個神是某種擁有高度發達文明的生物的話
(對於這個設想我其實深感無聊,儘管經歷多姿多彩如此,到目前為止也從未見過外星人),與其相信他可以跨越時間的維度準確預言兩千多年前的事,還不如說他有能力在特定的時間在地殼上搞場爆炸產生海嘯來得可能性大。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又去了遺跡海灘幾次,但沙灘上並沒有新的進展,只是多了幾尊雕像。王嬙對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興趣,而且她對於海邊廟宇和大片的浮雕群也缺乏熱情,我看她仍是旅遊的心態而不是度假。在掃蕩了馬哈巴利普蘭的小商品市場之後,她開始懷念馬德拉斯,抱怨在那裡的時間太少。
一直陪我們住在Quality Inn Mgm Beach Resort的東道主尼古拉非常的盡職,和我商量之後,決定陪王嬙回馬德拉斯玩幾天,而我則繼續在馬哈巴利普蘭的度假。BBS上我的貼子沒幾個人回復,有好心人表示如果就只有一幅圖是不可能破譯的,因為可能性太多,我又沒寫清楚來龍去脈
(雖然網上多是離奇的消息,我卻不喜歡聽風就是雨,而且已經習慣對超自然事件守口如瓶,所以貼子裡只有一幅圖和對破譯的請求),勾不起別人的好奇心,很快貼子就沉到了後面。王嬙返回馬德拉斯的第二天,也是我來到馬哈巴利普蘭的第五天晚上,我接到了衛後的電話。
「那片海灘今天有了新發現,我估計你會感興趣的,有空你明天可以去看看。」他說。
「謝謝,你有線索了嗎?」我沒問是什麼發現,國際電話很貴的,電話裡也沒法說得多清楚,明天一去就知道了。
「嗯,你什麼時候離開?」
我算了下日程:「大後天就要回馬德拉斯了吧。」
「或許趕得急,我還需要調一些設備過來。」
第二天清早我趕到遺跡的時候,那裡的考古人員明顯比前兩天多了幾倍,他們圍在很靠近海水的地方,那裡有一大塊新露出來的石頭。我快步向那裡走去,到近前我發現,那是一塊天然的長方型巨石,如果沒想錯的話,其中的一面上應該有浮雕。
巨石被沙子埋住的部分已經挖開,顯然是為了讓浮雕露出全部的內容。這塊浮雕受到這樣重點的照顧,內容應該和我剛才經過的有很大不同。傑尼看見我,和我打了照呼,他就是我第一次來這裡時碰到的那個考古隊員,我前幾次來的時候都碰見過他,已經相當熟悉了。
「嘿,我想你會對這感興趣的,這真是驚人的發現,看樣子是一組記錄當時那位降臨在部落裡的婆羅門教神日常生活的浮雕。一共有六幅,我想這是印度今年最重大的考古發現之一了,非常有價值,也非常神秘。」傑尼對我說,這位有神論者開口閉口都是神神的,這些浮雕的出現讓他很高興,因為這為神的存在提供的證據。
我朝他微笑著點點頭,惦記著他說的「非常神秘」,加快了腳步,走到向海的那面,把目光投注到浮雕上。幾個人正在細心地用小刷子刷去嵌在浮雕上的沙,另一些則在清理底座。這組浮雕分兩排共六幅,這塊石頭的質地看起來相當的緊密,經過了那麼多年海水浸泡,六幅圖的主體仍然能輕易看得出來。
第一幅圖就很好的說明了為什麼傑尼會有「非常神秘」之語。雕刻者的水平很高,能很好地傳達出要表現的東西,正因為刻得易懂,我才在剛看第一眼時,就發出「這是什麼」的低呼。
在這幅圖上,一群人匍匐在地,頭都高高仰起,每個人都大張著嘴,有的驚訝,有的虔誠。他們朝拜的對象,是一個飛在半空中的人。說他是人其實很勉強,它沒有面目,腰部以下沒有腳,彷彿只有一縷輕煙,手也是虛影。
古印度的神形象都大異常人,相比起來這個還是不算特別兇惡的。雖然這位神的形象很玄,但從浮雕的整體風格來看,是寫實的,也就是說確實是有過這樣的情形,才會刻上去。第一幅代表開始,這或許是在述說這位婆羅門教的神初次降臨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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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41
引言回覆
我仔細地看畫面的每個細部,都沒有發現飛碟之類的東西,那位神身上也不像穿了個人飛行裝置,畫面上的情景,倒和現在一些寺廟裡佛經故事雕刻有些相像,那些神佛無憑無借,飛在空中。
第一幅圖帶來的衝擊讓我盯著它看了好久,等我把視線移到第二幅圖,卻發現那位神的形象變了,如果畫面的中心人物是同一位的畫。這個神的形象開始向人靠攏,有手有腳,只是面目依然不清。
神似乎在指揮人建造房屋搬動石像,但那畫裡的人一個個都力大無比,幾個人就在抬一塊看上去以噸計的石塊,還有一塊石頭沒有任何的支撐,懸空在神的面前。
第三幅圖上只有神,他好像在地上畫些什麼,第四幅圖很像連接著上一幅,神蹲在地上,依然沒有臉,但給人的感覺是在思索。我注意到考古隊員正在用刷子刷這兩幅圖畫面外的地方。
「哦,我們覺得那裡應該有四幅小圖,看起來是第三和第四幅主圖的補充,很可能是神經常畫或經常思考的,但可惜小圖刻得不如大圖深,已經看不清了。」傑尼走到我身邊說。
果然,就算湊上去看,如果不是傑尼的提醒,我很難分辨那上面曾經有過雕刻,還只是石頭自然的凹凸不平。不過細細看去,其中有一幅的模糊痕跡,卻讓我有點熟悉。
我拿起數碼相機,調出前幾天拍的那張特寫,就是我傳到網上去的那張,開始對比。
「怎麼了?」傑尼問。
「你看,這是不是同一幅?」我指著數碼相機顯示屏上的特寫照片問他。
傑尼瞇起眼來回對比了幾次,突然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險些把我的數碼相機震到地上。
「就是這張,你可幫了大忙了,我們怎麼就沒注意到。」
他飛快地向同伴大喊了幾句,我聽不太明白,他和我說話的時候語速可沒這麼快。立刻就有兩個人跟著他往回跑,看樣子是去對比先前那些被認為是圖騰的圖去了。 第五幅圖是在室內,神和一些人在一起,像在開會或討論什麼。
第六幅圖上神明顯非常高興,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向上彎起的嘴和瞇起來的眼睛,可周圍所有的人卻並沒有類似的神態,反而都很悲傷的樣子。
這些圖代表著什麼呢,神從空中來,符合神的定義,我聽說一些古石刻上神穿著被疑似飛行裝置的東西,還有飛碟,但這裡沒有,第二幅圖裡小小的幫助一下當地的人,以有神論或外星人造訪落後地球的邏輯也很正常。
但後面的圖就十分古怪,可以看出神長時間地被一件事困擾,如果說神在這個部落呆了一百多年,這些圖是神在這些年裡行為的概括性描繪,那這位神被困擾的時間就長的驚人了。
如果第六幅圖才代表困擾的結束,那麼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裡,這位神都在困擾嗎?至於第六幅圖眾人的悲傷或許可以聯繫衛後所說的話這樣推測:神解決了困擾,但自己卻快要死了,所以信徒們如此悲傷。另外,這些記事圖裡,並沒有一幅和對海嘯的預言有關啊。
我對著浮雕出了一會兒神,傑尼又跑了回來,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過這次輕了許多。
「你說的沒錯,是那些圖,這樣就很好理解,神所經常畫的圖案,對於信徒來說就有相當的神聖性,這就和圖騰差不多了,在進行動物雕刻時很自然的就刻了上去。為了感謝你的幫助,我告訴你一些我們在文獻裡的新發現。」
「哦?」我立刻瞪大眼睛望向他。
「不過你別期望太高,只是一小點資料,來自於一位兩千多年前苦修者的筆記。這個部落被稱為摩羅部落,又叫思考的部落,傳說神住在這裡,經常和部落的長老討論,啟發他們的智慧,所以摩羅部落出了很多智者。最有名的一位智者,在佛祖釋伽摩尼修行的時候,和他進行過討論,給了佛祖許多啟示呢。據說神一直在思考這個世界的秘密,最後破解並離開了。」
世界的秘密?我敲著腦袋,想起了那段預言。這兩者對應起來了,神思考世界的秘密,最後知道了,也希望凡人能知道,所以留言後人。那麼世界的秘密和海嘯是什麼關係呢?
而且如果把它定義為神,神不是該最清楚這個世界的嗎,就像佛祖悟通了一切才能成佛一樣,神回過頭來思考世界的秘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而如果說那是某個高智慧生物,先不說他是怎麼來到地球的,飛行器在哪裡,他幹嘛要在地球上思考這種哲學問題?
我總覺得應該能有大進展,卻一時拿捏不住突破口在哪裡。
「其實以浮雕來看,神思考的東西就是浮雕旁已經看不清的四幅圖,哦,其中一幅已經可以確定了,但如果這裡面就有世界的秘密,實在是……」
就是那四幅圖,我居然還想在了傑尼的後面,那四幅圖就是連接海嘯和認清世界的關鍵!這真是驚喜的進展,我堅信這樣的推論不會有錯。生活的戲劇性在於,往往你以為會怎麼樣的時候,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總是高估自己對事情的把握能力。
看起來我在解開遺跡之謎上進了一大步,可其實呢?我回去對著那個奇怪的圖案看到眼酸,卻發現自己要從這上面找到突破口的努力是徒勞的。不管那個死在兩千多年前的傢伙是不是神,如果他都要花一百多年的時間才能想通的話,我憑什麼以為自己能看出什麼道道來。
衛後的電話給我帶來最後解密的希望,那是在我離開馬哈巴利普蘭的前一天晚上。衛後租來的摩托車就在酒店外等著我,時間是凌晨兩點。在離遺跡沙灘不遠的地方,我們登上摩托艇。我曾經以為衛後所說的設備是潛水裝備,沒想到我看到了一個漂浮在海面上的金屬平台,白天它一定不在這裡。
平台的中間有個圓洞,下面連著一根粗大的管子,我想我們就要從這裡下到海底,看起來衛後在天黑後的短短幾小時裡已經做好了前期準備,這根管子的出口,應該就是傳說中神死後就一直封閉的神廟入口吧。
衛後把摩托艇拴在浮台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遙控裝置,按下按鈕,隨即平台一陣震動。
我不禁失笑,原來他用的是暴力手段,想來也是,要在幾個小時裡把這個通向海底的管子接到神廟的入口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下來那入口不知被沙埋得多深呢。
「我們從神廟頂上下去,你沒來的時候我已經炸過幾次,太猛的話設備受不了,這回應該炸通了。」他從船上探出身子,扒著平台用手電往下照,又說:「還好這裡到海底只有十米深,不然這根管子可承受不了壓強,好了,我們可以下去了。」
這根不知什麼材料的管子裡居然還附著條軟梯,最下面通到個金屬的半圓罩子,爆炸是在金屬罩裡發生的,金屬罩底部的橡膠物密閉性相當好,沒有海水滲進來,而罩裡原本的海水,都已經流到那個炸出的大洞裡去了。軟梯一直放到了洞裡,從神廟的天頂上,兩個兩千多年後的不速之客踏入了這塊神的居所。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直到我微閉著眼,坐在從新德里飛回上海的班機上,都難以相信,費了如此大周折進入的那座扁平飛碟狀神廟,裡面竟空空蕩蕩。
我看見了一具骨骸,我不知是否該稱那為骨骸,因為實際上只有一顆頭顱。那很像是靈長類生物的頭骨,大小和人相彷彿,區別在於上面沒有本該是鼻子的部分,也沒有牙。頭骨平放在神廟的中央,僅此而已。難道這是一種只有頭的生物,還是他的身體部分沒有硬骨?
沒有任何文字或圖像雕刻的記載,沒有任何高科技的痕跡,甚至找不到可以正常進入的門,這是個完全密合的建築,兩千年來海水和沙石都未能滲透。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放在頭骨旁的一個拳頭大小的水晶球,這就是神在最後的作品,或者這就是他看清世界的方式?從水晶球裡?
這的確是一種方式,從古至今人類的預言家們很喜歡水晶這種物質,這位神應該能做得更好。可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卻真是個讓人失望的結果,水晶球可以營造出相當特異的力場,這在我並不是聞所未聞的事。
頭骨和水晶球都被衛後帶走了,衛後本要讓我選一樣,我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我無法向機場的安檢解釋,也不願沒風度地托衛後帶回國後再交還給我。或許神從水晶球裡看到了這場兩千年後的海嘯吧,無論怎樣,這次我的印度之行還是比我原想的要有趣的多。
我吁了口氣,睜開眼睛,空姐正在發上海的報紙,我要了份自家的《晨星報》。看到國際版的時候,一則報道讓我腦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念頭,我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讓不遠處倒飲料的空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報道其實並不新奇,這次海嘯馬爾代夫全國被淹,至今大多數的國土海水未退,就算海水退去,這個島國也遲早會被逐年上升的海平面吞沒,世界上所有的低海拔島國都面臨這個問題,現今的科技甚至可以把這些國家的消失時間表列出來。
今天人類的科技已經可以預言某些地方在不久的將來會被海水吞沒,無論那位神的真實身份怎樣,他當然知道古馬哈巴利普蘭會被海水吞沒,甚至只要一位地質專家就可以進行類似預言。而被海水淹沒的地方,如果有朝一日重新露出水面,那必定是滄海桑田,經歷了巨大的變故。
這不是多麼神奇的預言,而只是一個簡單的推理啊。那段巴利文上不是只提到「巨大的災難」,並沒說是海嘯嗎,如果是預言,何不把海嘯清楚地寫上呢。我再次敲打自己的前額,想得太複雜,反而被自己誤導了,這位我估且稱為神的傢伙,希望在幾千年後仍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就隨便做了個預言,就是這樣子。
雖然也算是超自然事件,但不是每個我碰到的超自然事件,都是有陰謀的啊。當地的居民因為海嘯造成的精神壓力而被誤導,我則因為以往的經歷習慣把事情複雜化。唉。只是當年那位神所思考的問題,看來將成為永遠的謎了,憑一幅圖是不可能解密的,隨便調教出來的部落長老就有啟發佛祖的智慧,這幅圖裡不知藏著多麼深奧的哲學命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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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42
引言回覆
雖然沒帶回頭骨和水晶球,但我有自己紀念這段經曆的方式。
那幅圖被打印出來,裝進一個木框里,掛在書房的墻上。日復一日我都能看見它,或許幾十年后我也能領悟什麼。
我以此作為終結的句點,可在句點畫完不久,新的篇章就開始了。從印度回來不到一周,梁應物的神祕假期結束,重新出現在我面前。這位拿著大學講師身份當掩護的老同學經常會以各種理由向學校請長假,之所以至今未被開除,是因為他的另一重身份——X機構研究員。
和他喝咖啡的時候,我沒問這次出的任務是什麼。雖然我對此非常好奇。這家伙涉及工作時嚴格執行保密條款,十分無趣。以往的經驗,只有在X機構的某個研究要派到我用處的時候,才有機會接触到一些內幕。
相對他的守口如瓶,我可是經常會把自己的經曆原原本本告訴他,比如這次的馬哈巴利普蘭之行。好奇心也是需要有人一起分享的。分享是一件快樂的事。
讓我有些困惑的是,剛開始講述不久,對面這位冷面帥哥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古怪,直到我口干舌燥地把整件事情講完,他臉上的古怪神情都沒有消退。
“怎麼這幅表情,有什麼不對勁嗎?”我問。
“你現在的結論,是那位頭骨的主人,只不過判斷出大概的地質演變,所以進行了模糊的預言,這次的海嘯和他並沒有關係?”梁應物緩緩說。
“是啊,我一開始被迷惑,想的太復雜,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知道它究竟是人,還是外星生物,還是地球上的另一種生物?”梁應物問。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你知道他為什麼降臨到那個部落,又為什麼呆了那麼久?”
“不知道。”
“你知道一直困繞他的是什麼問題,最后他找到的答案又是什麼?”
“不知道。”
“你知道他臨死前唯一的遺物真的只是占星師用的那種水晶球,或者它的使用方式和那些預言家們一模一樣?”
“不知道。”回答到這里,我已經有點惱羞成怒,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有這麼多東西不知道,你怎麼能肯定,那些刻下的字,只是為了讓后人知道他曾經存在過?他說的看清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愣住,好像在這麼多事情不清楚的情況下就下判斷,的確草率了些。不過被梁應物這樣問臉上有些掛不住,反駁道:“你問的那些我雖然不知道,但也沒有人會知道了。我只能根據現有的線索,進行可能性最大的推斷,怎麼,對此你有什麼意見嗎?”
梁應物微微搖了搖頭:“其實我也覺得你的推斷很有道理,如果換了是我,也會這樣想的。”
“那你剛才東一句知不知道西一句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故意找我麻煩嗎?”
梁應物又搖了搖頭:“雖然我現在也覺得你的結論是有道理的,但我比你多知道一點,所以會有疑惑。”
“哦?”我立刻來了興趣:“難不成你這次出的任務和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有關?”
“那倒不是。”梁應物欲言又止,竟然沉默了起來。
我眉頭一皺:“怎麼話講一半就縮回去了,又是你們X機構的絕密文檔,說不得嗎?那你剛才就別說,現在來吊我的胃口算怎麼回事。”
梁應物苦笑:“好好,既然我說漏嘴就告訴你算了,好在不是絕密,否則再怎樣我都不會透露的。”
我豎起了耳朵。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從蘇門答腊西南側的爪洼海溝深處傳出一組高能粒子束,全球少數幾個機構監測到這一奇特現象。”
高能粒子束?我在腦海里搜索關於這個物理名詞的記憶,各種宇宙射線就都是高能粒子束吧,可以穿透固體,來自於遙遠而龐大的各種宇宙天體。怎麼地球也自產高能粒子束嗎?沒聽說過,應該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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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帶回頭骨和水晶球,但我有自己紀念這段經曆的方式。
那幅圖被打印出來,裝進一個木框里,掛在書房的墻上。日復一日我都能看見它,或許幾十年后我也能領悟什麼。
我以此作為終結的句點,可在句點畫完不久,新的篇章就開始了。從印度回來不到一周,梁應物的神祕假期結束,重新出現在我面前。這位拿著大學講師身份當掩護的老同學經常會以各種理由向學校請長假,之所以至今未被開除,是因為他的另一重身份——X機構研究員。
和他喝咖啡的時候,我沒問這次出的任務是什麼。雖然我對此非常好奇。這家伙涉及工作時嚴格執行保密條款,十分無趣。以往的經驗,只有在X機構的某個研究要派到我用處的時候,才有機會接触到一些內幕。
相對他的守口如瓶,我可是經常會把自己的經曆原原本本告訴他,比如這次的馬哈巴利普蘭之行。好奇心也是需要有人一起分享的。分享是一件快樂的事。
讓我有些困惑的是,剛開始講述不久,對面這位冷面帥哥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古怪,直到我口干舌燥地把整件事情講完,他臉上的古怪神情都沒有消退。
“怎麼這幅表情,有什麼不對勁嗎?”我問。
“你現在的結論,是那位頭骨的主人,只不過判斷出大概的地質演變,所以進行了模糊的預言,這次的海嘯和他並沒有關係?”梁應物緩緩說。
“是啊,我一開始被迷惑,想的太復雜,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知道它究竟是人,還是外星生物,還是地球上的另一種生物?”梁應物問。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你知道他為什麼降臨到那個部落,又為什麼呆了那麼久?”
“不知道。”
“你知道一直困繞他的是什麼問題,最后他找到的答案又是什麼?”
“不知道。”
“你知道他臨死前唯一的遺物真的只是占星師用的那種水晶球,或者它的使用方式和那些預言家們一模一樣?”
“不知道。”回答到這里,我已經有點惱羞成怒,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有這麼多東西不知道,你怎麼能肯定,那些刻下的字,只是為了讓后人知道他曾經存在過?他說的看清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愣住,好像在這麼多事情不清楚的情況下就下判斷,的確草率了些。不過被梁應物這樣問臉上有些掛不住,反駁道:“你問的那些我雖然不知道,但也沒有人會知道了。我只能根據現有的線索,進行可能性最大的推斷,怎麼,對此你有什麼意見嗎?”
梁應物微微搖了搖頭:“其實我也覺得你的推斷很有道理,如果換了是我,也會這樣想的。”
“那你剛才東一句知不知道西一句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故意找我麻煩嗎?”
梁應物又搖了搖頭:“雖然我現在也覺得你的結論是有道理的,但我比你多知道一點,所以會有疑惑。”
“哦?”我立刻來了興趣:“難不成你這次出的任務和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有關?”
“那倒不是。”梁應物欲言又止,竟然沉默了起來。
我眉頭一皺:“怎麼話講一半就縮回去了,又是你們X機構的絕密文檔,說不得嗎?那你剛才就別說,現在來吊我的胃口算怎麼回事。”
梁應物苦笑:“好好,既然我說漏嘴就告訴你算了,好在不是絕密,否則再怎樣我都不會透露的。”
我豎起了耳朵。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從蘇門答腊西南側的爪洼海溝深處傳出一組高能粒子束,全球少數幾個機構監測到這一奇特現象。”
高能粒子束?我在腦海里搜索關於這個物理名詞的記憶,各種宇宙射線就都是高能粒子束吧,可以穿透固體,來自於遙遠而龐大的各種宇宙天體。怎麼地球也自產高能粒子束嗎?沒聽說過,應該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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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等等,十二月二十六日,那是……
“就是海嘯的同一天?爪洼海溝是……”我問。
“爪洼海溝就是引發海嘯的大地震震中,那束高能粒子在地震發生前不到一分鐘產生。可是,”梁應物露出些許困擾的神色:“現階段人類只能用大能量的對撞機產生粒子束,況且實驗室里產生的粒子束,能量和我們這次監測到的差太遠了。”
“這麼說高能粒子束不是地球產生的?”
“地球沒有任何自然條件可以產生這樣的粒子束,反過來說,這束高能粒子的粒子排列和間隔很不自然。”
“不自然?什麼意思,怎麼個不自然法?”我問。
“蘇州園林里的樹木自然嗎?”
“天天有園藝工人修剪,當然不自然。”我明白這是梁應物用比喻的方式向我這個外行人解釋。
“你是說,這束高能粒子代表著某種意圖?”
“現階段的科學無法解釋地球怎麼可能產生這樣的高能粒子束,如果用排除法,那麼這束高能粒子就是非自然產生,非自然產生當然就有某種意圖。”
“那是什麼意圖?”我急著追問。
梁應物搖了搖頭:“如果你從來沒有見過鳥,有一天突然看見鳥飛過眼前時,會知道它想要干什麼嗎?”
一個從來沒見過鳥的人,剛看見鳥的時候,只會驚訝這是什麼,為什麼可以飛,判斷鳥想干什麼,只有成長到鳥類學家的程度,才可能了解。梁應物的意思是,現在人類最杰出的科學家在面對那束高能粒子的時候,能做的也只有驚訝而已。
我對高能粒子所知實在太少,分不清這東西和無線電波有多大的區別,所以就說:“不自然排列的高能粒子,你說會不會是某種通信的手段?”
