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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作者:那多(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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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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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08:41
引言回覆
「那您的研究有突破嗎?」我這樣問著,其實也沒抱希望,王茂元都說了,這件事的疑點他至今都沒找到答案呢。
果然,王茂元搖頭說: 「沒找到答案,疑惑倒是越來越多了。像你們要找的張金龍,他是重犯,我也對他進行過研究。你們來之前,我還找出了當年的筆記。」
他拿出一本很普通的黃皮工作手冊,紙張也已略略發黃。
本子有一頁折了小角,王茂元翻到這頁,遞過來。
六耳接過本子,我偏過頭,上面密密地寫滿了字——
張金龍是1958年生的,他在學校的表現相當出色.可以說品學兼優,他中學的老師對他印象深刻。以那時的標準.他的思想是很過硬的。1977年張金龍應屆高三,趕上了恢復高考,考進了上海某名牌大學建築系。大學期間,他開始與就讀於北京某大學歷史系的高中同學王某談戀愛,雙方定期通信,感情發展穩定。不料1981年5月底,就在他畢業前夕,他突然狂性大發,接連在大學校園內奸污郭某和游某兩位學生,然後出逃。一個月後被逮捕歸案,在此期間他又犯下十七宗強姦和三宗強姦未遂案。
正在努力辨認筆記上字跡的六耳突然抬起頭看著王茂元,問:
「那個被姦污的女學生游某,叫什麼名字?」
「這個,雖然過去這麼多年,照規定是不能透露被害人具體姓名的。」
「是不是叫游芳?」
「王老,我這位朋友的母親,很可能是張金龍強姦案的受害者,她就叫游芳。」我補充道。
「哦……我已經記不得了,但回頭可以去局裡查一下。我能記得的就是兩名被強姦的女生很快就輟學了。」王茂元看了眼六耳,歎道, 「作孽啊。可是這個張金龍,完全找不出他的作案動機來。就在犯案前不久,他還給談了四年的女友聯繫好了上海的工作單位,兩人好團聚,他強姦的兩個人,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之前不認識,更談不上有瓜葛糾紛。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沒理由這麼做。並且,逃亡的途中還犯下那麼多的案子,這用瘋狂也難以形容,和他此前那麼多年的表現判若兩人。而張金龍只是眾多案犯裡的一個,其他的案犯,也大多沒有犯案的理由。你們現在看的本子上,有我和張金龍的一些對話記錄,是經過整理的,比較完整。」
我把視線又轉到本子上。這段二十多年前的對話記錄的內容,看起來十分奇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像著了魔。我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我現在不敢去想父母,更不敢去想她。」
「初次作案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你有什麼需要發洩嗎?心裡不痛快?」
「我沒怎麼想,我身體裡就像有個惡魔。大概在一年前,我的慾望就開始強烈起來,我克制了很久,後來實在熬不住。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頭一發暈.就……」
「什麼樣的慾望?」
「就是,憋得難受,想要女人。」
「想要去對素不相識的女性施暴?你之前有過青春期躁動嗎?」
那股邪火,究竟是什麼?怎麼來的?說到動物性,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作為正常人,生活在文明社會裡,生活環境和所受到的教育都會壓制人的動物性。而張金龍所說的能沖毀理智長堤的慾望,很個別,尤其以張金龍的以往經歷看,他的理智堤防應該很牢固的。」
王茂元把六耳遞給他的工作手冊衝我們揚了揚: 「本該是很個別的例子,卻大量地出現了。絕大多數被捕的強姦案犯,都說到了出現這種難以克制的慾望。要知道,他們多半是像張金龍這樣身世清白、沒有作案動機的人。」
「能不能理解為性扭曲?」我問。
「可以說是性扭曲,但卻是找不出理由的性扭曲。這種扭曲似乎都在『夜之間出現,並且在短時間內急速膨脹。可是在此期間,卻沒有任何外因。」
「所以你還是找到了這些案子之間的關聯點,不是嗎?」我說。
「這樣說也沒錯,但實際上一點用都沒有。從心理分析的角度,我無法解釋這麼大規模的強烈性衝動是怎麼產生的。我相信一定有原因,但那麼多年也沒有找到,而不管是此前還是此後,都沒有類似的案例。和我同樣對『4『23』強姦集團案有疑問的老刑偵員還有很多,可最終還是只能放棄。案犯是抓到了,可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宗懸案。」
不知怎麼,聽王茂元這樣徐徐說來,我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也不是殺人的惡性案件,或許是過於離奇,才讓我起了層雞皮疙瘩。這個案子波及的並不僅僅是數千名罪犯,只要想想這四位數的強姦犯都作了多少案子,毀了多少少女的一生,影響了多少家庭,怎能不讓人駭然失色!數十萬人的生活因此完全改變了,但一切的起因至今都是個謎。
這宗案件的罪犯原本都是和我一樣從未有過犯罪念頭的人,是什麼激發出他們的獸性呢?
一時間我和六耳都沒有說話,默默消化著這宗龐大的懸案帶來的震驚。
「別說是你們啊,我現在重新說起這段往事,心裡都有很怪異的感覺呢。這算是讓我印象最深的兩件怪事之一啦。」王茂元說。
『『那另一件是什麼?」我接口問。問完我就覺得有點冒失,那可和我們今天的來意無關。
「那一件啊……」王茂元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說給你們聽也無妨。這是幾乎和『4.23』案同一時間發生的事,它的性質,和『4·23』案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王茂元的話讓我大感興趣。
「我有位朋友做婦科醫生,同時研究女性性心理,這事是她告訴我的。在八一、八二兩年裡,有相當多的女性因為突發性冷淡來就醫,她原本以為是心理問題,但找不出原因,有些女性原本很喜歡房事,不知為什麼一下子變得厭惡了。更離譜的是,小部分的女性甚至出現了生殖系統萎縮的情況,從病理學上完全看不出原因,就像是自然萎縮了。」
「嗯……」
王茂元看了我一眼,說:「你這麼聽著,是不是覺得並沒有『4·23』強姦案離奇?」
我點了點頭,但王茂元這麼問,必然還有什麼沒講出來。
果然,王茂元說:「可是如果我告訴你,除了上海有一些女性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有其他省份呢?」
王茂元正說著的時候,我已經愣了,等他把一串省份名稱說完,我的嘴已經張成了0形。
王茂元看到我的表情,滿意地笑了一下,說:「發病的地方,和『4·23』案完全重合。」
六耳也被驚到,說:「竟然有這種事情?!」
「這事情也只能作為巧合說了,八二年以後犯這病的人就少了很多。我那朋友和我說這事的時候,和我一對地方,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可兩者彼此之間,真是八竿子也打不著,所以只好悶在心裡。好啦,故事說完了,不知道你們還要不要再去看卷宗?我覺得我已經講得夠詳細了,因為我是親身經歷的,有些東西卷宗上也未必有。」
我看了眼六耳,這事情我可不能代他決定。
「那就不用了,謝謝您。不過還請您幫著查一下,那位姓游的大學生。如果她不叫游芳,那看看張金龍強姦案的受害者裡有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六耳說。
王茂元點頭,他忽然想起什麼,花白的眉毛一挑,說:「對了,這宗案子結案以後,我還留了些紀念品,你倆等等,我看看有沒有張金龍的遺物,有的話就交給你。」
我和六耳對視一眼,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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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42
引言回覆
王茂元走出書房,過了一會兒,他搬了個不小的木箱子進來。
他打開木箱,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地放在桌子上。
是各種各樣的雜物,有鋼筆、鉛筆、囚農、碗、本子等等。
「這些是一些重案犯在牢裡用的東西,他們被槍斃以後我留了下來,也算是對這個懸案的紀念。這些東西我都做了標記,我來看看,有沒有張金龍的。」
每件物晶上都貼了塊橡皮膏,上面用圓珠筆寫了名字。現在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並且淡化了,看起來有些吃力。
「我每次碰到重大的案子,都會留些東西下來,總想著以後老了也是種回憶。可是現在我已經老了,也沒怎麼拿出來看,家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越堆越多,老伴都說我好多回了,扔掉又不捨得。」王茂元一邊找一邊說。
「哦,有了,這件就是。張金龍,張金龍穿的囚衣。」王茂元盯著一件上衣的橡皮膏看了半天,終於笑著說。
六耳接過這件衣服,動作有點僵硬。我想此時他心裡一定百感交集。這是件藍色的粗布背心。布料是很結實的,但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特別是正面,許多地方明顯起毛變薄,還有些破洞。
六耳把衣服捧在手裡,盯著看,這件極普通的背心上面,彷彿有著能牢牢吸引他的魔力。
看六耳的樣子,怕是有段時間回不過神來。我拿起其他的物品細看。
都是很普通的日用品,我沒有王茂元的經歷,看這些東西當然不會太有感覺,只是想著用這些東西的是那樣一批人,看的時候心情略略有點不自在。
當我拿起一支筆看的時候,嘴裡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咦」的一聲。
這是支自製的圓珠筆,筆身是根一頭通的細鋼管,不知原本是做什麼用的,現在插了根塑料圓珠筆芯進去,用橡皮膏包好固定住,就能寫字了。
我奇怪的當然不是這支筆的簡陋,而是作為筆身的鋼管。
「怎麼了?」王茂元問。
六耳也把頭轉了過來。
我一邊想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一邊把自己的發現指給他們看:
「我是奇怪這裡怎麼會磨損得這麼嚴重。」
在筆尾,也就是鋼管封口的一端,好像被人努力打磨過,圓形稜邊都給磨平了,一眼看去小了一圈。由於磨去的材料比較多,在一個地方甚至破開個小洞,可以隱隱看見裡面的筆芯。
「這是,這是……」王茂元囁嚅著,一把將筆搶過去,翻來覆去地看。
「就像那個人不是用筆頭在寫字,而總是用筆尾寫一樣,他多半沒事就拿著它在什麼地方磨來磨去。」我說。
這句話一說完,六耳和王茂元齊齊抬頭看著我。
「你們幹嗎?」我有點莫名其妙。
砰!王茂元重重一捶桌子: 「我居然漏了這麼重要的一條線索!」
這麼說,這支筆的主人可能在監獄裡默默地刻下了什麼東西?
