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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作者:那多(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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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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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41 引言回覆
第四章 聖室 [加入書籤]
(更新時間:2007-8-28 5: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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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葉瞳約於下午3點到達了克魯克湖以南、托素湖以北的那一片區域,天空開始變得陰霾,風沙四起。
  在風沙的天氣中行走於戈壁之中是十分危險的,而四周除了戈壁上形狀怪異、或高或矮的小山丘之外,沒有任何線索,我們只得找一個最近的山丘避一避風沙。

  我們二人擠在山丘中一道狹窄的裂縫中,風沙仍是撲面而來,打得臉生疼,我們必須小心地呼吸,偶一張嘴就是一口沙子。

  葉瞳開始朝裂縫的裡面移動,並扯扯我的衣服,示意我也向裡走,大約走出四五米後,裂縫中開始變得寬敞起來,風沙聲漸小。裂縫口不遠處形成了一條灰暗的光帶,風沙肆虐。這裡卻是個理想的避風場所。

第四章 聖室 [加入書籤]
(更新時間:2007-8-28 5: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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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葉瞳約於下午3點到達了克魯克湖以南、托素湖以北的那一片區域,天空開始變得陰霾,風沙四起。
  在風沙的天氣中行走於戈壁之中是十分危險的,而四周除了戈壁上形狀怪異、或高或矮的小山丘之外,沒有任何線索,我們只得找一個最近的山丘避一避風沙。

  我們二人擠在山丘中一道狹窄的裂縫中,風沙仍是撲面而來,打得臉生疼,我們必須小心地呼吸,偶一張嘴就是一口沙子。

  葉瞳開始朝裂縫的裡面移動,並扯扯我的衣服,示意我也向裡走,大約走出四五米後,裂縫中開始變得寬敞起來,風沙聲漸小。裂縫口不遠處形成了一條灰暗的光帶,風沙肆虐。這裡卻是個理想的避風場所。

  洞中一片黑暗,我與葉瞳打開手電,探看四周,似乎仍有路通向洞的更深處,我們繼續向前走,路開始變得傾斜,似乎是通往地下。走出十幾步後,這條甬道似乎深不見底,葉瞳開始害怕起來,我也不願在我們找到「聖室」之前就陷入危險中,於是我們回頭。

  就在走出這段傾斜的甬道時,我和葉瞳的手電筒不約而同地照在巖洞上方的天花板上,葉瞳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幾布!」

  巖洞的天花板就如同被打磨過般光滑,在它的正中央,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

  這符號,我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葉瞳還呆呆地望著那個符號出神,我從背包中拿出筆記本電腦,翻查在克魯克湖古村落遺址的發掘現場所拍的照片,那十幾張各個角度的壁刻的照片立即點亮了我的回憶——壁刻,那有六個人形的壁刻圖案。

  每個人形的右下角都有一個符號,而左起第二個人形腳下的符號,與巖洞天花板上發現的這個符號極其相似。

  筆記本電腦忽然被葉瞳一把搶了過去,她驚異地盯著這些壁刻圖案,問道: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這是在哪兒拍的?這是代表我們族裡供奉的六大榮神的圖案啊!」

  我將採訪克魯克湖遺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葉瞳之後,她向我解釋了壁刻中各個符號及人形的意義:

  「我們族裡供奉的神有六個,我們稱他們為『德米爾希六大榮神』,這畫中左起第一個符號代表的是『光之神古多目』,第二個是『智慧之神幾布』,右起第一個是『飛翔之神帛乙』,第二個是『火焰之神西及卡』,第三個是『水之神滴羅』,排在中間的這個最高大的就是六神之首,『預言之神來色而』。」

  「原來你們的祖先是在克魯克湖邊耕作的部落,可是為什麼你的族人都說你們是四處漂泊的遊牧民族呢?」我問道。

  「我也沒有聽族人說起過這些事,你知道,一個遊牧民族對他們祖先的記憶總是模糊的,我想是因為後來克魯克湖畔的土地開始荒漠化,不再適合耕作,我們的族人才四處遊牧的吧。」

  「我在遺跡的壁刻上也見到過那張走入蛇口,剖開蛇心的圖案,那可能就是所謂的『降魔』了,竟然在八千多年前你們部落就有此使命,一直流傳至今,還真的每隔幾百年就要選出一名『勇士』,煞有介事似的,難道真的有『惡魔』存在嗎?」

  「我也不知道。」葉瞳似乎有些動搖了,「我們還是先找『聖室』吧,有了這些線索,應該不難找了。」

  洞外風聲漸息,天也開始放亮,沙塵浮在空中隨風舞動,大戈壁一如既往地蒼涼,不知包藏了多少神秘。

  我們放眼四顧,果然,視野中有五個形態各異的山丘,彼此相隔約三四百米,呈梅花狀排列,而正中的,是一座極低矮的小丘。

  我們直奔小丘而去,走到近前,小丘的高度竟然還

  沒有一人高,更別提什麼山洞入口了。

  「喂,難道洞口已經被風沙埋住了?」

  「不可能,你來看這個!」葉瞳喊道。

  順著葉瞳手指的方向,可以分辨沉積岩上刻著的模糊的符號,經過千百年的侵蝕風化,它就如同一些普通的裂紋那樣不起眼,這正是代表六神之首「預言之神」的符號。

  「你們的『預言之神』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問道。

  「來色而!」葉瞳大聲說。

  忽然小丘整個平移了近一米,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我與葉瞳面面相覷。

  這種原本僅存在於《印地安那?瓊斯》類型的電影中的情節,竟然就活生生地發生在我與葉瞳這種小人物面前。

  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

  當我鑽入洞口的那一剎那,忽然有了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我們進入洞口不久,洞口上的小丘就又自動移回了原處,洞內一片黑暗,我與葉瞳打開了手電。

  我們必須走過一段相當逼仄的甬道,路很陡,必須極小心才能避免滑下去的危險。

  「聖室」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我們已經走了幾百米了。

  我一言不發,心中疑竇叢生,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而不是一個騙局的話,那就太匪夷所思了——僅僅是洞口那個魔法般的聲控門,就令我感覺如同進入了古老的阿拉伯童話中的世界。

  當我終於踏上洞底的沙地的時候,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以至於後面的葉瞳撞在我身上幾乎把我撞翻在地。

  「那多,你幹嗎站著不動,你……」

  她的話說了一半就再也說不出,當她也置身於這個「神的洞穴」之中時,立即被所看到的一切驚呆了。

  洞並不大,四壁打磨得異常光滑,向上延伸,形成一個穹頂。

  而洞中的大部分空間被一個橢圓的、表面斑斑駁駁的大傢伙所佔據,它並不是一個規整的橢圓,後半部分比前半部分更大些,緊貼著洞壁,而它的下半部分仍埋在沙土裡。

它看上去是金屬質地的,卻通體發出淡青色的柔和的光,照亮整個巖洞,在它的前方上下左右各有一條碗口粗細的金屬索,插入巖壁中。我想到克魯克湖遺跡幅壁刻上的「海膽狀」的物體,正是眼前這個「六神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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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47 引言回覆
葉瞳不禁走上前去撫摩它表面上的斑駁的凹痕。與它相比,尚在計劃中的北京國家大劇院的造型只能算是一個拙劣的模仿。

  「神跡!」葉瞳彷彿已經被它給迷住了。

  我開始理解為何葉瞳的祖先們會擁有超越時代的技術。

  「天外來客!」我驚呼,「這就是你們『德米爾希六大榮神』的真正面目。」

  然而流傳千年的「降魔使命」依然是個謎——如果「六大榮神」確有其人,那麼「惡魔」究竟會是怎樣的可怕東西呢?

  在此時,我的腦海成了恐懼感與好奇心交鋒的戰場。幾千年來,「降魔」的勇士從來沒有人能回去過,「聖室」的秘密也深深埋於地下不為人知,我和葉瞳雖然都曾經歷過一些不尋常的事,但我心中絲毫沒有把握能夠活著回去。然而對這個事關外星人的大秘密,我又不甘心就此放棄。

  忽然「神殿」的正中央陷下去一塊圓形的缺口,而淡青色的光開始變暗、閃爍,最終完全熄滅,洞中只剩下我與葉瞳手中兩支手電筒昏黃的光。

  「葉瞳,你怎麼樣?」我向手電光的方向奔去。

  「我沒事。」

  「發生什麼事了?你幹了什麼?」

  「你還記得第三張羊皮上的蜘蛛嗎?」葉瞳將手電光照在「神殿」上,籠罩在光柱中的是一個肥胖的蜘蛛的圖

  案,奇異的是蜘蛛的右半邊長著五條腿,葉瞳用手比了比,那五條腿與肥胖的蜘蛛的身體恰好是一個人手的形狀。

  「我只是把手放在了這裡。」她道。

  旁邊凹陷下去的圓形的洞似乎就是「聖室」的入口。

  我與葉瞳對望了一眼,她抓住我的手腕,一同進入了「聖室」。

  「聖室」中寬敞而空曠,我們藉著手電光環顧四周,整個圓形的空間被一種類似玻璃的透明材料分隔開,彼此並不連通。透過玻璃看過去,每一個倉室都有各自的入口,看來從另外的五個山丘的入口下來將進入相對應的五間倉室。

  主倉室,也就是我們所進入的「聖室」中,沒有任何東西,僅在倉室中央有一個方形的柱台,走近一看,柱台中央也有一個蜘蛛形狀的圖案。

  葉瞳忽然扶住我的肩,道:「那多,我有點頭暈。」

  我同時也感到,不知不覺中,我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缺氧!

  我立即拉著葉瞳退出了「聖殿」,外面並不比裡面好多少。

  「這裡的氧氣不夠了,我們快離開這裡。」

  當我們用盡全力爬上那條陡峭的甬道時,卻發現壓在我們頭頂上的小丘根本就打不開。

  「來色而!來色而!……」葉瞳的叫聲已經有些歇斯底里。

  我抓住她的雙肩拚命地搖晃:

  「冷靜點!葉瞳,冷靜點!控制好你的呼吸!」

  葉瞳終於安靜了下來,半晌,帶著些哀怨說:

  「什麼『降魔』,全都是騙人的,我們要死在這裡了,那多。」

  「不會的。」我堅定地說。

  死亡的威脅反而令我冷靜下來。

  這條路已經被封死了,必須找別的出路。

  我立即拉著葉瞳,以最快的速度滑下甬道。

  洞中都是沙地,我和葉瞳都只是摔疼了屁股,我立即躥了起來,連身上的灰都來不及拍,就衝入了「聖室」中。

  「你還記得我們避風的地方嗎?」我用手電光照向左起第二間倉室,「這五個倉室,都能通到上面。只要我們能砸開這玻璃。」

  我一腳踢在那「玻璃」上,巨大而清脆的回聲響徹整個「聖室」,葉瞳摀住耳朵,而我則不停地踢著這要命的「玻璃」,它卻紋絲不動。

  幾分鐘後,我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沮喪地道:「不行,我們穿的都是橡膠底的運動鞋。」

  葉瞳如夢方醒,從背包裡掏出一把全鋼的小鏟子,遞給我,道:

  「試試這個。」

  我退後三步,擺好架勢,竭盡全力將鏟子向著「玻璃」擲過去。

  「玻璃」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

  我們的臉上都浮現出欣喜之色,葉瞳再也不管那震耳欲聾的回聲,與我一起狠命地踢著隔開兩個倉室的「玻璃」,那一點點裂紋漸漸蔓延開來,終於,幾秒鐘後隨著一聲極具穿透力的聲響,「玻璃」上出現了一個大洞。

  十幾分鐘後,我們又回到了地面上。

  天已經全黑了,皓月當空,滿天星斗。

  我與葉瞳迎著戈壁上乾燥而迅捷的風,貪婪地呼吸著,在這一刻,生命在我們身上變得無比美妙。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想起來,那極似「玻璃」的外殼,該是足夠堅固到支撐飛船進行宇宙航行並且穿過地球大氣層的,竟然會給我們以鋼鏟生生敲破,雖說這飛船在地下不知埋了幾千幾萬年,或許外殼受到侵蝕,但人在危急關頭爆發出的潛能,真是巨大。看看手上的鋼鏟,鏟面竟已經彎曲得不成模樣。

  當晚,我與葉瞳回到了德令哈,一路上,我們死裡逃生的欣喜心情漸漸變得沮喪。

  這次探險,我們一無所獲,既沒有得到什麼「神器」,也不知該如何「降魔」,甚至連「惡魔」在哪裡、是什麼都毫無頭緒,也不知數百、甚至數千年前的「勇士」是如何做的。

  我們在德令哈的賓館中租了個房間,在吃過晚飯,換下一身衣服,洗去滿身塵土之後,我們決定拿出羊皮卷再研究一下,畢竟我們只用到了其中一張,還有四張呢。

  而羊皮卷已被我們探險時的粗暴動作弄得四分五裂,在我試圖將其重新拼起來的時候,發現在最後一張羊皮的背面還有文字,而粗心大意的我在研究羊皮卷的時候卻沒有發現:

  「入我聖室,取我聖石,托素以南,投於妖山,石之所存,魔之不生。」

  托素以南,妖山。

  難道是白公山?

  古村落遺跡、地下的外星人基地、白公山,自此,德令哈附近的三大神秘地點已連成一線。

  「可能是政府也發覺了一些蹊蹺,白公山已經被封了。」我道。

  「先不管白公山,我們先拿到『聖石』再說。」葉瞳道。

  「『聖石』,到哪兒去找?」

  「這兒不是寫得明明白白的嗎?『入我聖室,取我聖石』。」

  「可是『聖室』裡什麼都沒有啊,除了那個柱台……」

  「就是那個柱台。」葉瞳一旦脫離了危險,就顯出她女孩子心細如髮的特質來,「你還記得那柱台上有一個和『聖室』外面的圖案相同的蜘蛛圖案嗎?既然外面那個是開啟『聖室』之門的機關,那柱台上的,想必就是開啟『聖石』存放之處的開關了。」

  於是我們決定,第二天一早,再探「聖室」。

  葉瞳又恢復了她志在必得的樣子,好像完全忘記了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差點為這個傳說送了命。

  或許三百年後,我們也會成為「德米爾希」族人競相傳頌的「降魔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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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48 引言回覆
第五章 梁應物

  次日一早。
  當我們趕到「聖室」的入口的時候,那裡已經變得像一個集市一樣熱鬧。

  大型挖掘機的轟鳴聲,二十幾頂帳篷,大批的設備與車輛,以及忙碌的人群,還有如白公山地區那般的鐵柵欄與衛兵,這些彷彿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令人難以置信,如果不是

  我和葉瞳昨晚還在這裡有過出生入死的經歷,我們一定會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

  於是我們裝做路過的旅行者,試圖接近「聖室」的入口的那個山丘。

  而在近十幾米的地方,我們就被喝止了:

「哎,那兩個人,說你們呢!這裡已經被封鎖了,不要走過來!」

  「幫個忙,我們的水喝完了,借點水喝行嗎?」葉瞳喊道。

  「別再往前走,不然我不客氣了!」衛兵絲毫不為所動。

  我忽然大叫道:

  「梁應物!」

  梁應物是個我認識的人。

  更確切些來說,他是我的高中、大學時的同學。

  再確切些,他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我惟一承認是「天才」的人。

  高中時,他是我的同桌,得益於他優秀的數學、物理和化學,像我這樣對理科超級不敏感的人也可以在平常的測驗中輕易地混到八十幾分。

  高考時,他與我一同考進了名校F大,我學的是新聞,他修的是生物工程。我在新聞學院度過了四年碌碌無為的大學生活,而他卻成為了生命科學學院的一個神話——他不但所有的本系科目都可以輕鬆解決,連課餘選修的大量化學系與地球物理系的科目也全部都是優秀。在他畢業出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再次遇見他,則是在四年之後的一個極不尋常的事件中,那次意外相逢幾乎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我除了得知他在三年半的時間內拿到了哈佛生命科學博士與斯坦福核子物理碩士之外——那還不是令我最驚奇的,更重要的是得知了「X機構」的存在,自此,我就再脫不了與這個神秘機構的千絲萬縷的瓜葛了。