我話音未落,就見梁應物笑了。看來我這個門外漢又犯了某些可笑的錯誤。
沒想到梁應物卻說:“雖然沒有人能進行準確判斷,但研究者們還是進行了各種大膽的推測,你說的通信也有人提出來過。”
“那你笑什麼?”我沒好氣地問。
“因為你的推測居然和我一樣。”
“啊哈。”我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梁應物的學問可是我沒法比的。
“不過推測其為通信方式也有很大的漏洞。高能粒子雖然攜能極高,速度依然不可能突破光速,和普通無線電波比,弱點明顯。如果我們忽略它對人體的傷害,也用高能粒子束通信,以現在全世界的無線電通信每時每刻承載的資訊量,耗盡地球的所有能源,大概都很難撐過一秒鐘。當然我們也沒那技術。”
“可是說不定用高能粒子當通信手段有著某些無線電波無法替代的功用,而且隨著科技的進步,產生高能粒子所需的能量也一定會隨之下降。”在大膽推測的基礎上,我認為梁應物說的那些困難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梁應物點頭道:“你說的當然有可能,但推測畢竟只是推測,就算把它當成通信手段來看,如果沒有進一步的資料,也永遠無法破譯其中的資訊。”
我心里忽然一動,問:“高能粒子束出現的地區,應該已經在斟察了吧,有結果嗎?”
“斟察?人類的手還沒有深得那麼長,海洋里本就有許多未解之謎,這束高能粒子產生的那片海域,大地震過后海底早已經天翻地覆,派幾艘潛艇去轉一圈又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這件事最終都沒有答案,監測到這束高能粒子的機構,很有默契地沒有向公眾發布。”
不用說,X機構就是接到訊號的幾個機構之一,恐怕一些大國也有類似的機構收到。
這場海嘯的背后,到底隱藏著什麼?原本以為馬哈巴利普蘭的預言只是偶然,而此刻,我也和梁應物剛才一樣,心里滿是狐疑。
“這束高能粒子是發往哪里的?”我想起這件重要的事。
梁應物慢慢喝了一口咖啡,看著我,豎起一根手指。
我順著那根手指抬起頭,穿過咖啡館矮矮的天花板,那個方向是……
“外太空?”
“是的。”梁應物給了我肯定的答案。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地球印度洋的深處,強烈地震的前夕,一束高能粒子射向了宇宙深處的某個地方。在那條線路上,沒有人類觀測到的星球。這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那是通向某一顆行星,遙遠星空的不發光行星是很難被畫入人類星圖的;第二個可能是,那束高能粒子的終點,是人類視線難及的宇宙深處。
和梁應物聊天的當晚,我又花了很多時間研究掛在我書房的圖。當然是白費工夫,在我看來,這兩千多年前的雕刻圖案純粹是鬼畫符。
等到我快對書房里的圖視若無睹之后,一個陌生人的電話卻讓我重新記起馬哈巴利普蘭的經曆。
那時已經是三月底,多災的印尼又經曆了一場里氏八點五級的大地震,當天連上海都有震感。我一向晚睡晚起,感覺遲鈍,所以輕微的震動並不能妨礙我一覺睡到上午十點半。
到報社叫了一份外賣,我例行開始瀏覽各大新聞網站的新聞,看看有什麼可以讓我做文章的。並不是每次這樣做都有收獲,確定沒有哪篇上海新聞值得我跟進做深入報道之后,我取來部里的熱線電話記錄本,看看從昨晚到今天上午的市民來電里,有什麼線索。自從《晨星報》對市民舉報新聞實行高額獎勵后,熱線電話響起來的頻率就高了許多,我們社會部記者的稿源也就不像從前那麼吃緊。
最近十小時里的來電記錄有六頁之多,我用鉛筆在感興趣的記錄旁做三角記號。一遍看完,共做了七個記號,桌上送來的外賣已經快冷了。我準備先幾口把盒飯干掉,再進一步篩選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我桌上的電話響了。
“你好,請問是那多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普通話不太標準,但聽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是的,您哪位?”
“這樣問似乎有些唐突,不過上個月二十五日,你是否曾在EYES網站上發過一個貼子?”
我立刻就愣了。
EYES就是那個解碼網站的名字,但這個人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再次回想了一下,確定自己注冊EYES的BBS時並沒有填寫正確的聯系方式和真實姓名,在網上免費注冊幾乎沒人會這麼干。我填寫的唯一真實資訊就是國家和城市——中國,上海。還有我並不怎麼用的英文名——NADO。無論他是BBS的版主還是用黑客手段看到了我的注冊資訊,都沒可能據此找到我的啊。
我還在驚疑不定,電話那頭因為我長時間沒有聲音,再次問了一遍:“請問二月二十五日,你是否在EYES上發過一個貼子,內容是一幅需要解密的圖?”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我反問道。如果他認識我,還有可能通過NADO猜到我的身份,因為這和我名字的拼音非常像。
“不,我們沒見過,如果不是那個貼子,我也不會知道你的。”我剛才的問題實際上已經承認我就是發貼者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哦……這並不是關鍵,我對那幅圖很有興趣,如果可能的話,我們能否見一面,我有些問題想要向你請教。”
“好的。”我立刻就答應了。這個人雖然希望從我這里得到些什麼,但他自己也一定知道這幅圖所代表的東西。在去過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和知道爪洼海溝的高能粒子束后,這個從天而降的新線索對我有無窮的吸引力。
原來以為永遠無解的謎團,突然又有了松動的跡象,哪怕這個人再怎麼神祕,甚至還可能有點危險,我都要想辦法把事情搞清楚。
有人愛財,有人愛名,有人愛色。這些我當然也喜歡,但最誘惑我的,卻是真相。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少數人知道,把全世界都蒙在鼓里的真相,能讓我產生極大的滿足感。這就夠了,名利色的作用,還不都是讓人獲得滿足嗎?
“我們什麼時候見面?我隨時都可以。”他顯得很高興。
“就今晚吧,你知道衡山路的耕讀園嗎,那里的包廂很安靜,私密性也不錯。八點好嗎?”
“謝謝你,晚上見。”
掛了電話我發了好一會兒愣,等到熱線電話接線員大聲問了好幾遍“記錄本在誰那里”,才回過神來。這時也無心再篩選新聞線索,隨便選了個鄰居老頭在家里大肆收集破爛,搞得大樓里臭氣沖天的投訴,就匆匆出了報社。
採訪完畢發了稿,時間是晚上六點不到。我再叫了份外賣,然后打開IE瀏覽器,點進EYES的BBS。用搜索功能翻出自己的貼子,最后的一條回復依然是二十多天前的,這貼子已經算是徹底沉了下去,如果不是有心人像我這樣查,絕看不見這個貼子。
從以前的回貼里判斷不出誰對此感興趣,或許給我打電話的人根本沒有回貼,因為他也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吧。讓這個貼子沉下去,然后單獨找到發貼者,是保守祕密的最好方式。
我提前半小時到了耕讀園,要了一壺凍頂烏龍,開始安靜地等待。八點整,一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走進了包廂。
這個男人一進來,我心里就生出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我上下打量著他,這時節上海的氣溫已經開始轉暖,穿長風衣固然有些不合時宜,可也不至於讓我有這樣的感覺啊。
男人臉略圓,相貌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就連一雙眼睛也平平無奇,瞳孔有些混濁,顧盼之間顯得沒有精神。我有些失望,但心頭的不舒服卻依然存在。
“你就是那多吧,冒昧來訪,你可以叫我張明。”
什麼叫“可以叫我張明”?我一邊心里嘀咕著,一邊站起來,以為他要和我握手,卻沒見他伸過手來。
我猶豫是不是要主動伸出手去,可這位張明卻沒有一點反應,兩個人對站著,氣氛有些尷尬。
“哦,請坐,請坐。”張明作了個“請”的手勢,我們終究是沒有握手。
我有些郁悶,開口問道:“張明先生,怎麼你還有其它的稱呼方式嗎?”
“那是我的中國名字。”
我意外的再次打量他,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外國人,難道是韓國或是日本的?
“你不是中國人?”
張明輕輕點了點頭,一般人這時候該進一步自我介紹了,哪國人本名是什麼之類,可他卻端坐著,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我的眉毛輕輕皺了皺,怎麼好像是我有事要求他一樣,什麼態度。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心里有點不滿,問話的語氣就沒那麼客氣。
“我看到你的帖子時,距離你發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且你注冊這個網站的時候,是在一家網吧把?”
“是的,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當初我是在外地出差間隙,泡網吧時發現的這個網站,沒想到連這他都調查出來了。心里很是吃了一驚,臉上可沒顯出半點來。
“這就是了,我頭一次就扑了個空。直到你三天前再次上那個BBS,我才確定你的位置,好在那次你是在家里上的網。”張明說話間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我卻終於忍不住把驚訝露在了臉上。
三天前我確實上過一次EYES,只匆匆掃了一眼就關了視窗,最多不超過五分鐘。就憑這五分鐘眼前的張明居然從IP地址查到我的真實住址,再通過這個住址確認我的姓名工作,一個電話打到我單位來。恐怕要是桌上的電話沒人接聽,他會打我的手機或家里的電話吧。
一個黑客的技術再高,沒有公安部門的資料,可能做到這一步嗎?眼前的這個普普通通的張明,背后的勢力不小啊。
“那先生能否告訴我,是從哪里看到這幅圖的呢?”張明並不在意剛才說的話有多麼驚人,單刀直入地開始問他關心的話題。
所謂“關心的話題”也是我的猜測,因為問這句話的時候,不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這位張明先生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平平淡淡。 這些年我見過的角色夠多了,從沒看到過像張明這樣把扮豬吃老虎演繹的如此完美的人。
剛才他已經回答了怎麼找到我這個問題,所以盡管我對他還有諸多疑問,有來有往,我也總得回答了這個問題,才好反問回去。他先前淡然述說的一番話,背后的份量夠我好好的掂量一番,不能做得太張狂了。“在印度的馬哈巴利普蘭,那里新發現了一批遺跡石刻,這是在那些石刻上發現的,我懷疑有特殊的含義,就放到網站上讓大家看看。”
“就看到這一張圖嗎,還有什麼?”
我心里有些不愉快,即便你很強勢,但我也不是隨便哪里冒出來的家伙就能壓一頭的。不解釋自己的意圖還問東問西,當自己是長官在詢問下屬嗎?
“沒有了,還有幾幅圖已經看不清楚了。”他如果不講清來意,我不會再透露其它的發現。
“這樣啊……那謝謝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想就這樣走了。
“等等,你不準備解釋什麼嗎?”我把他叫住,臉上忍不住露出怒色。居然有如此不懂道理的人,連場面話都不說兩句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但一些事情不適合告訴你。”這明明是句很囂張的話,張明卻說得很誠肯似的。
我本來以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問我,是我先告訴他還是他先解釋並不重要,不料他知道我是在印度發現那張圖的,就好像再沒有想問的事情,讓我一股火窩在心里。
我不是死纏爛搭計程車人,他這樣的態度,我也不會貼上去追問,只得自認悔氣。
張明已經站了起來,再次向我道謝,我把不快全都放在了臉上,沒有理會。
他走出包廂的時候,我忍不住問道:“你這就準備自己跑去印度嗎?”
張明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是的。”
我重重哼了一聲:“過河拆橋,你還做得真徹底啊。”
張明聽我這樣說,欲行又止,轉過身來道:“那先生,我這樣做,的確有自己的苦衷,一些事情,我覺得你還是不用知道的好。”
我又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這樣吧,我去印度如果有發現,又適合你知道的,會告訴你。”
我還是沒理他。什麼叫適合我知道?多半他會認為什麼東西都不適合我知道,這句話說了和沒說有差別嗎?
最后的結果是連單都要我自己買,雖然是小錢,卻更加深了心中的不爽。嘴里念著這個張明,走到耕讀園門口的時候,卻見到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騎在父親的頭上,嚎淘大哭。
站在門口為客人拉門的侍者見我出來,笑著說:“這個小孩子真是,打到你的朋友,自己卻哭得這麼起勁。”
我忙問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個騎在父親肩上的女孩大概高興過頭,一路過來兩只小手四下亂舞,打到剛從門里出來的張明的臉上。結果被打到的張明沒什麼反應,停都沒停就走了,這小孩卻轉笑為哭,而且哭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那父親把女兒從肩膀上抱下來,一邊抓過她的手看,一邊訓斥:“叫你在上面別亂動,打到別人自己還哭。怎麼,痛嗎?”
他哄著孩子繼續往前走,我又聽見他說:“不痛?不痛你哭什麼?”
我依然在對張明的無禮生氣,並未多在意,直接打車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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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47
引言回覆
我聳了聳眉毛,讓已經撇到一邊去的嘴歸位。身邊這位新手的表現讓我心里懷疑著,自己當初也曾經這樣糟糕嗎?
昨天傍晚划過上海上空的不明飛行物其實並沒引起多少人的關注,我自己就渾然不覺。許多城市都有過,記憶里南京最多。能當場注意到的人極少,大多數民眾對此的興趣都引發自事后媒體的報道。此類事件大多無解,除非證實當時正好有高空氣球或飛行器回收。報道內容也千篇一律,接受採訪的天文學家不會講什麼夸張言辭,做出來的新聞通常標題聳動,內容平乏。這次報社的領導冒了點小小的風險(在我看來是如此,很可能會被市宣傳部批評),要求我去採訪一位熱衷尋找天外文明的天文學家,寫出不同於別家報紙的報道。
這樣的天文學家算是學界孤鳥,近年來學術氣氛比幾十年前寬松些,身邊跟著飛的也還是沒多幾只,中國尤其如此。
上海倒正好有一頭孤鳥,這個叫葉添錦的中國天文協會理事尋求到一家境外基金會的支持,研究條件好得讓國內主流天文學家們眼紅。
我和葉添錦打過幾次交道,本來以為可以篤定地喝喝茶聊聊天,卻臨時新來幾個實習生,而我被指派當其中一位的指導老師。
這位新聞系大三的上海女生很有表現欲,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連珠炮般問了葉添錦一串問題,問得既不在點子上,也不會根據葉添錦的回答追問,完全沒有互動,還自以為主導著局面。
我悄悄向葉添錦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適時地插幾句進去,否則回去我怕連她的稿子都不知怎麼改。
採訪結束,我讓實習生先自己回去。她有點不太樂意的樣子,真是嬌驕得莫明其妙,長得也沒好看到哪里去嘛。
葉添錦笑呵呵地重新幫我泡了杯茶,這次是今年的新龍井,光聞味道就清逸得讓人舒心。
“這是什麼?”我指著他電腦上正一幅幅變動的屏保問。我就是為這才特意留下來的。
“是旅行者1號最新發回給美國太空總署的一組圖。”
“旅行者1號?”我奇怪地問:“居然還能收到它的訊號?”
“旅行者1號的表現好得讓人吃驚,他們在向地球不斷發回資料時,也同時在測試著人類飛行器的極限。這真是個奇跡,從1979年發射至今已經邁入第二十六個年頭了。目前它飛到了太陽系邊緣,雖然傳回的資料斷斷續續,照片也越來越模糊,但據樂觀的估計未來十年里我們還可以和它保存聯系。這組是太陽系自己的照片,人類第一次比較完整地直接拍攝到自己生存的星系。原照不太清楚,這是經過處理的。我覺得很有意思,拿來做了屏保。”
葉添錦見我緊盯著屏幕,笑道:“漂亮吧,喜歡的話回頭我傳給你一份。”
“我是對其中的一張感興趣,剛才匆匆看過一眼。嗯,不是這一張,嗯……”
葉添錦動了動滑鼠,屏幕回復到桌面狀態。他點進保存屏保圖片的文件夾,一幅一幅給我看:“你看是哪幅?”
總共有二十多幅圖,他點到第九幅的時候,我叫起來:“就是這幅!”
“你覺得這幅特別漂亮?”葉添錦說。
“不是漂不漂亮,是……是……”剛才只看了一眼的時候,我覺得這幅太陽系的星圖和我書房掛的那幅圖很像,如果把那些符號換成星星的話。可是現在再看,又覺得有些地方也不像。幾個符號的位置和這張圖里的幾顆行星差不多,不過總的來說,無法讓兩幅圖重合。
我失望地嘆了口氣,隨后把那幅圖畫給葉添錦看。
每天回到家,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這幅圖,我相信現在畫出來和原圖不會差到哪里去,當然我把那些奇怪的符號都替換成了圓點。
“這是什麼?”葉添錦問。
“是我偶然看到的一幅圖,不知是什麼含義,你有沒有覺得和電腦上的這幅有點像?”
葉添錦對照了一下:“是有點像,那又怎麼?你隨便畫幾個點都可以在天上的星圖里找到對應的地方。”
我被他說得一愣,沒錯,天空上億萬顆星星,連各種動物的形象都可以附會上去,何況是幾個隨手畫出的點。
葉添錦又看了眼我畫的圖案,道:“再說太陽系九大行星加上太陽,一共十顆,你這上面只有九顆嗯,新發現的夸奧爾就不給你算進去了,畢竟這顆太陽系第十行星爭議太多。”我被他說得垂頭喪氣,本來還以為找到線索,結果空歡喜一場。
葉添錦看我頗為沮喪,安慰我道:“我也不是說你這幅圖就絕對不是太陽系的星圖,如果冥王星是今天被發現的,就不會被認為是第九大行星了。一些學者只承認太陽系有八顆行星,說不定這就是他們的某幅太陽系模擬圖呢,你是從哪里找來的?”
我擺擺手:“是在一個印度古遺跡上找到的。”
葉添錦失笑道:“那你怎麼會聯想到太陽系星圖,我也知道一些原始部落的古天文記載準確得驚人但在沒有走出太陽系之前,他們是不可能觀測到太陽系本身的啊。”
我嘆了口氣:“我這是沒法子在瞎想呢。不過你剛才說的冥王星有爭議是怎麼回事?”
“喝茶喝茶,都涼了。”葉添錦招呼著,自己喝了口茶,說:“關於太陽系短周期慧星的發源地,天 文學家庫伯推測在太陽系邊緣有一個環太陽條狀區域,從1992年起這個地區有一萬多顆小行星被發現,庫伯帶也被證實存在。夸奧爾就位於庫伯帶,所以許多人,包括我也認為這只不過是庫伯帶中一顆較大的小行星,或許有更多更大的小行星未被發現。冥王星是1930年被發現的,也在庫伯帶里,只不過那時庫伯帶概念還未被提出,如果是今天,多半也和夸奧爾一樣,被大多數天文學家認為是庫伯帶小行星群中的一員。那樣的話太陽系不就只有八大行星了嗎。”
“庫伯帶?”我心里一動,剛才我把那些符號都轉化為圓點,而圖中的那道線也省略未畫,難道那條線代表庫伯帶?
我把那條線補上,問:“那現在呢,如果補上這條代表庫伯帶的線,你看看。”
葉添錦苦笑道:“你補不補都沒有意義,每一刻星球的位置都在變化,而在太陽系外有無數個觀測角度,我可以用電腦推算出億萬張太陽系各個角度各個時候的星圖,找出和你這張相似的有什麼稀奇。”
“喂。”我看著葉添錦,露出一絲坏笑。
“干什麼?”
“你不是有光腦二號的使用權嗎?最近有沒有空?”
光腦二號是位於上海張江高科技園區的超級電腦,排名全球第九,兩年前投入使用。那家支持葉添錦的基金會買下了光腦二號每年一定額度的使用資源,以供葉添錦進行天文計算。
“最近倒是沒有大量的計算工作,你問這干什麼?”
“我回去把那幅圖的原圖傳給你,你能不能幫著計算一下,是否有可能和太陽系某一時間的星圖完全重合?”
我在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未嘗不知道把期望寄托於此過於離奇,但找到一個懷疑方向之后,不可控制地想要知道答案。
葉添錦被我這個要求嚇到了,他張大著嘴道:“你知不知道用光腦二號有多貴,雖然我是不用花錢,但用在這上面太浪費了。而且有無數個觀測角度,莫說我只有一小部份,就算我有光腦二號全額使用資源,要全部對照一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我心里一動,說:“如果我能提供一個觀測角度呢?”
“那樣的話還比較簡單,咦……我有欠過你什麼嗎,干嘛要幫你這個無聊的大忙?”
我心里衡量了一番,決定出賣梁應物。
“我告訴你一個絕密的消息,換你幫我一次,怎麼樣?”
“什麼絕密的消息,和我有關係嗎?”
我知道葉添錦已經被我勾起好奇心,這方面他和我很相似,否則也不會致力於尋找地外文明。
“算是和天文學有關吧,不過我肯定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天文學家都不會知道。”
“說來聽聽。”葉添錦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發生了什麼你知道嗎?”
“哈,你要和我說印度洋海嘯嗎?你不會告訴我哪顆超新星大爆炸引起了海嘯吧。”葉添錦一付好笑的樣子,倒讓我放下心來。這說明他的確不知道高能粒子的事,看來在天文學界這也還是個祕密。
“你一定知道高能粒子吧,你說什麼條件下宇宙里會產生高能粒子?”
“這個問題向來是個謎,宇宙中有大量的高能粒子束,大多數學者相信恆星死亡期時,離子雲……”
“地球會產生嗎?”我打斷他的介紹問。
“那怎麼可能!”
魚上鉤了。我笑咪咪地把梁應物告訴我的消息轉述出來,看著葉添錦的嘴越張越大。
“這是真的嗎,你不是在唬弄我吧。”
“當然是真的,我從特殊的渠道知道的。”
“好吧,告訴我那個角度。”
“不忙,我會和那幅圖一起傳給你。”事實上,我現在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角度。
回去之后,我給梁應物打了個電話,請他查一下那束高能粒子的發射角度,然后告訴我。這完全是當時靈機一動的聯想,事后我也開始不確定起來,兩者之間真的有關係嗎?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我把圖和角度通過電子信件發給了葉添錦,當然我告訴他,圖上的符號請他自動替換掉。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覺得把兩者連在一起的推想荒唐得可笑,那是沒有任何立足點的想像,一時沖動,讓我欠下葉添錦一個大人情,只怕還從此落下笑柄。
三天之后,我接到了葉添錦的電話。這不禁讓我感嘆靈感的奇妙。
“光腦二號找到了。”葉添錦第一句話就沒頭沒腦,但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一下從座位上站起。
“真的重合了?”
“是的,就在你提供的角度上。如果那個方向有人觀測太陽系,忽略冥王星,每隔五百三十六年,就會出現這樣的圖案。最近一次是九十一年前。不過我想這是不是巧合啊,原圖的那些符號都很大,而真正星圖中行星的大小按比例來說是極小的,我想還是存在巧合的可能。”
“太好了。”我一拳擂在桌子上,把辦公室里的其它人嚇一跳。
“終於有線索了,太謝謝你了。”我連聲道謝。
掛了葉添錦的電話,我立刻把消息通知了梁應物。
“你想借用X機構的力量?”梁應物彈落煙灰,剛聽見葉添錦計算結果時臉上的那縷訝意已經不見此時詢問的語氣間,帶著些戲謔。
“是的,雖然現在有了線索,但憑我一個人空想是不可能解開謎團的,只有靠X機構的實力才有可能。”
“就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
我一時語塞,對這件事我的確無比好奇,可X機構當然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提供幫助。
梁應物見我被他問住,又道:“我想你可能對X機構的認知有些偏差。雖然這基本上是個研究現階段科學架構外奇異事件的機構,但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著呢,每一件都足夠讓研究員們想破腦袋,所以如果不是正好符合研究的主攻方向,一般只會記錄在案。所以我代我們檔案部的同事感謝你為他們增加了一個案例。”
“一般只會記錄在案?那怎樣才算不一般?”