王茂元看著我說:「真是慚愧,我一個搞刑偵的,居然還比不過你的眼力。」
我連忙搖頭:「哪裡,您不是說不怎麼看這箱東西的嗎,因為您進行了詳細的談話記錄,所以對您來說這箱東西沒有實用價值,才會不小心忽略過去。」
王茂元摸著上面的橡皮膏,歎氣說:「吳玉柱,吳玉柱。我當年貼這標籤的時候怎麼就沒注意呢?要是在當年就發現,可能情況就不一樣。」
「其實這未必就是什麼線索,那人畫的東西,和這案子也不一定有關。」
王茂元一臉的耿耿於懷,搖著頭。突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說:
「嗯,關他們的牢房這段時間正好清空準備改造,或許還來得及。」
王茂元想到就做,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問清楚改造工程的進程,喜上眉梢,立刻說好明天一早進去看看。
「我們能跟著去瞧瞧嗎?」王茂元一掛電話六耳就問。
「行。」王茂元一口答應,「反正裡面在施工,沒犯人,憑我的面子帶兩個人去瞧瞧沒問題。」
「老實說,剛到王家的時候,你是怎麼知道那堆書要倒的?」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這件事,問六耳。
「已經告訴過你了,直覺。」
「切!」我不屑,卻發現六耳的表情挺認真的。
「真的,只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比一般的直覺更清楚些,我看到那堆書,就知道它很快要倒下來了,甚至連倒下來的方向都知道。不管你信不信,就是這樣。」
「有這種事?」我狐疑地看著他。
「你還記得那天從民政局出來以後,我突然咦了一聲的事嗎?」六耳說。
「嗯,我只看到有個小孩蹲著哭。」
「那孩子被一根掉下來的枯枝砸到腦袋,而在之前幾秒鐘,我就有了一種模糊的預感。那是我頭一次有這種感覺,所以看見自己的直覺居然成了事實,自己也很意外。」
我努力回憶,似乎那天小孩的旁邊是有些樹枝。
「其實,從你在民政局提醒我,說我看東西的速度比你快許多之後,我就開始留心了。的確,我的記憶力、觀察力比從前有了大幅的提高。殯儀館那次,我並沒有留心記張金龍前後的焚化記錄,可老盧一問,我就自然而然地想了起來。還有,你是不是覺得我總是走神,所以問我有什麼瞞著你嗎?」
「你現在肯說了嗎?」
「我發現只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某件東西上,就有可能直覺到這件東西在一定時間以後的狀態,所以我就不斷地訓練自己。而在你看來,我就總是在走神。進到王茂元的書房裡,我眼睛掃過那堆書就覺得有點不妥,再細看就知道書要倒。我是準備和你說我的事情,又怕你不信,所以提醒你注意,作為驗證。」
「那你現在不是變成預言家了?」我驚訝地問他。
「還不至於。我只是對一些不穩定的東西能預先覺察到,比如一個快要掉下來的花盆、一輛快要撞到行人的自行車等等。而且,也不是百發百中,但預測成功率總在九成以上。」
「很久以前,我就有一個對所謂人類直覺的猜測,你想不想聽?」我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假想。作為一個對世界有無限好奇的人,我作過許多這樣的假設。
「當然,這一定和我現在的狀態有關吧?」
「直覺實際上只是人類潛意識所下的判斷。」
「潛意識的判斷?怎麼說?」
「人類的眼睛耳朵皮膚這些感覺器官所接收到的信息,遠比一個人自己意識到的多得多。可是這些信息不能一股腦兒地都直接傳給大腦判斷,那樣的話就信息爆炸了,你會什麼事都幹不了。所以,所有過於微弱或者被判斷為不重要的信息都被自動過濾了,你的顯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還看到、聽到過那些東西。但被過濾掉的大量信息並非憑空消失,而是進入了人的潛意識。」
六耳點頭說:「我聽說,有的證人記不起案發現場的情況,卻在催眠師的幫助下,完整地還原了當時的景象,就好像電影回放一樣。這是不是說,當時證人看到的很多東西,被當做無效信息過濾了,自己記不起來,卻存在於潛意識裡?」
「沒錯。人腦的潛力還有多少可供發掘,科學家們說法不一,但肯定有著巨大的空間。潛意識裡有大量被忽略的信息,或許直覺就是潛意識綜合了這些信息而得出的結果。只不過人腦畢竟不是計算機,信息也有不全面的地方,所以直覺有時准有時不准。要是以這個為理論依據來說你的情況……」我摸出鑰匙打開房門,故意趁勢停了下來,想吊吊六耳的胃口。
「因為我的感覺比常人敏銳很多,而潛意識的判斷能力又不明原因地提升了,拿老王家的書來說,潛意識自動分析了每本書的堆積角度,甚至考慮到了室內空氣流動等細微因素,判斷出這堆書將在幾秒鐘後倒塌。這樣的判斷結果以直覺的方式傳到我顯意識中。」六耳接著我的話說。
「就是這樣,你的確比以前敏銳了很多,不管是感覺上還是思想上。可是說到不明原因,你真認為是不明原因嗎?」我隨手打開空調,坐在沙發上問六耳。
六耳摸著手臂上開始長出來的細細黑毛,說: 「這或許是替代它們的新能力吧,我終究還是和尋常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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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43
引言回覆
十、再見三兔
等在王茂元樓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今天真正算是起了個大早,六點半不到就爬起來。因為和王茂元約定等候的時間是七點二十。算算這些年裡那麼早就爬起來的日子,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小伙子,很少起這麼早吧?我老頭子是睡不著,幸福啊。」和王茂元一路過去,不多久我的睏倦就被他發現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過會兒就好了。」
反觀六耳,倒是精神得很。
提籃橋監獄我和六耳都是頭一回去,厚實的高牆壓抑著每一個經過者的心情,我的困意也立刻消散了。
整個監獄還是關著很多犯人,只是我們要去的那個區現在清空了,改造工程剛剛開始。我和六耳出示了身份證,填好外來訪客單,檢查過隨身物品,然後在胸前別上訪客證,跟著王茂元走入高牆。
檢查的時候我看到六耳居然把昨天王茂元給他的那件囚服帶在包裡,心裡奇怪。放行之後,我小聲地問他:
「你怎麼把這衣服帶來了?」
六耳一笑:「等會兒或許有用。」
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心裡嘀咕,這小子的想法我越來越猜不透了。
香港電影裡那種監獄外牆和內牆之間的寬廣院子,並不存在於提籃橋監獄中,站著持槍哨兵的高高崗樓和探照燈也不知藏在什麼地方。不過這座監獄的安全性毋庸置疑,這上世紀初由英國人建造的『『回」字形建築群,當時可是號稱「遠東第一大監獄」呢。
進了大鐵門就是四層高的監獄樓,我們要去的是C區。走在狹窄的走道裡,經過一扇又一扇的鐵門。現在這些鐵門後面大多沒有人,犯人早飯後都進裙房裡的工廠勞動了。
C區的走道裡堆著些建築材料,王茂元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們,英國人的建築結構非常牢固,所以這次只是整修一下表面。提籃橋監獄現在已經變成一個上海司法對外的窗口,常常有人來參觀,不能太破舊了,正在有計劃地分步重修。
C區的鐵門都虛掩著,開始一段的房間已經開始粉刷。王茂元在5號牢房前停了下來。
「當年,從C區的3號房開始直到27號房,關的基本都是『4·23』案的案犯。那支筆的主人吳玉柱就關在這5號房,張金龍在13號房。」說著,他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5號房是間比較大的牢房,約十平方米出頭。這間房只有鐵門上的小窗,現在把鐵門全開著采光也不太好,可以想像要是關在裡面是多麼陰暗。
話說回來,當年被關在裡面的人,恐怕也沒有什麼心情抱怨采光問題。
地面是水磨石,如果吳玉柱的鋼管筆是在牢房裡磨損的話,留下的痕跡只可能在這水磨石的地面上。
我彎下腰細看地面,王茂元和六耳兩人也是一樣的動作。我才看了幾眼就怔住,不由得歎了口氣。
並不是找不到痕跡,而是地上留下的痕跡太多了點。
這座監獄自建成到現在近百年。在這間C5號牢房裡關過的犯人數以百計,他們百無聊賴之際,早就把堅硬的水磨石地面搞成了大花臉。
雖然不至於佈滿了亂七八糟的劃痕,但就在我周圍這兩平方米裡,就最少有三處較深的劃痕,整間牢房少說也有十幾處,又怎麼能知道哪一處才是吳玉柱劃的?