  但老實說,梁應物這個人,除了腦子超級好用之外,是個沒什麼幽默感的傢伙。

  此時此刻,在這個蘊涵了無數秘密的大戈壁上遇見他,反倒並不是一件十分令人驚奇的事。

  「梁應物!」我大聲叫道。

  他朝我望了一眼,臉上掛了個微笑——顯然是認出我了——走過來對衛兵說:

  「讓他們進來。」

  「是!」衛兵恭敬地答道,看來他在這裡還是重要人物。

  「你還活著啊?混得不錯啊!」我一邊走一邊寒暄道。

  「我嗎?呵呵,還是老樣子。」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來這兒幹嗎?看這工程不小啊,又是鐵柵欄又是衛兵,架勢不小啊!」我試圖探他的口風。

  「你不知道麼?」他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我道。

  我聳聳肩,攤開雙手。

  「跟我來吧。」他又開始微笑。

  在一個堆滿尖端電子設備的帳篷中,他招呼我們坐下,並把助手都支了出去,拉上了帳篷入口的拉鏈。

  這一動作令我有些緊張,我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左腿放到了右腿上。

  「我想我們都不必互相隱瞞了,那毫無益處。你知道我們來幹什麼,我們也很清楚你們來幹什麼。」他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樣單刀直入,毫無幽默感。

  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他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有關我的工作性質的事。」他語氣有些嚴肅,「我在B大生命科學院當老師只是個幌子,事實上我為政府工作,隸屬於國家安全局第十支局——你大概可以猜到,其實每個大國的國家安全部門都有這樣一個分支機構,專門從事超自然現象的研究。我負責的項目是地外生命與文明。」

  這時我注意到葉瞳也變得有些不自然,她也調整了一下坐姿。

  梁應物絲毫不理會這些,繼續自顧自地說:

  「第十支局,羅馬字母為『X』。」他聳聳肩,「其實我和我的同事們更習慣稱它為『X機構』——你大概看過『X檔案』吧。」

  「有些事你可能還不是很瞭解,其實我們很早就開始注意你了,那多,如果你能看到我們其中一份檔案的話,你一定會驚異於自己有多重要,在遭遇超自然事件的幾率上,你是排名前十的重要人物。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影片叫《不死劫》?與之類似,我們相信遭遇超自然

  事件的幾率與個人的特殊體質有關,也就是說它在偶然性中包含有一定的必然性。當然,那不是我的研究範圍。但我想你永遠都沒機會看到那份檔案的,那是絕密的檔案。」——說話的語氣開始像個特工了。

  「那你們是通過我才找到這裡的了?」我感到先機已經被他搶去,我正試圖扳回來。

  「正是這樣。在這裡我該向你道歉,我們派人跟蹤了你和你的朋友。」

  「你這是侵犯人權!」葉瞳言辭犀利,分毫不讓。

  「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們的工作,這關係到國家的安全。」

  「廢話!」我道。

  談話陷入了僵局,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梁博士!」帳篷外有人喊道,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進來!」梁應物回答道。

  帳篷的拉鏈被拉開,走進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白大褂上滿是塵土。當他看到我與葉瞳時,顯然有些意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梁應物身邊,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梁應物的臉色就變得有些緊張,輕聲說:「繼續實驗,密切觀察,每兩個小時向我報告一次。」

  中年人出去後,梁應物倒先做出了讓步:

  「好吧,我再次為此道歉,並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事實上,我請你們進來,是希望你們能夠協助我們的工作。」

  「你們不是已經控制大局了嗎?還需要我們幫什麼忙?」我道。

  「並不是這樣,事實上在某些環節上我們一無所知,而那恰恰是關鍵的環節,比如說,你們在葉瞳的族裡所得到的信息。」

  「那你們得先讓我們知道你們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麼!」葉瞳步步緊逼。

  梁應物沉吟了一下,道:「或許你們應該再考慮一下,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再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這聽上去像一句威脅,葉瞳馬上就閉了嘴,我知道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梁應物,我們是老同學是嗎?」

  「當然。」

  「可是你剛才的話聽上去像是在威脅我們!」我盯著他的眼睛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性質,我有權力那樣做!」

  「如果我們守口如瓶,對誰都沒好處,難道你會殺了我們嗎?」雖然我心裡虛得很,然而在言語上卻絲毫不退縮。

  梁應物冷了一下,忽然笑著說:「我想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我們並不是好萊塢驚險片中的那些殺人不眨眼,動輒要滅口的冷血特工,我們都是嚴謹的科學工作者,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我們與你們一樣,都是普通人——雖然我們從事的是秘密的工作。並且,我向你們保證,我們的研究工作絕非是用於戰爭的,這是大國間超自然現象的研究機構之間所達成的協議。事實上,這也不是人類發現的第一艘宇宙飛船了,但它無疑是保存最完好的一艘。」

  「你是說它真的是一艘宇宙飛船?」我問。

  「是的,初步的研究結果是這樣,駕駛、循環再造生態系統、動力系統、定位指向系統一應俱全,我們認為飛船是依靠核能進行反重力與空間折疊飛行,而且我們相信駕駛這艘飛船的外星人的生理結構與我們極其相似,但以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依舊無法讀取飛船上計算機所存儲的信息。但奇怪的是,我們只找到了一丁點兒作為動力源的钚。照理來說,飛船的能量是不會這麼快地耗竭的,以我們的計算,它所攜帶的能源至少能夠再支持17000年,但它似乎並沒有帶足能源,或是能源被人取走了——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大。」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

  「你們應該看到我的誠意了,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我的建議。那多,我們是老同學了,在情在理你都應該幫我這個忙。」

  「好吧,但前提是你必須讓我們參與整個事件的進展,並且告訴我們你們所知道的東西

  。」我說。

  梁應物果斷地道:「那恐怕不可能,這屬於頂級機密,我無權讓你們知道任何事,讓你們留在營地裡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那你也休想從我們這裡知道任何事!」葉瞳道。

  「那多?」梁應物的目光望定我,我一言不發,只是微笑著聳聳眉毛,表示沉默的對抗。

  梁應物沉下了臉色:「那多,你做了那麼多年記者,也沒變得聰明點嗎?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權動用非常手段。」

  我望著他就像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在這一刻,他似乎也意識到這種露骨的威脅對於老朋友來說的確是過火了,於是笑容又立即回到了他的臉上:「好吧,看來我們暫時沒必要再談下去了。那多,你和你的朋友可以在這個營地中隨意走動,隨意和任何人交流,但你們不能離開這裡,也不能再次進入地下的飛船中——別作任何嘗試,那對你們沒任何好處,並且可能會帶來危險,那是作為朋友的忠告。另外——」他按了桌上通話器的一個鈕,立即有兩個警衛出現在帳篷中,「你們最好將通訊設備和攝影器材都交給他們保管,我保證在你們離開這裡之前完璧歸趙。」

  我失去了數碼相機、手機和筆記本電腦,葉瞳也被搜走了手機和一架照相機——他們竟然對一個女孩子動用搜身這種手段,雖然那是個女兵干的,我仍然感到無禮至極——我從沒想到梁應物竟然會因為區區一艘飛船這樣對待曾經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友,我忽然感到,他臉上那點可憐的笑容死板得很,就像是裝出來的。

  之後的三天中,我和葉瞳都提不起什麼精神,營地的各個關鍵部位都有重兵看守,絲毫沒有可乘之機——雖然在這大戈壁中我們也被好吃好喝地款待著,然而那一圈鐵柵欄仍令我感覺我們就像是兩隻被囚禁的猴子。

  我偶爾在營地中碰見梁應物的時候,連招呼都懶得打,倒是他總是顯得很有禮貌地同我問好,而從他一臉尷尬的笑容,我就可以知道他的研究也沒什麼進展——就在一早,我經過指揮部的帳篷的時候還聽見他氣急敗壞地對著電話吼叫:

  「……我早說了,那完全行不通……不行,你考慮到後果了嗎……我們最好見面再談一次……」

  我預感到他最終還是會來找我和葉瞳的——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沒想到竟然會那麼快。

  就在第三天的夜裡,指揮部帳篷中。

  梁應物仍是一個人坐在電腦桌旁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憔悴,他不斷地交換著互握著的左右手的方式,似乎有種不安正折磨著他。

  我們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大約30秒,梁應物似乎始終在權衡著什麼,最終這種沉默還是由我先來打破:

  「梁應物,你又找我們來幹什麼?」

  他用雙手捋了一下臉,笑容又出現在他的臉上,他說:

  「我想,首先我應該為三天前我的態度道歉。你知道,那時候我剛遇到一些事兒,心情不太好。」

  「嗯。」我點點頭表示諒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那種裝扮的笑容就從此他臉上隱去,之後他鄭重地說出的那些話令我們都意識到了問題似乎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那多,我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他道,「那絕對不是為了我陞官發財、名利雙收,你們所掌握的信息不僅對我來說很重要,甚至對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是至關重要的!」

  他頓了頓,道:「相信我,這並非聳人聽聞,我們碰到的可是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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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羊皮卷的答案

「什麼大麻煩?人體實驗?」

  「我沒心情開玩笑,我們所遇到的問題比你想像的要可怕的多。如果我告訴你那將導致全中國的每一片國土都變成和這裡一樣的戈壁灘你信不信?」

  「你胡扯!」葉瞳道。

  「我信!」我盯著他的眼睛——我曾與他一同經歷過許多不可思議的奇異事件的梁應物,我所認識的那個認真的、卻缺乏幽默感的梁應物,那個作為科學家的梁應物,而不是作為官僚或是特工的,現在又回來了,「我需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的,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

  「謝謝,那多。」梁應物終於笑得比原先好看了些,「在我的權力範圍之內,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好奇心的。」

  我們就此達成了協議。

  他看上去像是鬆了一口氣。

  首先是由梁應物向我們解釋這一事件的前前後後。

  事情是由一個荒謬得有點可笑、任何一個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的事情開始的。

  那就是在德令哈民間盛傳的「妖山」,白公山。

  這事越傳越邪,最後就成了「白公山是外星人的遺址」。

  而德令哈有關部門或許是為開發旅遊資源、發展經濟考慮,在草草勘察了一下後就在白公山前立了一塊碑——「德令哈市外星人遺址」。

  這顯然是一個譁眾取寵的行為,但中央還是給予了充分的重視。專門派了研究小組來進行取樣研究,原本這一舉措的用意旨在辟除謠言,安定民心。

  但事情並不如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金屬樣品含有相當強的放射性,成分中氧化鐵的成分佔30%以上,二氧化硅和氧化鈣含量較大,這與砂岩、沙子與鐵長期銹蝕融合有關,說明管道的年代相當久遠。此外,樣品中還有8%的元素無法化驗出其成分。

  這是中國第二大有色金屬冶煉集團——西部礦業下屬的錫鐵山冶煉廠實驗室的化驗報告。

  「爾後如你所知,事情立即被轉到了我們『X機構』的名下,我們也通過有關部門把『闢謠』的消息傳達給各大媒體與研究機構,先用輿論把事情壓下去。由此,這一事件的研究轉入地下狀態。」梁應物道。

  「然後你們就封山了嗎?」我問。

  「不,並不是這樣的。」梁應物解釋道,「事實上,為了保證『X機構』的秘密性,我們通常都不會採用封鎖或類似的激烈的方式,以免與公眾接觸。是後來的一個發現導致了事件升級,也迫使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事情是這樣的,那些樣品被轉到我們位於中科院的實驗室繼續進行研究,然而大約半個月的光景,實驗室中的重要設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精度大大降低或是乾脆就報廢了,為了此事,我們負責設備保存的小伙子還差點因為瀆職罪被送上法庭。」

  「在研究了24小時監控的錄像帶之後,我們確信這件事不可能是人為的,所以目標自然而然地被轉到新近送來的研究樣品上來,我們對所有3個月之內送來的樣品進行了全面的實驗測試,其中包括青海送來的鐵管切片樣品。測試的結果相當的驚人!」

  「如同某些植物會富集周圍環境中的元素一樣,那些鐵管切片竟然會通過媒介富集周圍的金屬及金屬鹽,令其體積不斷增長,造成周圍設備的損毀。」

  梁應物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

  「為此我們還特意詢問了錫鐵山冶煉廠實驗室,得到的回答是他們那邊的設備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

  「鑒於它會對周邊環境產生破壞性的影響,我們決定將事件升為A3級,並請求部隊協助封鎖白公山進行實地研究。」

  「並不如你先前所說的那麼嚴重啊。」我道。

  「你不明白,經過我們的測定,它的富集能力強得驚人,僅僅是一個分支,就能在一天之內富集周邊1平方米範圍內90%以上的金屬及金屬鹽。也就是說,在其周圍,任何生物都無法存活,並且環境會受到嚴重的破壞,土壤將迅速沙化。」

  「那你們的研究結果如何呢?」葉瞳問。

  「非常奇怪!」梁應物鎖緊了眉頭,「白公山中的『母體』與脫離『母體』的樣本都被證實具有同樣的富集環境中金屬及金屬鹽的功能,但其受環境因素的影響卻大不相同。」

  「經過實驗,我們確定放射性與低溫皆可抑制、甚至破壞它們的富集功能,然而脫離了

  『母體』的樣本,受到放射性照射時富集能力僅下降了30%左右,而在零下15到20度的環境中,其富集能力瞬間下降90%以上,在零下25度左右其富集能力即被破壞,不能再恢復。說明其受放射性照射的影響相對不明顯。」

  「而『母體』的能力就要強得多,在低溫至零下30度時其富集能力仍維持在20%左右的水平。但令我們吃驚的是,它受放射性照射的影響非常明顯,在受到強放射線照射時,它的富集能力僅是平均水平的2~3%,但在任何情況下,它的富集能力都不會被破壞,而僅僅是被抑制。」

  「那麼關於克魯克湖畔新石器時代的村落遺址你們掌握了什麼情況沒有?」我問。

  「是的,就在一個星期前,我們接到了新的任務,是有關離此不遠的克魯克湖的古村落遺址的奇怪發現,也就是你去採訪過的那個地方。那塊刻著奇異壁刻的石板——我想你已經見過了——經過C-14同位素測定與表面腐蝕程度,斷定它的鐫刻年代與新石器時代相符,而有關專家對我說,即使在春秋時期,如此精湛的幾何工藝也是難以實現的,更不必說在新石器時代對堅硬的花崗岩作如此的加工,那顯然又是地外文明的傑作。」

  「由於克魯克湖與白公山離得如此之近,我們很自然地推斷兩者具有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繫,然而到底是什麼聯繫,我們始終摸不著頭腦,直到跟蹤你們,進而發現這個保存完好的外星人飛船為止。」

  梁應物的敘述到此告一段落,他雙目帶著急切的眼神盯著我們,說:

  「我已經把我們所掌握的一切都告訴你們了,該你們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了,快點,我們的時間不多。」

  「我們所做的事完全是出於自己的好奇心,我們行事也遠沒有你們那麼科學,說起來,或許更近似於一種迷信活動。」葉瞳接過話來,她開始向梁應物詳細地描述我們來到德令哈的原因以及所經歷的一切,祭祀、「降魔勇士」的產生、族人的傳說、五張羊皮卷、尋找「聖室」,以及死裡逃生的過程。