“如果對國家乃至整個人類可能產生嚴重影響的,當然會受到重視。你這能算嗎,一個死了兩千多年的外星生物留了張奇怪圖案,就算真是太陽系星圖又怎麼樣,有科研價值嗎,有實用價值嗎?”
“當然有!”我嚷嚷起來。
梁應物認為我在硬撐,笑道:“哦,那你說來聽聽。”
我本來並不理直氣壯,被他一激,腦筋急速轉動,偏要講出些不一般的理由。
“那是不是外星人先不去管它,我們來倒推。地球不可能自然產生高能粒子束,所以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爪哇海溝內的高能粒子束就是人為產生的。我們假設高能粒子的作用是通信,那麼就代表那個方向上有一個繁衍出高智慧生物的星球。我在馬哈巴利普蘭遺跡里取得的圖案,和高能粒子束射角方向觀測到的太陽系星圖相同,雖然葉添錦說石刻圖上符號覆蓋範圍過大,存在巧合可能,但這個可能性是很低的。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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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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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9-03-26 19:49
引言回覆
梁應物聽我真的有條有理開始分析,神色也沉了下來,順著我的思路,他應該想到了我要說的,這時點頭道:“可以先不當作是巧合。”
這樣說的意思,就是雖然理論上存在巧合可能,但機率太低,在進行負責任的探討時,就要首先排除巧合,認真對待,才是最穩妥的方式。“有理由作出推斷,那位印度神和制造高能粒子束的生物有很深的聯系。甚至可以認為,它們是同一類智慧生物。爪洼海溝高能粒子束產生后,立刻就發生大地震,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地震是否是自然發生的,許多地質學家認為地震是大陸板塊擠壓造成的,但更多的地質學者對這種說法持懷疑態度。之所以沒有人提出質疑,是因為沒有比這更合理的說法。換而言之,這次大地震來得太突然,本身就頗讓人意外。”
接著我的話,梁應物說:“而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里也有大災難之說,和這次海嘯可以相呼應,所以你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推斷,而覺得預言里的災難就是特指這次的海嘯。”
“是的。”我點頭。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
“你的想法是,這場大地震是人為產生的,並且已經預謀兩千多年。雖然意圖尚不明確,但地震已經造成了大海嘯,引起人類巨大傷亡,而從馬哈巴利普蘭遺跡預言來看,這可能並不是結束。如果沒有找到所謂世界的真相,這種人為的災難會再次重演。”
“那你現在還覺得這是可以放進檔案室里塵封的一般事件嗎?”我看著梁應物,緩緩問道。
梁應物沉默良久,道:“我會匯報上去。”
“要是你們有什麼行動的話,別扔下我,至少我還是有腦子幫著參謀一下的。”我補了一句,這才是我的意圖啊。
“這並不由我說了算。”提到這種事情,梁應物的反應總是那麼討厭。
我知道如果X機構真的介入,自己怕就得靠邊站。但這事情隱藏了巨大的危機,沒有由國家機器提供強力資助的X機構,別說妥善解決,有了線索都難以追尋下去。
這個時候,梁應物卻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有一種預感。”
“你也有預感,你這個理智型的家伙也會有預感?說吧你預感到了什麼?”
“這件事情越往深入想,越覺得離奇。我怕就算X機構介入調查,也未必頂用。X機構里的懸案也多的是。”
“你這麼沒信心嗎?”
梁應物屈指一聲聲地敲著桌子:“這幅是星圖,那麼遺跡上另幾幅也都可能是星圖,但不一定是太陽系的……”
“應該是太陽系的。”我插嘴道:“雖然那幾幅圖看不清楚,不過能勉強分辨出幾個圖上的符號,和這幅上的符號一樣。符號代表的是星球,所以那幾幅都應是太陽系的星圖。”
“就算都是太陽系的星圖,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麼這幾幅圖會讓那個印度古神苦思冥想。除非……”
梁應物似乎一下子想到什麼,我忙問:“除非什麼?”
“除非他並不是外星來客,並不知道這其實就是太陽系的星圖。要知道古時人們對這個世界有著許多猜測,比方說天圓地方,比方說陸地是駝在一只巨龜背上的。所以要說這幅太陽系的星圖可以解釋世界的本質,也能說得過去。那個人不知從哪里得到了這些圖,知道這些圖揭示了世界的本質,卻弄不清究竟是以苦苦思索。”
我苦笑道:“那可不是個人啊,我見過他遺下的骨骸,從沒見過地球上什麼生物的骨頭是這樣的。”
“你沒見過的地球生物多著呢。”梁應物低聲道。
“你這說法漏洞太大,那生物最后是怎麼想清楚的,水晶球的作用是什麼,他是怎麼預言到海嘯的。”
“不,要是按我的推論,它和海嘯並沒有關係,和發出高能粒子束的家伙也沒有關係。它只是偶然得到了那幾幅圖,最后是不是想清楚了我們也不能確定,或許只是他自以為找到答案而已。”
梁應物的這個推測又回到了我最初的判斷,但我並不滿意,皺眉道:“你的推論是建立在巧合上的。你不是習慣把巧合的可能排除嗎?”
梁應物喃喃道:“如果不是巧合,那麼,什麼樣的事情要預謀兩千年,什麼樣的真相要用海嘯來尋找?我完全不認為X機構介入后,這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我豎起手指搖了搖:“話不能這樣說,如果我能從衛后那里要來頭骨或水晶球,交給你們研究呢。我本來就可以擁有其中的一個,現在回頭去要,衛后一定會給我。”
梁應物臉上露出喜色:“那樣的話當然不同,特別是水晶球,如果里面別有奧祕的話,我們有最好的研究設備。”
“頭骨也有用處的,你們可以和物種庫里的生物進行比對,說不定會有收獲。物種庫,你們應該有那樣的東西吧。”
梁應物默然。
“那種生物在部落的記載里就活了好幾百年,而其總壽命一定更長。如果爪洼海溝那個也是同一種生物,說不定地球上還有第三、第四個隱藏著。你有沒有想過,可能它們的壽命長到足以讓它們從兩千多年前一直活到現在,甚至更長。你所謂的預謀兩千年,只是它們用一生中的某段時光所進行的工作。沒準你看到頭骨后,突然發現那很像和你們有密切關係的某位能人異士。”
聽到我最后那句話,梁應物也笑了,說:“但願這樣簡單吧。”
“真是這樣的話也不簡單啊。我知道剛才說的這些你並沒聽進去多少,事實上可能性也不太高。但有件事我沒和你說,要是你們真的介入,那會是非常有用的線索。”
接著我就把張明的事說了一遍。
“他不會是一個人,背后一定有龐大的組織。這樣的組織X機構會一無所知嗎,相信你們稍加調查就可以把這個組織揪出來。我奈何不了他,你們就不同了。嘿嘿。就算只是他一個人,我相信你們也能找出他來。”
和梁應物談話后的第二天上午,一個中年人敲開了我家的門。在我的描述下,張明普普通通的臉很快就在他的畫板上出現了。而我和張明打交道的每一個細節,都至少反復向他說了三遍,他在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下來。
這個中年人並沒有多說什麼,該問的問完了,就有禮貌地告辭。我心里明白,X機構介入了。
然而我在聯絡衛后的時候卻出了問題,他留給我的手機號打過去始終關機。我只好打電話給衛不回,這才知道衛后去拉斯維加斯狂賭去了,上次我一點都沒看出他竟然是個賭鬼,賭起來沒有十天八天不會收手,連手機都不帶。想想有點好笑,這麼大的賭性,卻從事盜墓這項需要無比謹慎的職業,還闖出這麼大的名氣。
衛家當然有緊急聯絡方式可以找到衛后,但我並不差這幾天的時間,借頭骨和水晶球的事就先擱下了。
每一天我都等著梁應物那里有好消息傳來,我很好奇張明的來曆。足足等了一個星期,從梁應物那里傳來的消息讓我驚訝的張大了嘴。
不論張明是什麼來曆我都不會這麼驚訝。
因為X機構的調查結果是一片空白。
查不到這個人的入境出境記錄,沒有任何一班從中國去印度的班機上有這樣一個人。他背后勢力也沒露半點痕跡,不知道他是用何種方法查到我的資料,甚至中國電信的內部資訊里,完全沒有他和我的通話記錄,換而言之他並沒有用中國電信網絡和我通話。如果不是耕讀園的服務生也看見了張明,調查此事的專員幾乎認為張明是個我幻想出來的人物,並不存在於現實中。
X機構的調查之細致,最后竟然把當天經過耕讀園門口的那對父女都找到了。女孩當時突然哭泣的原因是:摸到了恐怖的東西!
女孩曾無意中碰到張明的臉,那怪異的触感完全不像是人的臉,所以才放聲大哭。
由於女孩年紀太小,所以也沒能說出確切的感受,只是說“和看上去不一樣”。我由此想到,那天剛見面時,張明不和我握手,是否是這個原因。
如果我和他握手,不知那只手握在手里,是怎樣的感覺。
所以,這場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調查,只有一句結論:張明不是普通人,不排除他不是人類的可能。這樣詭異的結論,也只有X機構才作得出。原本以為最有希望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我只能等待衛后狂賭歸來。
四月十一日的上午,我在報社里開始每天例行的信箱檢查,打開新浪VIP信箱的時候,一封陌生地址的未讀信件靜靜地躺在那里。
我把信件點開。
那多先生:您好,印度之行並未讓我有多少收獲,但還是感謝您的幫助。
請恕我不能告訴您這些圖案代表著什麼,也無法告訴您我是誰,為什麼對這些圖案感興趣。對您來說,那些是難以索解的,並且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相信我說這些,會讓您對我更不滿意。我知道您是個有著強烈好奇心的人,為此我復原了馬哈巴利普蘭遺跡上那三幅已經辨認不清的圖案,作為冒昧拜訪的些微補償。
如果有朝一日您真的能知道這四幅圖代表的意義,或許我們可以再聊一下。
我很快就要離開,不知還能否有這樣的機會。
張明
附件是三張圖片,很像是從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石刻上直接拍攝下來的,但我知道已
經經過了電腦加工,因為這三幅圖比我拍下的那一幅還要清晰。
代表庫伯帶的直線在這三張圖上都沒有變化,但代表行星的符號每幅圖都不一樣。
讓我納悶的是,我發現其中有兩幅圖上只有八個符號。
葉添錦給我發過一封信件。在信件里他再一次表示這多半只是巧合,但應我的要求,他還是給每一個符號所對應的行星為我標識出來。我對照了一下,發現一幅圖中少了代表水星的斜M,另一幅少了代表金星的>。
兩幅各缺了一顆行星的太陽系星圖,算是怎麼回事?莫非真如葉添錦所說,和太陽系星圖重合只是個巧合,這四幅圖的真正含義並非是太陽系的星圖?
驀然出現的線索讓我煩惱起來,我把三幅星圖傳給了葉添錦,請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算一算。
萬一他算出的結果和我的推測不著邊,那我和梁應物的討論就成了個笑話。
我對張明這個人越發的好奇起來,原來他竟然早已經知道這四幅圖,他所面臨的難題,大約和兩千年前的印度古神一樣,而我現在連這道題的題面都不知道。太陽系星圖代表的祕密,對於還沒有能力去任何一顆地外行星的人類來說,是太遙遠了一些。
可張明他又是什麼人?
他找到我,是認為我知道解答這道題的線索,可跑到印度一看,卻一無所獲,反過頭來還補全另三幅圖便宜了我。想到這里我心平氣和了些,或許讓張明知道還有一具頭骨和一顆水晶球的話,他真會有什麼進展,這是他為自己的惡劣態度所付出的代價。
對我這個連題面都不知道的人,張明肯定覺得我還沒有參與核心內容的資格。的確,就算葉添錦證實這都是太陽系的星圖,我還是對他們的難題摸不到半點頭緒。
我就像一個飢餓的人,明知道屋子里有美食,卻怎麼都找不到門在哪里,心中猜想著美食的形狀滋味。好奇心就如同飢餓感,熊熊燃起來,火燒火燎地難受。
想到飢餓我的肚子真的咕嚕嚕叫起來,起的早又和往常一樣沒吃早飯,胃開始折騰了。幾個同事一招呼,就一起去報社邊的小飯館打打牙祭。
走到一半才想起來電腦沒關,這並不讓我擔心,那幾幅圖沒人能看懂。
小飯館的剁椒鴉片魚頭是一絕,肉嫩味美,不負其名。吃干抹盡回到報社,部里新來的劉唐對我擠眉弄眼。
“多哥啊,剛才有個美女等了你二十分鐘哦。”
“美女?誰啊?”
“我怎麼知道啊,她沒給你電話嗎?”
我搖了搖頭。看看桌上也沒有留言。
晚上葉瞳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才知道劉唐嘴里的美女是她。
她也是個記者,只是那份行業報雖然號稱公開發行,可一般報亭不會進,都是行業內派發下去的。這位葉瞳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個多事寶寶,好奇心重得連我都抵擋不住。幾年前和她在青海的冒險,也算是生死與共了一回。所以她把我當成藏滿了離奇經曆的寶庫,隔三差五就要來挖掘一番。幸好,她好奇歸好奇,卻不會多嘴惹來麻煩。
她的報社和我們報社有合作關係,共享相關的新聞線索。今天來是公事,順便看看我,等了會兒沒碰到我就回單位了。劉唐剛來不久,否則部里的老記者該能認出這個美女是誰。
葉瞳給我打這通電話的時間很不對,都過十二點了。晚睡對皮膚很不好,一般來說葉瞳還是挺在意這點的。她還完全是小孩心性,總喜歡故弄玄虛,一開始東拉西扯地說起這段時間的工作忙、中午我開小灶吃的什麼,也不想想,即便我聽不出她語氣中強忍住的興奮感,也不會相信她午夜還真有和我閑聊的心情。
時間是挺晚的,可我一般上床睡覺要更晚,所以也不著急,慢慢和葉瞳耗著。她終於先按捺不住,道:“哎,我最近對解密可是很有心得,你要有什麼難題,只管找我,保管給你破解開來。”
我心里暗道一聲“來了”,嘴里說著:“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我怎麼不知道?”卻想起了中午
劉唐說葉瞳曾在我的位子上坐過,她多半是看見那三幅圖了。
轉念又覺得不對,我知道這三幅圖里有個大祕密,可葉瞳怎麼會知道呢?
葉瞳冷哼著說:“別給我打馬虎眼,是誰前兩個月在網上向高人求教來著,不就是四幅圖嗎,你要是在網上一次都放出來,我早就破了。”
聽葉瞳這麼一說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EYES網站還是我介紹給葉瞳的,看來上一次我發貼子給她瞧見了。葉瞳當然知道那個ID就是我,沒留言的原因,準是憋著一股勁想要把圖破解開,好叫我對她刮目相看。
中午看到四幅圖之后,她研究到現在吧,可是她真的破解開了嗎?對此我深表懷疑。
“有三幅圖我也才剛拿到,並非是我不願在網上放出來。可你真的知道這圖代表著什麼嗎?”
葉瞳以不屑的語氣道:“不就是四道四則運算題嗎?”
葉瞳不著邊的猜測讓我失笑,道:“四則運算題?你別扯了,告訴你,那是太陽系的星圖。”
“什麼!”葉瞳叫起來:“怎麼會是太陽系的星圖?”
“現在時間太晚,這故事說起來長了,這樣吧,明天你請我吃晚飯,我和你說故事。”我可沒興致煲幾小時的電話粥。
葉瞳頗有些郁悶,抱怨我總是吊她胃口,好在她也對明天可能出現的黑眼圈深感顧忌,乖乖掛了電話。
讓她請客只是說說,我不至於真的搾這小妮子一頓晚飯。靜安寺附近新開了一家一茶一坐,人比其它分店少些,又能吃飯又能聊天。
鄰座的人偶然聽見兩句,只會當我在神侃,只有對面一雙烏溜溜眼珠緊盯著我的葉瞳,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把故事說完之后,就等著葉瞳發問。每次我把經曆的事告訴她后,她總是會問出一堆古怪問題來。有的我能回答,有的我想過卻不知道答案,還有的我連想都沒想過。
可葉瞳居然破天荒地沒有問問題,反而一臉嚴肅地道:“那多,我想你一定搞錯了。那不是太陽系的星圖。”
我皺起眉頭,要再解釋一遍,葉瞳又說:“是巧合,那多,是巧合。你自己不是也懷疑,為什麼有兩幅圖里各少了一個符號。我告訴你,根本就是因為你的推斷是錯誤的。”
葉瞳這樣說讓我有點下不來台,道:“你怎麼能這麼肯定,難道不是太陽系的星圖,還會是你說的什麼四則運算?”
桌上的殘羹已被收去,只有兩壺清茶。葉瞳從包里拿出張紙,鋪在桌上。
上面是她手畫的四幅圖,不過在我看來,三幅新得到的圖她畫的不那麼準確。
在四幅圖下,從1-8的八個數字,分別對應著八個圖里的符號。
“昨天我聽你說是太陽系星圖,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現在才曉得你也只是推測,而你對圖的假設和我比起來,顯然有很大的漏洞。自從我看到你的那個貼子起,我就一直在研究你的圖,作了上百種假設……”聽到這里,我真為她的執著勁頭感到意外,居然進行了上百種的假設。
“昨天看到了三幅新圖,我立刻重新比對過。你看,如果這個代表1,這個代表2……”葉瞳把每個符號代表的數字和我說了一遍:“而這道橫線代表等號,至於這個三角符號,代表運算符,在四幅圖里分別對應加減乘除,你自己看看。”
依著葉瞳所說,我凝神在心里計算著,臉上掛著的笑容一點點消失。葉瞳的設定是這樣的:斜M狀符為1、>狀符為2、t狀符為3、+狀符為4、q狀符為5、Y狀符為6、7多一點那個符號為7、剩下那個帶尾巴的水滴符為8。
最初那幅在馬哈巴利普蘭得到的圖,把符號代入后,橫線上方以三角符為界,左邊變成(4、6、8),右邊變成(1、2、3),橫線下方變成(7、5)。
括號內的數字相加,則變成18、6、12三組數字。三角符號在這里作減號用,而橫線為等號的話,恰好是18-6=12。
依此類推,另三幅圖分別是
三角符號作乘號:(2+3)×(5)=(4+6+7+8)
三角符號作除號:(4+5+7+8)÷(6)=(1+3)
三角符號作加號:(1+3+7)+(2+5)=(4+6+8)
分毫不差,而且解釋了為什麼有兩幅圖各少了一個符號。因為要讓等式成立,代表1的斜M就不能出現在乘法圖里,代表2的>也不能出現在除法圖。
這樣的解答,當然比我所謂太陽系星圖之說要可信得多。不,應該說這就是真正的答案。
葉瞳見我盯著紙發呆不說話,知道我已經服貼,臉上抑制不住笑意。她可是很少像現在這樣從氣勢上完全把我壓倒。
葉瞳得意洋洋地道:“還太陽系星圖呢,你倒說說,什麼是地球什麼是太陽。”
我苦笑:“好了好了,這次算你厲害。”
這四幅圖如此解釋是鐵板訂釘了,和星圖相吻合只能說是巧合,葉添錦早就提醒過我,符號涵蓋的區域太大,和星圖重合雖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概率也不會小到離譜的程度。可笑我早就懷疑馬哈巴利普蘭頭骨的主人是外星人,高能粒子束的去向也是茫茫星空,所以對星圖之說深信不疑。
四幅怪圖已然破解,但我心中的疑惑卻更加深了。怎麼會是這麼簡單的答案呢,如果不是有先入為主的誤解,我在拿到四幅圖后花一番工夫研究,只怕也能破解出來,那麼在兩千多年前困繞那一位的,和張明苦苦追尋的,又是什麼?
對面葉瞳卻猶自不依不饒,追著我問道:“你說啊,地球是哪個,這個,還是這個?”手指在紙上點來點去,可惡之極。
我嘆了口氣,指了指代表3的符號,說:“葉添錦給的星圖里,這可以對應到地球啦。”
葉瞳仿佛獲得極大的滿足,笑逐顏開:“虧你想得出來喲。這次要不是我啊,你還不知道在岐路上走多久呢。”
“那倒也未必,葉添錦新三幅圖的計算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就會知道推斷錯誤了。”
葉瞳鼻子皺起,哼了一聲。
這時候我卻問了葉瞳一句很奇怪的話:“我剛才都說什麼了?”
人常常靈光一現,似有所覺,卻抓不到重點,有時候求助熟悉的朋友,幫自己把思路理回來,或許可以找回一縱即逝的靈感。現在我就是這樣,剛才好像說了什麼重要的話,是什麼呢?
“你剛才說等葉添錦的計算結果出來,自己也會知道錯了。”
我搖頭:“不是這個。”
葉瞳抿起嘴唇,想了想,道:“你倒底在搞什麼鬼啊,你還說這個3是地球。”
我的視線重新落在紙上,突然一把抓起紙,手極用力,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是……是……就是這樣子,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時間我把葉瞳忘在腦后,想到的事件,讓我震驚地喃喃自語。
“喂,你想到什麼了?你倒是說話啊!”葉瞳催促我,伸手推著我的肩膀,才讓我回過神來。
我指著紙上的圖,手指抖動著。在短短的時間里,我的掌心已經出汗了。
“你看,如果這是星圖的話,那麼相對應的,三角運算符是太陽,地球是3,金星是2,水星是1。”
“這又怎麼樣?你剛才不是也承認你的推測是錯誤的嗎?”葉瞳不解。
“你還不明白嗎?”我緊緊盯著葉瞳:“太陽系里,所有的行星是圍著太陽運轉的,距離太陽最近的行星是水星,然后是金星,再就是地球。挨著地球的是火星,對應的數字是4;然后是木星,對應5;土星對應6;天王星對應7;海王星對應8。”
和葉瞳破解出的數字答案絲絲入扣。
葉瞳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這不可能,是不是你記錯了?”
我閉起眼睛,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搖搖頭。
“這,會不會是巧合?”她輕輕問我。
“我希望是,真的希望。”
兩天之后,葉添錦的計算結果告訴我,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的巧合。
三幅新的圖,都可以在那個角度的太陽系星圖里,找到對應。
之所以一幅圖里缺少水星,一幅圖里缺少金星,是因為那個時刻那個角度,這兩顆星和庫伯帶重合,被庫伯帶擋在了身后!
也就是說,如果橫線代表庫伯帶,這兩個符號既不在橫線的上方,也不在橫線的下方。庫伯帶的寬度,足以將這兩顆行星完全擋住。
更讓我感到渾身汗毛豎起的,是這樣形狀的星圖,每出現一次的時間完全一致,都是五百三十六年。不僅如此,五百三十六年完美地分成了四個時區,每個時區一百三十四年,每隔一百三十四年,就有一幅圖會出現,五百三十六年一輪回。
依次是加、乘、減、除。五百三十六年一輪回!