我失望地直起腰,卻看見王茂元和六耳還在彎腰細查。
我有些奇怪。我想到的,這兩人沒道理想不到啊。
過了一會兒,王茂元也發出一聲歎息,直起腰來說: 「真是沒法子辨認了,我已經看到三處可能是鋼管筆劃出的痕跡,整間屋子加起來有六七處有可能。原本還想有所收穫,這麼些年過去,當年的痕跡是找不出嘍。-
我心想原來王茂元是在各種劃痕裡努力分辨,過細的劃痕是可以排除的,只可惜這間屋裡近似的劃痕太多。
可六耳居然還毛著腰移動著腳步,依然不肯放棄。
「你有什麼分辨的辦法嗎?」我問六耳。
他向我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王茂元看看他,又看看我,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再次彎腰觀察起地面。他一定奇怪六耳正在依據什麼進行分辨。
我隨著六耳的視線看,卻瞧不出什麼來。
「找到了。」六耳突然說。
我和王茂元立刻湊了上去。
那裡有一塊兩個巴掌大的劃痕。
「你怎麼知道是這個?」我問。
「別急,你先看看這像什麼。」六耳說。
我跟著王茂元蹲下去,微瞇著眼睛細看。
這肯定不是漢字,應該是個圖案。
劃痕很深,邊緣相當模糊。這種模糊看起來是反覆刻畫所造成的。
王茂元站起來,退開幾步往這裡看了看,說: 「這裡當年好像是吳玉柱睡覺的地方。」
他又走過來,比了比,說: 「要是他頭沖這邊睡的話,右手伸直差不多是這個地方。嗯,很有可能,他或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捏著筆畫的·日復一日,可惜這痕跡挺難辨認的。」
「那多,你不覺得這圖案有點眼熟嗎?」六耳對我說。
「眼熟?」經他這麼一說我是有點覺得似曾相識。
「你看,這劃痕的中間有個圓圈,圓圈裡是什麼?」
的確是個圓圈,那裡面……
痕跡實在是有點模糊,我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六耳也蹲了下來,以手當筆,畫了個圓圈,又在裡面畫個一串連在一起的圖案。
王茂元還沒看出這是什麼,我卻立刻被點破迷霧。
「三兔圖,是三兔圖!」
六耳畫的,就是三兔圖最核心的圓圈圖案——三隻耳朵相連的兔子圖。
再比對吳玉柱留下的劃痕,沒錯,是三兔圖。那圓圈外面原本難以辨認的曲線,依稀就是三兔圖核心圓圈外如雲氣纏繞的一個個弧型。
「什麼三兔圖?」王茂元卻不明白。
「是……是……」我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就是一種耳朵相連的兔子圖,就像這樣——」六耳摸出紙筆,很快畫了出來, 「就是這樣。」六耳把圖遞給王茂元。
「你居然能完全畫出來?」我驚訝地問六耳。
三隻耳朵相連的兔子圖留心一下就可以畫出,可四周那一個個不規則的圓弧雲氣十分複雜,要畫出就很不容易了。六耳不是只在雙聖廟裡見過一次嗎?那時候他可還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呀。
王茂元接過圖一看就叫了聲: 「是這圖!」
「您也看過那則新聞?」我問。
「什麼新聞?」沒想到王茂元反問道。
我簡單地說了一下,王茂元說: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來歷,不過我是在一個叫郭超的犯人的日記本上見到的,他也是『4·23』案的案犯,有時會寫些日記,在本子上偶爾會見到這樣的圖。我當時問過他,他只說是隨手畫的,我就沒在意。」
王茂元拿著圖對比地上的圖形,慢慢點頭說: 「沒錯,看起來地上畫的也是這個圖。」
他抬起頭有些不解地問六耳:「你根據這麼模糊的痕跡就能復原出這幅圖?」
「我這方面能力比較強。」六耳笑笑。他這麼解釋我倒是釋然了。根據我的直覺理論,他看見這痕跡是能快速還原出原本模樣的。
「而且我也見過清晰的原圖嘛。」六耳又說。
他說完,卻蹲在王茂元身邊,取出包裡的那件囚服,正面朝上鋪在吳玉柱畫的三兔圖旁。
「昨天我還不敢確定,現在看起來我的猜想沒錯。」他說。
我也蹲了下來,三個人蹲在一起,頭沖內屁股向外,這姿勢被別人看見想必有點可笑。
「你們看這件衣服上磨損的痕跡,這痕跡比吳玉柱的要難認得多,但是,中央這個圓形的磨損帶應該還是看得出的。」
六耳說得沒錯,中間真是有一圈圓形的磨損痕跡。
「你的意思是這件衣服上也有三兔圖?但圓形內部的磨損已經完全混成一片了,外部也是,看不出和三兔圖外部類似的花紋。」我說。
「你說得沒錯,但你看圓圈外部磨損帶的走向,依稀可以看出是往八個方向的,就和三兔圖一樣。」
「你的觀察力真是不簡單!」王茂元再次對六耳刮目相看,「這樣看來,是三兔圖的可能性相當大。」
我用手指摸著囚衣,皺眉道: 「這上面的痕跡是用什麼弄出來的?」
「我想,就像你現在所做的。」王茂元看著我的手, 「是手指畫的。日積月累,畫了千百次以後造成的磨損痕跡。」
「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不斷地畫著這個圖。我好像感覺到什麼,但就是說不出來,這個圖一定是有意義的。」六耳說。
「但是他們是從哪裡見到這幅圖的呢?在那則新聞報道前,沒有人關注三兔圖的,就算是現在,知道三兔圖的也只有極少數人啊。王老,您以前見過這圖嗎?除了在那個郭超的日記裡?」
「應該……沒有吧。」不知為什麼,王茂元的否認顯得不太確定。
「這就怪了。現在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個『4·23』案的犯人對三兔圖有著嚴重的情結,如果大膽推廣到所有案犯的話,這就是繼王老您說的『不可克制的慾望』之後,另一個共同點了。」我說。
我們蹲在一起說了一會兒,很快就感覺腳有些麻,一個個站起來。
這樣的討論是沒結果的,我們也明白這點,跟著王茂元再次到C13房看了眼。這間曾關著六耳生父的牢房要小些,約六平方米,我們又在地上找了一小會兒,未果,就離開了。
和王茂元分手的時候,我們再三感謝了他的幫助。
「最遲明天,游芳的事情我就能查出來。」王茂元對六耳說。
「謝謝您了,估計您還會查一查『4·23』案的事吧,要是有進展能不能告訴我一聲?」六耳說。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是準備一個個牢房看過來,瞧瞧是不是還有人在地上畫過這三兔圖。」
「我看這事情沒解。」路上我對六耳說。
「怎麼?」
「『4·23』案的新突破口,是建立在所有的案犯都熟悉三兔圖這個大膽推測的基礎上。可是那麼些省數以千計的案犯,他們是通過什麼渠道看見三兔圖的?看見了又為什麼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於關進了牢裡,有事沒事都要畫這個圖?聽聽都夠荒誕的,事情過去二十多年,怎麼查?」
「那時候就看見三兔圖,現在想起來只有雙聖廟了。」六耳說。
「倒不只是雙聖廟,記得那篇新聞報道上說,英國專家組主要是去敦煌,也許別處還有。可一般人看見三兔圖不會在意的,而吳玉柱他們對三兔圖的態度,簡直就像是邪教崇拜的圖騰……」我突然住嘴,六耳也轉頭看著我。
我這麼隨口說出的東西,倒真是有相當大的可能性。
宗教狂熱是很可怕的,如果說有什麼能讓數千人都對某些事情絕口不提,哪怕面對死亡,宗教絕對是最有可能的力量之一。
而瘋狂的強姦行為,是否是某個邪教的教義?
既然三兔圖能被世界上最大的三個宗教同時採用,為什麼不能有其他的小教派採用它?