  而我則有些心不在焉,得知了有關白公山的情況後,整個事件的脈絡漸漸在我腦中相連接,我正努力地將其梳理成形。

  「很顯然,你的族人所謂的『惡魔』正是白公山中的具有富集金屬能力的那個『母體』。其實我和我的同事都很清楚這個『母體』所帶來的危害。令這片土地荒漠化,令你的祖先流離失所,以及托素湖鹹水化,恐怕都和它有關。然而以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根本無法破壞其富集能力。」說到這裡,梁應物有些沮喪,「我們的研究成本高得驚人,每過半個月就要用一批新設備換下已經報廢的設備,然而又不能聽之任之,如果『母體』的分離體一旦傳播出去,對環境所造成的影響將難以估計,甚至我們連擺脫它,將它發射至太空中也辦不到。我的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所以才向你們尋求幫助。如果在月底我還不能拿出對策,中央將停止向這一研究項目劃撥資金。現在,是否能夠破壞它的富集能力,甚至進一步控制並利用其富集能力,這艘飛船是惟一的希望!」

  「然而這些外星人的舉動有些奇怪,」梁應物接著道,「由你們族人的傳說來看,這些人像是對地球文明進行觀察的科學工作者,然而他們卻違背了作為觀察者應恪守的道德準則。」

  「通常當較高級的群落觀察較低等的群落時,是禁止干涉低等群落的生存環境的,而技術進步方面的推動與指引更是大忌,這不單是地球規則,甚至已是星際通用規則。美國、俄羅斯等國所接觸到的地外文明莫不如此。然而他們,我們且不論他們留下的技術痕跡,鐵器、花崗岩壁刻,甚至是飛船本身,單就『神諭』這一點來看,他們就像兒戲一樣玩弄我們於股掌之間……」

  「你錯了!」我打斷了梁應物的話。

  「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在你面前我總有種挫敗感,從小到大都是。但你知道你最缺少的是什麼嗎?」我有些得意地說。

  「什麼?」

  「想像力。」

  「你說我缺乏想像力嗎?」

  「你為何一口咬定這一切都是外星人的傑作呢?」

  「你是說……」

  「如果他們根本就不是外星人呢?」

  我拿過桌上的羊皮卷,抽出第二張,在桌上鋪平。

  「我們,」我對梁應物說,「我是指我和葉瞳,始終都不明白這張羊皮捲上究竟畫了什麼,在『神諭』中究竟起什麼提示作用。然而現在,」我的語氣越加得意,「我終於可以向你們解釋了。」

  葉瞳與梁應物都饒有興致地湊過來。

  「假設解開這個謎的關鍵就在於你的假設,你若一開始就假設他們是外星人,那這個謎一輩子都解不開,然而一旦採用我假設的前提,『他們根本不是外星人』,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怎麼說?」梁應物道。

  「我想你們都應該聽說過『史前文明』這一命題吧?現在它的存在終於得到了證實。」

  我指著左上角的那幅圖道:「在這幅圖中,畫著一顆隕石撞擊地球,我猜想正是這顆隕石帶來了最初的『母體』。而在第二幅圖中,」我將手指移到了位於右上角的圖上,「在這裡,畫了『母體』與它的分支遍佈全球,可能是史前人類聽之任之或者超出界限地利用它們來採集金屬元素所造成的。我們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全球環境迅速惡化,物種滅絕,土地荒漠化,局面已經失去控制,於是就有了第三幅圖。」我指著下面的一幅圖繼續說,「在作出最大努力之後,史前人類發現他們根本無法根除這些『惡種』,挽回他們的地球,於是他們最終終於忍痛決定。」我拿開我的食指,將它豎在空中,「放棄地球!這張圖畫的正是他們乘坐飛船大批逃離的情景!」

  「很有趣,接著怎麼樣呢?」梁應物問。

  「接著,很湊巧地,地球開始了週期性的冰川期,正如你們的研究結果所表明的,全球長時間低溫致使所有離開『母體』的分支的富集能力被大面積破壞,而『母體』也遭受重創,我相信那是『第四紀冰川期』。在冰川消融的數萬乃至數十萬年的時間內,地球和『母體』都在緩緩地恢復元氣,在第四紀晚期,新人類產生。

  「距今八千多年前,也就是在新石器時代,」我煞有介事地滔滔不絕,「史前人類回到了他們的故鄉——地球,他們驚喜地發現大部分分支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母體』依然很頑強,而他們也發現地球上已經有了新的文明的萌芽,想必他們在新的星球上生活得很愉快,也無意再回來做地球的主人,但出於對故鄉的情結以及對後輩的幫助的動機,他們以『神諭』的方式教會當時的人類對抗『母體』對環境的破壞。你們可以看羊皮卷第一張措辭的語調,『神』儼然以長輩的口吻自居。」

  「精彩!」梁應物讚歎道,「那麼,『神』究竟教人類如何對抗『母體』對環境的破壞呢?」

  我愣了一下,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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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0 引言回覆
第七章 惡魔

「你在浪費時間!」葉瞳道,「你的推論對解決問題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至少我們心中的疑惑消除了。」我反駁。

  「有幫助,至少我們知道一定有辦法對抗『母體』。我們必須盡快找出『神諭』所暗示的方法!」梁應物對我投來讚許的目光。

  「梁博士!」剛才那個中年人急匆匆地衝進帳篷,見我和葉瞳還在,再次猶豫了一下。

  梁應物說:「他們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你說吧。」

  「梁博士,在飛船裡有新發現,你最好過來看看。」

  我與葉瞳跟著梁應物,搭乘一台升降機進入地下洞穴,第二次造訪飛船。

  巖洞中燈火通明,大功率的白熾燈照亮了每一個角落,顯得有些耀眼,到處都是忙碌著的研究員與全副武裝四處巡邏的士兵,飛船也不再因為耗盡了能源而顯得死氣沉沉。

  我們從飛船正面由葉瞳開啟的入口進入飛船,內部倉室的透明隔板已經全部都被卸掉,成為一個大倉室,到處都是研究人員與設備,一時間也分不清哪些設備是屬於飛船的,哪些設備是研究者帶入的,顯得有些凌亂。

  在原先右側數起第二個倉室的位置,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招呼我們過去。

  「有什麼發現?」梁應物問。

  「大批的外星和地球的動植物標本,這裡大概是標本室。」女孩回答道。

  「哦,有什麼特別的嗎?」

第七章 惡魔

「你在浪費時間!」葉瞳道,「你的推論對解決問題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至少我們心中的疑惑消除了。」我反駁。

  「有幫助,至少我們知道一定有辦法對抗『母體』。我們必須盡快找出『神諭』所暗示的方法!」梁應物對我投來讚許的目光。

  「梁博士!」剛才那個中年人急匆匆地衝進帳篷,見我和葉瞳還在,再次猶豫了一下。

  梁應物說:「他們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你說吧。」

  「梁博士,在飛船裡有新發現,你最好過來看看。」

  我與葉瞳跟著梁應物,搭乘一台升降機進入地下洞穴,第二次造訪飛船。

  巖洞中燈火通明,大功率的白熾燈照亮了每一個角落,顯得有些耀眼,到處都是忙碌著的研究員與全副武裝四處巡邏的士兵,飛船也不再因為耗盡了能源而顯得死氣沉沉。

  我們從飛船正面由葉瞳開啟的入口進入飛船,內部倉室的透明隔板已經全部都被卸掉,成為一個大倉室,到處都是研究人員與設備,一時間也分不清哪些設備是屬於飛船的,哪些設備是研究者帶入的,顯得有些凌亂。

  在原先右側數起第二個倉室的位置,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招呼我們過去。

  「有什麼發現?」梁應物問。

  「大批的外星和地球的動植物標本,這裡大概是標本室。」女孩回答道。

  「哦,有什麼特別的嗎?」

  「我們在很醒目的位置發現了這個,我想不太可能是放錯了,這個位置放這個盒子剛剛好。」女孩子手上拿著個盒狀物,上半部分是透明的,下半部分由一種毫無光澤的黑色材料製成。

  「神盒,那是神盒!」我大叫起來,那與我在奶奶的地下室所見到的「神盒」一模一樣,惟一的不同就是,這個盒子中的液體泛滿了暗紅色的絮狀物。

  梁應物接過盒子,翻來覆去打量了一下,對葉瞳道:

  「如果這種標本盒就是你們的『神盒』的話,我想我知道你們的族人是以什麼來判別『母體』不受控制的週期了。」

  「可惜我們還是沒有找出對抗『母體』的方法。」葉瞳道。

  「梁博士,你知道在這裡發現分支標本意味著什麼嗎?」那女孩子顯得有些激動。

  「我知道。」梁應物用一如既往的冷靜語調說,「不過我們恐怕還需要去實地探訪一下才能下結論!」

  梁應物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拿起手機只聽了兩句,臉色忽然發青,大聲對著聽筒喊道:「聽著,你聽我說,賀總,你聽我說,所有人員馬上撤出白公山地區,請求軍隊支援,把所有的柵欄換成木柵欄,每人配一件防輻射服,三人為一組24小時封鎖白公山周圍1公里範圍,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我再重複一遍,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放射線照射強度增強三倍……對,三倍,如果還是不行就增強到五倍……我沒瘋……我求你了,日後再給你解釋,你照我的話去做,一切後果我擔著……

  「他媽的!」他罵了句粗話,顯然是對方並沒有接受他的建議,把電話掛斷了。

  在這之前他的表現一直很冷靜,而此時,他已經完全失掉了他的紳士風度,變得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指揮部的帳篷裡。

  梁應物不斷抓著自己的頭髮,看著計算機屏幕上的模擬圖。此時他由一個精力充沛、處事冷靜的指揮者變成了一個頭髮蓬亂、帶點兒神經質的科學家。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我不敢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最終,他用一種有些絕望的眼神看著我,道:

  「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發生什麼事了?」葉瞳緊張地問道。

  「『母體』失去控制,它開始瘋長!」梁應物的語氣又變得很平淡,然而與先前他躊躇滿志的平淡語調所不同的是,這是種無可奈何的平淡,「在1小時之內,它富集金屬與金屬鹽的速度增長了近70倍,它的分支也同樣如此,情況很嚴重。」

  他再次猛抓了一下頭髮,然後指著電腦屏幕道:

  「預計用不了兩天時間,托素湖裡就會充滿氧化鐵和氫氧化鐵的沉澱物,三天之內,會波及到克魯克湖,造成湖中的生物大量死亡,恐怕附近的重要水源,巴音河也會遭殃,『母體』的富集能力的爆發太可怕了,富集速度現在仍在增長……一星期之內,就會對最近的農場造成影響,最壞的情況,如果它的分支散播出去,只需要一年,戈壁灘的面積就會擴大一倍!」

隨後他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聳人聽聞,這還是就現有情況作出的保守估計。」

  「『鬼樹猖肆而托素泛血,沃土敗蝕而素民垂淚。』難道歷史又要重演?」葉瞳一時亂了方寸。

  「『入我聖室,取我聖石,托素以南,投於妖山,石之所存,魔之不生。』『聖石』,我們必須拿到聖石!」我拿起最後一張羊皮卷,強調,「照著羊皮捲上的指示,我們必須進入白公山,把『聖石』投入正確的位置,才能制止『母體』的生長!」

  「那你告訴我,什麼是『聖石』?我的人已經搜遍了整艘飛船,並沒有發現什麼『聖石』的蹤跡!」梁應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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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0 引言回覆
「那我們來分析一下,那不正是你所擅長的嗎?『母體』只怕兩樣東西——低溫和輻射,『聖石』肯定不是冰,冰不能造成持續的低溫,任何石頭一樣的東西都不能造成持續的低溫,那只有輻射……」

  「真是富有戲劇性,從新石器時代直到現在,竟然就是這樣一個被文明所遺忘、為科學所欺騙的民族不離不棄地擔負著保衛人類生存環境的使命!」梁應物感歎道,「真是造化弄人!」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葉瞳如夢方醒地問。「我想只有進入白公山內部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我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問題是怎麼進去呢?」梁應物有些急躁。

  「你不是這裡的負責人嗎?你帶我們進去啊。」葉瞳道。

  梁應物苦笑了一下,道:「事實上,我只是負責人之一。若不是與主流意見不同,我也不會離開白公山基地到這裡來主持飛船的發掘研究工作。」

  「主流意見?什麼是主流意見?」我問。

  「主流意見就是……」梁應物猶豫了一下,還是向我們透露了,「就是白公山現象宜研究利用。」

  「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失去控制了啊,難道那些頂尖的科學家,他們都不明白嗎?」

  「其實現在的情況任何人都明白,只是應對措施不同,研究利用是上面的命令,我們要行動一定要請示上級才行。」

  「那你現在是想要請示上級呢還是我們一起先去白公山看一看?」我道。

  梁應物抬手做了一個「等等」的手勢,然後打了個電話,而那個電話促成了他的決定。

  「他們並沒有採納我的意見,加大輻射當量,不過,他們的確已經將鐵柵欄全都換成了木柵欄,並且除了必要的觀察人員和設備外,全體都在向這裡轉移。」

  「那我們……」

  梁應物拿起那張繪製著迷宮般的地圖的最後一張羊皮卷,說:

  「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去『母體』的中心看一看。」

  白公山。

  撤離的過程令形勢有些混亂,梁應物繞了個道,只遇到了兩名崗哨,梁應物亮出了身份,撒個小謊說要去白公山洞中取遺忘的設備,我們就輕易通過了盤查。

  強輻射照射已經停止,但山中仍殘留著相當強的輻射,我與梁應物、葉瞳都穿上了笨重的防輻射服,沉重的呼吸聲在我的頭盔中反覆迴盪,令我既緊張又有些頭昏腦漲。

  而梁應物因為時常穿著防輻射服工作的緣故,手腳比我們靈活很多,於是那台小型鑽探機就由他來拿著。

  在白公山山腳下仰望,可以明顯地發現山中長出來的「鐵管」,比我一個多星期前見到只是隱隱約約的銹跡斑斑的時候醒目了很多,而通往山中的巖洞的入口,已經完全沙化了,呈白色,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塌下來。

  梁應物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我與葉瞳打開防輻射服的頂燈緊隨其後。

  巖洞中,燈光所能及的地方,鐵銹的痕跡在白色的巖壁上彷彿留下一道道傷痕,洞中的岔路分支之多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就像是一棵長於山中長勢繁茂的樹忽然被生生抽去所遺留下的痕跡一樣,時常也可以見到已與「母體」斷開陷於岩層中的鐵管,可以想像250萬年前「母體」在這裡瘋狂生長的情形。

  梁應物走得很慢,不時要停下來藉著頭盔頂燈昏黃的光仔細對照手中的羊皮卷以確定自己穿過的每一個縫隙、轉過的每一個彎都是正確的。

  越往洞的深處走,通道就變得越是狹小,直到轉過了第13個彎之後,道路僅能容一人通過,有時我們不得不側過身來行走。梁應物手中的小型鑽探機不時地與巖壁撞擊,沙質的巖壁被它撞得簌簌而落,回聲在這逼仄的空間中來回震盪,雖然傳入防輻射服的聲音已經不是很響,但這種沉悶的聲音仍是令人很不舒服。

  梁應物一邊艱難地前進,一邊提醒我們小心自己的防輻射服,千萬不要被巖壁刮破,這裡的放射性強度早已經超出致命劑量數十倍,並仍在不斷增強。

  我們正在接近「母體」的中心。

  梁應物忽然不再前進。

  由於甬道相當狹窄,我和葉瞳都無法看清他究竟遇到了什麼。

  他忽然長吁了一口氣,回頭道:

  「到了。」

  到了?