我推開窗,望著外面迷蒙星空。
終於知道了,這四幅圖里蘊藏著怎樣的祕密。
我腳下的大地,頂上的天空,到底是什麼啊!
這一刻,我的嘴里滿是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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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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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四月十七日,晚上七點三十分。上海北外灘的一處石庫門里弄里,居住在這兒的人們剛剛吃完晚飯,空氣中還殘留著飯菜的香味。老上海人的生活氣息,只有在這種已經為數不多的狹窄空間里,還能嗅到。
一位身披黃色僧衣的和尚轉進了弄堂,他看上去年紀並不是很大,眉宇間卻有高僧大德的莊嚴平靜。弄堂里聊著天的街坊好奇地注視這個陌生的僧人,他們小聲猜測著他究竟要去哪家,或者只是穿行而過。
僧人緩步走到一個門洞前,扣響門環。
街坊們很驚訝,在他們的印象中,這幢二層樓房子里的住客,已經搬出去很久了。他們正在猶豫要不要好心提醒這位僧人,那扇滿是棗紅色斑剝油漆碎片的木門“吱呀”著打開了,僧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門又關上了。
不,門只是虛掩著,莫非這家還有別的訪客?
街坊們的議論聲大了些,他們猜測著這位僧人是上海哪座寺廟的,是龍華,還是靜安,還是玉佛?而后,話題又開始轉到,在哪座廟里拜菩薩比較準。他們中不乏去過這些廟進香的,可卻都沒有見到這位僧人。這並不令人奇怪,真正在廟里清修的僧人,並不會被尋常香客所熟悉。
一位臉上爬滿辛勞皺紋的婆婆,很熱心地對她的鄰居介紹著,玉佛寺才是最靈驗的,她這個月頭為當出租司機的兒子請了塊平安佩,是由主持明慧大師親自加持的,極為難得。兒子的生意,近兩個星期都順利許多。
在她的心目中,明慧大師必然是比她還要蒼老的慈悲長者。她怎都不會想到,剛剛從眼前走過的這名僧人,就是明慧。
弄堂里的議論聲忽然消失了。
這個時候,夕照的陽光已經不見,但天還沒有完全暗去。里弄里並不亮堂的光線,好像完全集中到那個身影上。她就像一個連光都能吸引的黑洞,而所有人的視線當然更不例外。
就連那位談論著兒子的婆婆,也一下子為之摒息。
這個吸引一切目光的身姿,在眾人的聚焦里,在這條突然安靜下來的弄堂里行過。幾十秒鐘里,最熱愛八卦的街坊大嬸,都忘了在心里暗暗猜測,直到這名女子沒入一個門洞里。
大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就記不清楚,她是一幅怎樣的容顏。直入心底的感覺持久存在著,但在腦海里繪出她的五官,卻難以做到。
她和剛才那名和尚,進的是同一扇門。
而那扇門,依舊虛掩著。
還會有人來嗎,下一個會是誰呢?
陌生人在弄堂里陸續出現著。
一對璧人。男的瘦高個,斯文書生的模樣,白晰的皮膚里透出紅潤光澤。挽著手的女子長發飄逸,靚麗非常。只是經過剛才的震撼,讓這對放到繁華大街上也足夠引人注目的俊男美女,在最能流傳八卦瑣事的小弄堂里反沒掀起多少波瀾。
然后是一個襯衫筆挺的年輕男子,一看就很精英的那種。如果弄堂里哪家的兒郎也有這付派頭,足以成為這家人最引為自豪的談資。
又是一個美人,明亮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豐唇。這樣的美麗帶著野性,就連走路的步幅也是跳躍的。
還有一個險些被錯過的年輕人。如果不是街坊們睜大了眼睛,看著弄堂的入口轉角,期待新的陌生人出現,這個年輕人就會被大家忽略過去。仔細的看,他長得也算俊朗,穿的衣服雖然顏色暗些,質地是絕對一流的。可他整個人都是靜悄悄的,像原本就住在弄堂里,因為天天見面而容易忽略的鄰居,融入這老上海殘余的風韻中。年輕人仿佛從未被人這樣行過注目禮,加快了腳步,迅速走進那扇門里。
這扇門,在大家的眼里,越來越神祕了。
最后一個走進門里的,是名普通的中年人,就像大街上那些四五十歲的上海人一樣,稍有些書卷氣,那位老婆婆猜想,他可能肚子里有點學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加上那個被街坊們打探總結出來,在下午四五點鐘就進了門的年輕屋主,一共九個。這扇虛掩的門,終於關上了。
被激起了好奇心的街坊,特別是見過那個讓人眼球都無法移動的女人的男人們,原本還在心里打著鼓,想著是不是進門去搭訕幾句,再偷瞧一眼,此刻所有的遐想都被擋在了門外。
不過很快,這將成為一個經典的話題,在這條小小的弄堂里演繹許久。作為始作甬者,我卻沒想到這次聚會,會留給街坊鄰居們無窮的想像空間。我邀請了這麼多人,所談
論的事情又不想讓無關的人知道,當然不能選在公共場合。而自己的居所太小,就選定了這處老宅。
這座二層石庫門房子只有二樓是屬於我家的,可一樓的居民去年也已經搬了出去,整幢房子空蕩蕩的,正適合我們密會。
我在邀請函上寫的時間是八點。
由於邀請對像有些並不在上海,發出請柬到現在只有短短幾天,我原本也不確定會有多少人到場,比如剛剛狂賭歸來的衛后,比如不知在何處過著神仙般日子的水笙蘇迎夫婦。
他們居然都來了,我忽然覺得自己也是有些面子的。只不過這小小的自得,迅即被今晚的沉重主題抹殺干凈。
現在人已經到齊了。
最早到的是中國佛學界的頂尖人物明慧大師,然后是傳承古老幻術密法的路雲,完成變為人類的夢想的水笙和愛妻蘇迎,我的老同學X機構研究員梁應物,青海古老遺族的嬌女葉瞳,天才盜墓者衛后,地外文明的探尋者天文學家葉添錦。(路雲的故事在《凶心人》里已有詳細記述,葉瞳的故事則詳見《坏種子》,水笙和蘇迎的故事即將在《變形人》里登場。)
赴會的這些人不僅是我的朋友,他們的身份和能力,更是我邀請他們的原因。那個壓得我透不過氣來的謎團,也只有他們的肩膀能與我共同分擔。
屋子里有現成的茶飲料供自行拿取,大廳約六十平米,九個人四散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圍成一個圈之類的特定形狀。但我開始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很用心地聽著。
最耐不住性子愛亂提問的葉瞳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蘇迎坐著的時候還牽著旁邊水笙的手,一副夫唱夫隨的模樣。其它人都是深思熟慮之輩,他們有的和我相交已久,有的新相識已對我很了解,從前無論我遇到怎樣的危難,最多針對性地向一兩位朋友尋求幫助,從沒有如此鄭重其事地發出邀請,讓這麼多不同領域的人聚在一起,要知道他們彼此之間也並不都認識。所以他們已經猜到,我要說的,必然極為重要,並且極度離奇。
我從馬哈巴利普蘭之行開始講述,沒有人插話打斷我,全都靜靜地聽著。
那四幅圖,我做成了幻燈片,講到馬哈巴利普蘭遺跡的時候,我把第一幅畫打在墻上。很顯然,這四幅畫是相當重要的,每個人都盯著這幅畫,當然他們此時不可能看出什麼。
講完探索遺跡,有幾人的眼神已經向衛后望去,因為神廟里取得的兩件東西在他手上。可惜我發邀請函時忘記請他把東西帶來,那時候我心情激蕩,上班都心不在焉。
說到爪洼海溝的高能粒子束時,梁應物的眉頭稍稍皺了一下。大約是不太滿意我就這麼透露出X機構的祕密檔案。我不是口風不緊的人,這麼多年的朋友,梁應物料想我一定有說出這件事的理由,所以並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發生的這些事一步步說下來,神祕的張明、葉添錦的計算結果,張明的信件。
我換了一張幻燈片,把四幅圖都打在了對面的墻上。
然后我跳過和葉瞳的那次對話,直接說出了葉添錦第二次計算結果。
這並不讓人意外,我想在我說出要求葉添錦進行第一次計算的時候,在座的諸位就知道我的猜想一定是正確的。
說到這里,我停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空。
“真是要感謝葉瞳,人的思維一旦被固定,就很難再有突破。五天前我曾經和她討論過這四幅圖,那時她並不知道這背后的一切,什麼馬哈巴利普蘭,什麼高能粒子束,什麼太陽系星圖,一概不知道。所以她對這四幅圖提出了一個新的見解。”
“她是正確的。”
“哦”,衛后水笙和葉添錦同時發出了低低的驚訝聲。光腦二號的運算已經證明我的太陽系星圖猜測是正確的,可我怎麼又說……
“這的確是四幅太陽系星圖,這是地球,這是水星,這是木星……”我把八大行星和太陽一一指出,沉默了幾秒鐘,道:“在這個星系里,離恆星最近的行星是水星,我們設定這代表數字1,
第二近的行星是金星,代表數字2。”
“啊!”我正在說著的時候,一向沉著的梁應物突然驚呼一聲。他的臉已經白了。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把八顆行星代表的數字說出,然后換了一張幻燈片。在這張幻燈片上,原本代表八顆行星的符號,已經換成了從1到8的阿拉伯數字。
我一邊說,每個人心里就已經把數字代入,等我說出太陽代表運算符,庫伯帶代表等號,除了蘇迎,其它人的臉都變了。
“加減乘除。”水笙艱澀地低聲說。他看了眼蘇迎,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這怎麼可能?”蘇迎驚呼。
這怎麼可能!這是在座所有人共同的心聲。
我相信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心頭一片冰涼。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神?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是神創造的?
“這就是我今天請大家來的原因。”說完這些,我長長出了口氣。
“添錦兄,這些,這些計算結果,是正確的嗎,真的存在這樣的太陽系星圖?”梁應物低聲問坐在他旁邊的葉添錦。
葉添錦也是現在才知道計算出的這四幅圖代表了怎樣的祕密,平時若有人這樣懷疑他的專業,定會讓他不快,可此時他猶未從震撼中解脫出來。
其它人的視線也集中到了葉添錦的身上,大家都希望從他的嘴中聽見“計算中存在錯誤,其實沒有那樣的星圖”。
自達爾文以來,上帝造人的神話已經破滅。雖然各種各樣的教派依然流行,但人們大多只是寄托一種精神,至於各種創世造人的神話,即便在教徒里認真對待的人也不多。
而像路雲這樣繼承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祕統,有著超凡能力的異人,更因為自己的遠超凡人,越發堅信一切皆有其道,一切皆有方法掌控。從本質上來說,和梁應物這樣勇於面對、探索世界的科研者是一樣的。
整個太陽系竟然會自動排列出四道算術題,這是什麼意思?要麼這是早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遠古,某些科技高度發達生命的杰作,但什麼樣的文明可以做到這種事情,以人類的科技,這真是連想像極困難的事。又或者,這是神的游戲,一切都出自神的手筆。不論是哪種可能,人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連螻蟻都不如。自己生存星球所在的整個星系,被擺成這些特定的造型,自己卻一無所知。哪怕造型早於人類出現不知多少億年就已經擺好,面對這樣的偉力,人類一切的自豪都喪失貽盡。
都是玩具。區別在於,我是一種想要知道世界真相的玩具,路雲是一種自以為有神祕力量的玩具,梁應物是一種想要掌握世界規律的玩具。
發現自己原來是玩具時的心情,很不好。我是如此,路雲梁應物衛后這些原先自視極高的人,心情當然更不好。
被大家寄以無限希望的葉添錦,終於黯然搖頭:“光腦二號的計算是不會錯的,而且這是四幅圖,有可能錯四次嗎?其實這樣的結果出來,如果要復核,任何一台家用電腦都可以辦到,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用自家的電腦算一遍,或發個小軟體給你們自己算。”
“那會不會是巧合呢?不是說如果給猴子一台打字機,再給它無限的時間,總有一天猴子會碰巧打出莎翁詩篇來嗎?而且你剛才也說,太陽系有無數個觀察角度,這是否僅僅是個小概率事件呢?”蘇迎問。
我嘆了口氣,這種可能我也考慮過,正要回答,卻聽見一個聲音幽幽道:“不會是巧合的。”
說話的人是路雲。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原本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驚人魅力也減弱了許多。她美麗的源頭是幻術,而幻術的本源應是現代科學還難以解釋的精神力量,此時她心神激蕩,怕是幻術的水準也暫時下降了許多。
“加減乘除四種最基本的運算都全了,行星代表的數字又與行星和恆星的距離一一對應,用巧合是不能解釋的。”
“不僅如此,這四幅星圖循環出現一次的周期完全一致,甚至彼此間隔的時間都平均分配,絕不可能是巧合的。”葉添錦補充道。 “但猴子打出莎翁的文章也能被概率論承認,概率小並不代表沒有可能啊。說起來太陽系被有意做成這樣也是令人難以接受的,為什麼這就不能是個小概率事件呢?”蘇迎問。
“蘇迎,概率論並不是所有時候都起作用的。”梁應物道:“我問你,一個人從十樓跳下來卻沒有受傷,這有沒有可能?”
“這樣的事算是奇跡了,但的確是有可能的。”
“那麼一個人從一萬米的高空往硬地上跳,卻沒有受傷,這有沒有可能?”
“這……當然不可能。”
“我從十樓一下加到一萬米,你覺得不可能,如果我是一厘米一厘米往上加呢,這樣想的話你就會發現,其實從概率論上說,從一萬米跳下不傷,概率小到極點,但並不是沒有可能。如果你難以接受,那換成你剛才說的猴子打字。相信現實中,猴子如果打出了一句莎士比亞名言,大家會覺得是巧合,如果打出了一首莎士比亞詩歌,大家會難以相信,可最終還是能接受,這是個小概率事件。但如果猴子打出了莎士比亞所有的作品,一字不多一字不少,連標點都一模一樣,你還會認為只是巧合嗎?”
“這哪可能啊。”
“概率論是工具,但當概率小到一定程度時,這把工具就失去了作用,不能對人的判斷提供幫助。就像從一萬米跳下來不受傷的人,和打出完整莎翁作品的猴子,概率小到我們認為那是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旦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其中必然有玄虛,沒人會天真到認為那只是碰巧。”
“是我太天真了。”蘇迎低下頭。
“對不起,我沒那意思。不過……有時我還真希望自己可以天真點啊。”梁應物說。
葉添錦的頭發亂糟糟的。他碰到難題時就會下意識地扯頭發,從剛才到現在他的手就一直在頭上摸來摸去,把頭發攪得更亂了。
“不對啊。”他喃喃道。
“什麼不對?”聽見他的低語,我連忙問。
“首先一個文明可以發展到這種程度,幾乎是不可能的,所謂的三級文明分法,能控制行星能源的是一級文明,能控制恆星能源的是二級文明,能控制星系能源的是三級文明。在這樣的分法里,最頂級的文明也做不到這樣的事。不過這也可能是人類坐井觀天,估且不論,可是……”葉添錦又扯起了頭發。
“可是什麼,你倒是說啊。”葉瞳急著問。
“任何行為都有其意圖,尤其是發達到如此程度的文明。可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們要做這樣的事。”
“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就像人類喜歡立碑一樣,整個太陽系就像他們立的一塊碑。”葉瞳說。
“人類立碑,或是為了立威,或是紀念,不管是什麼理由,碑上的內容不會毫無意義。”
梁應物的眼睛一亮:“你是說,把太陽系搞成這樣沒有意義?”
葉添錦點頭道:“是啊,搞出這麼大的動作,不論怎樣都不會是舉手之勞。內容卻只是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要知道,人類放在先驅者11號飛行器里的金屬板上,作為人類科技代表的是氫的分子結構圖,如果以后再發射類似的飛行器,里面或許會有其它的方程式,總之絕不可能是四則運算這類如此簡單的玩意。”
“哦?”我倒沒有想過這一點。
“一般來說,一個文明這樣做,必然會留下和那個文明相匹配的內容。比如對宇宙本質的發現,人類畫出氫的分子結構就代表人類對於這個世界有了基本的認識。這是能讓人有所收獲的知識,但四則運算……那是最基本的數學邏輯,不具備科學上的意義。”
聽葉添錦這樣一說,大家都微微點頭。的確是這樣的,一個文明都在星空中留下痕跡了,怎麼可能選擇這樣低幼的內容。這些符號完全可以代表某些簡單的物理方程式,或者某個分子的結構圖。
如果排除是遠古星際文明所為,那麼……水笙把此時大家心中所想問了出來:“這麼說,真有神跡?”
我看了一眼一直低眉不語的明慧,問道:“明慧大師,你覺得呢?”
明慧搖了搖頭:“至少佛經教義中,未見到類似的記載。”
梁應物說:“如果順著添錦兄的思路想下去,神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呢?在人類的記載中,那些神跡都和人有關,是神為了在人類面前展現威力或宣示教義而展現的。如果神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直接在人類面前展現,而打這樣的啞謎?”
“倒不能這麼說。”明慧並不認同梁應物的說法:“無論是我佛,還是基督,或是其它教派中尊崇的神,記載中都曾降下無數神跡。不論那些神跡是否真的發生過,現代人都已經遺忘了,非該宗教的信徒不相信,甚至一些不堅定的信徒也心里懷疑。為什麼?因為時間。時間磨滅了一切,沒有神跡可以持續存在下去。可是看看這個太陽系,這樣的神跡存在的時間可以達到上百億年。當人們發現后,就不會有人會忘記。”
“你是說,這個神跡,是神存在的永遠證明?”
明慧默然點頭。
“不對啊,要是神想證明自己,為什麼要搞得這麼復雜,直接把某顆星球做成自己的雕像好了,那不是更有力的證明嗎?”
葉瞳的話讓明慧一愣。真是這樣,要留下證明,有太多比四張四則運算的星圖更好的方式,以四則運算來證明神的存在,細細想來反有些好笑。
哪有這樣不顧威嚴的神?
衛后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說話,他盯著幻燈機射在墻上的圖案,眉毛越皺越緊。
忽然,他鬆開雙眉,對我說:“那多,我見過這些圖案。”
“什麼?”所有人齊齊向他看去。
“我見過其中的兩幅,可是那兩幅圖上的符號和你這四幅不同。我剛才和記憶中的圖比對了很久,符號不同,但符號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一樣的。”
“你在哪里見到的?”
“三年前,在泰山。山腳下天外村有許多攤販賣各種拓片,都是從山上一些人文古跡上拓下來的。我就是從一幅拓片上見到的,因為只是路過,匆匆掃了眼沒停留。不過想來,原跡該就在泰山。”
“這是一個線索。”我心里嘆服衛后驚人的記憶力:“我想到泰山實地看一下,也許會有所發現。”
“我和你一起去吧。”衛后道。
“我也去。”葉瞳緊接著說。
我掃了一眼在座諸人,看上去想去的並不止出聲的兩人。這個大謎團一日不破解,大家的心里就如有座山壓著,再無法自由呼吸。
“泰山我還是一個人去吧。”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身邊這些面沉如水的朋友,胸中涌起一股志同道和的熱忱暖意,竟像古人般拱了拱手。
“這次突然請大家天南地北地來我這兒聚一聚,有些冒昧。好在現在看起來,大家都和我有一樣的感受。原本我還擔心,你們會覺得這個謎團是不是能破解,和當下的生活並無影響,嫌我過於興師動眾。”
路雲橫了我一眼。若在平日,她這一眼必定是煙媚流轉,讓我怦然心動,可現在卻透著蕭瑟:“這樣的事情,怎麼會毫無影響。至少對我來說,如果不搞清楚這件事,恐怕我的修持再不可能更進一步。”
看路雲的樣子,何止是不能進步,明明就已經退步了。我心生歉意,說:“那倒是不該請你來的。”
“這樣的事情,來了就是來了,沒有回避的余地。在我的修持上來說,就叫劫。如果最終這個謎團能夠破解,知道這世界的祕密所在,我所受到的好處,也是未經曆者難以想像的。明慧大師,你雖然修的是佛法佛理,在這一關上,怕也是和我一樣的吧。”
明慧點頭。
這精神層面的東西,倒是我難以理解的。
梁應物看了看明慧和路雲,苦笑道:“我也差不多啊。如果不破解這個謎,以后搞任何研究,怕都提不起興趣了。如果人類真的只是玩具的話,那玩具還需要什麼科學精神嗎?” 葉添錦聽梁應物這麼說,“嘿嘿”低笑兩聲。看來他心里所想,和梁應物也差不多。
水笙面露不解之色,問我說:“其實這個謎團不破解,對我們這樣的人,心中都有不小的陰影。我想你不會想不到這點,那為什麼還要堅持一個人去泰山探查呢?”
“泰山只是一條線索,我相信這個謎團如果真能解開,也一定需要我們大家的通力協作。”這樣說的時候,我並不是很有自信,意識到在座的這些人,我猛然讓自己振作起來:“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知道了這個謎團。相信千百年來,有許多人默默地試圖破解它。比如兩千多年前的那位印度神,當然它一定不 是神;再比如和我有一面之緣的張明。他們的探索必然有所成績,甚至已經有人破解了這個謎團。我想請 各位利用自己的優勢,來搜集這些線索。”
“我明白了,我去搜一遍可能有線索的古籍祕本。”衛后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許多被帶進墳墓里的驚天祕密,就是通過我們這樣的人才重現天日的。”
“我會爭取到X機構的全力支持,我們檔案室的那堆塵封密檔里,說不定也能找出些蛛絲馬跡。我們相關的學者也會就各種可能進行論證,不過從科學上得出結論大概很難。”梁應物說。
“那我也去翻翻我們這一脈的記載吧。不過幻術雖然也可上溯數千年的曆史,卻並沒有太多藏書,能留下的大多是各種探索心得。”路雲說著若有所思:“嗯……或許可以請D爵士幫忙。他上次沒能見到你,也覺得很遺憾呢。”
我吃了一驚,問:“就是那個尼泊爾的D爵士,亞洲非人聚會的召集人?”
在不久前的“幽靈旗事件”里,我之所以會差點喪命,就是因為路雲去了尼泊爾參加三年一度的亞洲非人聚會,沒法立刻替我解開在墓道里中的死亡暗示。
“是的,那麼多年來他和他的前任們主持召開非人聚會,在亞洲暗世界里他的勢力根深締固。這件事他的反應應該和我們一樣,有了他的幫助,說不定能把那個張明找出來。”
梁應物和衛后都微微點頭,看來早已了解這位神祕D爵士的潛在勢力。
我把頭轉向明慧:“我覺得另一個可能的線索,就是人類的宗教,傳說馬哈巴利普蘭遺跡在被海水吞沒前,那一族的長老曾經和修行中的釋伽摩尼有過接触,不知會不會在佛經中有記載。”
明慧點頭:“我也這樣想,我會去查閱相關的佛經,包括一些印度的古經。”
“我知道你在佛法之外,對其它宗教也有所研究,比如羅馬教庭和伊斯蘭教,能不能……”
明慧面露難色:“雖然我是在做一些各宗教和佛教的相互印證,但據我所知,伊斯蘭教除了《古蘭經》之外,其它各類教義記載,大多失散在曆次戰火中。而羅馬教庭在梵帝崗倒是藏著許多祕典,卻哪能容我去翻閱啊。”
路雲接口說:“羅馬教庭那邊,D爵士可能還熟悉些。在歐洲也有類似亞洲非人聚會的定期祕會,其中一些參與者和教庭有很深的聯系。作為亞洲這項盛會的召集人,D爵士和他們也有所接触。”
“那太好了。還有水笙,你也得出把力啊。你現在還能回去嗎?”