「這個案子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六耳說,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直覺,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到十點,我連著接了兩個電話,讓我被迫放棄了繼續睡下去的打算。
第一個電話是王茂元打來的,六耳留給他的是我家的電話。
他說了兩件事。首先,我們的猜想得到證實,張金龍在大學強姦的兩名女學生之中,游某就是游芳。其次,昨天下午到晚上,王茂元發動了幾個年輕的刑偵隊員,把C3一C27所有沒重修的牢房都地毯式搜索了一遍,除了吳玉柱的劃痕,另外確定了兩處三兔圖劃痕,還有三處疑似。核對當年的關押資料,王茂元推測,留下劃痕的可能都是重犯。
五分鐘後的電話是梁應物打來的,昨天晚上我拜託他查一下三兔圖的事。網上只有英國專家來華的新聞,卻沒有後續報道說他們得出了怎樣的結論。
關於有無邪教以三兔圖為圖騰一事,梁應物還在托人查,英國專家的結論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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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08:45
引言回覆
其實英國專家並沒得出實打實的結論,他們原本期望在考古方面能得出確切的答案,可是走了小半個中國,只證明了在古老的東方也有許多地方留有三兔圖的痕跡,這些痕跡並不局限於佛教,也不局限於隋代,在元代也發現了。我想在元代的發現就是指雙聖廟了。
英國專家有一個推測性質的結論,研究發現,長時間看三兔圖會有使人平心靜氣的效果,一個英國的心理研究機構更表示,長期處在隨處可見三兔圖的環境中,能讓人清心寡慾。而清心寡慾是所有宗教希望教徒做到的,所以這些宗教不約而同地把這樣的圖案採用到類似教堂的場所中。
回想起第一次在雙聖廟裡看見三兔圖時的感覺,好像是有那麼點讓我平心靜氣的作用。但這就很難解釋窮凶極惡的強姦犯們為啥也對三兔圖這麼熱衷了。
這兩通電話的效果是讓我更加疑惑了,我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起來洗漱。而後我走進臥室。
六耳正在看窗外。現在他已經可以大大方方地把窗簾拉開了。
「王茂元來過電話了。」我說。
六耳轉頭看我: 「他怎麼說?」
「是游芳。」
「哦……」他緩聲應著,轉回頭去,「我猜到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你該考慮一下,重新對待你母親。」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是,我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還沒有找到。」六耳迴避了我的問題。
「你確信『4·23』案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強姦案?」我問。
「你也這麼想,不是嗎?」
「好了,出來吃早飯吧。」
坐在餐桌上對啃麵包的時候,我把王茂元的新發現和三兔圖的事告訴六耳。
六耳努力往嘴裡塞著麵包,在我說的時候一言不發。
我一邊說的時候,心裡忽然想到,原本我是追查六耳身體變異原因的,怎麼現在變成追查張金龍強姦案了?目標焦點的轉移居然現在才意識到,看來是「4·23」案的離奇性對我好奇心的誘惑力太大了。
可是不管「4·23」案是怎麼回事,應該和六耳的變異沒有關係,否則,當年這些案犯欠下的孽債肯定不止六耳這一宗,變異人不是早該出現百十個了?
「4·23」案和六耳有密切關係,他顯然想查下去,同時為了滿足好奇心,我當然也不會不管。至於六耳的基因變異,等游芳毛髮的化驗結果出來再說,沒準兒是女方的遺傳基因問題呢。
我說完兩通電話的詳情,六耳也把麵包都吃完了,抹了抹嘴,說:「那多,你有沒有想過,沒準兒我們拜訪一下王茂元的朋友,會有點收穫?」
「王茂元的朋友?你是說當年和他一起查『4·23』案的同事?怎麼。你覺得他的話有所保留嗎?」我皺著眉說。
「不不,我指的是另一個人——那個研究女性性心理學的。」
我想起來了,原來六耳指的是那位告訴王茂元八省一市大量女性性冷淡的婦科醫生。
「你懷疑兩者有關?」我問。
「時間和地點都類似,總讓我覺得有點怪。」
「讓你覺得?怎麼覺得?」我聽出點意思,忙問他。
「說不清楚,只是隱約地猜想,並不像其他直覺那麼明確,所以我也不確定。可是你想,萬一有關係的話, 『4·23』案的重犯都死了,那些性冷淡或嚴重到生殖系統萎縮的人可還活著啊。我想讓她們看看三兔圖,不知會有何反應。」
「對了,你這麼一說,我想到『4·23』案的輕犯不是沒判死刑嗎,這上面也可以著手的啊。」
「這方面不用你去管,你以為王茂元查了牢房就會結束嗎?特別是他又查到幾處三兔圖劃痕,他一定會去找還活著的當事人。」六耳說。
「這倒也是。」我想了想,說,「那我就再去給王茂元打電話吧。」
「算了,還是我打吧。」六耳看了看我還剩下的半塊麵包說。
「王茂元對我們的聯想能力深表佩服。」六耳打完電話對我說。
「是你的聯想能力吧,確切地說是你的直覺。怎麼樣,他把那個人的電話給你了嗎?」
六耳揚了揚手裡的紙: 「張無垠,比老王年輕點,也退休了。聽他說還是有點名氣的女性性心理學者,出過幾部專著。老王會先幫我們打個電話約一下。」
「那個你問了沒有,關於『4·23』案還在世的犯人?」
「他這兩天就找去。」
到報社還未坐定,就聽見王柳那裡大呼小叫:
「哪位兄弟拿了我最新一期的《新發現》,哪位兄弟?」他一邊叫著,一邊在辦公室裡來回地巡視。
「完了完了完了。」他經過我座位的時候嘴裡嘟嚷著, 「剛寄給我要寫稿的啊,難道我是跑出版的就活該被人拿書嗎?每次不小心放在桌上第二天準沒。」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是鬼子唐在安慰他。
「做人要厚道,要厚道啊。」王柳捶胸頓足,「那我今天的稿子怎麼辦啊?」
「十三太飽!」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
王柳抬眼望去,就見一個人背對著他負手而立。
「十三太飽冷面一碗。」八個字說得抑揚頓挫,那個人慢慢轉過身來。如果他穿的是件賭神風衣一定很拽,可惜他只穿了件小背心,十分有礙觀瞻。
王柳已經站在這裡,這般賤法的,放眼全報社只剩下了一個人。當然是蘇世勳。
王柳一個箭步衝上去,死命掐他脖子。
「是你小子拿的,還敢訛我的面,找死啊你?給不給,給不給?」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蘇世勳腦袋被搖得七歪八晃,聲嘶力竭地分辯。
王柳鬆開手: 「說,在什麼地方?」
「十三太飽,今天中午。」蘇世勳一臉的寧死不屈,和三秒鐘前判若兩人。在我的引薦下,神秘冷麵館現在已經紅透晨星報社的半邊天。
「真不是你拿的?」王柳的小眼睛裡滿是不信。
「當然!」
「好好,你快說,我趕著寫稿呢。」
「早上上廁所的時候,倒是在廁所裡見過這麼一本。」蘇世勳咳嗽一聲,又道,「而且,這本現在的完好率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王柳一拍腦袋: 「原來是昨天上完廁所忘記拿出來。人哪,幹什麼事情都不能得意忘形。」他往廁所方向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滿臉警惕地問,「什麼叫百分之九十五的完好率?」
「我紙不夠,就隨便扯了兩張。放心,是廣告面,上面香車美女,正合適用來擦屁股。」
片刻之後,王柳拿著小雜誌喜氣洋洋地跑回來。
「這是第幾期的《新發現》?」我問。
「第三期。」
「前幾期有沒?借我看看。」這是法國著名科學雜誌的中文版,剛引進中國,我聽人說過好幾凹了,一直想翻翻。
「我找找。」壬柳說。過了會兒他扔了本過來,是第二期。
翻了下目錄,看見兩個讓我念念不忘的字——
「基因」。
從標題看或許對我沒什麼幫助,不過我還是翻到了第112頁。這篇文章的標題是《愛撫會影響基因》。
一個來自魁北克的研究組發表_r他們的研究結果:母親的擁抱會在基因層面上改變孩子面對壓力時的反應。進一步說,新生兒會因為和母親發生接觸而改變他們的DNA。根據這個結果,研究組認為後天環境會對幼年期人類的基因產生影響。而在此前,基因被認為是先天性的。
中午在神秘冷麵館,我特意把這篇文章給梁應物看。現在他只要中午在附近,都會到神秘冷麵館吃冷面。
「這個研究結果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梁應物看完說。
「不會吧,以你們的能量還不能在第一時間收到這個研究結果?」
梁應物搖了搖頭: 「世界上成千上萬個研究組,幾乎每天都會發佈各種各樣的研究結果,可是從研究結果到學界主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這段路裡,大量不正確的研究結果會被篩掉,常常正確的結果也會被暫時篩掉,所以我們的遺傳學研究所沒把這結果當回事也很正常。」
「可是我覺得,如果人的基因被證明能在幼年改變,或許特殊情況下也能在成年改變,不需要病毒入侵,而只需要某種環境。」
「那麼你想說什麼?六耳在某種環境下改變了自己的基因?」梁應物反問我。
「這個……」我被梁應物問住,只好嘿嘿訕笑道,「只是提出一個新思路嘛,也沒說就是那樣。我是想,如果遺傳方面的路走不通還有沒有其他的路走。」
「遺傳方面,雖然你第二次提供的毛髮檢測結果沒出來,但據我所知,似乎也是有點問題。」