  我和葉瞳四下張望,然而目力所及,除了灰白的巖壁,什麼都沒有,甚至原先可以見到的那些鐵管分支都已經不知所蹤。

  梁應物忽然打開了鑽探機,巨響瞬間淹沒了整個甬道,我和葉瞳透過彼此的面罩都可以看見對方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面容扭曲的臉,我們忽然發現,我們根本不能用手來摀住耳朵。

  梁應物就像個熟練的鑽探手,巖壁像餅乾一般被切開、搗碎。當地上的沙礫碎石幾乎要淹沒我的腳踝時,鑽探機發出一聲喘息停了下來,甬道的盡頭已經被鑽出了一個足以容納三人的空間。

  我和葉瞳都被梁應物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激怒了,我們費力地從亂石堆中抽出雙腳,正愈對梁應物興師問罪,他卻先發制人:

  「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這裡的輻射相當強,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過來看。」

  三道光聚集的地方,是一個直徑約十厘米的小洞。

  梁應物舉起羊皮卷,將它貼在牆上展平,指著地圖上迷宮的盡頭道:

  「按照羊皮捲上的指示,這裡就是葉瞳的族人千百年來向『母體』投放放射性元素的地方。」

  「你是說,這個小洞就通向『母體』的核心?」葉瞳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如果地方沒錯,我們該怎麼進去?」我道。

  梁應物笑著拎起那台小型鑽探機,道:

  「用最直接的方式!」

  甬道中再次轟鳴起來。

  那個小洞以大約五度的角度向斜下方延伸,並漸漸變大。鑽探進行得很順利,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堅硬的岩石的阻礙,我們穩步前進,在推進了十幾米之後,我們終於鑽通了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通道。

  通道的那一頭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回聲進入這個空洞漸漸變得渺茫,以我們頭盔頂燈的光線強度無法判別洞有多深,洞底有什麼。空間上的反差與黑暗同時逼迫著我們,令我們深感不安。

  梁應物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從腰間解下一根尼龍繩,將一端扣在我的腰間,然後隔著橡膠手套握了一下我的手,道:

  「我先下去,你們留在這裡,等我的信號,我連拉三下繩子,就表示下面安全,你們也一起下來,如果連拉兩下,就是要你們把我拉上去,如果只拉一下……」他頓了頓,我可以看出他仍是非常緊張,「那就是要你們不要管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擁抱了他一下,做了個祝他好運的手勢。

  繩索在我和葉瞳的手裡滑動,我們眼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頭頂上暗淡的燈光來回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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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1 引言回覆
第八章 核

 一分鐘的等待幾乎比往常的一小時更漫長。

  直到這時我才感到防輻射服中的悶熱,汗水越過額頭流到我的眼角,呼吸漸漸粗重。

  手中的繩子忽然被連拉了三下。

  我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

  利用那台小型多功能鑽探機,我用八個鉚釘將繩索牢牢地固定在了巖壁上,然後與葉瞳一先一後向洞中下降。

  其實洞並不是很高,約有七八米的樣子,洞底是鬆軟的沙地,即使跳下來也不會受什麼傷。

  一到達地面,我與葉瞳頭頂的光束就四下晃動,而最終三道光束都定格在洞中央的那個物體上。

  那個物體並不是非常巨大,僅有一人高,呈雪茄狀,然而它的四周卻有上百根或粗或細的鐵管呈放射狀分佈,直插洞壁中。鐵管在接近那物體的一段忽然分散成許多細鐵絲,像繭一般將那個物體團團包住。在鐵絲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呈雪茄狀的物體沒有一絲銹跡,在黃色的燈光照耀下反射出暗銀色的光澤。

  「這就是『母體』的『核』。」

  我站在離「核」兩米遠的地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就好像我的使命是去殺死一個永遠不死的人。「核」的影響力是如此之強,而我的存在在它面前幾乎是微不足道的,我甚至克制不住自己,對面前的這個「惡魔」生出一種崇拜之情——那是一種原始的、對強大力量的崇拜。

  葉瞳竟然禁不住伸出手,要去撫摩這個「核」。

  「別去碰它!」梁應物忽然厲聲道,我與葉瞳猛然驚醒。

  「如果你不想有什麼意外發生,最好別去碰它!」他嚴峻地道。

  「那多,還記得我們是在飛船的什麼地方發現的你所謂的『神盒』的麼?」他忽然問我。

  對於這一突如其來的問題,我皺皺眉,思索了幾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在生物樣本室!」梁應物的語調變得有些激動。

  「你是說……」他當然看不到我在頭盔後瞪大的眼睛,我的心中此時也生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什麼『外星人遺址』,全都是瞎掰,這是個生物,你明白嗎?它是活的!」

  我和葉瞳都轉過身來望著他,雖然我們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誰都可以猜到我們頭盔下瞠目結舌的表情。

  「不出我所料,離開了『母體』的分支果然仍是保留了與『母體』相同的活躍週期,葉瞳的族人正是利用這一點來判定什麼時候該進行祭祀,什麼時候去投放钚——這真是個偉大的發現!」梁應物幾乎忘了我們仍身處危險之中,而陶醉在他的發現中,「你知道嗎?三百萬年前,或許更早的時候,隕石墜落於此——宇宙給地球帶了一顆『壞種子』!」

  「咳!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葉瞳大聲地問,回聲響徹洞穴。

  梁應物立即收起了他的陶醉,清醒了過來,低下頭,只見沙地上散落著十幾個約三厘米見方的立方體,他思索了片刻,隨後從腰間的備用袋中拿出一個鉛盒,開始將這些立方體一一放入盒中。

  這些,想必就是八千多年來用來抑制「母體」生長的钚了。

  每一塊钚,都承載著葉瞳的一個族人的年輕生命,他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有一個值得憧憬的未來,然而在「母體」作祟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將生命獻給了「神」。

  八千年對於「母體」這樣的生命來說可能微不足道。

  不知我們的祖先,那些遠在浩渺太空的「神」是否知道德米爾希族在這對他們來說極其漫長的八千年中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梁應物將所有的立方體收集完畢,立即對我們說:

  「快點離開這裡!」

  「你收集這些已經衰變的钚幹什麼?」葉瞳問道。

  「它們已經沒用了,我們回去後我會盡快安排對『核』進行放射性照射。」

  在克魯克與托素的中間地帶的指揮部帳篷中。

  經過嚴格的消毒後,我們終於可以卸下笨重的防輻射服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疲倦迅速席捲了全身,我和葉瞳都以一種不太雅觀的姿勢倒在椅子上,這次的探險令我們筋疲力盡。

  在一個簡短的會議之後,那個被稱為「賀總」的老頭子終於同意讓梁應物回到白公山的領導團隊中來——看來我們這次的孤身冒險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在一夜的疲累之後,梁應物仍是顯得意氣風發的樣子,通過電話有條不紊地發出指令,看來他對於控制時局已胸有成竹。

  時鐘指向凌晨4點20分。

  然而我和葉瞳誰也不願再走出帳篷去看那嚮往已久的大戈壁上的日出景象。

  我們幾乎干了個通宵,所幸這一個通宵的努力掙回了票錢。

  「加派一倍人手,嚴密封鎖白公山地區,我要一隻老鼠都無法跑進去。進入白公山的巖洞中,對『母體』的核心加以原先水平三倍量的放射線照射,密切注意『母體』的生長速度,隨時反饋數據……」梁應物的語調依然沉穩有力,整個封鎖區的人員都在忙碌著,他們彷彿和「母體」一樣,都可以忘記時間的存在。這種工作精神令我由衷地敬佩。

  「你還沒跟我說,你要那些钚幹嗎?」葉瞳半瞇著眼睛,有氣無力地道。

  「我們要用它們恢復飛船的能源。」梁應物顯得有些興奮。

  「那些钚不是都已經衰變完了嗎?還有用嗎?」我道。

  「那多,我的老同學,你從高中起物理化學就都一塌糊塗,看來現在還是沒一點兒長進啊!那些都是高純度的钚-239,半衰期為24360年,也就是說要過24360年,它們才會衰變掉全部質量的一半,何況是區區的八千年?以它們現在的質量,在飛船的聚變爐中反應,所能產生的能量相當於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個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所能產生的能量!」

  我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那你幹嗎把他們帶回來?」

  「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正是為了回收那些钚嗎?」

  我忽然有一種被耍弄了的感覺。

  電話鈴聲想起,梁應物按下「免提」鍵,電話那頭:

  「『母體』的生長仍在繼續,速度減緩34%,是否要加大輻射量?」

  「以現有的10%的速率增加輻射量,繼續密切觀察。」梁應物掛上電話。

  「我以為,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找出殺死『母體』的方法!」我一字一句地道。

  帳篷中的空氣開始帶了點火藥味,我睡意全消。

  「原先是這樣的——直到我見到『母體』的『核』之前。」梁應物笑著走到我面前,作了一個「先別吵」的手勢,「但別激動,那多,有些事你還不瞭解,我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

  「你說!」我盯著他的雙眼道。

  「我們都以為放射性是抑制『母體』生長的關鍵,實驗室中的結果也是如此,然而我們由剛剛知道的一件事,也是極其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它是一個生物——由此可以得出與之前我們完全不同的推斷。」

「你知道,生物相對於環境改變所作出的反應,我們稱之為『應激性』——是區別生物體與非生物體的重要依據。也就是說,事實上放射性元素的投放使『母體』不斷地對放射性的改變產生應激性,其具體表現為它對於放射性的耐受性不斷增強——當它一旦適應了現有的放射性,開始活躍的時候,就必須再一次投放放射性元素,增強放射性,如此長年累月地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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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2 引言回覆
「史前文明教會人類的只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而其目的,據我推斷,是為了能使『母體』在人類文明發展到能控制它之前不至於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最終問題還是要我們自己解決。你以為史前文明的使者真的會將擊敗『母體』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個愚昧未開化的民族上嗎?」

葉瞳嚯地站起來說道:

  「不許你污蔑我的族人!「

  「對不起,葉小姐,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事實上,我對你的族人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中所作出的無私的貢獻感到萬分欽佩,沒有他們,也就輪不到我們來解決這個問題。」

  「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一切。」我冷冷地道

  「是的,在我們得知你們的羊皮卷的內容以及發現飛船上的『壞種子』樣本後我已經隱約有了這個推斷,直到我親眼見到『核』,那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推斷。」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們!」

  「不,其實我並沒有欺騙你們,也沒有利用你們,我的確對『母體』對於環境的破壞能

  力懷有憂慮。」他嚴肅地道。

  「那你之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怒氣沖沖地質問他。

  「事實上,對於『母體』核心的探索令我徹底改變了主意,我認為我們完全有能力控制它的生長,為我們服務。」

  我盯著他的眼睛,彷彿完全不認識這個人:「就在一天前,你還對我解釋這樣做有多危險!」

  「是的,但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知道了『壞種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如何生長,危險性就降低了很多,我認為這個險值得冒!」他在說「壞種子」這個詞的時候就像是在說「金種子」那般親切。

  「你向所謂的『主流思想』妥協,你已經變得和那些人一樣了……」我指這他的鼻子,搖頭道。

  「那多,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們都彼此瞭解,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並原諒我。我知道你是個堅定的綠色主義者,我不得不這樣做。」他的語氣卻一點兒都沒有請求原諒的意思。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最根本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令『母體』與金屬及金屬鹽隔絕,把它控制起來。」

  「你能夠做到這一點嗎?」

  「以現在的技術力量,不能,但至少理論上是可行的。」

  「其實你根本做不到!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再過十年也不行!除非你能完全放棄金屬設備,不然所謂的『隔絕』就是癡人說夢!你在拿地球開玩笑!我告訴你,最根本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殺死它,讓它從這個地球上徹底消滅!」我點著梁應物的鼻子吼道。

  顯然他被激怒了,語調也開始激烈起來:

  「你什麼都不懂!你是什麼?你只是個記者!我才是生物學和核子物理的專家,用不著你來教我怎麼做!我也告訴你,我們根本無法殺死它,那是不可能的!」

  「你真是個缺乏想像力又不負責任的傢伙!」

  「你說我缺乏想像力?那你告訴我怎麼殺死它!你來想個辦法,大幻想家!」

  「這裡是不是荒漠?」我問道。

  「你瘋了!」梁應物立即猜到了我要幹什麼——職業性的敏感。

  「我們有很多钚,還有你這個斯坦福核子物理學的博士!」

  「你瘋了,那多!你完全瘋了!」梁應物搖著頭,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你想讓我們都完蛋?!」

  「你們別吵了!」葉瞳忽然尖聲喊道。

  我們立即停止了爭吵。

  梁應物閉上眼睛,長吸了一口氣,又將它緩緩吐了出來。

  「那多,我們都太激動了,我們應該冷靜一下。」

  「是的,我也這麼想。」

  「我們都坐下,好嗎?」梁應物轉到了桌子後,坐在了他的電腦椅上。

  我也重重地坐在了我原先坐的椅子上。

  「讓我們平心靜氣地好好談談,看看誰能說服誰。」梁應物建議。

  我擺出了一個盡量友好的微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在『母體』最不受控制的時候,我們已經請示過上級,上面的命令一直都沒有變過,我得到的指令是『控制,並研究利用這種現象』。」他交叉著雙手道。

  「但是你明明知道那有多危險!」

  「那多,你不是以想像力著稱的嗎?用用你的腦子吧。我們三個負責人,帶著上百名頂尖的科學家,每半個月就要換一批天價的設備,僅僅就是為了殺死它嗎?如果沒有任何應用價值,國家憑什麼撥出上億的資金,讓我到這荒山野地來搞研究?」

  「能夠殺死『母體』,就已經是最大的價值了。」

  「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我必須對我的工作負責,我要保證我與我所帶領的團隊作出的每一項努力都有相應的回報;作為一個中國人,我還必須對我的國家負責!」他激昂起來了。

  「我也是中國人,我也愛我的國家,但在這一事件上,我想我必須對全人類負責!」

  「狗屁!」梁應物又再次激動起來,「那多,你根本不明白這項研究的意義。你知道低溫提純金屬的技術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有多大嗎?一旦掌握了這項技術,我國的國力至少會比現在提升一個檔次,而要是它在世界範圍內普及,那將引發第四次工業革命!」

  「我只知道這種影響將可能以整個地球的生態破壞為代價!」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夠控制『母體』。」

  「呵呵,你忘了史前人類是為什麼逃離地球的了嗎?以他們如此先進的技術,尚且不能做到這一點,你的七成把握又是從何而來?」

  「那你告訴我你的建議有何可取之處?在白公山中引爆核彈,不但會污染水源,還會把我們都送上軍事法庭!」

  「只要一顆小當量的核彈,況且巴音河是活水。上頭要你控制並加以研究利用,那是因為他們不瞭解情況,只要認真權衡利害關係,我相信你的上級也會支持我的說法。即使真的被送上軍事法庭,我也在所不惜!」

  「以你的說法,那史前人類為什麼不直接在百萬年前,或者是八千年前就在這裡來一次核爆?他們完全有這個能力。」

  「百萬年前,那是因為當時地球上已經佈滿了『壞種子』的分支,情況已經不受控制,若是在全球範圍內那樣做只會毀了地球,而八千年前,那是因為他們在這裡發現了新人類文明的萌芽!」

  「『兩害相權取其輕』,我想史前人類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想你低估了感情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這裡畢竟是他們的故鄉,我們畢竟是他們的孩子!」

  「你這些全都是猜測,根本沒有根據!」

  「那你的所謂『七成把握』又有什麼根據呢?」

  ……

  沉默半晌,梁應物最終站了起來,以雙手撐住桌子,向前探出半個身體,道:

  「看來我們誰都不能說服誰了?」

  「看來是這樣。」我說。

  「但你別忘了,我是這裡的負責人,這裡還是我說了算!」

  ——軟硬兼施,梁應物終於有點像個官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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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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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4 引言回覆
第九章 軟禁

我回想起30分鐘前梁應物向著衛兵說這話時的表情:
  
「帶這位先生和這位小姐去三號帳篷,小心照顧,保證他們的飲食起居與人身安全,沒收他們身上所有的通訊設備,派人24小時看護,不得讓他們在帳篷外活動,也不允許任何人與他們接觸,這一命令即刻生效,直到我們全體撤離為止,你替我傳達到整個營地。」

  疲倦湧上全身。沒想到我們兩個老同學在出生入死後的又一次重逢,竟然會搞成這個樣子。

  我和葉瞳所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手機、微型對講機,甚至是收音機、Discman和紙筆都被沒收了。