這個大洋深處的智慧種族,遵循著一條和陸地人類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其種族曆史,也遠比人類長的多。對人類來說,幾千年前已經是遠古的回憶,而對它們,那不過是幾代前的事情。雖然科技不如人類發達,可對地球這顆行星的認識,某種程度上要比人類深刻得多。
可是水笙如今已經變成了人類,雖然還保留著些原本的能力,但能不能承受深海巨大的水壓回到族里呢?
我這樣問的時候,蘇迎擔心地看了水笙一眼。
水笙輕輕拍了拍蘇迎的肩膀,對我說:“可以,只要不是長期停留,我還受得住。”
“那就好。海里你們最清楚,有件事你也了解一下,爪洼海溝在去年大地震發生前,有什麼異常沒有。” 梁應物精神一振,道:“對,這很關鍵。那束高能粒子不會憑空產生的。” 水笙點頭。
葉添錦和葉瞳卻沒派到什麼任務,因為本身就是這件事的參與者,我才把他們一起請來的。
雖然我們只是幾個人的小聚會,可是爆發出的能量卻極為巨大。今夜過后,宗教界、中國龐大的祕密 科研機構、亞洲暗世界和深海里的智慧種族都將一齊行動起來。極少有一件事,會掀起這麼大範圍的波瀾 。
我和他們約定,一個月后,不論取得了多少進展,都將到這里第二次聚會,交流彼此搜集到的線索,共同討論。
散了的時候,衛后向我賣了個關子。他說上次從馬哈巴利普蘭海底神廟取回的兩件東西,頭骨沒什麼異常,那水晶球卻頗有特別之處。下個月聚會時他會把兩件東西都帶過來,到時再向我展示水晶球的神奇。
他這樣說時的神情,讓我想起了他的哥哥。一瞬間,我覺得我和他已經是極好的朋友了。
葉瞳原本吵著要和我一起去泰山。我也答應了,沒料到她卻一時請不出假來。她那樣的行業報是坐班制的,遠沒有我的通融。這下好,不然把她帶在身邊總是嘰嘰喳喳,頭暈的很。
我對葉瞳好像有揮不去的成見,心底里覺得小丫頭成不了氣候。這回她提供了關鍵性的幫助,我居然還是老看法。
我想自己可能有點大男子主義。不過對於小我許多的路雲,怎麼心里倒服氣得很?
天外村在泰山南麓。四月十九日清晨六點二十分,我走出泰安火車站。在站外的早點攤把肚子填飽,找了家小賓館開了房,最后到達天外村時,時間已近九時。
離五一長假還有十多天,旅游團卻已經不少,可見到時這五岳之首將擁擠到何等程度。天外村是泰山南麓商販最集中的地方,一年四季泰山游人不斷,這小小的天外村在地方經濟里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塊。我穿梭在各個攤販和小店間。賣拓片的好多處,照規定泰山的各種碑文受到保護,是不能隨便拓的,可是泰山自秦始皇封禪以來,留下的古跡數不勝數,當然也就管不勝管。除了一些較大的碑刻石刻等閑拓不下來之外,一般都能在這天外村找到拓片。
厚厚的幾堆拓本被我翻了個遍。老板開始搞不明白眼前這個人到底想干什麼,不誠心買吧又蹲了這麼久,誠心吧卻每本都匆匆一翻而過。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近兩年管得越來越緊啦,明年這時候你再來沒準就看不見了。”
“就這些嗎?”我挺了挺腰背,彎得太久開始酸了。
“這還不夠啊,多好的字,你到底想要啥樣的,告訴我我來幫你挑。”
“我要的不是字,有沒有光是圖案的?比較奇怪的圖案。”
“沒字我拓它干啥?你說的那種沒有。”
“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前兩年在這天外村看到過,不是這種碑文的拓片。”
“看到過,那可奇怪了,嗯……”
我不知道這老頭子在猶豫什麼,想了想,伸手從口袋里摸出張五十元給他。原本只想給二十的,沒想到摸了張五十,也只好給了。
老頭子接過錢眉開眼笑:“要說這同行可是冤家哪,我給你說個地方,有沒有你要的我可說不準,不過他那里的拓本和我們這些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這泰山有一百五十六座峰,一百三十八道崖,一百三十條谷溪。要說這碑刻,雖然主要集中在幾條線上,各座峰上的野碑也不少。那家就喜歡自己進山找野碑拓,不受禁令限制,這些年也找到不少,所以那里的貨色倒有些別致。可要說真正的好碑,好字,名家,可不會散在野地,最多的就是玉皇頂這條線上……”
我見這老板又開始推銷自己的碑拓,忙讓他打住,問清楚專拓野碑的店鋪位置,就快步尋去。
那是間小鋪,墻上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拓片。看店的也是個老人。我向他說,朋友介紹這兒能見到些不同的拓片。
老人笑了,他指著四周墻上掛的,說:“這都是我兒子在山里找出來的寶貝,你看看,和別家不一樣吧。”說著他又從柜台下抱出一大疊放在我面前。
換了哪個熱衷碑藝的,看見這許多沒見過的碑拓,會像淘金一般扑進去。我卻連分辨落款的工夫都沒有,飛快地掃了一遍,仍沒有發現想找的東西。
“有沒有圖,不是字的,刻著圖的碑有嗎?”
“圖?”老頭的眉頭皺了起來。
“哦,要不你直接問我兒子吧,這就是,碑都是他去找來拓的。”老頭指著一個剛從店外走進來的漢子道。
我比划著,然后把圖的大概樣子在紙上畫出來,符號當然就用圓圈暫時代替。我畫到一半的時候,那漢子眉毛一展,道:“我知道,有,有。”
“哈”,我克制不住笑容:“拿出來我看看。”
“是有這樣的碑,但拓片可沒有。”
“怎麼會沒有,我一個朋友見過的。”
“見過,在我這里?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找到這塊碑覺得挺奇怪的,就拓了幾片,結果放了好長時間沒人買,就再也沒有拓過,原先的拓本也不知丟哪里了。”
“能帶我到地方去看看嗎?”
漢子看看我:“那地方去一次可不容易啊。”
“我出三百請你當回向導,成不成?”
“三百?少了點,再多一百我陪你走一次。”
連載:神的密碼 作者:那多 出版社:接力出版社
“好。這就走嗎?”
“這麼急?今天時間有點晚了,明天吧,得起個大清早才行,山路不好走,可不是這兒上山的路啊你得有點準備。”
第二天早上五點,我在賓館門口等到了來接我的摩托車。那漢子姓武,一路風馳電掣到泰山腳下。
這里偏西麓,摩托從小道開進山里,越往里開路越窄越陡。沒有游客會從這里進泰山,當然也沒有收費處。
小武在一處草叢邊停下,把摩托推進深處放倒。這時才七點多,接下來的路都得靠步行了。
“跟緊點,別走丟了,再往里走一點你的手機就沒用了,走丟就麻煩了。”
“這兒的衛星信號不好嗎?”我撥開草跟在小武后面走,說不上是路,最多算是小徑。
“我們要去的那座峰叫懸刃峰,可難爬呢。陽面是懸崖,只能從背陰面上去。那兒連羅盤都亂轉,前些年有地質專家看過,說是地磁有點異常,還好對人沒啥影響,就是手機打不出去。聽說有些地磁厲害的山區,人走進去就暈暈忽忽的,再也走不出來呢。”
“這座峰大概是太難爬了,上面什麼碑刻都沒有。對了,等會別逞強,不行說一聲我拉你一吧,這山路,我看你這城里人懸。”
“怎麼沒有碑,我們去看的不就是座碑嗎?”
“那個啊,算它是座怪碑吧。”
和小武邊說邊走,很快就成了邊說邊爬,開始手腳並用起來,扒著樹一道道坡翻上去。這時候也看不出什麼小徑了,連干凈的落腳地方都找不到。幸好我穿了一聲牛仔裝,不然非磨破不可。
我的體力是不錯的,也有過野外生存經驗,雖然累得呼呼喘,還是引得同樣喘氣的小武投來驚訝的目光。
十一點,我們在地勢稍緩處停下來吃午餐。我帶了濕巾紙,費了三張才把手擦出本來的顏色,小武只是簡單擦一下,就開始啃面包。
“你可算能爬啊。”他嘿嘿笑著。
“還行吧,不過沒你強。”
“那怎麼一樣,我一年四季在山里竄來竄去,山里人都沒幾個有我腳力好。城里人象你這樣的可就稀奇了。”
“平時煆練比較多。快到了吧。”
“嗯,再走個多鐘頭就到頂了。那石頭在頂上。”
我注意到他先是用“怪碑”來形容,這時又說石頭,難道那並不是四四方方的石碑嗎?反正就要到了,這時也沒什麼好多問的。
十二點三十分,我的牛仔服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手被樹葉和尖銳的山石擦破兩道口子,相信臉也是花的。
“到了。”小武說。
我一愣。這就到了嗎?
“你剛才不是說在峰頂嗎?”
“這就是峰頂了。”
“爬到那上面才是吧……”說到一半我把話縮了回去。原來眼前的巨石並不是山峰,而就是小武口中的“怪碑”“石頭”。
那可真是一塊好大的石頭啊。足有二十米高,怪不得我剛才錯以為要爬到上面才算是登頂。
小武帶我繞到巨石的另一面。這面極為平整光滑,和剛才我看見的不規整全然不同,像被刀切過,剛才看起來是巨石,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塊被精心打磨過的巨碑。
我驚訝得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哪里是四幅圖,這上面刻了一大堆的圖!
在中偏上的地方是四幅最大的圖。每幅都占了好幾平方米大。這四幅圖的符號和馬哈馬利普蘭的完全不同,但位置一樣,顯然表達了同一種含義。而這四幅圖之下,每排四幅,竟有十多排圖之多,越往下每排之間的距離越緊,圖也越小。我相信小武拓的是最底下那排的四幅圖,每幅圖比一般的筆記本電腦再大些。
最讓我驚訝的是碑上的圖中,符號並不統一,從上往下,第一排和第二排的符號不同,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也不同,直到第五排才和第二排的符號重合。我數了一下,十五組圖中,有七組的符號重復,其它都各不相同。
第四排的那組圖中的符號,和馬哈巴利普蘭遺跡中完全一致。
各排圖組之間,不僅大小有差,連深淺和刻痕都不同。
我有著強烈的感覺。這塊巨石在最初,上面只有四幅圖,就是中偏上的位置,那最大的四幅圖。而下面的這十四排是后來加上去的,並且不是一次加上去,而是分了十四次加上去。
我甚至敢說,連刻圖所用的工具都是不一樣的。
我看了這麼多的古跡,不能說有多高的專業素養,可在判斷年代上還有點粗淺的心得。最底層這一排四幅圖,是近幾百年的事。而最高那四幅圖,總有數千年以上了。
我心里朦朦朧朧地有了些猜想,用數碼相機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招呼小武返程下山。
我買了當天晚上的臥鋪票回上海。
回到家里,我把數碼相機里各種各樣符號的圖打印出來,掛滿了書房。每天夜晚我對著整書房的太陽系星圖,慢慢地把思路理順。離解答謎團依然很遙遠,但我的確越來越清楚地知道了一些東西。
這段時間我和梁應物的喝茶頻繁起來,對各種各樣的假設進行分析剔除他是一把好手。讓人遺憾的是,從他的口中我了解到,完全動員起來的X機構,竟然一直沒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機構里的天文學者已經陷入集體性的恐慌迷茫中,而解密專家徒勞地想要給這四幅星圖找出第二種解釋,檔案室里的塵封案例沒有一例能和這個龐大的天文事件扯上關係。
在X機構的曆史上,他們很少有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候,但就此事件來看,並不特別讓我意外。
有時我想打電話給人在上海的明慧問問他的情況,忍住了。他寺務繁忙,又答應查閱浩如煙海的佛教典籍,還是不要去煩他了,等第二次聚會的時候看結果吧。
五月十七日。
晚上七點過后,那條石庫門里弄,讓街坊們津津樂道了一個月的門洞里,又有新客人了。
還是一個月前來過的那些人,哦,多了一個。那個能讓男人失魂的女子身邊,這次多了一個人。五短身材,黝黑的皮膚,走起路來卻別有一種氣勢,就是走在那女子的身邊,也沒法讓別人全然將他忽略。
路雲進門的時候,我見到這個陌生人初時也一愣,然后立刻就意識到這恐怕是一位大人物。
“這是D爵士。”路雲證實了我的猜想。
“久仰大名了,那多。”他微笑著向我伸出手,語音中帶著點異域的音調,中文算是說得相當不錯了。
“這話該我來說才對。”我和他握手,然后請進了屋。
“你可真是名不虛傳啊,這不是恭維。顛覆性的發現啊。”說到“顛覆性”的時候,D爵士的聲音低
沉下去,頹喪的情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不論我們能否找到最終的答案,這個謎團本身的發現,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七點半,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對和路雲一起來的這位亞洲地下世界里鼎鼎大名的人物,每個人都表示了相當的敬意。
爵士(雖然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取得封號的,不過還是這樣稱呼著吧)低調而節制地禮貌回應著,在水笙到來的時候,他還當面發出了下一屆亞洲非人聚會的邀請,希望水笙成為這個著名聚會的新成員。他給我的印象,是個有貴族氣息的人,身高絲毫不能妨礙他的個人魅力。能成為非人聚會的召集人主持人,就算有著前代的傳承,個人魅力、手腕、勢力依然是缺一不可的。希望別有讓我親身承受他手腕的一天。
在我們這些人中,葉瞳和葉添錦不提,梁應物代表的X機構沒能取得進展,圓通也暫時未從佛經中找到線索。但其它的“各路人馬”,居然都有所斬獲。
衛后在年輕一輩的“曆史見證者”中極有號召力,這一個月間他登高一呼,聚集了數十名“業界”年
輕高手,共同在那些從墳墓中起出的古籍中尋找,尤其是不為人知的野史,傳說,游記,名士自傳。這一番大搜索,大約在一個多星期前有了結果。
那是卷從中國一個春秋時期小墓中起出的竹簡,墓主人叫作子晰,死時約四十歲。這子晰聽起來沒什麼名氣,其實卻大有背景,是孔丘七十二門徒之一。
孔子七十二門徒,有名有姓流傳下來的不過十數人,大多數埋沒在曆史中了。這子晰在墓中隨葬的大量竹簡上記載了他隨孔子游學四方的經曆,對孔學的研究心得等,明白無誤地召示了自己的身份。這個墓掘於五年前,如果公諸與眾,那自是中國考古界的一件大事,但盜墓界以不暴光自己為基本原則,這子晰的存在也就和許許多多從地下起出的祕密一樣,只有少數人知道。
在一卷竹簡中,子晰記載了隨孔子游曆至衛國的帝丘,也就是今天河南濮陽時發生的一段軼事。
當時孔子在十幾名弟子的簇擁下,坐著牛車,行在一條林間小道上。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帝丘外的市集,那才算正式進入帝丘的地界。
正走著的時候,林間突然起了一陣濃霧。等牛車和眾人從濃霧里穿出來,眼前卻並非原先走的路,而是片仙境般美麗的地方。隨同者中有幾人之前曾經走過這條路,他們都說,原本絕沒有這樣的地方。
仙境中山水絕美,花草樹木更是繽紛顏色,連孔子都從牛車上走下來,大聲贊嘆。
就在眾人沉醉在這美景中,心里又小小的有著惶恐時,一位素衣長者突然出現。他向孔子施以最敬重地禮節,說久聞孔子的大名,今次有一個困繞他許久的問題,希望孔子能給予解答。
大家心里都知道眼前不是尋常的人物,孔子也神情謹慎,謙虛了幾句。
那人以手為筆,在地上畫出了四幅圖。他說這四幅圖中蘊藏著天地間一個極大的祕密,問孔子是否知道。
那四幅圖眾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看孔子的神情也是。孔子端詳了許久,就老實地說“不知道”。
那長者顯得極為失望,長嘆一聲,袍袖揮動間,頓時整個人連同周圍的仙境都化為一道清煙,就此消失不見。
大家這才發現,四周的景物如前,還是在原本的林間小道上。但地上那四幅圖還在,可知並非夢境。
孔子這時的學問已經名滿天下,雖然被問倒,卻全然不在意,說了一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
意思是關於人的問題都沒能搞清楚明白,鬼神的問題就不用談了。孔子那時認為,所見的長者非鬼即神,子晰和其它弟子也這樣認為。
孔子這句話和記載在《論語》中回答季路的“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只差一個字,看來孔子最先有這樣的感嘆,還是那一次的帝丘之行。
雖然孔子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四幅讓“鬼神”困繞的畫還是被一些弟子臨下來,其中就有
子晰,后來許多弟子都研究過這四幅圖,始終摸不著頭腦。
四幅圖被刻在竹簡上,由於竹簡一片片分開的材質關係,不可能和原圖完全一致,但很明顯就是那四幅太陽系星圖。
至於各個符號,和馬哈巴利普蘭的版本不同,但衛后拿出打印的照片時,我卻認出正是懸刃峰頂巨碑上八種符號里的一種。
路雲所說的,和衛后的發現頗有相似之處。
其實這並非是路雲的發現,而是路雲把事情告訴了D爵士之后,借由他的關係,托人查閱羅馬教庭祕藏的古典。好在這個消息驚人之極,每個知道的人,在驚訝過后,不用囑托,都盡力地去尋找真相。卻找出了古希伯來人的先知摩西在出埃及途中的奇遇。
這奇遇和著名的紅海事件連在一起。當時先知摩西領著願意跟隨他的族人們出埃及,后有埃及的追兵,前面卻碰到了寬闊的紅海攔住去路。危難時刻,海水突然左右分開,在大海中現出一條康莊大道,兩邊的海水仿佛被看不見的墻擋住,海底還有無數的魚蝦暴露在空氣中,不停地跳動。
等摩西領著人們通過海底通道,紅海海水猛然倒卷回來,把原本的通道淹沒,激起驚人的巨浪,而追兵也只能望海興嘆。
以上記述是《舊約》中的著名故事,但之后摩西的一段經曆卻沒有被《舊約》記載。
渡過紅海之后,包括摩西在內,所有人都伏地膜拜,感謝上帝的仁慈,贊美上帝的神威。當摩西第一個抬起頭直起身的時候,卻發現遠遠的有一個人向他招手。
摩西那時的心情激動無比,以為上帝在他面前顯靈,就獨自上前。走到那人的跟前,摩西發現他面前的人竟飄浮在空中,更加確認他的神明身份。面對摩西的頂禮膜拜,這人顯得有些失望,對於剛才紅海上的奇跡,也不置可否,反而在地上畫出四幅圖來,詢問摩西可曾見過。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飄然離去。
由於對方的冷淡態度,摩西開始懷疑他的身份,進而疑惑起紅海的神跡是否是這人所為。所以在正式的《舊約》中,並未記錄。
這四幅圖就作為一宗懸案,多年以后摩西憑著記憶中的樣子重新畫出,被他的追隨者們鄭重記下來。
這四幅太陽系星圖里的符號,又是全新的一種,連泰山懸刃峰的石碑上都未曾見到。
D爵士取出這四幅圖的手繪摹本,給我們流傳著看。由於教庭的祕典不允許拍照,所以只能讓人照著畫出來。
“那多,你泰山之行怎樣?”路雲問。
我微微一笑,取出一疊打印照片,分給眾人,對水笙說:“還是你先說吧,大家看看這些照片,等會兒我再說。”
水笙點點頭,道:“在我族悠長的曆史中,的確有過許多次類似摩西、孔子遇過的事件。最近的一次在兩千年前,而最遠的一次,則距今有數十萬年之久,那是我們的文明剛剛開始萌芽發展的時候。”
水笙的話讓大家吃了一驚,雖然都已經認識了水笙,但對於生活在深海中的智慧生命,他們大多了解極少。這時才知道早在數十萬年前,他們為已經發展出了相當程度的文明。
“我們的族長體系相當穩定,所以多是族長接触到這些來客,有時也有著名的先知者、長老碰見這些人。摩西和孔子所接触到的,都是以人的形態出現的,而我們則不同。我們如果以人類的生物學來分類,
應該屬於軟體生物,並且在那麼多年的發展之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形態。所以那些來訪者中,固然有以我們原生型態出現的,也有一些的形狀相當奇怪,很可能是他們原本的模樣。”
“這些生物匆匆來去,有的和我們一樣,以自身的能力在海底活動,而有的則必須借助工具。當然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望而回,沒有一位族人能看懂他們畫出的圖是什麼意思。”
“至於爪洼海溝……”水笙說到這里,故意吊胃口似的停了停,才道:“因為我近二十年來都未在海
中生活,否則早該知道。約在十二年前,那里就有客入住。”
“有客入住?”葉瞳睜大了眼睛:“什麼客啊?”
“我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接触。照人類的說法,那里似乎被建成了一個基地,爪洼海溝的一處海底有道裂隙,非常深,基地就建立在裂隙深處。基地的主人有著遠超人類的科技,我想他應該知道我們的存在,但並未和我們接触,所以我們也保持謹慎,不會在那四周逗留,井水不犯河水。”
“那基地現在還在嗎?”