我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和正常人基因也有差異嗎?你都知道了怎麼結果還沒出來?」
「在和六耳的異常部分進行同質性比對吧,這兩天最後的結果就該出來了。」
「啊,我還以為如果是遺傳的問題多半出在他爹張金龍身上呢。」
「這個,等結果出來再下結論吧。」
隔天晚上,我們敲開了張無垠家的房門。
張無垠是一個人住,這點此前王茂元已經告訴我們了,他還說張無垠很早就離婚了,多年來一直獨居搞學術研究。估計是怕我們問到不該問的。
我有點鬱悶,難道給老王的印象這麼長舌,自己在他家有問到什麼不該問的嗎?呃,好像張無垠的故事就是我特意問他的。
張無垠微胖,眉毛粗短,眼睛炯炯有神,說話簡潔有力,給人偏中性的感覺。她拿了兩罐可樂給我們,然後一屁股坐進沙發裡,點起一根煙,吸了口,問:「你們抽不抽?」
「不抽。」我們一齊搖頭。
「不抽也得抽,不是一手煙就是二手煙。」張無垠說。偏生她說這本該是玩笑的話的時候一點笑意都不帶,搞得我和六耳不知該接什麼話。
「老王說你們兩個小鬼好奇得要命,要我接待一下,看來你們挺對他胃口。嗯,那你們就聽著吧。」
「哦。」我和六耳應著。
「八一年的時候我還在芮金醫院做婦科醫生,同時剛開始嘗試做女性心理咨詢。結果我發現從初夏開始,有部分女性開始向我咨詢性冷淡方面的問題。中國女性是很保守的,而且女人在性行為上多處於被動地位,所以來咨詢這類問題的,其實都已經相當嚴重了。一段時間之後,個別人開始出現生殖器官萎縮,同時芮金醫院的婦科也開始接觸這類病人,都是先由性冷淡開始的。一個心理問題會發展成嚴重的生理問題,這對我來說是相當有研究價值的,再加上些其他的原因,我把這作為自己的研究項目,開始重點關注和研究。」
「能不能問·下,您說的『其他的原因』是什麼?」我問。不知這個原因是否和「4·23」案有關。
張無垠拿眼睛看了看我,說:「其他的原因就是,我也是病人之一。」
我立刎把嘴緊緊閉住,張無垠不當回事地說出來,卻讓我相當尷尬。看來王茂元擔心的「問到不該問的」還是發生了。
「我研究一段時間以後,卻發現這種病症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沒有前兆,是突發性的。同時在和朋友同學的信件交流中,我逐漸瞭解到南方好多省市都出現了這樣的病人,並不獨在上海。病人出現的時間都是八一年晚春或初夏,最南方的幾個省要稍早些,比如廣東和福建。從時間的統一來看,很像是某種流行疾病,但在病人的體內卻檢測不到病毒。到了八二年夏天之後,新發病人越來越少,老病人也以極緩慢的速度開始好轉。當然,已經萎縮的生殖器官很難完全恢復。此外,我懷疑同時期的男性也患有此類疾病,只不過這類病人多數被當做陽痿治療了。」
張無垠正好.支煙抽完,隨手把煙頭扔進煙灰缸,問:「好了,故事講完,還有什麼要問的?」
六耳取出一張畫著三兔圖的紙,遞給張無垠:「您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個圖?」
張無垠剛接過圖,就「嗯」了一聲,卻不知道這一聲裡包含著怎樣的意思。
「是個商標吧?」張無垠看了一會兒,說。
「商標?」
「內衣商標,沒記錯的話叫三兔牌。」
「三兔牌內衣?」這真是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見鬼,我還曾猜過是某個邪教的圖騰呢。內衣商標?這實在是個很冷的笑話。
「這個牌子現在已經沒有了,八十年代初曾經紅過一陣,不是特別耐穿,但走的是低價路線,甚至賣到了上海來。要知道,那個年代都是上海的服裝往全國賣的。不過很快就銷聲匿跡,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們在張家一共只待了不到半小時,但收穫頗豐。沒到家我就急著打電話給王茂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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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46
引言回覆
「老王啊,我可有了突破性進展。」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怎麼把「老王」漏出來了,那是和六耳私下隨便說的,當面應叫「王老」才對。
好在王茂元也不在意,因為他的聲音也十分興奮: 「你也有進展?我這裡也有了重要線索。不過你先說。」
「你也有線索了?估計和我這裡一樣,三兔牌內衣?」
「你怎麼會查到三兔牌內衣的?不會是……不會吧,那些性冷淡患者也穿過這個牌子的內衣?」王茂元大感驚訝。
「這我不能確定,但有可能,因為……張無垠自己就穿過。」
「啊?哦……」王茂元發出了幾個感歎詞,「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這個,張老師比較直爽。」我只好這樣說。
「她實在是像個男人。還有一點你一定不知道,.我從紡織協會瞭解到,這個牌子的內衣從八。年底開始生產,到八一年春夏,已經銷到全國許多省市,這些銷售三兔內衣的省市,和發生大規模強姦案的省市,完全重合。」
「完全重合?!」我叫了起來。
旁邊的六耳連忙問我怎麼回事,我簡單告訴了他。他也一臉的驚訝。
「這麼說來,也和發生性冷淡的省市完全重合。」我說。
「是的。這家廠不知為什麼到八二年夏天就不再生產這個牌子的內衣了,現在廠還在,做服裝加工出口。這個牌子的內衣很蹊蹺,我準備過幾天以私人名義去順昌一次。」
「去哪裡?」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順昌,那家廠在福建順昌。」
怎麼一切又轉回到了順昌?
「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茂元問。
要不要去呢?今年已經去過兩次順昌了。
「好的,我盡量請出假來。」我很快決定了,好奇的男人注定是勞碌命,何況六耳也是一定要去搞清楚究竟的。
「還有,你怎麼是以私人名義去,刑偵隊沒人去嗎?」
「當然沒有了。不管當初是怎麼回事,追訴期已經過了,案子也已經結了,那麼多人槍斃的槍斃判刑的判刑,不可能也沒必要再掀什麼波瀾。我只是去解開自己多年的困惑。」
"游芳毛髮的化驗結果出來了,和正常人的基因差異是0.1%."晚上就要出發去順昌了,下午卻接到了梁應物的電話.
電話裡說不清,他下午又有課,我只好去學校找他.
我和梁應物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時不時有來往的學生和梁應物打招呼,看來他這個教師身份還扮演的挺成功.
"只有0.17%?差異這麼少?"我問.
"對一般人來說,這樣的基因差異已經超出上限很多了,雖然還不能解釋為什麼母親差0.17%,兒子的卻差2.7%,但是你別忘了,第二次的 化驗結果已經比第一次多了0.3%,可見這種差異是會發展的."
"會發展?你前幾天不是還對後天環境能影響基因的研究成果表示不屑一顧嗎?'
"我哪有不屑一顧?你們當記者的說話怎麼總喜歡斷章取義.聳人聽聞啊."
我被梁應物的話噎的直哼哼.
"而且游宏的基因不斷發生變化的原因並不清楚,也很難說就一定是後天的原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游宏基因的變異部分,基本上是此前從未見過的排列方式嗎?"
"記得."
"研究所在比較游芳和游宏這對母子的基因後發現,游芳的基因變異部分,70%以上在她兒子的基因變異裡找到."
"基因變異的70%?.........."我數學不太好,正在努力換算中.
"也就是說,以游宏2.7%的變異為整體基數,則其中的4.4%是從他母親的基因中直接繼承的."
"就是可以確認兩者相關,是吧?聽起來,像是游芳給她兒子的基因裡留了種子.現在這顆種子已經發芽成長了."
"有趣的比喻.對了,你去順昌的時間定了嗎?"
"就是今天晚上.等我回來之後,會想辦法說服游芳再進行全面的檢查,為了兒子,我想她不會介意這些.希望從她身上可以找出治療的方法."
"你還在想著把游宏治好?我不是早跟你說別抱什麼希望嗎?"
我苦笑:"我知道 你只想著為人類遺傳學發展添磚加瓦,可我總還得為朋友著想一二不是?"
"對於你這次的順昌之行,我倒也是挺關注的.沒想到一個內衣品牌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雖然你在順昌指不定發現什麼,我覺得問題還是出在三兔圖上面."梁應物說.
"我也是這麼想.既然已經有專業機構確認三兔圖會對人產生清心寡慾的心理影響,那麼造成性冷淡也順理成章,但是造成生殖器官萎縮就太誇張了吧.可是怎麼會又和性慾旺盛的****犯發生關係,這就讓我想不通了."
"同一個東西能夠造成兩種極端的效果,倒也並不是不可能,但那要在什麼情況下......"梁應物想了想,又說,"還有,內衣是貼身穿的,也就是說穿內衣的人並不會經常看見內衣上的商標圖案,那麼他們是怎麼受到影響的呢?要是你這次有重大發現的話,我想X機構也會有所行動的."
"我怎麼覺得自己像你們的風向標,試金石?"
"只是一點點關注罷了."
"已經好幾次了,我成了你們的先遣隊.工資,我要求發工資!"我不滿的叫嚷著.
"哦,你真的想要嗎?"梁應物面帶微笑,頗有興趣的看著我.
"呃.....還是算了吧."拿人家的手短,還是自由最好.
"有一點你要想清楚."梁應物突然變的嚴肅起來.
"什麼?"
二十三年前出現的大量強姦者和性冷淡群,實際上已經造成了極嚴重的社會問題,如果這是項有預謀的行動,拿採用這樣驚人的手短要達到的目的,必然也會令人震驚,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保不準你此去沒有危險,要多小心."