  如你所知,我們被軟禁了。

  「請給我們拿兩瓶水來可以嗎?」我這時才發覺剛才激烈的爭辯已令我口乾舌燥。

  衛兵為我們拿來了兩瓶純淨水。

  喝過水之後,我越發睏倦,就乾脆躺上了帳篷中的一張鋼絲床,不願再去想這件事。

  「那多。」

  我轉過頭,葉瞳正睜著雙大眼睛盯著我,她的長髮從右頰垂下來,遮住她的半張臉,另半張臉上除了一對似乎總也不肯閉上的大眼睛,就幾乎被黑眼圈佔據了——然而那黑眼圈一點兒也不嚇人,反倒有些嫵媚。

  「幹什麼?」我慵懶地應道。

  「精彩!真是精彩!老聽說你平時在單位裡呆呆的,不討人喜歡,沒想到你口才那麼好呀!」

  「口才好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這是綁架,我會去告他的!」葉瞳恨恨地道。

  「我們的處境根本不重要。」我搖搖頭,「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支持你!那多,那個梁應物,什麼東西嘛!一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樣子,看到就討厭!你數數看,我們遇到他以來我一共對他說過幾句話?」

  「呵呵,其實他為人還是不錯的,只是處事過於認真,又喜歡以他自己的理論去說服別人。」

  「他會為他的剛愎自用付出代價的!」

  我望著葉瞳,那種不太好的預感又浮上心頭。

  「希望你這句話不要在這次的事件中實現。」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扮了個牽強的微笑,道,「睡覺!」

  同一日,入夜。

  我醒來的時候,帳篷中沒有開燈,葉瞳仍和衣躺在床上,當我起身要去開燈的時候,忽然發現葉瞳並沒有睡,睜著雙眼只是呆呆地望著我出神。

  我嚇了一跳。打開燈,她依舊沒什麼反應。

  「喂!」我過去拍拍她的頭。

  「啊?」她轉過頭,有些失魂落魄地應道——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會立即跳起來對著我大吼:「你幹嗎拍我的頭?」

  當她轉過臉時,我可以見到她的黑眼圈更深了。

  床頭櫃上擺著兩盆早已冷透的飯菜,分毫未動。

  營地裡人們忙碌的聲音被帳篷過濾成為一種背景聲響,彷彿是被整個世界遺忘的角落。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於是我也將腦袋斜過來,與葉瞳四目對視。

  終於她說:

  「你看著我幹什麼?」

  「那你看著我幹什麼?」我笑著反問。

  於是她閉上眼睛,道:「我沒看你。」

  「你沒事吧?」

  「沒事。」

  「你在擔心什麼?」

  「沒有。」

  「也是,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可讓我們去擔心的了。你什麼時候醒的?」

  「白天。」

  「不吃點飯嗎?」

  「減肥。」

  我端起飯菜,將一口飯與半塊大排塞進嘴裡,用一種含混不清的語調道:

  「你幹嗎裝酷?」

  她忽然坐起身來,將散亂的長髮捋到腦後,然後盯著我。

  我的嘴裡塞滿了飯和肉,根本無法擠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笑容給她看。

  她忽然以很認真的態度問道:

  「那多,你認識梁應物有多久了?」

  下午3點30分。

  手錶的鬧鈴準時響起,令我不得不放下筆,暫時從回憶中脫出身來。

  雖然我不再頭暈和發低燒,但我仍然需要堅持吃一年半的藥以增強身體的免疫力與造血機能。

  從青海回來後,梁應物、我與葉瞳均不同程度地出現了頭暈、乏力、噁心、低燒,以及白血球下降的症狀。在梁應物的安排下,我們一同住進了華山醫院進行了半個月的放射病康復治療。

B大校園,第一教學樓。

  我遠遠地聽見梁應物與學生爭論不休,而最後收場的那一句令我感到有些耳熟:

  「你別忘了,我是這門課的老師,這裡還是我說了算!」

  然後下課鈴聲響起。

  我在門口微笑著看著他,他將那本薄薄的講義捲成一卷,向我打了個招呼:

  「嗨!那多,你很準時啊。走,吃飯去。」

  B大北門口的小飯館。

  我和他大嚼著蚝油牛肉和椒鹽排條,喝著啤酒,就像大學時那樣。

  「飛船怎麼樣?」

  「已經在當地建立了秘密的實驗室,研究進行得很順利,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的研究對象是地外生命。」

  「那『母體』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近幾個星期都沒什麼異動,我已經被調離了。現在我只能回來教教書,跟大學生講講氨基酸和條件反射。」

  「對不起。」

  「呵呵,其實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事後我想得很清楚,你的觀點是正確的,我們應該為我們所做的事感到自豪,而不是感到後悔!」他一邊夾起一片牛肉,一邊說出這樣大義凜然的話。

  兩個小時前,也就是4點30分,我打電話給梁應物,約好傍晚在B大他上課的教室門口見面。

  至於我為什麼要去找他,我對自己的解釋是一次正經的、沒有其他任何目的的同學聚會,然而若是要追究,雖然我們的生活已經漸漸恢復正常,我最終仍不得不承認我心中對於「壞種子」事件仍然有所擔憂。

  「怎麼不見你和葉瞳一起來?她現在怎麼樣?」梁應物問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自從出院後就沒再聯繫過。」

  「哈!不會吧,我還以為你們是患難見真情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見她吧?我抄給你手機號碼好了。」

  「你少來,我自己已經夠頭痛的了!」

  ……

  晚上,當我半躺在床上閱讀我寫下的《那多手記》時,忽然想到是否要打個電話給葉瞳,然而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畢竟在「壞種子」事件的影響漸漸淡去時,我們誰都不願再提起這一段令我們寢食難安的經歷。

  然而未完的記述仍是要寫下去——雖然那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令我們陷入危險的境地。

  讓我們再次把時間推回一年零一個月又十四天之前。

  飛船發現現場,營地中,三號帳篷。

  「你認識梁應物有多久了?」

  「讓我算算。」我一邊嚼著飯菜道,「從高中開始,三年加四年加……總有十三四年了吧。」

  「你瞭解他嗎?」

  「從前我算是最瞭解他的,現在麼說不準,但他變化不大,還是老樣子。」

  「你認為他算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她的問題有些奇怪。

  「那麼,他處事謹慎麼?」

  「相當謹慎!」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葉瞳的臉色有些發白,這令她臉上的黑眼圈更為明顯,「新石器時代的遺址、史前文明遺留的飛船,以及『母體』,無論哪一件都是尖端機密,為什麼他會讓我們兩個與『X機構』毫無關係的人知道得如此詳細呢?」

  我開始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呵呵,或許他真的需要我們的幫助。」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他得到了羊皮卷之後,我們就毫無利用價值了。」

  「你別傻了,有那麼多人見到我們和他在一起,會出什麼事呢?」

  「那些工作人員,不是隸屬『X機構』就是軍方秘密部門,你認為他們都是很有同情心的人嗎?你知道,要讓兩個像我們這樣的記者在戈壁灘中失蹤是很容易的事!」

  我停止了咀嚼,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將口中的飯與大排的混合物嚥下去,然後以清晰的語調鄭重地對葉瞳說:「梁應物是我朋友,我信任他,他不會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但願我只是瞎猜。」葉瞳適時地收起了她那副緊張的表情,嘴角掛了個笑容,這多少都令她的臉上有了些生氣。

  「吃點飯吧,大排味道還不錯。」我舉起手中的菜盆。

  ……

  在度過了兩天無所事事又失去自由的生活之後,我和葉瞳嘗到了做囚徒的滋味。難以想像那些要蹲十幾二十年監獄的犯人是怎樣熬過那段歲月的——或許正如《肖申克的救贖》中所說的——「他們都被格式化了。」

  葉瞳開始大聲地抱怨,辱罵警衛,問候梁應物的媽媽,以及說其他一些一個女孩子難以說出口的粗口。有一次她甚至試圖襲擊並劫持給我們送飯的工作人員——真不知她怎麼想的,一天前她還怕被梁應物滅口怕得要命。

  她是女人善變最好的例證。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

  第四天剛吃過早飯,工作人員就急匆匆地通知我們,立即去指揮部所在的一號帳篷,梁應物有急事找我。

  在度過了三天被軟禁的生活之後,我們終於可以邁出這該死的帳篷了。

  然而這種欣喜之情僅僅維持了一瞬間,等待我們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在一號帳篷外,我似乎聽到裡面有人在激烈地爭論,而當我和葉瞳走進一號帳篷的時候,梁應物、老賀,另一個我不知姓名的指揮者與其他三個研究員同時沉默了下來。

  梁應物與其他幾個人低語了幾句,我隱約聽到「他們是我的朋友……」之類,那種言辭令我憤怒,我從未忘記朋友之道而他給我們的卻是軟禁的待遇。

  其他幾人都走出了帳篷。

  梁應物、葉瞳,和我,帳篷中又只剩下了我們三人。

  葉瞳幾乎憤怒地要衝上去給梁應物一個耳光,然而我們都還沒有忘記這裡「究竟由誰說了算」——似乎事件又有了變故,而且是不太好的變故。梁應物已經全沒了

  四天前咄咄逼人的氣勢,而變得有些憔悴。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們坐下。

  「對不起。」梁應物道,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是如此的有氣無力,「我想,我必須向你們表示道歉,那多你是對的,我的估計完全錯誤。」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母體』又再次失去了控制,它的富集能力已經增強到了原先水平的120倍,並且仍在上升,我們根本無法保持對它長時間的放射性照射。在那個巖洞中,『核』對金屬尤其是鐵的富集能力強得驚人,只有兩小時,一台伽馬射線發生器就報廢了。現在托素湖中已經有大量的暗紅色絮狀沉澱物出現,那是氫氧化鐵。克魯克湖也受到波及,湖中的生物開始大量死亡。剛才我還接到報告,說德令哈農場也發現農作物枯死現象,整個戈壁灘的金屬與金屬鹽都在向這裡集中!」

  「……」

  「最糟的是,『母體』,它在分裂!」

  「你說什麼?」我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它在分裂,那多,分支在向四面八方伸展,脫離『母體』,成為獨立的個體,它在繁殖!」

  「『汝輩後人,當遵此諭,若有違者,土則非土,家則亡家……』」我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現在你說什麼都好。」梁應物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疲倦。

  「那你找我們來幹什麼?」葉瞳厲聲說。

  「我不知道。」梁應物搖著頭,「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讓你們恢復自由,我必須彌補我造成的不便。對不起,我現在腦子裡很亂。」

  「梁應物,你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是的,我不是。」梁應物喃喃地道。

  「我們還有機會!」

  他忽然抬起頭,盯著我。

  「那太危險了……況且我根本沒有決定的權力。」

  「你必須冒這個險!」我衝上去抓住他的肩膀,「等死可不是你的作風!」

  當他渙散的眼神又重新凝聚的時候,我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心。

  「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相信你嗎,那多?」他的神情就像要去赴死,「因為你是我們絕密檔案上排名前十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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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最後的使命

計劃很快就產生了。

  由於在梁應物這是嚴重的越權行動,他有可能因瀆職罪被判終身監禁甚至是死刑。所以一切都要在絕密的狀態下進行。

  對於白公山的放射性照射不會停止,而我們需要造一個大約相當於在廣島爆炸的原子彈

  的十分之一當量的小當量核彈並把它在「母體」的「核」旁邊引爆。而在爆炸後白公山將會完全被摧毀。

  「由於大當量長時間的放射性照射而引起的『母體』中所含有的不明物質的爆炸。」——我們連推脫的借口都想好了,這雖然是由我想出來的說辭,然而由梁應物的口中說出來,就由不得你不信。

  「雖然我可以借開山用的定時炸彈來改裝,但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你知道,我的機械和電子技術只是過得去而已,我需要24小時的時間,而在這24小時之內,那多,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

  梁應物拿出最後一張畫著白公山內部詳細地圖的羊皮卷道:

  「由於對於白公山的放射性照射將會持續,在如此強的放射性照射下,我們即使穿著防輻射服也只能支持20分鐘的時間,這20分鐘包括進洞、放置炸彈以及退出來開車離開那裡,所以我要你這24小時之內將這張地圖爛熟於心,並且有把握在八分鐘之內把我們帶到目的地。」梁應物嚴肅地道。

  「沒有問題。」我道,「你知道記東西和找路都是我的強項!」

  「那我呢?我需要做什麼?」葉瞳問道。

  「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我道。

  「你休想!」她在我耳邊吼叫。

  「你不能去,那太危險了,稍有閃失就會把命送掉,我們根本分不出精力來照顧你!」梁應物道。

  「我根本不需要你們照顧!況且我可以和那多一起記地圖,兩個人記總比一個人保險!」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這不是在玩遊戲!」我有些惱怒了。

  「你別忘了,是我帶你來這個地方!我才是『神』選出的『降魔勇士』!」葉瞳依然不依不饒。

  「好吧。別再浪費時間了,你和那多一起記地圖,記住,我們只有20分鐘!」

  在定時器、引信、钚-239和其他所需要的材料和工具都一切就緒後,時間已經過去了近4個小時,我與葉瞳一刻不停地記憶著地圖上複雜的圖形,並相互印證,同時我們還必須回憶當時在巖洞中的情形,估計大概的距離,以計算我們必須保持的速率的下限。

  飢餓與疲勞此時被拋在了腦後。

  梁應物也開始了他近二十小時不眠不休的工作,其間他還需要不斷抽出時間來應付來訪者,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關注「母體」的最新動向——哈佛與斯坦福雙博士的天才在這一時刻盡現無遺,所有與他有關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營地中的科學家仍在不斷努力,試圖從史前文明所遺留下的飛船遺跡中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

  24小時過得飛快。

  我們所面對的是生命力強到幾乎接近不死的傳說中的生物,而我們要用最具毀滅性的武器去殺死它。如果你看過《獨立日》,或是《地球末日》,或類似的好萊塢大片,你就可以很容易地理解我們當時所處的境況。然而,不同的是,我、葉瞳和梁應物是孤獨的,我們背後沒有整個人類世界的聲援,我們的計劃也沒有經過超級計算機周密的認證,我們是這場拯救地球遊戲中惟一的

  主角。

  我知道,這叫做別無選擇,孤注一擲。

  時間開始變得冷酷無情。

  不斷有壞消息傳來。

  農場農作物的死亡數量不斷上升,這已經造成了德令哈農場方面的恐慌並開始懷疑與所謂的「孿生湖勘探研究」有關,西北防護林方面也有動植物異常的消息傳來,方圓一公里範圍內土壤中的金屬含量已經超出正常值700倍,甚至用肉眼也可以看出我們腳下的土地顏色的改變,「母體」富集能力的數據此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如果這一切不能在短時間內得到抑制,梁應物將不得不面對向地區政府解釋的窘境,即使能夠得到政府的支持,「X機構」也必將被揭去它的神秘身份。

  然而最糟的是,乾冰與液氮的投放對於抑制和殺死「母體」的繁殖體只是杯水車薪,收效甚微。

  惟一能令人振奮的消息是,梁應物的核彈比預期的提早一小時完成了。

  他的眼眶因連續24小時不眠不休的高強度工作而陷了下去,而唇色卻變得蒼白,這令他

  線條剛硬的臉看上去多少都有些恐怖。

  然而由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依舊保持著——或者說盡最大努力保持著冷靜、清醒的狀態。