水笙搖了搖頭:“地震之后,裂隙就消失了。我想,那里可能發生過爆炸。”
“爆炸?”梁應物驚道:“海底基地的爆炸引發了大地震?那得是多劇烈的爆炸才能做到啊。”
“看來那束高能粒子,就是從基地里發出來的。”我嘆息著。
“該你說了。”葉瞳催促我。
“那些照片大家都看過了吧。是我在泰山一座名叫懸刃峰的峰頂發現的,每排四幅圖,共有十五幅。我認為是分十五次刻上去的,最早距今總有幾千年了。從圖上你們看不出這塊石碑有多高,足有二十米,那山峰非常難爬,我很難想像在幾千年前,人類有能力在那樣的環境中,把這麼巨大的石頭磨得如此光滑。”
“你們一定注意到了,這上面,各排圖案中表示行星的符號是不同的。而馬哈巴利普蘭遺跡石刻上的符號,和子晰竹簡上的符號,及教庭祕典上的符號也是不一樣的。但他們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我想這只有一個可能——那是不同的文字。”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我說,有些幾位,比如梁應物,聽到這里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說的他們也想到了。“是誰在泰山頂上刻下了這十五組圖,是誰詢問了孔子,詢問了摩西,詢問了海底人?我敢肯定地說,他們並非來自地球。”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推論。但我這樣斬釘截鐵地說出來,葉瞳和葉添錦都“啊”的叫了一聲。
“如果生活在地球上,我相信,就算人類的科技再向前發展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都不會發現太陽系的大祕密,我們看出去的,永遠是外面的星空,我們不會注意到自己。只有生活在外太空某顆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並且必須是和太陽系呈特定角度的行星,他們才可能有一天從他們的太空望遠鏡里,觀測到這遙遠宇宙中的奇觀。”
“在宇宙中,生存著智慧生物,並且發展到高級階段的星球固然極少,但可以觀測到太陽系奇觀的角度,延伸到離太陽系極遠處,就包含了一個非常廣大的範圍,在此範圍里,這樣的星球並不只一顆。面對他們也難以理解的奇觀,那麼多年來,他們向太陽系派遣了許多的考察隊,不僅地球,我相信其它七顆行星,甚至恆星太陽,及庫伯帶的小行星上都有過他們的足跡。作為唯一發展出生命的地球,更是受到了重點關照。由於人類文明離他們的水準距離極遠,通常他們不會和人類有過多接触,當他們實在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或許會試著接触人類中那些被公認智慧極高,通曉一切事情的智者或先知。”
“為什麼在泰山會有那樣的石碑,我推測:人類最古老的神話傳說在中國,而中國開天辟地神話中的主角,是盤古。傳說盤古之死,頭為四岳,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發為草木。又有傳說,盤古頭為東岳,腹為中岳,左臂為南岳,右臂為北岳,足為西岳。泰山被認為是“萬物之始,交代之處”,因而被推為五岳之宗,成為曆代帝王封禪、朝拜的聖地。這樣的一處地方,顯然會受到來訪者們的注意。”
“可是為什麼石碑不是在最高峰玉皇頂,而是在懸刃峰呢?”葉瞳提出了個曾經讓我大費腦筋的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有了解答。
“崇尚最高峰是人類的習慣,對於飛越了無數光年來到地球的智慧種族來說,並不會當一回事,而且地球的最高峰幾百萬年來一直在喜馬拉雅山。剛才我有一個資訊沒講,懸刃峰周圍的地磁異常,我想這比高度更能吸引他們。所以他們失望而歸的時候,也順便在峰頂立了一塊碑,恐怕是就地取材,用高能設備切出光滑的一面,把四幅星圖刻上去,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某某星人到此一游的意思吧。”
梁應物點點頭:“這是個很不錯的推論,此后因為同樣理由來到泰山的訪客,見到這樣一塊石碑,多半也會忍不住留下自己的痕跡。這塊石頭上,匯聚了來自遙遠星空的多個文明。”
這麼多年來,有這麼多的文明造訪地球,來探索這顆行星上可能蘊藏的驚天祕密,而自栩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懵然不知。不用說,二千多年前馬哈巴利普蘭的那一位,和前段時間我接触的張明,也是這些訪客之一了。想到這里,我也不由得心潮起伏。
“哎呀,這樣的話,那個張明不就是外星人?”葉瞳大叫起來。
我點了點頭:“應該就是了。”
梁應物說:“他肯定借助了某種設備,產生了光學效應,讓他看起來和人類一樣。但在触覺方面就不見得做得多完美,至少那個小女孩促不及防地碰到他的臉,摸到的是他原本的模樣,溫度手感和正常的人臉都大不相同,所以才讓女童大哭起來。”
這個猜測,梁應物前些天已經和我探討過了。
葉添錦道:“你們的這些推斷,在我看來都能站住腳,可卻對解開太陽系的大謎沒有直接幫助啊。”
我嘆了口氣,擺出一付無奈的表情。
路雲一笑,道:“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和我們同病相憐的人還有。那麼多的高智慧種族,有著星際飛行能力,卻一樣搞不清是怎麼回事。這樣想一想,心里還安慰些。看來太陽系在整個宇宙里,至少在銀河系里,是個大大有名的地方啊。”
我搖搖頭:“不見得都搞不清楚,起碼馬哈巴利普蘭的那個,在臨死前就弄清楚了。”
“對了,我把東西帶來了。”衛后拉開帶來的背包,取出兩個木盒。
他把木盒放到桌上,打開,取出里面的東西。
就是在馬哈巴利普蘭海底神廟里起出的兩件異物,一顆奇異頭骨,一個水晶球。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頭骨並不是地球上的生物所有,更不是某位神的遺骸。
大家都站起來,圍到桌子邊端詳這兩件東西。
衛后拿起水晶球,說:“骨頭我沒研究出什麼,可這個水星球,你們看。那多,把燈關了。”
我關了日光燈,屋里頓時只有窗外別家燈火透進來的一點點光。
衛后取出一支大號手電筒,頂著水晶球擰開開關。手電的光從水晶球里透出來,非常漂亮。
“你們看墻上的影子。”衛后提醒。
手電光通過水晶球,在墻上印出一個奇妙的圖案。
那是個圓型的光斑,可是這光斑里的亮度並不均勻,一層一層的,從外到內形成了許多個同心圓,一層比一層暗。
我再次打開日光燈,大家仔細看水晶球,晶瑩剔透,並無半點異常。
“在正常光線下看不出和一般的水晶球有什麼不同,但關了燈用強光一打,差異就出來了。”
“看來這是現在唯一對解謎有用的線索了。只是這小小的水晶球里,怎麼能藏下太陽系這個大祕密的答案呢?”我皺著眉,一邊說一邊心里琢磨。
“是不是這也要解碼,里面藏了什麼資訊內容?”葉瞳說,她看來解碼解出癮了。
我卻沒說什麼,她的話也確實有可能。
“要不把這兩件東西都交給X機構,畢竟他們的科研力量最強。”我這樣說時,眼睛望向衛后。
“看我干嘛,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這東西原本就有你一份,現在就都給你了,隨你怎麼處理。”衛后爽氣的說。
“頭骨我拍照片就行,確實沒有可多研究的,水晶球我今晚上就送進去。對了那多,你有辦法再聯系一下張明嗎,記得上次他給你補全四幅圖的時候,曾經說要是你能搞明白怎麼回事,他願意和你開誠布公地再談一次。”
我精神一振,對啊,怎麼把這忘了:“我回去就給他發封信件,就怕他是敷衍我。”
梁應物搖頭:“現在回想起來,他不象是在敷衍你。如果他還停留在地球上,應該會來和你見面的從他那一定能得到新線索,特別是那束高能粒子的情況。我相信那個海底基地的建造者有所發現,不然不
會建基地啊。選擇在地球上長期停留的都該想到了怎麼破解謎團,象印度那個,住了幾百年最后把謎破了。”
我有些興奮的點點頭,忽然有了個奇怪念頭:“印度那位最后解答出來立刻就死了,爪洼海溝下的基地要是發生了大爆炸,估計里面也沒活口了。難道真和聖人說的一樣,朝聞道夕可死矣?”
我們約了下個月此時再次聚會,D爵士走的時候留給我一個電話號碼,說下次他未必能來,若我以后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可以打這個電話。
晚上回到家里,我打開電腦,調出張明發給我的那封信件,照著發信地址回了封信。信里明白無誤地寫出了四幅圖的含義,並且點出了他外星來客的身份。末了,我還告訴他,上次在馬哈巴利普蘭的遺跡里,我還在海底神廟得了兩件東西,和解開這個謎團有著極大的關聯,但目前未能破譯,希望和他交流。”這樣寫了,相信他要是看到這封信,只要還離地球不遠,都會跑回來和我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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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9-03-26 19:52
引言回覆
把信發出去,我又上了會兒網,然后去洗了個澡,躺到床上去沒多久,電話就響起來。前后不過一個小時,是張明。
“我看到你的信了,什麼時候見面?”
我已經開始習慣他直來直去的風格:“你可真快啊,明天吧,明天晚上老時間老地方。”
第二天,在耕讀園的包間里,張明如約而至。
張明進來的時候,我主動伸出手,他笑了一下,把手也伸了過來。
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我卻並沒有異常的感覺。
“怎麼你上次不願意握手?”我笑著問。
“虛擬出一個實體很耗能量的,今天我帶了足夠的能量來。”張明微笑。
“我覺得連你的表情都不一樣了,上次你沒有這麼多表情的。”
張明又笑了一下:“這次加了個表情轉換系統,可以把我們的神態反應,轉換成你們的相應神情。上次我表現得不夠禮貌,這次要補回來。”
這幾句話一說,氣氛立刻自在了許多。
不過我心里對張明前后態度的轉換,卻有著另一番認識。此前他面對一個相對低級文明的生物,自然沒必要刻意表現,而此時我已經具備了和他對談的資格,甚至知道了一些他急需了解的資訊,他當然就要表達出相當的尊重了。比如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人,面對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不可能會將對方放在心上,但如果面對一個時常有驚人之語的少年,就要用點心思了。
現在,我已經站到了可以和他對等交流的高度。而這個高度,是一群地球上最頂尖精英共同努力才達到的。
“我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你是不是應該重新介紹一下自己?”
一串短促的音節從張明的嘴里冒出來。
“這是我的名字,不過我想你還是叫我張明比較方便。我來自距離太陽系一萬二千光年的一顆行星。那是個不太穩定的雙恆星體系,但我們的文明還是發展起來了。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說到這里,張明的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是維摩星系的維摩人。”張明想了一下,又補充道。
“你來到地球很久了嗎?”我覺得他對人類非常熟悉,比如漢語說就得很好。
“並不太久,到今天是第九十四個地球日。”
“哦?我還以為你已經在地球上住了幾十年呢。”
“短時間內了解地球文明我們還是可以做到的,當然深入領會就不那麼容易了。”
我點了點頭。肯定是有類似電腦的設備讓他可以迅速收集地球的資料並初步運用。
“說實話,我完全沒有想到你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能發現這個謎團。我本來以為這對於現階段的地球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作為旁觀者,我們發現這個神跡也非常偶然,局中人就更不容易了。”
我微微一笑,並未說什麼。發現祕密有許多偶然因素,但我不準備說出來,就讓這個維摩星人感覺一下地球人的不可小覷吧。
“為了表示敬意,我願意把所知道的關於這個謎團的所有事都告訴你。”
聽他這麼痛快地打算說出一切,我猜想張明可能並不相信我真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發現,信里那樣說只是引他出現的手段。心底他只怕還是有高地球人一等的想法,不願意對人類輕毀自己的承諾。
“我想知道,當你剛發現四幅太陽系星圖的祕密時,是怎樣的感覺?”
“仿佛整個世界的秩序都崩潰了,那是很糟糕的感受。”
張明笑了一下。我心里不太愉快。但想想人家的科技遠超人類,嘲笑一下自己也沒有回敬的資格。
可是張明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吃了一驚。
“維摩星人在發現到這個情景時,比你們更震驚的多。”
“雖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宇宙中生物的文明至少有兩種方向,但維摩星人是走機械文明發展之路,在約四百多個地球年之前,維摩星的機械文明已經發展到了相當的程度,開始走出我們的雙恆星星系,向周邊星域探索。我想地球文明,至少還需要兩百年才能達到那樣的程度。”
我心里盤算著,人類要達到在月球上移民的程度,都至少要三十年。要到充份利用太陽系內各顆行星,開始向太陽系外發展,照現在的科技進程,即便沒有大規模戰爭,兩百年都算是少的了。
“那時的維摩星人,奉行科技至上,以為站在了宇宙的最高峰,意氣風發。在維摩星上,完全沒有宗教生存的空間,或者說,科學就是維摩星人全民信奉的宗教。可是,當一個維摩星小女孩偶然觀測到遙遠太陽系的景像后,一切都改變了。如果是一個維摩星成年人,恐怕不會有心思研究太陽系的星圖,但一個小女孩,你知道,和地球上的孩子一樣,她們總是有著無窮無盡的想像力。”
“太陽系和許多小星系一起,被我們列為可能蘊育出生命的星系。那個小女孩對太陽系非常感興趣,太陽系的八顆行星和那條銀鏈般的小行星帶,在她看來無比的美妙。所以她一有空就研究太陽系,把八顆行星從1至8命名。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這些行星運行的軌跡很神祕,她把星圖畫成一幅幅圖案,沉迷在里面。最早被她發現的,是代表加法的那幅星圖,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只能成為小女孩無盡想像的一部分。或許是為了好玩,她開始順著這個思路,尋找會否存在著一幅圖,能使減法成立。一段時間之后,她找到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很快,乘法和除法也成立了。她把這個發現公諸於眾,在最高科學院證實后,整個維摩星文明被顛覆了。”
“顛覆?”我奇怪的問。
張明面露苦澀,點頭:“是的,顛覆。最高科學院在證實了小女孩的發現后,立刻混亂成一團。著名的科學家、科研機構不停地提出各種設想,卻被事實不停地否定。這不可能是自然現象,說是科技的力量,就更讓人難以致信。別說當時,就算是現在,我們都不能相信,會有哪個文明的科技能發展到這種程度,創造星系,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也沒有哪個科技文明,會在宇宙中用這樣的方式標出加減乘除。走生物文明路線的生命,更加不可能辦到這種事。所以,自維摩星告別蒙昧時代就再也沒人提起過的‘神’,重新大行其道。人們對科學的信仰崩潰了,對自己的存在發生懷疑,各種各樣的教派出現了。遙遠太陽系的這個神跡,被我們稱為神的密碼。”
短短幾句話間,我聽出了張明的唏噓之意。一個完全信奉科技的文明,突然發現這個宇宙里竟然明白無誤地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這意味著他們立身的基礎消失了,思想上的劇烈變化,毫無疑問會引起整個社會的震蕩。
果然,張明接著說道:“那幾十年是維摩星的混亂期,也稱為過渡期。而維摩星人的性格,在這幾十年里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原本維摩星人是嚴謹刻板的,而現在的維摩星人生性浪漫,更崇尚冒險。”
“過渡期之后,無數維摩星人開始了星際冒險,其中大多數人的方向是太陽系。當然,以那時的科技水平,他們不可能真的抵達太陽系。太陽系這個巨大的神跡幾百年來吸引著維摩星人,所有的維摩星宗教,都把太陽系作為聖地。盡管此后我們先后又在遙遠宇宙里發現了兩處類似的地方,但太陽系的地位已經深植所有維摩星人的心里。而且那兩個星系,離維摩星都有數千萬光年。”
我抑制不住心里的驚訝。怎麼都不會想到,在維摩星人的心里,太陽系竟然被神化到至高的位置。
聯想到大概絕大多數來到太陽系,在地球上留下痕跡的探訪者都可能抱著這種心態。千百年來,竟有無數的外星人,懷著朝聖而不是考察原始星球的心情降落在地球,在名山大川間尋找遠古的遺跡,希望破解“神的密碼”,我不由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直到七十年前,我們在太空科技上有了突破性的發展,長距離太空旅行成為了可能。可是太陽系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遠了,對太陽系的航行還是有極大的危險性,宇宙里什麼都可能發生。但維摩星人的冒險性格再一次被激起,政府明令禁止對太陽系的朝聖之旅,可還是有成百上千的維摩星飛船飛往地球。其中就有我們最著名的冒險家。”
張明報出了那位維摩星冒險家的名字,又是老長的一串。看得出這位冒險家在維摩星大大有名,張明在說他名字的時候,臉上顯出崇敬的神色。
“他名字的開頭音節像英語中的K,你可以叫他K。K和其它所有的冒險者在出發之后,有的中途返回,剩下的再沒有音訊,我們以為那些人都殉難了。近些年來,我們的太空科技進一步完善,已經可以比較安全的飛往太陽系。我們派了一艘先遣飛船試航,如果沒有問題,就會開放禁令。我就是先遣飛船的成員,我們在太陽系外約一光年處建立了暫時的太空基地,本來準備近距離觀察一段時間后,再進入太陽系。可基地建成沒多久,我們竟收到了K的一段訊息。”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那束高能粒子?”我脫口而出。
張明點頭:“是的。”
“不可能啊,你們離太陽系有一光年,也就是說你們在一年后才會收到信號啊?”
“哦,你們對高能粒子的研究還剛剛起步,從你們對其稱乎就可以知道。事實上粒子有許多的分類,攜能方面也有太多的變化。一些粒子攜能突破某個界限時,會規律性高頻率地創造微形蟲洞並穿越,所以實際速度遠遠超越了光速。”
我這才釋然,星際旅行要是沒有適當的通信方式,就像是風箏斷了線。
“K的資訊只有短短一段,但整個維摩星都被震動了。”
“難道他破解了神的密碼?”我睜大了眼睛瞪著張明。
“我在天壇破解了神的密碼,卻在成為神的時候失敗了。”張明看著我:“這就是K在訊息中說的話。”
破解了?
成為神?
那束高能粒子竟包含了這麼驚人的訊息,如此說來,爪洼海溝的大地震,就是K想要成為神而失敗的后遺症了。
印渡洋海嘯的威力震撼了整個世界,可是和太陽系的奇跡相比,卻如池塘里的一個小小漣漪。就這樣而已嗎,不管K在海底想要做怎樣的事情,要和創造了太陽系奇跡的神相比,失敗了就只是一場這種程度的爆炸嗎?
“資訊里的內容就這些了,完全沒有其它的解釋。我們推測,K應該很早就破解了神的密碼,但他想進而成為神,想做到那一步之后才把所有的一切帶回維摩星公布。這是他一向的習慣,在能追求到更輝煌結果之前,決不告訴別人發現了什麼。可惜最后他失敗了,只來得及發回只言片語。”
說到這里,張明長長嘆了口氣,不甘和惋惜之情溢於顏表。
“我到資訊的發源點探查過,是在海底,一切都在大爆炸中毀了。從殘存的痕跡看,K利用了行星內核的能源。這種能源雖然巨大,可是離改變星系格局的力量,還相差太遠。我完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麼。后來我又去了天壇……”
"天壇?北京的天壇?”我這才想起K資訊里還有個我很熟悉的地名,剛才的震撼讓我暫時忽略了這點。
“我們的語言里並沒有天壇這個專用名詞,K的話直譯成中文,是古東方人祭天的圓壇。北京的天壇是最符合的。”
“泰山山頂也是古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啊。”我立刻想到了另一處。
“那里我也去過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去過了,什麼都沒有發現。和K比,我還差得很遠啊。”
看來張明真是很崇拜K。我取出一疊照片,是泰山懸刃峰石碑的特寫,遞給張明問:“這地方你去過嗎?”
“沒想到你連這都找到了。當時我看見這塊石頭的時候,非常驚訝,原來那麼多的智慧生命都注意到了太陽系,被困擾的並不只是維摩星人啊。不過這塊石頭上的空間已經不多了,我就沒再刻什麼上去。”
“這段時間我和我的朋友們有許多的發現,這才知道,千萬年來,有那麼多來自天外的生物為了太陽系這個神的密碼造訪地球。他們的足跡遍布地球的每個角落,人類曆史上許多著名的智者都遭遇過他們,連人類所不知到的近鄰,地球的另一位主人,居住在海底的智慧生命也被他們問過太陽系的奧祕。恐怕太陽系所有的行星都被訪問過了,因為地球上有高智慧生命才被格外照顧。我敢肯定這樣的訪問可以上溯到數百、數千萬年以前,甚至更久遠。”
“他們成功了嗎?”張明問,這時他可能已經開始覺得,我先前所說的互相交流並不是句空話。
“據我所知,至少有一位成功了。就是馬哈巴利普蘭遺跡神廟的主人。”
“遺跡神廟?” “是一座飛碟狀的建築,但恐怕你去看的時候已經只剩殘骸了。當它還在海底的時候,我曾經下去過,在頂上炸開了一個口,離開的時候海水倒灌進去,神廟就被毀了。在神廟里我拿到了兩件東西,一是神廟主人的遺骸,另一件是他死前制作的水晶球。他在臨死前破解了祕密,而這個水晶球是關鍵。”
想到這樣珍貴的文物被衛后毀了,心里極為遺憾。那時衛后對神廟里面的東西志在必得,而神廟埋在海底,沒有其它的進入方式。用衛后的話來說,他自己也很少做這樣暴力的事情。
“除了K以外竟有別人早已經解開了神的密碼,難道說地球真的是解開密碼的關鍵所在嗎?”
“據記載,那位外星朋友在馬哈巴利普蘭住了幾百年,深居簡出,常和部落里的長老探討。最后經過一段時間的閉關思考,突然聲稱自己解開了謎團,並留下水晶球后迅速死去。”
“他沒有去過天壇嗎?”
“他在定居馬哈巴利普蘭之前肯定去過許多地方,泰山之巔可能去過,但那時還沒有皇帝在上面祭天。而北京的天壇更是近幾百年才建造起來的。他在馬哈巴利普蘭苦思了數百年,說明之前的游曆對解密並無太大作用。我倒是覺得,他解密的方式,頗像佛教中的頓悟。”
“頓悟?”張明皺了皺眉,我正在猜測他能否理解這個詞語的意思,張明卻舒展了眉頭道:“看來K也一定在天壇遭遇了什麼而頓悟的,並不是有什麼明確的答案藏在天壇。我之前搜索的思路整個都錯了啊。不過我沒有K的智慧,就算是碰到同樣的事情,看到同樣的東西,也不能像他一樣頓悟。”
我心里感嘆著,那個炸死在海底的K,在維摩星到底有著多麼高的地位,張明對他的崇拜可不是一點兩點。
“頓悟是講究機緣的,並不一定是智慧高就能悟到的。”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張明笑了笑,向我友好地微微點頭,說:“你對水晶球有什麼發現嗎?”
從這一句問話上,就能看出他對我態度的改變。如果是第一次碰面那會兒,他一定會直接請我把水晶球給他研究。而現在他這樣問,是對我、或者說對人類能力的某種承認。
只是面對他的承認,我回答的底氣卻極為不足:“水晶球在正常情況下並無異常,但光線通過球后卻形成一圈圈的同心圓光影。現在已經送進我們最好的研究所,估計很快就有結論出來了。”
“結果出來以后來請告訴我,另外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頭骨?”
這個要求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早把頭骨隨身帶著。
我從包里取出一個木盒,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把原本虛掩的包房門關好。這種東西要是被人看見總是個麻煩。
張明打開木盒,把頭骨捧出來放在桌上。
“翡斯人!”張明脫口而出:“果然是翡斯人,我在看到那些浮雕時就在懷疑了。”
“原來你知道啊,那是怎樣的一種生命?”我好奇地問。
“我們一百多年前才剛剛接触到他們,翡斯星距我們四千八百光年,在太陽系和維摩星系之間,三者在一條直線上。他們的文明發展方向和我們完全不同,倒和居住在你們地球海洋深處的……”說到這里張明停了下來,有些猶豫。
“我稱那些海底的朋友為海底人,雖然絕大多數人類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這樣的話說起來就方便了,否則隨意把它們暴露給人類,或許並不是個好主意。”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翡斯人和地球上的海底人是同一種文明類型。說起來地球真是個神奇的地方,竟然同時孕育出兩種高級生命,而且走的還是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翡斯人的曆史要比我們維摩人更悠遠的多,他們依靠個體的力量來探索和把握宇宙,已經進化到肉體基本能量化,所以沒有固定的形態。但作為思考源泉的頭顱,卻不能被純能量取代。當他們漫長的生命終結的時候,留下的只有這小小的頭骨。這頭骨和你們人類的頭骨大不相同,看起來挺像,可硬度極高,和他們生前掌握的能量成正比。”
張明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樣管狀物,一束白光從前端射出來,打在頭骨上。
“這只脈沖槍可以把你們的主戰坦克打個對穿,但在這頭骨上恐怕只能留下個小淺痕而已。”張明說到這里,突然“咦”了一聲,手里的那枝脈沖槍又射了道白光出來,比剛才亮了不少。“咦?”張明再次發出驚嘆聲,脈沖槍前端開始亮起來,仿佛在蘊釀什麼,過了幾秒鐘,一抹淡紅射了出來,頭骨遭到了第三擊。
很明顯,這三下一記比一記重,但細看頭骨,哪有什麼張明說的淺痕。
我看了看這只所謂的“脈沖槍”,又看了看張明。
張明的臉上露出凝重和尊敬的神色:“這位翡斯人頭骨竟然堅硬到這種程度,生前掌握的能量龐大到不可想像,看來他在翡斯人的曆史中,也一定是位大大有名的人物。”
我心里一動,問道:“那他的能量會不會大到能改造整個星系?”