"行了,出來混這麼久,哪裡還能不會看風水?"這樣說著,我心裡卻有點熱.
在火車上,王茂元說了從紡織協會得來得另一個線索:三兔牌內衣多用染料將三兔得圖案印在內衣上,丹這種染料在八二年被查出對皮膚有害,不適用於內衣,被勒令停止使用.
這道禁令發出不久三兔牌內衣就停產了,王茂元對此困惑不解.照理說一個已經取得如此成績的廠,不可能因為這就停掉整個品牌,不用這種染料不就行了嗎? 看來真正的原因還得到順昌調查.
王茂元的這條線索為一直困惑於"內衣上的三兔圖怎樣對穿的人產生影響"這個問題的我點亮了燈.人的感覺方式不僅限於視覺,三兔圖能通過視覺影響人的精神心理,或許也能通過其他感覺方式.染料對皮膚有害,換言之就是人的皮膚會對這種染料有所感覺有所反應,如果用這種染料印了三兔的圖案,人的皮膚就能感覺到三兔圖。
另外,王茂元在聽我詳細講述了造訪張無垠的經過後,說了句讓我挺意外的話.那時,張無垠說到,性冷淡並不只是女性,男性也有,但他們多半以為是陽痿.
王茂元"啊"地叫了一聲,說:"這樣說來,會被自己慾望沖昏頭腦的,就不僅是當強姦犯的男性了,說不定還有女性."
我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女人,的確,在這方面她們相當有隱蔽性.嗯,男人忍受不了的時候就變成強姦犯,女人忍受不了的時候可沒法強姦男人."
但女人勾引男人就方便多了,再說她們還能……」
王茂元說到這裡停止了,但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心裡一動,看看身邊的六耳,他正直勾勾地盯著王茂元。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不過回到上海,還是去問問游芳,有沒有穿過三兔牌的內衣。
到了順昌,王茂元叫了輛出租車。
我已經知道那家原本的內衣廠現在叫精益服裝公司,當年叫三兔內衣廠,曾經的法人代表姓楊,名德林。
上了車我正要開口說去精益公司,坐在副駕駛的王茂元先開了口:「師傅是本地人吧?」
「那是,在順昌四十多年。您說要去哪兒吧,絕不給您繞彎路。現在順昌要打造旅遊城市,咱拉車的不能給順昌抹黑啊。」
「不忙,好多年沒來啦,算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您隨便開,開得慢些,我看看這城市。」
我瞧了瞧六耳,都不知道王茂元搞什麼鬼把戲,公安系統出身肯定有他的一套,慢慢看著吧,別亂插嘴壞了他的事。
司機是個中年漢子,聽他剛才這麼說應該是四十多歲,這時咧嘴一笑: 「好,您幾位就慢慢看吧,我先帶你們去幾條商業街轉轉。順昌這小城市雖然不能和大城市比,但這些年的變化也不少。您要是有二十年沒來,那真是認不得嘍。怎麼,您八幾年的時候來過這兒?」
車慢慢地在街上開著,我對順昌的城市建設成就沒半點興趣,一心聽著前面兩人的問答。
「八一年來過,陪朋友來的。我那朋友有個遠房親戚,是開服裝廠的,還記得那時離開的時候,送了幾大包的衣服哪。」王茂元嘿嘿一笑, 「你猜是啥衣服?」
我心裡想這老頭子裝得還真像。
司機應聲問道: 「啥?」
「內衣,都是內衣。」王茂元笑道。
「八一年時候的內衣廠?您別是說精益廠吧?」司機說。
「精益?叫精益啊,人老了,都記不清了。」
老狐狸老狐狸,我心裡暗暗叫著。
「現在叫精益啦,那時候叫三兔。」
「對對,三兔,三兔牌嘛,怪不得我聽你說精益覺得不對勁,怎麼改名字了?」
「喲,您不知道啊?」司機說。
「不知道。怎麼了?我那朋友八二年就去了美國,一直沒回來,和這門遠房親戚也斷了聯繫。這不,知道我要再來順昌,特意囑咐我看看當年的廠長楊德林去,我連禮物都在上海買好啦。」
「早就不叫三兔啦,就是八二年的事,那年以後楊德林也不當廠長了這廠換人管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還想著到廠裡找楊德林呢,現在人怎麼找啊?」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您要是現在到街上去問三兔廠,要麼是小年輕不知道,要麼知道的都不一定肯告訴你。現在我們老順昌人啊,都有個默契,那就是不再提三兔牌內衣了。說起來這內衣廠在當年,還是地方上的經濟支柱呢。」
「幹嗎不能提?」
我支起了耳朵聽著。看來當年還真出過變故
「也不是不能提。剛才我不是說,順昌要搞旅遊經濟嗎?」
「是啊,這也有關係?」
「有關係。你知不知道咱順昌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故鄉?」
「有這事?好像不知道。」
司機轉頭看了王茂元一眼: 「我說呢,您年紀大了,也得關心新聞啊。前段時間雙聖墓的事情鬧得多大,多少電視台報紙都派記者湧到這兒來?別的不說,就我這車,坐過幾十個記者。」
王茂元只是呵呵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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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48
引言回覆
「我們這兒寶山有座峰叫南天門,在那頂上有座廟,叫雙聖廟,有好幾百年歷史了,裡面供著齊天大聖和通天大聖的牌子。這兩兄弟就是我們順昌人。」司機說來一瞼的自豪。
「就說這三兔圖啊,雙聖廟裡也有,前段時間還有英國專家來專門研究過呢。廟裡的圖案和以前三兔內衣商標的圖案一個樣,楊德林那會兒肯定去過雙聖廟,看這圖神奇,就用了當品牌圖案。可我們現在要是告訴人家,雙聖廟裡最神的三兔圖,從前是個內衣品牌的圖案,這叫什麼事兒啊?多破壞形象。」
我想起上次來順昌採訪,縣文化局的張挺說到三兔圖的時候,總覺得他言之未盡,原來是這麼回事。頭一偏看到六耳的手老是在腿上比畫著,不知心裡在想啥。見到我注意,六耳笑了笑,手停下,安安穩穩放在大腿上。
「扯遠了扯遠了。當年三兔廠改名字的時候我還年輕,知道得不是太清楚。聽說廠裡鬧了矛盾,楊德林壓不住,縣裡就換了人。」
「可那時候三兔牌內衣多紅火啊,換人也不用牌子都換了啊,後來還做內衣嗎?」
「後來就不做了。您說這問題我也琢磨過,照理說三兔廠那時候給縣裡每年掙多少錢啊。聽說……聽說……」司機欲言又止。
「說什麼?」
「聽說那廠子裡邪乎,也只是聽說。」
「怎麼個邪乎法?」.
「具體可不清楚,我自己這麼想著,三兔圖是雙聖廟裡刻著的東西,這麼隨隨便便地用到了衣服上,還是內衣,什麼內褲胸罩上都有這圖……嘿嘿,鬼神這東西,不好說啊,要是真有大聖爺,能高興嗎?」
「這……」王茂元苦笑,「說得也是。」
「您是要找楊德林吧?」司機問。
「是啊。」
「要說這家廠啊,人家換了名字換了廠址,六七年前也搬過了,您去到那兒有幾個人能記得楊德林都難說。不過呢,我這個老順昌倒是知道他住哪個村子。」司機轉頭衝著王茂元一笑。
這是要生意呢。
「離這兒多遠?」
「三四十公里吧,我們這兒出租便宜,也用不了許多錢。放心,絕不給您繞遠路。」
「好,那就去吧,不過到了村子你可得負責把我們送到他家。」
「沒問題,到地頭一問就知道了。他家要不在那兒我不收您錢。不過要是楊德林不在您可別怨我。」
「行,只要到他家就行,在不在都給你車錢。」
司機一踩油門,原本慢悠悠的車衝了出去。
王茂元轉回頭來衝我們一笑。
我豎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三刻鐘後,車在一幢二層樓前停下。
「楊家就在這兒。」司機說。此前他已經下車在村裡問過好幾個人了。
車費七十八元,算上從他嘴裡套出的東西,絕對值了。我搶在王茂元前面把車錢付了。
下了車,司機和我們揚了揚手,一溜煙地開走了。不過他最後的神情有點奇怪。
「王老,真有你的。」我說。
「像這種小縣城,要問些什麼,出租車司機是最清楚的。不過我也沒想到,他還能直接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六耳已經摁響了門鈴。
「誰啊?」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們找楊德林。」
「找誰?」
「楊德林。」我大聲說。
門吱呀開了條縫兒,一個典型的中年農村操勞婦女露出個臉來。她皺著眉頭,瞪著我們幾個,問: 「你們找誰?」難道錯了嗎?我心裡想著,再次說: 「我們找楊德林。」
「找他,你們和他什麼關係?」這婦女沒有把門開得大些的打算。
這回可不能像剛才對司機那樣亂扯什麼親戚,否則楊德林一露面就得拆穿。
我正在想詞,王茂元已經取出證件遞了過去。
「我們是從上海來的,我是刑警隊的,找楊德林瞭解些情況。」
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讓對方沒辦法拒絕。刑警隊的牌子一亮出來,有幾個人能拒之千里?雖然有些擔心打草驚蛇,但王茂元這麼做,一定都想好了。等會兒還是和剛才車上一樣,聽他怎麼說吧。
那女人看了幾眼證件,還給王茂元,皺起眉說: 「你們不知道,楊德林去年就出車禍死了嗎?」
死了?