  「你們都準備好了麼?」他的聲音很微弱——我們都不想在談話上浪費太多的精力。

  「好了!」葉瞳堅定地道。

  於是他將小型的核彈裝在一個外部是防輻射塑料,內層包鉛的箱子中。

  在每人吃了兩塊壓縮餅乾、喝了一點水後,我們又再次穿上防輻射服,將自己打扮得像個救世主。

  一輛配備V8發動機、動力強勁的大切諾基,在戈壁中畫出一條筆直而乏味的線,直奔白公山而去。

  一路上我們一言不發,氣氛就如同這個大戈壁一般堅硬。

  梁應物全神貫注地開著車,行進時速維持在110公里,梁應物相信以他的駕駛技術和應變能力,保持這一速度能應付一切突發事件。

  一路上都很平穩,惟有輻射儀的指數在不斷上升。

  有梁應物在,一切關卡通行無阻。

  我們很快就看到了架在白公山山腳的伽馬射線發生器。

  而白公山已經從數天前的土黃色變成了深棕色。

  我們迅速從車上下來。

  「對表!」梁應物道。

  三人的防輻射服上的計時器同時由10︰20a.m.跳到了10︰21a.m.。

  我們對望一眼,陽光明媚,透過厚厚的鉛玻璃面罩,誰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三隻毫無二致的、包著黃色防輻射服的右手搭在了一起,梁應物用力向下一按:

  「上蒼保佑我們!開始行動!」

  由我領路,梁應物提著箱子走在中間,葉瞳殿後,我們快步向洞中奔去。

  洞中已與我們上次造訪的時候大不相同,為了運送伽馬射線發生器,洞中狹窄的路段都已經被拓寬,四壁上也以高強度塑料梁加固,防止塌陷,路變得十分的好走,我們幾乎一直都可以跑步前進。

  然而越接近中心的巖洞,阻擋我們前進的鐵管就越多,縱橫交叉的鐵管令我很難在第一時間判別方向,我們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判別正確的路,身後不時聽到梁應物低聲的催促:

  「快!快!快!我們已經慢了!」

  好在葉瞳與我同時記憶的地圖,在我猶豫的時候,她總是能夠及時指出方向。

  9分12秒後,我們到達了中央的巖洞。

  幸運的是,這裡已經裝置了一架繩梯,令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迅速下到巖洞的底部。

  那種駭人的生命力又再次壓迫著我的神經,我們不斷傾聽著自己越加粗重的呼吸聲,葉瞳開始表現出輕微的不知所措,而我的思維也開始變得有些混亂。

  在此,梁應物表現得就像個精神受過特殊訓練的特工人員——我相信這一點——而不僅僅是一個科學家,他動作乾淨利落地打開箱子,取出核彈,用鉚釘槍和特製的塑料鉚釘將核彈的四個角釘在巖壁上,一邊做著這些,一邊冷靜地道:

  「那多,你帶葉瞳先離開這裡,我會趕上你們的。」

  「放你的屁!」我大叫,「要走一起走,我和葉瞳走了,誰來給你帶路?」

  他不再說什麼,打開核彈的控制板,開始設定時間。

  我不斷地看著計時器,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浸透,如墜冰窟。整個安裝過程持續了3分20秒,在嗶的一聲輕響之後,梁應物鎖上控制板,大聲叫道:

  「快,我們離開這裡!」

  我拖著葉瞳的手,在甬道中沒命地奔跑,羊皮捲上的地圖本能般地在我腦中展開,頭盔頂部的燈光照亮眼前三米的距離,洞中的景物迅速地向後退,由頭盔的鉛玻璃看到的景象,就如同一場異常真實的虛擬幻境,一個第一人稱視角的逃亡遊戲。

  我不時回頭看看,梁應物緊緊跟在我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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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6 引言回覆
A.M.10︰38︰50。

  我們準時退出白公山山洞。

  我們以最快速度跳上吉普車,梁應物大聲喊道:

  「繫好安全帶!」

  V8發動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將車子加速到200公里/每小時,我和葉瞳被加速度緊緊壓在座位的靠背上,車兩旁揚起的塵土令窗外的景物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當我們看到第一個關卡時,梁應物降低了車速。

  這裡已經是安全範圍。

  然而我們誰都沒有勇氣回頭看將在十分鐘之內被摧毀的白公山。

  切諾基絕塵而去。

  在脫下壓得我喘不過氣的防輻射服之後,我忽然感到一陣頭暈噁心,而葉瞳則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將出發前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梁應物扶我們兩人坐下,從藥箱中找出三片膠囊,給我們一人一片:

  「這是抗輻射劑,快吃了它。」

  那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科學家忽然衝進來,也不顧我們的存在,焦急地道:

  「梁博士,你去哪兒了?我們四處找你,正等你開會呢!」

  「我去了趟白公山,瞭解一下實地情況。」雖然他滿頭大汗,臉色愈加蒼白,然而語調仍是很平穩。

  「你知道,局面已經失控了,我們正準備開會討論向央請求支援,摧毀那個東西!」

  梁應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和葉瞳作為史前文明飛船的發現者列席了這場會議——這是梁應物一再堅持的結果,當然我猜想我的特殊身份可能也不無作用。

  事實上我和葉瞳並不在意他們所討論的內容,我們始終都關注著這裡與白公山觀察站的聯繫——照理來說,白公山中的核彈應該已於二十多分鐘前爆炸了。

  雖然是小當量的核彈,但我們也應該感受到核彈爆炸的震動。可是為什麼沒有,我非常小心地感覺著地面,一絲震動也沒有。

  梁應物眉頭緊鎖,對於會議,他顯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難道說,核彈沒有爆?梁應物的土法制核彈失敗了?

  「沒有任何異動,山的土色比三天前進一步加深,露在山外的鐵管似乎已經停止生長,轉而向地下發展……等等……異常!金屬吸收力測定發現異常!吸收力……吸收力……」一旁緊盯著儀器的監測員臉色蒼白。

  「怎麼了?」梁應物一下子站起來大吼。

  「對金屬的吸收速度再次上升,現在已經比半分鐘前增強20%,30%了,已經到30%,增幅還在上升。」

  會議室中忽然一片寂靜,彷彿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被奪去了舌頭。

  人們面面相覷。

  只有監察員乾澀的聲音不停報出令人驚恐的數字。

  「100%。」

  「150%」

  「200%。」

  十分鐘後,監察員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增幅趨於平緩,現在每分鐘的增幅大約是,大約是……」

  「是多少?」老賀發青的嘴唇裡艱難地發出問話。

  「47.857%」

  天,竟然每分鐘暴漲近五成的金屬吸收力。

  「所有人員迅速撤離。」老賀當即下了決定。

  是對於核彈的報復嗎?撤的話,撤到哪裡,以現在的速度,吞噬掉整個中國,不,整個地球都指日可待了,還有哪裡可以逃?

  所有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裝,一些笨重的器材甚至來不及帶走。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在之前,就是在核心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我的生命力正源源不斷地被黑洞吸收掉。

  我向切諾基跑去,腳下卻忽然一軟,險些摔倒。這不是因為雙腿無力,而是因為地面傳來了劇烈的震動。

  這場突如其來的震動持續了大約30秒鐘,才漸漸減弱。

  一個聲音突然叫起來:「金屬吸收力正在下降,核正在遠離我們。」正是那個監察員。

  「核正在遠離?怎麼可能,往什麼方向?」梁應物大聲問。

  「地下,它向地下去了。」

  白公山依然分毫無損地矗立在我們面前,一如它跨越千萬年的歲月,它也將繼續在柴達木中繼續存在千萬年。

  近三十個人穿著笨重的、黃色的防輻射服魚貫走進洞中,這場面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梁應物、我和葉瞳走在最前面帶路,「母體」莫名地消失。經過一番考慮,老賀決定讓我們帶隊,來這裡看一看。

  第四次拜訪,白公山山腹之中錯綜複雜的甬道恐怖之色已經盡去,當接近中央洞穴時,我發現那些用來支撐巖壁的高強度抗輻射塑料已經完全融化——那顆核彈確實爆炸了,但我們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連儀器都未檢測到,這就是這種生物的力量嗎?

  半小時後,27支25瓦的盔頂燈將白公山中央的洞穴照得燈火通明,然而這裡已經變得空無一物。

  所有包圍著「母體」的分支已經全部消失,洞壁上覆蓋著一層銀紅相間的金屬層,想必是核彈爆炸時熔化的金屬粘在了巖壁上。我猜想正是由於這些密集的金屬承受了核爆的大部分的能量而使白公山逃過了被摧毀的厄運。

  而在洞的中央,原先「母體」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個半徑約有二三十米,深不見底的洞穴。看來「母體」在鑽入地下的時候,還把最核心的一些鐵質枝幹帶了下去。

  當我接近洞穴時,忽然一種微弱卻頑強的力量再次觸動了我的神經,令我站在洞口,呆呆地望著洞中的黑暗出神。

  「看來我們不必再開什麼會了。」梁應物道,「『母體』已經消失了,據我的初步推斷,它在長時間、高強度的放射性照射下部分物質起了反應,自行爆炸了。」

  老賀道:「除了觀察站必要的人員外,所有研究人員撤出白公山,觀察站繼續嚴密觀察並報告數據。」

  「唐教授,麻煩你在最短時間內盡量消除這裡的放射,在山外部輻射量降低到對人畜無害的程度之前,繼續封鎖這裡。」

  在回營地的路上,我暗暗地對梁應物說:

  「它還活著!我感覺到它還活著!」

  「我知道。」梁應物說。

  「地心,它是因為地心大量的金屬而沉下去的,並不是因為核爆。」我說。

  「我知道,」梁應物道,「幾百萬年過去,我想它成熟了,就像成熟的果子要掉到地上一樣,它終於有了足夠的力量鑽入地下,或許我們的核爆提供了它最後的能量。」

  「真是可笑,如果它早一點成熟的話,我們的祖先也就不用放棄地球了吧。」

  我回到上海不久,就得知梁應物因為「指揮失誤,造成巨大經濟損失」而被調離了托素湖研究站。但由於史前文明飛船的發現,他算是功過相抵,並沒有受到什麼處分,繼續回到上海的B大擔任生命科學院的老師。

  「X機構」在飛船遺址處以飛船為中心建造了一個高度機密的研究基地,在這一年之中,我國的載人航天技術突飛猛進,令世界為之側目。

  而對於白公山的封鎖也於我們離開後的不久解除了,和母體相隔了「千山萬水」的「分支」在來年冬天死於大戈壁的嚴寒之中,長埋於地下。

  說到德米爾希人的祖先,他們因為貪圖制取鐵器的方便而違背了「神諭」,以至於家園敗落,流離失所,流落成為了遊牧民族,這從羊皮卷以及克魯克湖古村落遺址中所發現的鐵器都可以得到驗證——然而葉瞳卻始終不承認這一點,我們就因此在回來的火車上吵翻了,她足足有兩個月沒有和我聯繫——當然這並不能掩蓋葉瞳的族人為人類的生存環境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我們在回上海之前曾在德令哈與其近郊四處尋找葉瞳的族人們的蹤影,然而這個神秘的民族竟然就從此杳無音訊,再沒人碰見過他們,彷彿他們從來都只是傳說中的人物,未曾真實地存在過——他們舉行儀式的老屋已經空無一物,地下室中的神龕也不見了「神盒」的蹤跡,連天井中的篝火的灰燼也都已經被風沙吹盡。那場莊嚴的祭祀、奶奶那佈滿皺紋與斑點的臉,彷彿都只在夢中出現過,葉瞳曾為此傷感不已。

  我們也問了些當地人,而他們無一例外地不願提及和「德米爾希」族有關的隻言片語。我們很想告訴他們,有關「妖山」與「地獄看門人」的傳說應該終結了,然而我們並沒那麼做。

  由此,羊皮捲上永遠不能再回到族中的警示卻更像是個詛咒。

  最後,在回上海之前,梁應物和我們所說的話令我和葉瞳印象深刻:

  「你們都已經做了多年的新聞工作了,都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我想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當然,我是不會對你們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的。」

  這句話令葉瞳最終還是認為他與間諜片中動輒滅口的特工是一類人。

當寫完這些文字的時候,那些一個小時之前還清晰逼人的記憶彷彿一下子又都成了遙遠的回憶。
  我將大疊的新聞紙與葉瞳送給我的第一張和最後一張羊皮卷都夾在了我的記事本中,將它們親手塞進隨身帶的皮包或是鎖進辦公桌的抽屜中。幸運的是,在這樣一個迷宮般的巨大辦公室中,沒有誰會注意到我在寫什麼。而所有的真相都將淹沒在主流媒體那些浩如煙海卻

  無關痛癢的文字中。我的《那多手記》也一樣。

  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鼻中立時湧入一股令我厭惡的煙味。

  這個四平八穩的房間就在我眼前鋪開。與羊皮卷不同,它並沒有什麼可發掘的秘密,有時我羨慕它的平凡,有時我又厭惡它的乏味。

  但無論如何,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青海那片土地了。

  這個故事——我稱它為「故事」並不表明它是不真實的,恰恰相反,它已經真實到了傳奇的地步——應該到此為止了。

  就在我以為終於可以解開心中的鬱結、輕鬆一下的時候,那該死的、藏身於我辦公桌上廢紙堆深處的電話又再次響起:

  「那多,好久沒聯繫啦,你身體好點了沒?我和朋友約好下星期出發去西藏,你一起去嗎?」——葉瞳的聲音。

  還記得嗎?我對你說過,好奇心是一種極其有害的情緒……

  那多

  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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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7:57 引言回覆
那多手記系列  鐵牛重現

楔子
  從2002年11月13日起,中國將對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水利工程——都江堰,進行為期42天耗資3000萬元的斷流維修。據介紹,都江堰灌區內江段已經10年未斷流,內江總幹道河段存在一定的淤積,沿岸大量渠道及供水設施陳舊,已影響到寶瓶口引水,需要清淤維修。

  在三峽截流工程剛完成不久,另一場風格迥然不同的截流大戰在岷江展開,它幾乎完全是用人力完成的,再現了古代人攔江截流的壯觀場面。以次方式截流僅需投入100多萬元人民幣,而用大型機械作業的話,則需花費500萬,還會造成環境污染。

  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水利工程都江堰內江維修截流正式開始。該工程用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老「榪槎」截流術截流江水。在斷流過程中,工人運泥石築攔水壩的工具都是竹筐。

攔水壩的主幹由15座榪槎構成,輔以黃泥和填充了卵石的竹籠。其餘的榪槎置於攔水壩前,緩解江流。榪槎由6根長9米、直徑40多厘米的圓木綁紮而成,沒用一顆鐵釘,綁紮工具僅是工匠編織的竹繩。

截流時,榪槎與木樑、竹蓆相連成排置於水中,上面用裝滿卵石的竹筐壓重固定,在湍急的江水中可以屹立不動。這種古老的截流方式可就地取材,使用靈活,功效頗高,而費用僅為現代化拋石圍堰截流的三分之一,並且相當環保。
  
具有兩千多年歷史的都江堰之所以沒像與其同時期或更晚一些的水利工程那樣消失,得益於歲修制度。

所謂的歲修,是李冰時期確立的制度,包括歲修、大修、特修和搶修。在每年的維修重形成「深淘難,低作堰」的六字格言。由於泥沙逐年減少,現在只需每十年才淘一次沙。

  都江堰截流期間,一條長1.5公里的地下暗渠會把岷江水引入川西平原,保證灌區及下游城市的用水需要。
  據都江堰管理局的有關人士介紹,使用兩千多年的古老工藝截流,是怕此古老技術失傳。在今後的歲修中,將繼續使用這種工藝。

  千古名堰都江堰水利工程位於中國長江支流岷江上游,是當今世界上惟一存留、以無壩引水為特徵的古代水利系統工程,距今已有2250多年的歷史,被譽為「人類水利史上的豐碑」。

  據《史記》記載,都江堰由戰國末期(公元前256年至公元前251年)秦國蜀郡守李冰主持修建,它創建了以「分水魚嘴」、「飛沙堰」、「寶瓶口」為主的都江堰渠首工程和龐大的渠系工程,成功地解決了世界水利工程共同面臨的洩洪、排沙兩大難題。2000年11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日前,古堰灌區面積達1009萬畝,分佈在34個縣,灌區糧食總量高達60億公斤。它同時還為四川50個大中城市、數百家工礦企業提供生活和生產用水。

  古老的「榪槎」、卵石竹籠等兩千餘年前的治水工具將在都江堰魚嘴處把內江截斷,從魚嘴到寶瓶口直至仰天窩閘全長約1.8公里的都江堰「心臟」部位河底將與人們見面。
  
鐵牛鐵龜現身?都江堰魚嘴在元明時代是鐵牛與鐵烏龜,如今不知所終。據說元代治水專家曾用6萬斤鐵鑄成了兩隻頭部相並、尾部分開的鐵牛用作魚嘴,明代還用1萬多斤鐵鑄了一隻鐵烏龜用作魚嘴。

但後來鐵牛和鐵烏龜都被江水沖走。1990年枯水期時,都江堰文物管理局邀請了相關專家到都江堰內江等地勘探鐵牛、鐵烏龜的方位。

專家的勘探器所到之處,儀器若出現紅色的信號,即表示此處有金屬存在,但經勘探卻沒有發現鐵牛、鐵龜。鐵牛和鐵龜的去向成了千古之謎。因兩件文物都在萬斤以上,所以估計不會被水沖遠。(編輯:姜志)

  據南方週末

  這是一個完全建立在記憶和推論上的故事,除了那一頭60000斤的鐵牛,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另一個人或物可以證實我接下來所述的真實性。等一下,真實性?真實性是什麼呢?真實性不過是無數種可能性中被時間證實的那一種而已。

時間證實給我看的可能性是這一種,那證實給你看的可能性會不會是另一種呢?不會,因為我們就是通過這種共享的可能性維持我們之間的聯繫、交流和信任的。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和別人建立在認知基礎上這種信任忽然被打斷了,你堅信你活在這樣一個世界,別人堅信他活在那樣一個世界。

不要看到這裡就輕易地說不可能,接下來我就要給你講這樣一個故事,故事裡提到了世界,提到了關於世界的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各自所在的這樣一個世界,是不是惟一的絕對的真實的世界?