張明失笑道:“怎麼可能,不管是沿機械文明發展還是沿生物文明發展,都不可能做到這種事情。生物能量可以發展到對行星產生破坏性的影響,機械文明可以發展到改變恆星的狀態,但像棋子一般擺布整個星系,那……”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神情也有些虔誠:“那真是神的力量,不然這里怎麼被稱為神之密碼,怎麼會有如此多的文明被困擾,那位偉大的翡斯人不是也苦苦思索了數百年嗎?”
我眉梢一挑,說:“可是先有翡斯人,后有你們維摩人,至少你們兩個文明都各自有人破解了神的密碼。現在有了水晶球,說不定這祕密就要真相大白了。”
張明卻沒被我的語氣感染,道:“一個謎團的揭開,總是伴著更大更多謎團的發現。兩個發現真相的偉大人物都死了,誰知道謎底揭曉又代表著什麼呢?”
被他這樣一說,我的心也忐忑起來。
“不過現在的首要任務當然是先把神的密碼解開,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古話,叫‘朝聞道,夕可死矣’嗎。”
不知不覺間,已經夜深。我幾次想提出要求看一看維摩星人的真實形象,最終沒有說出口。倒不是擔心張明覺得唐突,從上次小女孩的反應可以猜想出他們的外觀肯定不會可人,看了就算表面不動聲色,心里還是會覺得不舒服。再說外表真的那麼重要嗎,現在這樣挺好,何必自添尷尬。
張明告訴了我一個手機號,讓我一有水晶球的研究結果就告訴他。不曉得是他入鄉隨俗買了個手機,還是能把中國電信的訊號接到他自己的先進設備上。
和上次一樣,張明離開的時候,我還留在包房里喝茶。心情當然是大不相同了。
朝聞道,真的夕就要死去嗎?
我發了一會兒愣,才回神給梁應物發了個短消息。不久他就推門進來了。
我把和張明交流的結果告訴他,他進行了非常詳細的記錄,這些必將進入X機構的資料庫,而維摩星和翡斯星也一定很快會在人類的星圖上標出來。
了解了一堆新資訊,但對解開神的密碼仍無幫助,一切還要等待水晶球的分析報告。
“不論最后怎樣,我們希望能和維摩星人進行進一步的溝通,請你把那個號碼告訴我。”梁應物最后說道。
我皺起了眉頭,基本上當梁應物以X機構的身份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就很不習慣。
“等報告出來,我給張明打電話時再和他提吧,比你們直接給他電話效果好。”
梁應物想了想,點頭答應:“好吧。不過你要知道,這並不是普通的個人和個人之間的交流。”
我又皺了皺眉。我當然聽得出他語氣中隱含的意味。不管怎麼樣我總是要把聯系方式交出去的。
五天之后,梁應物把水晶球還到了我的手上。由他轉述的分析報告令人失望。
水晶球的分子結構由外而內,就像被不可思議的巨大能量擠壓過,一層比一層緊密。這種結構上的緊密度改變使水晶球的折光率也有所變化,所以在強光照射下會形成同心圓的光影。
每一層的寬度,從外層的以厘米計,到里面的以毫米計,微米計。內層的密度要比外層大,但也不是成倍成倍的翻上去,只是稍大一些,不然這個水晶球就不知有多重了。
“這麼說你們除了得知其結構狀態外一無所知了,不能判斷這個水晶球的功能?”
“這話你說錯了。”梁應物說。“哦?”我心里一喜,期盼地等著梁應物說下去,不料梁應物給我的是當頭一棒。
“我們並沒有徹底搞清楚其結構。”
“你剛才還說……”
“你知道距離中心點倒數第二層是什麼數量級的嗎?”
“納米嗎?”我問。剛才梁應物說了毫米微米,想必再往里就更小。
“是分子級的。”
“那怎麼可能,分子是永恆運動的,怎可能被固定住?”
“固體金屬分子的運動本來就很微弱,而水晶球最中心的那部分分子被我們所不了解的手段,把分子活動頻率和範圍局限在極低的程度上,形成了相當穩定的狀態。”
我點了點頭,又問道:“倒數第二層已經這樣微小,那最后一層是什麼?”
“倒數第二層的圓心位置上,就只有一個分子。而這個分子密度比圍著它的那圈分子更大一些。”
我看著手上的水晶球,想不到這個圓球竟然有這樣精密的結構。
“可是,這還不算是徹底搞清楚結構嗎?”
“既然這個水晶球結構精細到分子層面,那麼制作者的手段已經遠超人類現今的科技了,我們沒有理由肯定,它僅到分子層面就止步。”
“你是指最中心那顆分子的原子原子核甚至更小構成都會有新的變化?”
“水晶球由外而內密度逐步加大的結構使我們的觀測大受影響,沒辦法對其中心進行原子層面的觀察。所以我才會那樣說。”
我嘆了口氣,竟然連結構都只能一知半解,想要靠它解開神的密碼,這樣的期待真是過分天真了
給張明打電話的時候,我頗有點尷尬,地球人的科技文明這回出了個丑。他倒並不在意,還連連感謝我願意把水晶球送給他帶回去研究。
我婉轉表達了X機構希望和他接触的願望,張明的回應頗有保留,但並沒一口拒絕。話傳到就行,接下來梁應物要怎麼和他溝通並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
5月28日週六一早,我到了北京。不去一次天壇,心里總有塊疙瘩放不下。
張明已經攜水晶球離開,他在天壇一無所獲,我當然沒自大到覺得遠比他更聰明的程度,而且K到底是不是在天壇“悟道”還在兩說。這次去只是解一個心結。
心底還是會有小小的狂想:萬一我也悟了什麼呢?雖然只有十萬分之一的機會,或許更少。
我走的是天壇北門。買了張三十五元的聯票,混跡在大群的旅游者中往里走。
北門的外墻是環形的,南門是方形,暗合中國“天圓地方”的思想,在這天地之間,就是整個世界。
我腦中想著這些古老東方哲學,穿過工整的園林區,進入禁煙禁火的古城樓大門。前面就是最著名的祈年殿。
真正走在天壇里,原先就並不迫切的尋求答案的心情更淡然許多。就當在游玩的同時碰碰運氣吧。可惜剛走到祈年殿門口就有些失望。一塊小木牌后面是緊閉的大門,這里要整修到2006年才會重新對游客開放。
希望K不是在祈年殿里得到靈感的。我這樣想著,繞過祈年殿往前走。
寬闊的丹陛橋曾經只有極少數人在極少數的時間里才可踏足。當年的黃羅傘蓋再不會出現,如今白石路上滿是人,本該有的對天地的敬畏之情也被人流沖淡了許多。
皇穹宇里的回音壁前排著要聽回音的人,挨個吼上一聲,正殿里供著的皇天上帝神牌反沒太多人注意。我扒著殿門往里瞧了很久,是了不起的建築,至於解開神的密碼,沒無點靈感。
我在院子里轉了幾圈,實在沒有心思排隊吼回音壁,心里思量了一番回音壁和太陽系能有多少聯系,覺得這方面可能性太小,便出了皇穹宇。前面就是圜丘。
圜丘最外面是四四方方的圍墻,里面是環形階梯。不用說,也是天圓地方的表現。這圜丘又是一個世界的縮影,和整個天壇的架構內外呼應。想起來,算是一環套著一環,一個大世界里另有一重小世界。
圜丘里的游客和其它地方一般的多。這座始建於明嘉靖九年(公元一五三零年)的恢宏建築,是舉行祭天大典的場所。漢白玉為柱,艾葉青石為台,上中下三層壇面直徑分別為九丈、十五丈、二十一丈,三者總和四十五丈,即“九五帝王之尊”。而天屬陽,地屬陰,奇數數陽,偶數屬陰,又暗合“天人合一”的思想。
三層壇面環環相套,我拾階向上走的時候,心里漸漸滋生出奇怪的感覺。
等走到最上層,看見中央那塊“天心石”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無形的手正撥動著我心里的某根弦,可我卻無法把握。眼前這塊被游人爭相踏足拍照的“天心石”K一定也踩過。他不可能像我這樣,和游人混在一起,必定是在夜深人靜時,踩著“天心石”,仰觀天上的繁星點點。
K就是在圜丘上悟道的。直覺向我傳遞著強烈的訊息。
我沿著圜丘來回地走,從最底下的四方圍墻,到一環包著一環的壇面,到排著隊才好不容易踩一會兒的圓型“天心石”。在心里不停翻滾的混沌卻始終無法破解開。這種若有所得,卻不能最終領悟的感覺糟糕極了。
神的密碼,唉,神的密碼。
終究不是我能解開的。
六月十七日。
我在上海北外灘的石庫門老宅。
在座九人。 我,梁應物,葉瞳,路雲,衛后,葉添錦,水笙,蘇迎,明慧。
昨天,我收到了來自一萬多光年外的訊息。載體是一封普普通通的電子信件。這原本是件神奇的事,張明是怎麼遠距切入地球的因特網絡的?但看了信的內容,我已無暇把注意力分散到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在此之前,我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所以在我把和張明的第二次碰面情況說完,停了片刻,說出“昨天維摩星傳來消息,水晶球的研究已有結果”時,室內的空氣立時凝結起來。
“上個月底我去了一次北京天壇。當時我有強烈的預感,寰丘是關鍵,K就是在寰丘解開神的密碼的。那時我並沒有想通,但如今我已經知道。你們去過天壇沒有?”
葉瞳是最耐不住的,罵我說:“賣什麼關子,直接說水晶球的研究結果是什麼就行了。”
我不理這個丫頭,道:“天壇的格局是天圓地方,而圜丘的格局也是。當時我就想,這不是一環套著
一環嗎?而圜丘的台面,又是三個同心圓。至於中心的天心石,其實並沒我想的那麼關鍵。”
“同心圓?水晶球也是同心圓。”衛后說。在座者全是自負智力的人,希望能從我的話中預先猜出些頭緒來,都在心里思索著。
“是的,同心圓。但就是這同心圓把我們誤導了,我們只看見表象,實際上這代表了一個哲學命題。”
“哲學?那一定和你說的天圓地方有關。或者說是一環套著一環的天圓地方。”路雲輕撫著手腕上的紫色玉鐲說。
我收回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道:“你說的有點接近了,但相信在沒有知道水晶球里到底有什麼之前,你們不會猜到真相。”
“你是說水晶球里還有別的東西?”梁應物敏銳地把握到我的用詞。X機構運用人類最先進儀器對水晶球進行過分子級的研究,所以他對我的言下之意相當意外。
“對於物質最微小的構成單位,人類稱之為基本粒子。曾經人類認為分子就是基本粒子,后來是原子、原子核。隨著物理學的進步,基本粒子這個稱呼還是一樣,但內涵卻不斷變化。現在我們說的基本粒子有很多種類,比如夸克、膠子,現今的物理學不能讓人類直接觀測到這些微小的存在,所以只能借用粒子對撞機,讓基本粒子在原子相互碰撞中分裂出來。梁應物,我說的對嗎?”
梁應物聳了聳肩:“對一個外行來說,這麼理解也沒有大錯。”
我笑了一下,道:“維摩星人當然也有他們的基本粒子。因為他們的科技遠超人類,所以他們能觀測到的物體最小組成,比人類現階段所謂的基本粒子,更小上好幾個數量級。X機構曾經對水晶球進行檢測,發現有一個水晶分子正好位於水晶球的中心位置。維摩星在此基礎上進行更進一步的研究,終於在剖入到他們的基本粒子那麼微小的程度,發現了讓他們震驚的事情。”
“就原子的層面上說,其內的空間對於原子核和電子來說是無比的廣大,電子圍著原子核轉,就象地球圍著太陽轉。”說到這里,我看了他們一眼,道:“維摩星人觀測到的水晶球最中心基本粒子的情況,和原子里的情況十分相似。他們找到了規律性的軌道,那和通常的基本粒子自然狀態不同,被人為改造過。改造的結果,是……是新的神的密碼。”
說到這里,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我都禁不住有此反應,梁應物他們當然更震驚。
“你是說在那樣微觀的層面上再次實現了神的密碼?”梁應物啞聲問。
我點頭:“四道新的四則運算題。”
“那代表了什麼?”蘇迎問。
“世界觀,是世界觀。水晶球的同心圓光影的含義是世界觀,K在天壇看見了兩重天圓地方、三重圜丘同心圓時悟到的也是世界觀。神的祕碼想傳遞的訊息,就是世界組成的真相。”
“我終於明白古馬哈巴利普蘭部落長老和我佛釋伽之間的探討是什麼了,是納須彌於芥子,是一沙一世界啊。”明慧轉眼之間已然想通,嘆息著說。這位高僧真是有大智慧。
驚雷在每個人的心頭炸響。就連我再一次想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時,也一陣神馳。
蘇迎的反應差了一著,猶在迷糊地問著:“那麼小的微粒組成神的密碼,和這個太陽系的祕密又有什麼關係啊?”
“因為那些人類根本無法觀測到的微粒,卻是另一個和太陽系相同的存在啊。而繁衍出人類的太陽系,對人類來說無比的巨大,但只是另一個龐然到不可想像世界的微粒。或許以億光年計的宇宙,對上一層面的世界來說,僅是某個生物的一個體細胞。”梁應物眼中閃著復雜的光彩,緩聲說道。
“啊!”蘇迎張大了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是的,而上一層世界對於更上一層的世界來說,也是微不足道的存在,這樣的結構,往上和往下,不知有多少層,也許是無窮盡的,所以根本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基本粒子。就象同心圓一樣,一個圓被一個圓包容,同時又包容著另一個圓。其實同心圓結構並不完整,因為在同一層面的世界里存在著數量浩瀚的宇宙,如果人的體細胞就是一個宇宙,一個水分子又是另一個宇宙,那麼你們就可以想像我們所處的這個宇宙是由多少個微小宇宙組成的。神的密碼是一種證明,是領悟到世界真相的生物,對下一層次宇宙中生命的暗示。最早看透世界結構開始這種暗示的生命,其文明和智慧是不可想像的,而在下一層宇宙里看到暗示的生命,也只有其中的佼佼者能夠破解。破解之后,自然希望可以做類似的事,一方面是把暗示繼續傳遞下去,另一方面也是在下一層面的世界里顯示自身的存在,對於下一層面的生命來說,把這些傳遞暗示的上層世界生命稱為神也不為過。當然,這種努力局限在極小範圍,那個水晶球里包含的億萬宇宙里,也只有一個宇宙里的生命能得到暗示。”從昨夜到今天,我已經想了許多。
“我想到了。”梁應物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想到什麼了?”
“為什麼是四則運算而不是其它。我們一直奇怪這麼大的手筆,為什麼不是其它更高深的知識。要知道就算在下一層宇宙里刻上神的密碼,也需要耗費驚人的能量。”梁應物剛才是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的時候雙眉依然擰著,現在思路漸漸清楚,語速快了起來。
“延用體細胞的比喻,人類的研究認為宇宙的壽命約一百億年,再過差不多的時間會步入死亡。但對於上一層面的世界來說,一個體細胞從誕生到滅亡的時間太短了。也就是說,下層宇宙的時間和上層宇宙是不等的。時間只是一個因素,人類的物理學研究表明,越小的微粒其運動越無序,這種無序很大程度是因為人類還沒有了解其規律,換而言之,物體小到一定程度時,規律就變了,這就是經典物理力學和量子物理學的區別。而下一層的宇宙,則比量子物理學研究的對象更微小了無數倍,在這個宇宙里的物質、總結出的知識在下個宇宙根本就不存在。但有一點不會變,就是邏輯。四則運算就是最基本的邏輯!”
梁應物這麼一說,其它人都齊齊點頭同意。的確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高級生命必定具備邏輯能力,才能探索宇宙。
明慧低頌了聲佛號,說:“這就是彈指千年啊。”
佛教里的種種經義,居然不只是哲學,而是真實世界結構的形容呢。
“我也明白了,為什麼翡斯人在做出水晶球后就死亡了。”水笙說。
“哦?”我望向他。
“這我也想到了,不過還是你來說比較合適。”路雲說。
“翡斯人和我們一樣,是發展生物文明的生命。”雖然水笙現在已經是人類,但在心理上依然對大海有著深深的歸屬感:“K要依賴行星內核的龐大能源最后仍功虧一簣的工程,那個翡斯人僅僅用自身的能量就做到了。對我們來說,文明的進步是對自身體悟的不斷增加,外部世界只是作為映證,越是發展,對體內微觀世界的理解和認識就越多,我相信正是由於這個特質,那位翡斯人最后才能悟出神的密碼。可是進行如此微小精細的操作,不但要能量,更要耗費極大心力。這個水晶球完成之日,他自己也走到了窮途末路。”說到這里,水笙深深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卻無比的敬慕。
那位翡斯人的偉大,我已經聽張明贊過一次,現在回想起來,就這樣把他的神廟破坏,取走頭骨,真是太過冒犯。
我看了衛后一眼,他向我微微搖頭,面露無奈之色。想來此等冒犯之舉,對他來說卻不是新鮮事了。沒想到衛后卻說:“我打算向印度考古部門贊助一筆錢,專門用於馬哈巴利普蘭海灘遺跡的保護,算是對我造成的破坏補償一二吧。”
“那多,你還記得你剛從印度回來時,和我進行的討論嗎?”梁應物對我說。
我點頭說:“現在想起來,真是陰差陽錯。最開始我認為海嘯和預言有關,所謂看清世界真相和海嘯也有關,隨后又以為僅僅是地質推算。和你討論后,再次發生了疑問。結果,嘿嘿……”
梁應物接口說:“沒想到你的判斷都是對的,預言的確只是地質推算,但和海嘯又真的有關。而海嘯的發現,也是由維摩星人K希望看清世界的努力所造成的。這其中的聯系,巧得有些玄奧了。”
我連連點頭,真是這樣啊。
路雲微微一笑:“這世上萬事萬物的關聯,本就深奧的很,你們說是巧合,我卻覺得冥冥中有根線把一切都串起來了,如果有哪一天我能看清這線的去向,那麼……”路雲的聲音低了下去,聽不清她后面說的是什麼。
明慧又頌了聲佛號,和路雲所言隱約呼應。
我有點發愣,完全沒法理解路雲的想法。
第三次聚會就這樣落幕。神的密碼有了答案,從今天起老宅將恢復從前的靜寂,街坊們也再看不見那些讓她們瞪大雙眼竊竊私語的身影。
后來我私下問起梁應物,X機構和維摩星人的接触到底怎樣了,他只告訴我兩個字“絕密”。
對維摩星人來說,神的密碼雖然破解了,但數百年來的聖地情節恐怕沒那麼容易消解。張明安然返回之后,照理禁令會隨之解除。也就是說太陽系即將有許多訪客到來。
我幻想著外星飛船鋪天蓋地而來的情景,卻忽而莞然一笑。這麼多年來造訪地球的外星生命難道還少
了?維摩星人多半也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他們可以模擬出人類的形象,混在人類之間不被發現。
而且神的密碼破解之后,人類這樣程度的文明,對維摩星人並不算什麼,恐怕不會把精力特別集中在地球上。太陽系有八大行星,還有龐大的庫伯帶,可去的地方多著呢。
要是有一天,你和一個陌生人握手,卻有著奇怪触覺的話,請不要報警。那只是維摩星的游客沒有帶夠能源罷了。
一個上午,我從床上爬起。伸了個懶腰之后,看著自己的手,突然想到,在這個手掌里的億萬個宇宙里,就在我注視的這幾十秒鐘時間里,不知道有多少個類似人類的高級生命種族生生滅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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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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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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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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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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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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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過年
一 誰是那多
沒有新聞。以往我寫手記,有一個慣例,就是放一則新聞在最前面,因為接下來要敘述的故事,和這則新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是這則新聞背後的秘聞,有的是這則新聞所引出的事件。
總之,讓大家一開始就看到這個新聞,對於瞭解後面的故事,很有好處,此外,也好讓大家知道,我所講述的東西,儘管看起來匪夷所思,卻並非胡編亂造。
可是這一次不用,是個例外。這次我要說的,是那多手記的源起,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許大家就不會看到這一篇篇的那多手記。這件事,並不是由什麼新聞引起的,儘管要把這件事說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時候,我不得不舉出一些真實的新聞,但不是現在。
這件事情,發端於2001年的七月初,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寫出這篇手記,原因很簡單:我才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人表達能力再好,總也要等到他自己搞清楚想表達的東西以後,才能告訴別人吧。
2001年上海的夏天很熱,對常常在外面跑的記者來說,炎熱比寒冷更難熬,常常一個夏天跑下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得褪層皮。當然,老兵油子不在此例。那時我自然還不是老兵油子,非但不是,在新聞崗位上,是個新到不能再新的新兵。
因為,我才剛和晨星報簽下「賣身契」,成為一名正式的記者,連記者證都沒辦出來,只好拿著工作證和名片出去採訪,好在大多數時候有名片就足夠了。
不過那個時候,我的身份雖然只是個剛剛簽約的新人,可是自認為已經有些資歷了,畢竟從大三開始,就到晨星報實習,在晨星報跑新聞的時間要比在學校裡多得多,更別說大四了。
報社裡的記者編輯都混了個臉熟,寫起新聞來也早已不是當初什麼都不懂的菜鳥。其實,拋開身份不談,在晨星報當一個好的實習記者,和一個正式記者的收入不會相差太多,因為收入裡的最大一塊就是稿費,晨星報這類新興都市報,在多勞多得這一點上做得還是不錯。
對我而言,轉正的最大的好處在於,我有了自己的地盤。從前採訪回來寫新聞稿,得候記者們的空擋,看哪個電腦空下來了,趕緊和人家陪上笑臉打招呼,借用一下。寫完稿子還要托人家傳進報社內部的採訪網絡。
為了不讓別人等得不耐煩,更多時候我先寫在紙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錄入電腦。有時候寫到一半就得「挪窩」,怎一個煩字了得。轉正以後,就可以擁有正式的辦公桌,一塊用隔板圍起來的方寸之地,一張轉椅,一個活動櫃子,最重要的是,寫字檯上的那台屬於我專用的電腦。
我運氣好,正碰上報社購入一批新的辦公設備,所以從電腦到活動櫃都是全新的,惹得同事們一陣羨慕。不過,分配大櫥時運氣就沒這麼好,我找到那個屬於我的櫥,打開一看,掛衣服的地方還好,旁邊幾個格子裡亂七八糟,堆著不知道哪位的東西。
分派給我這個櫥的總務部門小吳說,這個櫥有段時間沒人用了,前主人早就跳槽,所以這裡面的東西隨我怎麼處理。怎麼處理?當然是好東西自己留下,其它的統統扔掉了。
不過聞著裡面散出的微微霉味,我懷疑還能從裡面找出什麼自己要的東西來。是的,各位現在能在這裡看到我寫那多手記,就源於這次整理。
在那時,我已經有了一些和常人不同的經歷,在之前斷斷續續一年多的實習記者生涯中,儘管沒碰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可是足以作為茶餘飯後談資的,讓普通人百思不解的經歷,還是有那麼一兩次的。
也不知為什麼,我一當上記者,自然而然地,就回注意到許多別人不會關注的細節,又或者說,麻煩天生會往我身上撞,偏生我又不習慣躲。幾次下來,我和一些老記者一樣,對表面的東西,越來越不信任,天知道眼前這有條有理運轉著的社會機器,骨子裡都是些什麼?