我頓時知道那個司機最後古怪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了。他下車問路的時候,別人一定告訴他楊德林死了。他瞞著我們不敢說,怕我們賴他車費呢。
「我是他老婆。」女人說著把門完全打開, 「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怪不得她剛才把門看得這麼緊。丈夫死了一年忽然有幾個男人找上門,能不奇怪嗎?
在一樓客廳坐下,女人給我們倒了茶。屋裡的擺設就像是普通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並沒有很豪華。
「我丈夫去年二月十六,開車去城裡新家的時候出的事,送醫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就說村子裡好,幹嗎非得住到城裡去。他就是不聽。他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那麼犟,跟牛一樣,誰都拉不動。」女人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你知道三兔圖吧?」
「當然知道。」
「已經有專業的研究機構對這種圖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長期看這種圖會對人的情緒產生不良影響。而你丈夫曾經採用這種圖作為內衣的商標,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們懷疑曾經有一些三兔牌的內衣使用者已經受到了不良影響。所以派我來調查。」
「啊,有這樣的事?」女人顯得有些無措,「可是德林他都死了。」
「你放心,我只是來瞭解一下情況,杜絕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畢竟這種內衣已經停產很久了,我們是不會翻舊賬的。」王茂元寬慰她。
哦,哦。」女人諾諾著。
「楊德林是怎麼想到採用這個圖案用做內衣牌子的,你知道嗎?」
「他自小就喜歡這圖案的,被鄉里選上當廠長,用這個三兔圖也是因為一直喜歡吧。他對這簡直著了迷,後來三兔內衣走俏,他就對我說,看,這圖真是神。」
「這麼說,楊德林很早就知道三兔圖神奇?」
「他覺得這是神仙留下來的東西,沾著仙氣呢。沒事總是把著那塊寶貝石頭,說看吧,這是神仙用手指畫上去的。」
「什麼石頭?」王茂元皺起眉頭。這女人說話沒頭沒尾的。
「一塊刻著三兔圖的大石頭,據他說是從神仙洞裡起出來的,那時候我還不認得他,所以也不太清楚經過。」
「神仙洞?」沒想到楊德林居然不是在雙聖廟裡看到三兔圖的。
「就是現在叫八仙洞的地方。」
「八仙洞?」我想起來了, 「是不是在南天門懸崖下、瀑布後面的?那兒不是有八個洞嗎?到底是哪個?」
「具體哪個不知道,應該是最深的一個吧。」
「你知道這八仙洞?」王茂元問我。
「我來採訪過雙聖墓。八仙洞和雙聖墓在一座山峰上。據說有一個洞很深,誰都沒走到底過。」
「楊德林到過最裡面嗎?那裡有什麼?」王茂元問這女人。
「他進沒進到最裡面不曉得,但他說,洞裡有好些刻著三兔圖的石頭,走得越深就越多。他小時候總喜歡去那裡面玩,可是後來地震過一次,洞裡的通路就堵死了。他念著這圖,就想法從裡面弄了塊出來。真是好大一塊,也不知他喊了幾個小兄弟一起弄的。現在洞裡是去不了了,楊德林取出石頭以後就把崖上垂下去的鐵索搞斷了。他說地震也許是洞主人不高興了,索性把鐵索斷了,就沒人再去打擾。」「石頭呢?我看看。」王茂元說。
「石頭沒啦。」女人眼一紅,「楊德林就是要把他的寶貝石頭搬到新家去,才在路上遭的車禍。人都死了,那塊石頭也飛到路上,我才沒心思搬回來呢。不過那石頭,我倒是知道現在落在了哪裡。」
「是不是雙聖廟?」我突然說。
「你知道這事?」女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聽縣文化局的人說,雙聖廟裡那塊大石頭是去年從縣公路邊撿的,聽你這麼說,我就猜出來了。」
「是啊,就是那塊。就讓它躺在雙聖廟裡吧。」女人歎著氣說。
「有個導遊還對我說,那塊石頭上的三兔圖,是齊天大聖用手指畫出來的呢,沒想到原來卻是楊德林一直藏著的東西。」我又想起了當初唐僧的瞎掰。
「楊德林也就藏了幾十年,興許真是孫大聖畫上的,誰知道呢。」女人說。
「那塊石頭上的刻痕,看起來還真像是手指畫上去的呢。」我轉頭對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卻沒表示出驚訝,我想他根本沒往心裡去,或許在他想來,只是雕刻得比較細緻罷了。
「這麼說來,楊德林後來再也沒進過洞?」
「地震把那洞裡面都堵了,鐵索也斷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沒事就是喜歡琢磨三兔圖,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小時,真是上癮。」
「因為上癮,所以內衣也叫三兔,還把圖用上了?」
「是啊。我還記得他自己從石頭上拓圖下來的時候,那個小心呢,生怕弄壞了石頭。」
王茂元看看我們,原本還以為用三兔圖做內衣可能有黑幕,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的簡單。
「可是三兔牌內衣做了兩年,怎麼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繼續問。
「還不是廠裡那幫人鬧的。」女人恨恨地說。
「廠裡那幫人?怎麼個鬧法?」
「他們……」女人露出些許困惑,猶猶豫豫,好像要說的東西,讓她自己也感到為難。
王茂元板起臉來:「雖然我只是來瞭解一下情況,但前提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能對公安機關隱瞞!」
「公安機關」這四個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隱瞞什麼。」聽抬出公安機關來,女人有些惶恐了,「實在是,那時候廠裡的事情,的確有些怪異。」
「沒關係,只要你實說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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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49
引言回覆
「剛開始廠子小的時候倒沒什麼事,後來銷量一下子打開了,廠裡的女工就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幾十人到一兩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數的女工都是農閒在家的,閒著也是閒著,每個月六七塊錢就非常滿意了,所以大家都願意到廠裡來,最多的時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廠裡就有些怪異。我時常到廠裡去,那裡……」女人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
「照理說,原本都是地裡的女人,許多都鄉里鄉鄰的,認識,工作的時候說說話太正常了。可實際上,上千平方米的車間裡,只聽到縫紉機的刷刷聲。剛進去的女工有時還會說說話,可在廠裡的日子長了,就和老工人一樣,只顧做衣服,不說話了。那氣氛,真是靜得怕人。」
三兔圖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而且許多人在一起,情緒會相互傳染,三兔廠車間裡的靜默氣氛我能想得通。不過作為當事人,在廠裡或許不覺得,離開這個氛圍,回想起來就會感到奇怪。而別人偶然去車間,就更會有怪異的感覺了。」
「原本廠子裡比較安靜,工人還不覺得什麼。可是慢慢地,一些女子回了家也不愛說話了,丈夫們就不太樂意。更有厲害的,兩口子,兩口子……」女人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
「是不是夫妻間生活不協調?」王茂元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沒說話。
「那些男人在地裡忙了一天,卻發現自己的女人在床上像木頭。」女人見王茂元說開了就不再有顧忌,「據說有十幾家,老婆不讓男人做那事,家裡頭鬧得很厲害。德林一開始在廠裡說,這三兔圖是有靈氣的,後來衣服賣得好了,他就說用這圖也有功勞。可出了那種問題,就有人在背地裡說,這圖能攝女工的魂,要不怎麼廠子裡都那麼安靜,再下去一個個都得變成木頭人。還說這圖連買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賣得這麼好。鄉下人都信這個,越傳越邪乎。」女人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些,看來連她都不是斷然不信的。
「德林那時候開了幾次全廠大會,叫大家別信這些傳言,還給大家漲了五角錢工資,他想把這事壓下去。可不久之後,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還不止一個,聽說有兩三個,生的都是同樣的病。」
「什麼怪病?」王茂元脫口問。
「是……具體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經,醫生看過說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張無垠說過的生殖器官全面萎縮。