  新聞發生前,我仍然在《晨星報》有一天沒一天地混日子,每天都有不知所云的人來請我吃飯,為的就是要我為他們的報紙或者雜誌或者網站或者別的什麼的寫一些我以前的那些故事,可是看得出,他們大多把那些故事當傳奇來看,沒有多少人會相信那些事是真的——這證明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具有好奇而懷疑的優秀品質。

而我在為那些報紙或者雜誌或者網站或者別的什麼寫專欄的時候,我也逐漸具有了這種好奇而懷疑的品質——我經歷的種種軼事,又有什麼可以證明其真實性呢?除了時間,但是時間遠不足以作為一種證據,時間提供予我們的,充其量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而我抱著時間偶然提供給我的一些與眾不同的偶然性每天騙吃騙喝騙稿費——算了,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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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土


這天社會新聞部的主任宋曉濤忽然請我吃飯。雖然我在報社呆了不少日子,但由於不屬新聞部,所以和這個老頭卻從沒有打過交道。

這個老頭我惟一記住他的地方在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都要喝酒,一喝酒就嗓門粗,所以每逢下午開選題會,就會聽到他一個人在那裡大聲嚷嚷,總之我對他說不上印象不好卻敬而遠之。

他忽然一下子請我吃飯,毫無由頭卻盛情難卻,著實令我有些不安。

宋曉濤請我吃飯的時候面色極其不好,加上飯局極其豐盛,愈發增加了我的忐忑。好在宋曉濤也不是一個喜歡繞彎子的人,上了幾道菜之後他拿給我一份《南方週末》,讓我看了上面那幾則新聞。

那頭鐵牛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問他:「真的有六萬斤的鐵牛這回事?」

宋曉濤說:「是的,十年前曾全面搜撈過卻沒有找到,這次歲修號稱要誓讓分水鐵牛重現人間。上頭對都江堰這次歲修非常看重,認為五百年前的鐵牛重現人間將是一個非常好新聞點,這期《南方週末》做了我們沒做,我就被吃了批評,說這樣有價值的新聞為什麼不派人去好好做一做。可是我也為難啊,又沒有專業的懂水利的人士,要把這篇報道做好談何容易?」

此時服務生端上來一盆鮭魚,我嘗了一口,鮭魚非常新鮮,廚師手藝又極好。此時宋曉濤開始恭維我,對我連年的探索精神表示敬佩云云。

我打了個哈哈,宋曉濤最後說:「那多,雖然你不是我們社會新聞部的,但是我認識的人裡面就屬你對這種新聞最有興趣最有天分了,你願不願意跑一趟?只要做大做好做出影響來,報酬不用擔心。」

我考慮了五分鐘,期間我把一整條鮭魚都吃了個乾淨,隨後答應了他。倒不是因為他請我吃的鮭魚特別好吃,而是覺得自己已經閒了太久,是應該到出去跑一跑的時候了。

更為重要的是,直覺上我感到那頭鐵牛具有某些神秘而誘人的東西牽引著我的神經,我說:「你幫我安排一下行程,我這幾天就出發吧。」

第二天宋曉濤就給了我當晚的火車票。老實說我對他的安排很不滿意,雖然宋曉濤給我買的是軟臥的車票,但是入川我無論如何情願坐船——平穩的江輪比縮在火車軟臥包廂裡鑽山越嶺舒服多了,對上海人來說也無怕坐船之理。兩天一夜後火車於清晨到達成都,接著我換乘汽車直達都江堰,宋曉濤告訴我他已經安排好,到達都江堰後會有工作人員前來接車,於是我放心地在長途客車裡睡了一覺。

醒來下車已是正午。川中鎮甸的長途汽車站帶有的某種古舊的氣息,卻被意想不到的嘈雜的人流所淹沒了。我東張西望看哪裡有人舉塊牌子寫著「那多看過來」或者「歡迎上海媒體同志那多」什麼的,卻始終找不到哪個人是來接我樣子。旅途疲憊之餘未免有對此次採訪不好的預感。

所幸此時見到一個二十來歲穿綠襯衫一步裙的女孩站在一邊做等人狀,綠襯衫胸口別了一塊小小的牌子,上面寫道:都江堰市水利研究所,估計就是安排來接我的工作人員吧。

於是我連忙上前打招呼,她聽到我的招呼轉過臉來,我正待開口確認,卻愣了一下——這女孩帶有的一種別樣的美麗的風韻,當記者也算有幾個年頭了,我不是那種看到漂亮女子就會吃驚的那種人,只因她身上確實帶有一種少見的如玄靈之物般神秘而吸引人的氣質,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漂亮而玄妙。

我一愣之間她先開口問我:「請問你是那多先生嗎?上海來的記者?」我點頭稱是。她啪地摘下胸前那塊牌子,塞進手提包裡,朝我聳肩一笑,伸出手來與我握了下手,並自我介紹道:「我叫林翠,是都江堰水利研究所的研究員。車在那邊,跟我走吧。」

雖然我坐了那麼長時間的車有些疲憊,但是和如此氣質的女子同坐一車還是頗能讓人精神振奮。林翠駕車沿岷江疾馳,江面並不遼闊,江水翻滾著不斷變幻著各種個性,我通過車子的反光鏡與林翠進行著交談。
我問她道:「請問你在水利研究所做什麼工作?專門負責接待?」

林翠笑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是研究員嗎?我可是專業的水利人士。」她透過反光鏡看到我的吃驚神色,又說:「怎麼?人長得漂亮就不能搞研究嗎?」

這句話令我心中暗暗批閱兩字:犀利。

林翠接著說:「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喜歡水文工作而且對都江堰附近的地形水貌瞭如指掌,此次歲修工程我是主持者之一,臨時被派出來接待一下媒體而已。」

與語鋒健銳的女孩談話並非一件易事,所幸我與之打交道的女孩中頗有幾個言詞犀利的,所以不乏經驗。我連忙轉移話題盛讚她的綠顏色散花襯衫漂亮。她笑道:「我名字叫翠嘛,所以對綠顏色的衣服比較有心得。」

我說:「我生在上海,那裡人多了又多,所以起名字叫那多。你生在長江邊上,傍著水應該叫林藍,林碧才好,怎麼偏偏起個名字叫林翠呢?」

林翠說:「哈哈,你見過林子有藍顏色的嗎?」頓了頓又說:「那多,這個名字確實滿有個性的,我小時候父母給我起的名字叫林翠花,後來覺得實在太土,林翠是我十六歲時候改的名字。現在又覺得翠花這個名字挺好的。領導可以站在江邊喊我:翠花,上大壩。哈哈。」說罷與我一起大笑。

我本以為這次採訪碰到的那些成天和水打交道的研究員肯定都是些嚴肅滄桑一絲不苟的傢伙,碰到林翠頓時令我參與此次報道的命運樂觀很多,興致也高了很多。

漸漸聊到歲修的正題上,我向林翠打聽歲修工作的進展情況。林翠卻問我,「你告訴我你對都江堰和這次歲修的瞭解有多少,你向我打聽工作情況,是想聽完整版還是普及版?」

我只好承認我對都江堰歲修的知識只是停留在南方週末已做的報道以及出行之前一個晚上的上網補習,所以完整版的精神看樣子不能夠完全領會,你就講你那個普及版給我聽聽吧。

林翠抿嘴一笑,對我娓娓道來:秦代李冰開鑿都江堰,使川西平原年年豐收。兩千年間,都江堰始終發揮著水利工程的作用,造福於當地人民,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每年的這個季節都要清理一下河道,進行「歲修」,以保證來年江水灌溉下游農田的暢通。近十年來由於上流自然環境的改善,淤積的沙石逐年減少,過去一年一度的淘灘變成如今十年一遇的維修。

都江堰灌區內江段負責向成都、德陽、綿陽等重要城市、農村供水,自92年至今已經十年未斷流。年初經觀察分析,內江總幹道河段當下已存在一定的淤積,同時沿岸大量的渠道及供水設施陳舊,已影響到寶瓶口引水。因此決定要進行斷流整修。此次除內江總干渠、蒲陽河外,灌區內走馬河、江安河、黑石河、柏條河、毗河、沙溝河及外江河等干流都將被相繼斷流,參與這次歲修。

十年來首次斷流給都江堰大整容,一是為了清理十年來的淤積,保證明年的春灌用水;二是為了全面修復水毀工程,整治影響明年春灌輸水及防汛安全的病險渠段、樞紐和制口工程;三是藉機改造內江的仰天窩閘。當然還有第四條,就是希冀在文物發掘上有所突破。

五六十年代,都江堰的歲修都出土了一些文物,1974年在修建都江堰外江水閘時,出土了一尊東漢石雕人像,這是東漢建寧元年(公元168年)製造的「三神石人」像中的秦代建堰人李冰像。1975年都江堰大修,在距李冰神石人出土處僅37米的同一河底,又出土了一尊圓雕石人,其石質、造型風格、侵蝕程度均與李冰石人一致,但第3尊至今未發現。

都江堰三大工程之一的分水魚嘴,最早是裝滿卵石的竹籠,經常被洪水沖毀。到元朝時,鑄了一隻鐵龜取代竹籠。後來明朝又鑄造了兩隻共重六萬斤的鐵牛來加強。這三件龐然大物,如今已不知其蹤。

這次的重頭在都江堰三大工程之一——魚嘴的重修和分水上面。一方面重新澆鑄魚嘴令其堅固,另一方面希望能找到元代所鑄的分水鐵龜和明代的兩頭鐵牛,如果實在找不到就新鑄,令昔日魚嘴鐵龜鐵牛的景色重現人間。一旦截流之後,魚嘴的澆固和鐵龜鐵牛的搜尋工作都將同步進行。

我想到關於重修魚嘴的報道南方週末已經做得很詳細了,現在報道的興奮點應該在文物發掘,也就是那兩頭傳說中的鐵牛身上,抓住讀者對龐然大物的好奇心理做一些奇事或細節的報道應該會比較成功。

於是我問林翠:「那鐵龜鐵牛究竟什麼樣子?

林翠回答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十年前的歲修也曾經尋找過,但沒有什麼結果。」
我想了想說,「既然十年前沒有找到,現在再找到的機會豈不是很小?」

「那也不一定,」林翠微微笑了一下,「要知道水底下的事,有時是很奇怪的。比如說都江堰清淤淘灘的標誌線——臥鐵,通常人們只知道有4根,分別是明朝萬曆四年、清代同治三年、1927年和1998年安放。其實在清光緒三年也曾安放過一根臥鐵,但到第二年淘淤時就不見了。你說那麼重的臥鐵,只一年工夫就可以消失不見;誰又知道,十年工夫,會不會讓原本找不到的鐵龜鐵牛重見天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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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8:00 引言回覆
聽到她如數家珍地報出這一堆年份數據,我只有點頭稱是,心中也默默期盼真的能承她吉言,歲修真能撈出點東西,好讓我有花邊新聞寫。

林翠顯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對鐵龜鐵牛瞭解不多,而且這次也不會具體負責文物勘查的工作。這樣吧,你可以去找他,我們單位的俞建國老師,他可以向你介紹更多有關文物的情況。」

我問她抄下了俞建國的聯絡電話,道了謝。

車開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林翠告訴我已經抵達古堰,研究所就臨著江邊,安排我落腳住宿的地方則就在研究所後面的賓館裡。我順著林翠所指,看到安瀾橋橫跨岷江之上,如飛虹般掛向遠處。我向林翠提議道,「我們先去江邊看看吧。」林翠欣然同意,領我上了離錐。

古都江堰包括魚嘴、飛沙堰和寶瓶口三個主要組成部分。魚嘴是修建在江心分水堤壩,把洶湧的岷江分隔成外江和內江,外江排洪,內江引水灌溉。飛沙堰起洩洪、排沙和調節水量的作用。

寶瓶口控制進水流量,因口的形狀如瓶頸,故稱寶瓶口。內江水經過寶瓶口流入川西平原灌溉農田。原本沿江的玉壘山於是被大江一截為二,被截斷的山丘部分,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離錐」。

林翠領我拾階而上,穿過伏龍觀,到了觀後的觀瀾亭,觀瀾亭兩層八角,憑欄遠眺,可見正在動工的魚嘴昂首江面,岷江江水奔騰澎湃,氣派磅礡,稍遠一些,青城山巍然成廓,「天府之國,美之古堰來」當真名不虛傳。

如果這次來是為了作風景報道就完美了,勝景在目,美人作伴,我能編上十幾個版優美絕倫的文字。可惜我來這裡並不是做風景報道的,我能寫的無非就是:這美妙的魚嘴若干天後將被澆上厚實的鋼筋混凝土從此屹立不倒,於是五百年前神奇的大鐵牛則不再需要沉於江中幫助分水可以被撈起來供人拍照留念……

古人的科學工程總是完美地保留或創造著自然的神韻,而今天我的報道卻注定缺乏創意,實效、死板、無聊而面面俱到……

想著想著就沒有了興致,下了山與林翠作別,回賓館去了。

賓館的房間倒確實不錯,依山傍水,空氣新鮮。我打開筆記本電腦記錄了一下今天獲得的資料。鍵入「鐵牛」兩字Word老是提示我拼寫錯誤,令我堅信除了一些綜述性報導之外只有鐵牛可以作為新聞點。一開始我接過這個差事就是因為這兩頭五百年前的鐵牛牽引著我的神經,如今仍是鐵牛吸引著我的好奇,事實上最後這鐵牛成為了我終生不能忘懷的東西。我合上筆記本,打電話給林翠要她幫我安排一下採訪那個她提到過的歲修工程的總負責人,副所長專家俞建國。

俞建國五十出頭,就是我料想中那種嚴肅滄桑一絲不苟頭髮微禿西裝依然筆挺的專家形象,不過聲音聽起來慈祥寬厚,令我頗有好感。他向我扼要地介紹了分水魚嘴的歷史,正如林翠所說,《元史‧河渠志》:「元統二年(公元1134年),……以鐵一萬六千斤鑄為大龜,而鎮其源,以捍浮槎。」而明嘉靖庚戌年,「凡用鐵六萬七千斤而二牛成,屹然堰口中流。」