然而有奇怪的經歷,不代表我就一定得寫下來告訴別人,當然我有寫的衝動,但是整天寫新聞已經很累了,幹嗎還要給自己增加新的壓力,最重要的是,我寫出來了,會有多少人相信?
在寫與不寫的猶豫之間,或許只要稍稍加一個砝碼,就立刻會有改變,而接下來我的遭遇,可不止一個砝碼那麼簡單。
因為,我居然看見了一個範本。
那個櫥裡從上到下一共有三個格子,每個格子都亂七八糟的,一些看起來很不錯的盒子,打開來,全是某某企業開業時贈送的人造水晶擺設,屬於所有禮物中最沒用的那種,造型不是一幢大樓,就是上海的標誌東方明珠電視塔及幾座大橋,往往很沉重地背回報社,就此扔在一邊,如果隆重地擺在桌上,定會遭人暗暗恥笑。
無用的禮品之外,是一些比較專業的書籍,比如海關的稅表,外貌法規類書,可以想見當年這位前輩一定跑過這些條線,但對於我,卻一點用也沒有,我毫不猶豫地把這些掃入垃圾筒。倒是一些空白信紙、信封被我留了下來。
整理到最後一個格子的時候,我看見一本硬面記事簿,這是一本黑色的硬面本,我信手翻開。我正好缺這樣一本採訪本,如果這本本子沒有用過的話,就不客氣地留下自用了。
是用過的。幾乎寫了滿滿一本,我從後往前翻,直翻到第一頁,慣性讓這本本子合上,但我卻猛地再翻開。因為剛才一眨眼間,我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在網上用GOOGLE搜「那多」,會搜到一大堆類似「那多好啊」之類的詞,因為這兩個字在人名之外,還有太多的搭配方式,所以我這時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太驚訝,不過翻開來再看一眼這一點點的好奇心,還是有的。
重新翻開第一頁,看到第一行的幾個字,我的眉頭就不由皺了起來。
「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
相信看到這裡,許多人回非常驚訝。老實說我當時反倒沒有太驚訝的感覺,因為我那個時候還沒有開始寫那多手記,所以看到這個標題,除了對那多這兩個字感到以外,並沒有其它的感覺。
不過這樣一個標題,足夠讓我看下去了。流暢的文字,玄奇的故事,以及心中越來越大的疑惑,就讓我站在衣櫥邊,一口氣把這篇不到一萬字的手記看完。等到我終於抬起頭的時候,脖子已經酸得不行了。
以下是這篇手記的全文,現在我確信全文登出不會有什麼版權上的問題,而這篇手記也絕對有讓人一口氣讀下去的吸引力。
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 揭開千年地宮之謎
3月11日凌晨,杭州的夕照山格外的不平靜。千年雷峰塔的地宮內珍藏了些什麼?一個塵封了千年的懸念正待揭開。上午9時整發掘工作開始。本省及來自北京、上海、濟南、鄭州等全國各地的近百家新聞媒體都將鏡頭對準了這一著名佛塔的地宮口。
吳越地宮經歷了1000多年的歲月風霜。據測地宮距塔首層地面2.6米,地宮口用一塊方形石板密封,石板上則壓著一塊750公斤的巨石。今天吊起巨石用的是最原始的辦法:鐵鏈加繩索。
在鏈條相擊的金鳴聲中,沉睡千年的的巨石慢慢醒轉,隨著巨石緩緩上升,夕照山紅土緊緊夯實著的地宮開口了。千年地宮終於觸手可及了,但覆蓋在地宮口的石板卻有著千年高齡,從任何一邊開啟都有令市儈碎裂的危險,於是專家決定先將石板原先裂開的小塊撬走,然後再整塊扳起。
11時18分,石板被成功開啟。千年的面紗終於撩起,一銹跡斑斑的鐵函和一尊佛像出現在眾人面前,使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之興奮。但是,由於地宮已被水浸泡過,埋在地下的文物位置混亂,陷於淤泥無法搬動。
人們遺憾地無法當場滯銷,這深藏了千年的鐵函裡究竟裝了些什麼。
2001/03/12
浙江日報
游手好閒地度過了四年大學生涯,又不是新聞系畢業的我,竟然被這家滬上知名的報社錄取了,實在令我有些意外。應聘前我並未存多少希望,畢竟這裡相傳是復旦幫的天下,不是復旦新聞系畢業想在這裡的新聞部留下,除非才華出眾就要有關係。
也許這也算是際遇吧,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是一個記者了。由於部裡所有的條線都已經滿員了(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沒有條線可分還要招人),我是沒有固定的新聞線索來源的,我成了個遊蕩者。
只要有突發事件,或是重大事件,都歸我報導,千斤重擔壓在身,絕對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不過,我那多多姿多彩的記者生涯,也由此而始。建黨八十週年就將臨近,作為滬上的主流媒體,根據慣例和上面的要求,我們很早就開始著手準備相關的任務報導。
我這次被派到的任務,是去做一篇馮立德的專訪。馮立德,今年四十八歲,壯年。國內考古界後起之秀,主持過多項重大考古,比如今年三月杭州的雷峰塔地宮考古,在國內外享有盛譽。
我做人物專訪的習慣,是事先多搜集一些此人的信息,然後選擇一個切入點。而採訪馮立德,切入點無疑是幾個月前他剛主持過的雷峰塔地宮考古。然而,當我上到馮立德的個人網頁,去搜索更多我想要的信息時,卻發現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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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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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立德的個人網頁有個很配他行當的名字:千古之門。這個「千古之門」在業內還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站,因為上面不僅有馮立德最新的學術論文,還有一個異常活躍的考古BBS,作為版主,馮立德經常會在BBS上回答眾多考古愛好者提出的各種問題,使得這裡的人氣越來越高。
可是當我搜索與今年3月雷峰塔這次頗為成功的考古有關的問答時,卻發現問答之間不成比例,似乎在初期,馮立德很樂於回答網友關於雷峰塔的問題,沒過多久他卻完全中止了此類問題的回答。
而馮立德的沉默,始於一個名叫所羅門王的網友的一個問題。問題時這樣的:馮教授,聽說您在3月11日晚上並未回營地睡覺,請問您在哪裡,在現場考古嗎?馮立德的回答是晚上回市區看一位朋友。之後,他就開始了完全的沉默。
我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也許在採訪中用得著。
三天後,北京。
我在馮立德書齋中見到了他。板寸頭,古銅色的肌膚,高挺的鼻子,雖然疲倦卻依然有神的眼睛,手很纖細。這是馮立德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注意到在他的書桌上攤著一本書,我掃了一眼,那是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我想我的切入點找對了。我沒有浪費很多時間,簡單地問了些他以往的經歷後,話鋒一轉,提起了今年三月的雷峰塔地宮考古。
馮立德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他從古吳越國的歷史講起,講到那個要造地宮的王妃,講到舍利盒內鎏金塔中所存佛螺髻發的幾種可能來源,並一一開始講述同時出土的其它一些文物的情況。
然而我卻對此不甚感興趣,這不是重點,我們忙碌的讀者是不會對這些深奧的考古背景感興趣的。
我被迫打斷了他,問:「能談談你們在現場考古時的情況嗎?」
馮立德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什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再正常不過了。馮立德彷彿理清了思緒,開始回憶挖掘考古的全過程。
可是我卻越聽越失望,他所說的,前期報導中全有了,沒有一點新的東西,給我的感覺好似他在給我複述全國媒體對雷峰塔考古的報導,關於自己的感受、細節、花邊故事一概不提。
難道他在隱瞞什麼?我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念頭,這使我興奮起來。需要找一個能挑起他真正興趣的話題。我想起了在網上看到的東西。
「這樣的考古很辛苦吧,晚上能休息好嗎,是回城住賓館還是就在附近營地住?」我很有技巧性地問了一個鋪墊型的問題。
「哦,晚上都住在營地裡,出外考古一般都這樣,那麼多年都習慣了,住賓館反倒不適應。」
「杭州是個好地方啊,您沒有乘空閒時間到市區逛一逛嗎?那兒的大排擋很不錯的,價廉物美。」
「哪有這時間,一完事我就直接飛北京了。」
我眼睛亮起來,笑容燦爛地扔出了一顆炸彈:「可是,3月11日那天晚上,您不在營地,如果沒有去市區的話……您在哪裡呢?」
馮立德的臉色變了。我以前從未見過一個人真的變了臉色,最多只是神情的改變,可是現在,馮立德的臉呈現可怕的青白色,嘴角微微牽動,我可以看見他額頭正在滲出的細細水珠太陽穴的青筋隱約可見。馮立德的眼神變幻著,彷彿由回憶陷入了思考。
我心裡也有點慌,我沒料到這個問題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衝擊力。我已經找到了關鍵所在,那天晚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以馮立德的臉色看來,那肯定不有趣。
馮立德拿起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神色終於緩和下來。他仔細看了看我,說:「你的準備工作做得很詳細啊,我那個網站,做得還不錯吧。」
他的反應如此之快令我微吃一驚,我笑了笑,算是默認。
馮立德說:「現在像你這樣敬業的記者越來越少了,不過,那件事是我的私事,和考古沒有關係,就不說了吧。」
我直覺他在說謊,但他既然這樣說了,我也沒有辦法。氣氛已經有點僵了,我隨便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起身告辭。好在這一類的人物報道,是一定會發表的,寫得差一點也將就了。
馮立德送我到門外,順便拿報紙。他對我說再見,然後打開信箱。
我忽然聽到一聲驚訝的低呼,然後是報紙落地聲。
我轉過頭,看到馮立德低頭盯著掉在地上的報紙。他的腰彎了一半,手卻竟在微微顫抖。
我上前幫他把報紙拾起來,還給他前我看到了頭版頭條的大標題《雷峰塔地宮古物將首次展出,第一站是上海》。
在我走出幾步時聽到身後傳來馮立德低沉的聲音:「地宮,那天晚上我在地宮。」
我驚訝地回頭,門已經「砰」一聲關上了。
回到上海已經一個星期了,文章已經寫好交上去,什麼時候用是領導的事情了。我一直在想馮立德最後說的那句話,現在,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又特意查過雷峰塔地宮的詳細資料。據說,在陝西某處佛塔下的地宮,有三層之巨,彼此間以巨大石門相隔,和真的宮殿一樣,然而那樣規模的佛塔地宮是唐代才開始的。
古越國時期的佛塔地宮,其實只是一個小洞而已。以雷峰塔地宮為例,高不過一米,方圓不過一丈,人在裡面直不起腰來。這樣的環境,怎麼讓馮立德呆一晚上?
難道那天晚上,馮立德就是對著尚未開啟挪動、深陷於污泥中的舍利盒枯坐了一整晚?
今天是雷峰塔地宮古物在上海展出的最後一天, 懷著對馮立德事件的好奇,我想看一看那座著名的傳說裝有佛發舍利的鎏金塔。我到上博的時候,離關館時間已經很近,售票停止了。我亮了一下記者證,大搖大擺走了進去,這東西也就這種時候好用。
展覽在底層的青銅器館,那座四角金塗塔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雖然因為曾經進水而有水銹,仍令人感覺金碧輝煌。不像其它古物讓我感到歲月時光的痕跡,這座鎏金塔卻給我以一種生的氣息。
也許是快關門的關係,這裡人特別少,整個展館除了我之外,只有另外一個人。同我一樣,他也站在鎏金塔前,好像看得十分專注。
我忽然覺得他的背影很眼熟,我上前幾步,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側面,抑制著心中的訝異,開口打了個招呼。
「馮教授。」
馮立德側頭,看見是我,微一頷首,又轉回頭去盯著那座鎏金塔。
我心中的詫異無以復加,是什麼使日常事務繁忙的馮立德不遠千里飛來上海,難道就是為了這座塔?可馮立德一生參與大大小小考古活動不計其數,所接觸過的古物,價值比這座舍利塔大的怕也不止一件兩件。
「您……是什麼時候到的上海?」
馮立德默然看著鎏金塔,彷彿沒有聽到我的話,許久,才以低沉的嗓音回答:「上週三。」
我心裡一跳。上週三就是五天前了,那正是雷峰塔地宮文物展的第一天。
「那天,結束以後,我一直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它在呼喚我,所以,晚上,我又去了。」
馮立德以一種低沉而奇異的聲音,如夢魘般述說著。我不知道他是在說給我聽還是僅僅在自言自語。
一個人心裡隱藏的事情如果給他的壓力太大,終歸需要一個機會去宣洩,我知道只要不說話靜靜地聽,就能接近真相了。
「我貓著腰鑽進地宮,蹲在舍利盒的前面,我知道現在我沒辦法把它打開,我只是看著它,然後,我就聽到『錚』的一聲。」
馮立德的聲音把我帶入一種詭異的氣氛中,我覺得有什麼我不可想像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那個盒子開了,我看見了它。那是晚上,我提的燈很暗,可是,它在發光。」
馮立德沉默了,我靜靜等他開口繼續往下說,這個時候,我忽然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說聽也許並不準確,那種聲音,好像是從我心裡發出來的。那到底是什麼聲音,我說不清楚,我想起了佛寺中的梵唱。
我疑惑地開口問馮立德:「那是什麼聲音,你聽見了嗎?」
馮立德面色慘白,喃喃道:「又來了,又來了。」他雙手捂頭,踉蹌奔出了青銅館的大廳,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轉回頭。
面前的鎏金塔,它在發光。
當那光芒照到我的時候,我竟一陣暈眩。
當那柔和的、迷濛的、霧氣一般的光在我身邊消散的時候,梵唱般的奇異聲音也停止了。
我聞到一股潮濕的泥土氣味。很靜,有鳥鳴。我站在一條山徑上,四周是山、林,遠處有溪水。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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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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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仍在上博的青銅器館裡,然後再睜眼,眼前的一切依然沒變。難道,這就是白日夢,還是……我想起了那發光的鎏金塔。我的腦海中一瞬間掠過一串名詞:催眠術、海市蜃樓、異空間、蟲洞、時空裂隙。
見鬼了。
我握緊拳,狠狠打了一下身邊的一棵香樟。
我的手巨痛,那碗口粗的香樟只輕微晃了晃,一陣沙沙的樹葉聲。一切都那麼真實。
徹骨的寒意沿著脊椎骨蔓延開來。
我忽然明白,馮立德那一夜是在哪裡度過的,就是這裡。可這裡是哪裡?難不成,我是在那鎏金塔裡。
這個念頭很荒謬,但我現在的遭遇更荒謬。我想起了前不久打過的一個叫《軒轅劍》的遊戲,那裡面有一個名叫「煉妖壺」的中國瓷壺,壺中別有洞天,漂亮得像仙境一樣,就像這裡。
我那無可救藥的好奇心終於發作了。
我曾經對一個名叫林影的漂亮女孩說,我當記者唯一的優勢是我的好奇心。可是她對我說,在中國當記者,最要不得的就是這東西。總之,當我的好奇心發作的時候,八頭牛都拉不回我來。
我順著山徑向前走。如果這真是在塔裡,那我倒要看看,這塔中天地有多大,前面等著我的,不知是什麼呢。我的第一次歷險就這樣開始了。現在回憶起來,那時還真是單純得令人發笑啊。
要是我一直以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態度,對待每一次經歷的不可思異事件,恐怕現在早就沒命坐在電腦前,敲下這些文字了。景色真的很美,我已經走到出汗了,先前的寒意早被汗水驅散。轉過一個彎,我終於看見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雷峰塔。
真的是雷峰塔,和以前看過的照片裡一模一樣,七層高的褚色的雷峰塔,就矗立在離我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雷峰塔不是在西湖邊的嗎,這裡是杭州嗎,西湖在哪裡?
這樣想的時候,我看見了西湖,就在雷峰塔的後面,波光粼粼,湖光山色。我想再走近一點的話,就可以看到連我爸都沒有見過的雷峰塔倒影了。有遊客在雷峰塔裡進出,奇裝異服,不知是什麼朝代。一個女孩顯然是看見了我,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
她長得真的很美,很有靈氣。我朝她笑了笑,她側過頭,似乎想了想,也朝我微笑,然後向我走來。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我該怎樣向她打招呼呢,說「小姐,貴姓」嗎,可是古時候,問女孩子的名字好像是不禮貌的。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想到了馮立德在回想到他自己經歷時那驚駭欲絕的神情。那樣的表情,無疑說明那天晚上他的經歷極為可怖,可是現在,為什麼看起來一切都那麼美妙。難道……
方念及此,異變已生。
一陣刺骨的蕭瑟瞬間把所有的東西攫住。風變得陰冷,天空灰暗下來,樹葉開始發黃,掉落,樹幹開始枯死。萬物彷彿在一瞬間被抽去了生氣。最令人心膽欲裂的是那個正朝我走來的美麗女孩。
她在轉眼間衰敗下去,臉色開始變黃、發灰,皺紋迅速產生,頭髮很快就全白了,一陣陰風吹過,白髮四散飄落。她仍在朝我走,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敗四散,露出的卻不是光潔如羊脂的少女玉體,而是正在腐敗的肌肉,爛紅色的血管和一小塊一小塊掛著的青色皮膚,黃色的屍水開始往外滲出……
我就這樣看著她的身體萎縮腐爛下去,在走到離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白森森的骷髏,那雙很有靈氣的眼睛成了兩個塞著爛肉的洞,嘴張開來,灰黃的牙掉了出來。骷髏的左腿白骨又向我邁了一步,纖細的手骨微微抬起,像要抓住什麼似的。
然而,所有的支持都消失了,骷髏嘩啦啦倒下來,變成一堆白骨。放眼望去,雷峰塔前白骨處處,周圍的參天大樹已經枯死,大半倒在地上,風裡開始帶起黃砂,褚色的雷峰塔在風中轟然倒塌,激揚起的沙塵把那些白骨吹散,和黃沙混在一起,背後的西湖,不知何時已經乾涸。
我幾乎想轉身狂奔,就像馮立德在博物館裡做的那樣。無論是誰,有再大的膽子,也會被這比最黑暗的惡夢還要可怕十倍的情形擊倒。我已經能嘗到自己的苦膽水了,現在回想起馮立德,那真是個很夠膽和很有好奇心的傢伙,當然那是一個考古學者應有的素質。
可我那該死的好奇心比馮立德還要大一些,雖然雙腿不由自主地發著抖,但我居然克制住了逃跑的衝動。我用尚存的理智開始思考這件事,至少之前我看見了活生生的馮立德,和面前這摧毀一切的偉力相比,我覺得我逃不逃和我能否生存下來,其實沒什麼關係。
我看了看我的手,並沒有如那個女孩一樣變成白骨,雖然剛才她離我是那麼近,但我卻沒受什麼實質的影響。我笑了。我時常在最緊張最恐懼的時候笑,以示我的鎮定。然而這種平日很能起作用的鎮定方法此時卻沒有多大效果,因為我知道,剛才那一切僅僅只是個開端。
也許對我來說,紅顏枯骨可算是恐怖之極,但對於馮立德這個考古名家,一生不知進過多少古墓,見過多少乾屍,心智可說已十分堅強,想來前面的一幕縱使有些意外,也不至於會駭得心膽欲裂,事後想想就害怕得手抖。
所以,在未知的前方,一定還會有什麼發生。
可我已無處逃避。
就當我惶惶然欲舉步走向雷峰塔的廢墟一探究竟的時候,眼前的景物竟又起了變化。
四周像是起了霧,一片微微的白色,在這白色之前,隱然有幻象出現。我知道那一定是幻象,不僅因為形象有些扭曲變形,更因為那幻象中的人竟是我自己。
那幻象中「我」的行為,極為逼真,連許多只有我自己知道,在無人時才會放肆做的小動作,常掛在口中的喃喃自語,也分毫不差,就好像是誰給我錄的全息錄像,現在回放給我看。
只是這段錄像中我所做的事,卻十分奇怪,如果不是這麼奇怪,我幾乎要認為這是我未來生活的預示。那裡面的我,正對著電腦,不斷打著遊戲,而每個遊戲,卻只打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
時光流逝年歲增長,竟好似我的後半生,就在「打新遊戲,卡住,又一個新遊戲,再卡住……」中度過似的。當幻象消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場荒唐夢。正當我怔怔站著,不知所為時,卻聽到從後面傳來低沉的一聲「嗨」,聲音極為熟悉。
我一驚轉身,居然見到這個忽然出現的人,赫然是另一個那多。
先是在幻象中見到自己,又看見一個活生生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那個那多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做出那麼討厭的表情來),用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說:「別懷疑,我就是你,是你意識的一個分身。」
他的話彷彿有一種魔力,讓我直覺他說的是事實。
他接著說:「你剛才見到的,就是你這一生的命運。」
我喃喃地說:「命……運?」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是的,命運,要破解這悲慘的命運,只有一個辦法。」
我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問:「什麼辦法?」
他用手指著旁邊忽然出現的一團白光,說:「你不會在這裡呆很久的,站到這裡,你就可以出去,然後,把鎏金塔打破。」
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莊重:「這樣,你的宿命就會改變,為了你也為了我,快去吧。」
我舉步邁向白光,但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
剛才面前這另一個「我」的一言一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力量,讓我覺得他說的全都是真的,我就應該照著他的話去做。但現在我心神一寧。立刻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怎麼可能一個人會有如此奇怪的未來,簡直荒謬到沒有一點可能性。只要用理性來思考,就知道這毫無疑問是謊言。
一念及此,我就知道問題出在這個自稱是「我」的分身的人!
我直視這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沉聲問:「為什麼騙我,你到底是誰。」
他完全沒有想到我會忽然有這樣的反應,說:「你說什麼。」
我心裡更加肯定,說:「一個人怎麼會有這種命運,連五歲小孩都騙不過。」
我把他剛才的話在心裡轉了一遍,頓時想到癥結所在,眼前掠過採訪馮立德時在他書桌上看到的《警世通言》,不由驚道:「你想騙我打破鎏金塔,放你出去!」
對面的「我」神色一變,厲聲說:「你要是不答應,就永遠待在這兒,再也別出去了。」
我心裡一驚,這裡還是這怪物的地盤,怎地自己說話如此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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