待我記錄完了這些,俞建國對我說:「你來得正巧,明天和我一起到船上看截流吧?」

「船上?」

「是啊,現場指揮更加靈活一點。你一起來的話,也能看更清楚一些。」

「那太好了,寫出了報道一定請您老喝酒。」

俞建國哈哈一笑:「免了免了。你們記者啊,就希望處處能弄出點爆炸新聞。一次歲修,就希望能把以前老祖宗的東西都撈上來。」我也跟著笑了。俞老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較為嚴肅:「想是想得美點,不過這次如果真能像你想的那樣,把鐵龜鐵牛撈上來,哪怕只找到一隻,也真得好好喝酒慶祝一下。」

我也正色問道:「希望大嗎?聽說十年前已經找過一次?」

俞建國道:「確實如此,唉,其實92年那次搜尋的範圍已經很大了,遍及截流的進兩百公里河段。但是許多史籍、方志都提到了鐵牛,到明末依然還有記載,鐵牛的事情又應該不是杜撰,這樣大的東西按理不會不翼而飛。這次搜尋比起92年優勢在於設備先進了不少,我們擁有精度很高的聲納儀和靈敏度很高的金屬探測器,如果真的有鐵牛的話我們一定能把它找出來。」

問到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有價值的話題了,俞建國告訴我合攏工作將於明早開始,只要我按時到現場就行。

晚上是老俞的公款請客,來了幾個這次歲修和搜尋鐵牛的負責人,算是請我也算是搜尋前的壯行宴。都江堰沒有海鮮於是山珍上了一桌子,天上飛的山裡爬的統統都有。

說到吃喝我在行,當記者這幾年除了吹牛我就學會了這個,我曾有過喝了兩斤多五糧液還把人抬回去的壯舉。今天開的是劍南春滿桌酒香蕩漾。

川人喝酒爽氣,敬酒從不推辭,林翠也不例外,我敬了她三杯,她都一干而淨,喝完已經是酒態動人了,笑起來嘴角上揚,眼角下彎,笑起來聲音很high,並且到處找人敬酒。

敬完她的領導之後,林翠又盈盈站起來,手捧酒杯腳底有些發虛地轉到我面前,一手扶著我的肩膀敬我酒。我說:「林翠,你少喝點把。」林翠已經開始說四川話了:「喝,我們四川人,喝酒從來不拉西擺帶……」我後來共計被她不拉西擺帶了四次。

散席的時候林翠已經橫倒在椅子上了,俞建國朝我笑笑說:「小翠平時從沒見過她喝這麼多酒,今天看到你喝得特別慇勤,呵呵。」

於是我自告奮勇把林翠架上出租車送她回家,車子開起來司機問我去哪兒我才想起來不知道林翠家住哪兒,看來我也喝得有點暈了,只好硬著頭皮打電話給俞建國問。

出租車上林翠一隻手摟著我的脖子,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車停的時候我心裡開始抱怨,都江堰怎麼這麼小,開這麼一會就到了。

第二天6︰30,手機鬧鈴就把我叫醒,不知是因為常年做記者不習慣起這麼早,還是昨晚我喝得也有點過,太陽穴隱隱作痛,左眼皮也一跳一跳。「俗話說」裡這種情況是預示著招災還是進財,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事後想想,若把這也當成一種徵兆,則有些太小看這次碰到事情的奇異了。

當天我來到現場,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俞老,看他的氣色昨晚也沒睡好,但今天是搜尋鐵牛的重大日子,俞老身負重責,面色嚴峻多於憔悴,整個人像一根彈簧似的繃得緊緊的。

正因為此,本來我並不想去打攪他,但現場一整圈轉下來,卻並不見林翠的身影,看看時間已近七時半……我決定提前開始對俞老的採訪。結果開頭第一句是這樣的:

「俞老,您今天看到林翠了嗎」

「哦,她呀,今天一大早打電話來說昨天酒喝多了,頭痛,今天不來了。」

聽他這麼說我略有些後悔,昨天是不是勸酒太勤了?這一分鐘,下面的話就有些沒聽清。

「……既然來了,就一塊兒上船吧。」

「哎。」我忙應著,稍後才反應過來俞老讓我上的是裝備精密聲納喝金屬探測儀,以便尋找鐵牛的搜索船。這樣一旦發現鐵牛,我就可以第一時間報道。我不禁對俞老心存感激。一面抓緊上船前的時間再檢查一遍手機電池和信號。筆記本昨天忘了充電,但之前用得不多,對付一個多小時當無問題。

船是當地研究局所有,看起來下水沒幾年,新得很,排水量大概七八百噸,但我那是按黃浦江上的拖輪衡量的,可能偏差會不小。由於在進行搜索工作,船航行得極慢,人站在甲板幾乎感覺不到移動。

這次採用的截流方法是古法截流,即使用榪槎、竹籠這些古老的斷水工具。

榪槎是由三根大木樁用竹索綁成的三角架,中設平台,平台上用竹籠裝卵石穩壓。把適當數量的榪槎橫列在江中,迎水面加系橫、豎木頭,圍上竹蓆,外面再培上黏土,就可以擋住流水,不致滲漏。

榪槎紮成後,最關鍵的是如何投入水中,每個榪槎都重達2噸以上,要把它們投放到江心,並且保證每個榪槎都按照原來的位置,每個榪槎的榪腳都必須再水底緊靠在一起,才能保證截流效果,整個工序的關鍵,就是要有老練的指揮者,憑經驗用肉眼穿透拿深不見底的江水給榪槎準確定位。

而之所以不採用現代化機械,而是採用兩千多年前的古法截流作業,是因為都江堰既是重要的水利樞紐,也是著名的風景點。

如果動用大量的機械在此施工,不僅耗時長,影響自然景觀風貌,而且現代化機械作業後留下的泥石結構的攔水壩在截流後不易拆除,容易造成環境污染。

而古法留下的榪槎,竹籠等臨時的攔水設施,數以易拆除的木石結構。而且耗費低廉,據估計只需要一百多萬人民幣,而用大型機械操作少說也要500萬元。

我上船的這天,榪槎已經下到了河裡,只見岸邊的船工搬運著3米寬、4米高的竹籬笆,還有裝滿黃泥的塑料編織袋。只等10點45分一聲令下,就先將竹籬笆插到榪槎之前,再從兩側把黃泥口袋投入江中實施斷流。

所有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岸邊還準備了慶祝的氣球,看樣子是要搞個工程慶典。一旁的車輛也不少,想來來了不少領導。我在船上,免去了那些個瑣碎事情倒也樂得輕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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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18:03 引言回覆
我如此無所事事地坐了近一個小時,原本隨時準備發稿的戰備心情也鬆懈了下來。就胡亂想了一下鐵牛的事情。我記得資料記載鐵牛有六萬斤重,如此龐然重物,當初又是作為分水魚嘴沉入水中的,即使遭遇萬年洪水也不至於被沖走太遠,按照正確位置探索,當不難找到。於是我就對俞老提起了這個問題。


俞老回答我說:「鐵牛的卻不可能被沖走太遠,但是元代記載裡對放置位置描述得不是很準確,到了今天,附近地貌也已經有了很大改變,要搜索的範圍也因此會擴大,加之歷年泥沙、雜物的掩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

莫非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這一找恐怕就要十天半月才出得了結果。「泥急著發新聞我知道,」俞老繼續說,「我們也都希望今天就開張大吉,但也充分估計到了困難,是準備找上個三五天的。」還好是三五天,比我估計的十天半月好多了,也許我還趕得及回去討一張大師杯賽的票。

我正暗自慶幸,突然感到一陣奇怪的眩暈感。雖然這只是以後多次類似感覺中的第一次,但當時這種感覺真的很古怪:這是眩暈沒錯,但又好像不完全來自我自己的頭部,雖然沒有觀察清楚,但隱隱覺得周圍的人在這一瞬間,似乎與我又一樣的感覺。

當然,誰都沒有向我證實這一點,我也不會特意去問。於是這在當時就被我作為一種普通的短暫暈船來處理了,見鬼問我小時候天天坐擺渡,在黃浦江上可是從來不暈船的。算時間應該就在這次小小眩暈之後兩三分鐘,突然聽到有人用當地話大叫,船上的汽笛也一連響了四聲,接著就聽見船尾傳來「撲通」的落水聲。

來到後甲板,發現原來是有人落水,船上原本準備參與鐵牛探測打撈的工作人員已經有三個下去救了。
我正對這裡的人那麼熱心,一人落水三人去救感到讚歎,琢磨著是否能當弘揚社會新風尚的花絮發,才發現救上來的人是個年輕女子。難怪。

下水的人有兩個拖著那女子,另一個被甩在後面根本幫不上忙,船舷上扔下帶繩索的救生圈,這是成了起重工具。他們先把溺水者攔腰套在救生圈裡,讓船上的人拽到接近船舷,再從救生圈中把人取出來抬上甲板。救人者也如法炮製,腳蹬船壁,半靠人拉半靠自己地一一上了船。

拉上來的女子穿著淺綠襯衣,在這天氣顯得十分單薄,被水浸透以後頗有透視效果,此時若衝上前去發揮我的人工呼吸知識,想來是要被人群毆的。其他人估計也是一樣想法,所以當溺水女子躺在甲板上以後,場面倒不像方纔那樣七手八腳的紛亂,而是誰都站出一定距離,給船上應急的醫護人員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

當溺水者濕漉漉的頭髮被從臉上捋開以後,我幾乎驚叫出來,那赫然是小翠!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林翠不是說喝多了在家休息嗎?怎麼會穿得那麼少到了這裡?而且即使來了也應該馬上就與工作人員聯繫,怎麼會掉進了水裡呢?難道是遇劫?不知道被劫到沒有?

這時俞老已經跨步過去到了林翠的身邊,低聲問著醫護要不要緊。我看到他的臉色也是滿臉狐疑。醫生初步診斷林翠只是嗆水導致短暫窒息,並無外傷,經過簡單的人工呼吸(我也會呀)以後林翠咳出了幾口水,睜開了眼睛瞧了瞧四周,隨即又昏睡了過去。

我就站在俞老的身邊,林翠的動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儘管她醒來只有片刻,時間上僅僅是幾秒鐘,但我有自信可以看出她醒來的幾秒裡,流露出一種驚訝的神色,我從沒有落過水,也從未看見過搶救溺水者的現場,所以無從知道,這種驚訝是不是可以用「落水被救,發現自己仍然活著」來解釋。

如果是名偵探在場,也許會把這樁事件定為一件推人落水的謀殺案,而被害人的驚訝眼神是指認兇手的重要線索。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林翠的表情是驚訝而不是憤怒,也沒有針對我們中的任何一人。當然這只是我一瞬間的感覺,隨後的注意力就和其他人一樣,被轉移到工作人員如何讓船靠岸,用備用踏板當擔架把林翠抬下船。

這一過程中俞老充分體現出鎮定的專家風範。他一方面指示探察人員中斷現有工作,把各項數據分類保存,以便送走林翠以後能馬上重開工作,一方面時時留心看林翠的狀況,保障了沒有一分鐘治療時間被人為地耽擱。儘管俞老顯得如此冷靜,我還是聽到他在喃喃自語。

「俞老,您剛才說什麼?」

「哦,我是說小翠這孩子水性很好啊。還代表局裡參加過系統裡的游泳比賽,就算失足落水……再加上昨晚有點喝高,可也不至於被衝到江心要人救命啊,難道說……」

我聽到俞老說到「再加上昨晚喝高」就臉紅了,根本沒心思想他說的是什麼。「俞老,昨天是我不好,待會兒我陪她去醫院吧。」

俞老見我這麼說,隨和地笑了笑,說:「怎麼?有異性就沒黨性了?就把崗位工作給撂下了?」
「哪兒能呢?」聽他這麼一說我更急了,「我這不是擔心她嗎!林翠要是真有個什麼……我能安心嗎?!」

「呵呵,去吧去吧。那孩子不會有事的,到了醫院多陪她會兒,等她醒了問問她怎麼回事。」
「嗯。」我心中感謝,俞老不愧是寬厚長者。就這樣我得以搭上了研究所的車陪同林翠前往醫院,臨走我當然沒忘記加一句:「俞老,斷流合攏什麼時候成功,第一時間通知我啊。」

「放心吧,我打你手機。」俞老在船頭應著。當時我已確信合攏一定會很成功,而鐵龜鐵牛多半也會找到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但萬萬沒有想到會那麼快,更沒有想到,這個消息我本有機會比俞老先知道……

醫院離江邊只有15分鐘的路程,我坐在車上甚至都來不及好好體驗趕時間救人的緊張,也來不及問大體頗為清秀的醫護叫什麼名字,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醫院大堂裡充斥著我半懂不懂的方言,掛號等等自然有司機等人包了,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守在林翠身邊。抱她上醫院推床時居然毫無雜念,看來這幾年確有長進。

方言依舊顯得太快,檢查結果,輸液等等相關信息我都是揣摩著明白的,只是預交款清清楚楚毫無疑問。自覺什麼忙也沒幫上的我下意識地打開了錢包,事後想想同來的居然沒有一個人和我爭搶,真是……
急救病房裡空調開得很熱,我迴避了護士給林翠換衣服,自己也脫下了外套,順便打聽哪裡可以借到躺椅之類的東西,做好扎根打持久戰的準備。

醫生馬上就來了,簡單看了一下之後,操著不錯的普通話衝我說了幾句,大意是「不用擔心,你太太沒什麼事,只需觀察觀察……怎麼會落水的呢?小兩口吵架?」我忙不迭地解釋我們不是夫妻,一面想這是什麼醫生?小兩口吵架能把老婆扔江裡??

「對,我知道,還沒領證……」這醫生還哈哈大笑做瞭解狀,我百口莫辯,一邊才發現陪到病房裡面的居然只有我一人。

手機鈴聲及時響起,救我脫離尷尬境地。來電顯示是俞老守承諾給我打來了電話,但我絕沒想到有那麼快。看看手錶,才10︰00,距離正式合攏的開工時間還有45分鐘啊。不過這一下子我倒有點犯難,按理說搶新聞是我們記者的第一要務,我們要像蒼蠅一樣反應敏捷像蚊子一樣死叮不懈,但是這邊林翠還……

「什麼?!鐵牛找到了!……這不還沒斷流沒淘灘嗎?怎麼先把鐵牛找到了?」我當時真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驚喜,一種記者面對新聞的愚蠢驚喜。(當然,「愚蠢」二字是事後才體會到的,專指我們這種人對發生的事情認識不足,只覺得驚人就是好事。)

為了在任何嘈雜的環境都不致漏聽以致錯過重要信息,我的手機一貫設置最尖利刺耳的鈴聲。這次它也起到了效果。

「你醒了……別動,別動,好好躺著……哦,對,俞老,小翠已經醒了……小翠,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鐵牛找到了。」我藉著打電話的當口,有意無意地把對林翠的稱呼改成了和俞建國一樣的「小翠」,準備若她並無反對,以後就一直這麼叫下去了。

「鐵牛?」林翠用很慢的語速重複了這兩個字,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當然,她的茫然神情在我當時看來純屬昏迷結束後的短暫遲鈍,完全正常。此時我已打定主意,既然林翠已經恢復知覺,我也該以事業為重,趕回去寫報道了。

掛斷手機我開始整理隨身物,「小翠你先好好休息著,有事情摁鈴叫大夫……鐵牛找到了,我得先過去採訪,採訪完了再回來看你。」

「採訪?」林翠依然是那副迷糊的樣子,有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又馬上恢復了疑疑惑惑的神情,「找到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嗎……那麼大的鐵牛,能被衝到哪兒去?」

我已經披上了外套,雖然覺得林翠的話聽上去怪怪的,但也沒時間管了,奔赴現場要緊。臨走的時候我把用得較少的那部手機號碼留給她,「有事打我電話,電話簿裡ND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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