「這樣一來德林就壓不住了,四村八鄉的都知道這廠子邪,好幾家的男人都鬧上廠裡來了。還有,二車間的副主任,本來最老實的一個女人,不知怎麼突然轉了性,四處勾引男人上床,後來被鄉派出所抓了進去,人人都說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過完年,廠裡來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來了,就是來的女工,也常常無故曠工。這麼大一個廠搞成這樣,縣裡鄉里都來關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來印三兔圖的染料又被查出來有問題,這下子積著的問題都發作出來,德林扛不住,只好不做這個廠長。鄉里派了新人過來接手,內衣不做了,商標也換了,又做了許多工作,把原來的女工一個個找回來。三兔廠,自那時候起也就變成了精益廠。」
「原來……是這樣。」王茂元聽女人說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廠的興衰,低聲說。
王茂元又問了些細節,見那女人再也說不出什麼,就起身告辭。時候已經近中午,女人留我們吃午飯,我們卻不好意思再多打擾。
出了楊家的門,我們到公路上等著去順昌城裡的公車。王茂元「嘖嘖」了幾聲,說:「看起來就是這三兔圖搗的鬼,可是那多你說,一幅圖怎麼能邪成這樣?」
王茂元竟然也用了個「邪」字,可見這位搞刑偵多年的人,心裡也同樣大惑不解。
「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心煩意亂,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平心靜氣,這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幅圖怎麼可能既讓人心煩意亂又讓人平心靜氣呢?」王茂元連連搖頭。
「看起來,三兔廠裡的女工是因為和三兔圖接觸得太多,每天十幾個小時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才反應特別強烈。一般情況下,因為三兔圖而產生強烈性衝動,或者性冷淡乃至生殖系統萎縮的,比率相當少才對,所以那所英國的研究機構缺乏足夠多的實驗人,才僅得出三兔圖能讓人平心靜氣的結論。可就像你說的,性衝動和性冷淡是兩個極端,三兔圖怎麼可能同時引發兩者呢?看來……」我留了半句沒說,看來這就得交給X機構去分析了。
「要不是那什麼八仙洞裡面被地震堵了,我這把身子骨也不比年輕時,折騰不動,還真想爬進洞裡去看看呢。」
這時六耳把經過的大巴攔了下來,我們三個上了車,座位已經沒了,只好站著,好在不用多久。
六耳在楊家沒怎麼說話,只是聽著,我和王茂元交流的時候也不插嘴。想想他的命運,竟然是被一幅小小的三兔圖所決定的。
如果沒有三兔圖、沒有三兔牌內衣,張金龍就會好好地從大學畢業,同他談了幾年的高中同學結婚,而游芳也會在大學裡一直讀下去,並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那樣的話,六耳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買今天下午的票回去,你們呢?」王茂元問。
我們?當然是一起回去嘍。
「我還有事,要在這裡待幾天。」六耳說。
我疑惑地轉頭看他,他卻衝我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上海我還有些事呢。」王茂元以為我和六耳都要留下,就沒再問我。
我和六耳是面對面站著的,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他卻像沒事一樣,只是淡淡地笑著。
他是有事要瞞著王茂元。
等過會兒獨處的時候,要好好問他。難道他在楊家有什麼發現嗎?但就算有發現,也沒必要瞞著老王啊。
我轉過臉看著窗外向後飛馳的景物,心裡突然猛地動了一下,扭過頭再次盯著六耳,張開嘴抽了口涼氣。
六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似乎已經知道我發現了什麼,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唇上。
王茂元已經被送進火車站了,我和六耳並肩走著,這裡一時找不到可以安靜談話的咖啡館或茶坊,只好邊走邊說。
我記得很清楚,在楊家的時候,六耳沒有上過廁所,可是在公車上的時候,我卻在他的臉上、手上找不出一點細黑的毛,全都乾乾淨淨。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你去找梁應物的時候,就慢慢地知覺了。到上火車,已經完全好了。」
「現在長到多長了?"
六耳豎起右手食指,一根尖刺從指尖長了出來,在陽光下泛出銀色的金屬光澤。尖刺直生長到食指的一倍多長才停下來,約有十五厘米左右。
我看著尖刺快速地縮回去,不由得聯想起《終結者》系列中的液體金鬣人。
他那些不可思議的能力,居然又回來了。是永遠回來了,還是會週期性地再次失去?前次的失去,是否為了留出能量,好讓他的基因進一步變化?人腦的運轉消耗著人體大量的能量,如果要改善大腦,想必耗用的能量更多。而在那段時間裡,六耳的記憶力觀察力都有了大幅提升,甚至擁有了「直覺」。
我轉了許多念頭,卻聽六耳說:
「而且,比起從前,現在我掌握它們要輕鬆多了。那多,我要去一次八仙洞。」
八仙洞?這就是他留下來的原因。
「你是和我一起去,還是自己回上海?」
「我既然已經留了下來,自然是和你一起去了。只是我看見過八仙洞是什麼樣子,那懸崖可沒法子爬下去,鐵索又沒了,怎麼進去?」
六耳笑了笑:「我想我應該能解決吧。」
「而且去的話,白天不方便,那裡現在成旅遊區了,只有晚上去了。你真準備晚上下那個懸崖?」
只是下個懸崖而已,至於進了洞,白天晚上都一樣,總是需要照明工具的。怎麼,擔心我沒法顧全你的安全?」六耳看著我。「都市傳奇不是又回來了嗎,有什麼不相信的?」我這樣說著,心裡還是不太踏實。不過我冒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晚飯前我們跑了大半個順昌城,買了水、乾糧、繩索等必需品。(不過我買繩子的時候六耳頗有些不以為然的神色,想到他的能耐,說不定還真能不用繩子就下懸崖去。)另外有兩支大功率手電、一堆電池,更讓我高興的是買到兩盞手持節能燈。經過了幾年前人洞事件的經歷,我知道在完全黑暗的環境裡,手電能發揮的作用實在有限,但有這兩盞燈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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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50
引言回覆
天已經全黑了,沒有風。南天門上,嘩嘩的水簾瀑布聲中,間歇傳來蛙鳴聲。
兩支手電的光柱交錯往來,水簾後的幾個洞口依稀可見。
「有三個洞口看起來極小,根本進不得人,我們的目標,在另五個之中。」我說著借手電光四下打量,「可是這裡似乎沒有可供固定繫繩的地方。」
光柱晃過六耳的左手,卻見他的手指在夜色裡翻騰躍動著。
「你在幹什麼?」
那只左手驀然靜止下來。
「沒什麼。」六耳說。
「你……不會是在畫三兔圖吧?」我問。
「只是隨便畫畫。」六耳靜默了一會兒,說。
「我好像看你這樣好兒次了。」
「那又怎樣?這沒什麼關係吧?」六耳語氣中有些不耐煩,「準備下去吧。」
「下去,繩子綁在哪裡?」
「不用繩子,我背你下去。你抱緊就行。」
我嚇了一個跳,他背我?他準備就這麼下去?
「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六耳說。
「好。」我狠狠說了聲。
我把包背起來,收起子電。六耳彎下腰,讓我好趴到他背上。
毫不費力地把我背起來之後,六耳反而退離了懸崖,來回走了幾步。
我猜他是在熟悉我的重量,果然,走了一圈之後他就開始試著跳躍,輕輕鬆鬆就平地跳起兩米多高。
我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忽上忽下。
「怎麼樣,沒問題吧?」我問。
「抓緊了。」他沉聲說,然後就跳了下去。
我覺得身體一沉,不過很快就停住了。
六耳雙手抓著懸崖邊,吊在峭壁上。藉著星光,我依稀看見他的每根於指上都伸出尖刺,像鋼爪一般,抓進石頭裡。
穩住身體,他拔出右手,鑿進下面的石壁,然後又拔出左手,身體頓時下降了幾分。如此往復,「叮叮,叮叮……」金石相擊的聲音不絕於耳,相當穩健地慢慢往八仙洞移去。
瀑布的水簾頗寬,後面的山壁向內凹,像被上古巨人咬了一一口。八仙洞的八個洞口,倒有一半分佈在這方山壁處,其中一個很淺,另三個是我們的主要目標。至於其他兩個可容人進去的洞口,則在水簾的另一邊,要過去需再費番工夫。
六耳慢慢移近這塊山壁,濺在我背上的水珠越來越多,衣服早已經全濕了。
離最近的洞口還有不到兩米,六耳手上用力,一下跳了進去。我眼看著洞頂的岩石快速逼近,忙一縮頭,不然就撞上了。
顧不得罵六耳,我打量著洞裡的情形,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從六耳背上跳下來的打算。藉著星光月色,我依稀能看到洞底,大概也就五六米深的樣子。剛才在懸崖上,因為角度不對,才看不出深淺。
中間的洞和這個洞離得很近,並且洞口有塊平地。六耳背著我走到洞邊,伸出頭看了看,向後微退半步,縱身一跳。
我只聽他口中突然「嘿」地叫了聲,身子一歪,疊羅漢般堆在一起的兩個人急速向下滑去。
這裡常年水汽瀰漫,那塊平地上長著青苔,六耳的腳底一滑沒站穩,跌出平地,順著弧形凹壁往下滑。
六耳雙手往石壁上急抓,碎石子崩起,手卻釘不進去,只是略微緩了緩速度,於事無補。
我心裡閃過念頭:這回完蛋。卻又突然發現,下滑之勢居然停住了。
六耳急急往上爬,幾下爬進洞裡。兩個人立刻坐了下來,大口喘氣。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到了這安全的地方,才發現心臟正在急跳。
六耳伸手把運動鞋脫下來,扔出洞外。原來剛才危急之刻,他腳上的毛髮化為鋼錐,插進石壁裡,才化險為夷。現在鞋頭破了個大洞,是再也不能穿了。
轟轟的水聲不絕於耳,但也掩蓋不了我們兩個粗重的呼吸。喘了一會兒,我從背包裡拿出手電打開,這個洞看起來有點深。
往裡面照了照,我歎了口氣。這洞是比剛才的深,可也不過十幾米而已。
「對不起。」六耳說。
「
沒什麼對不起的,要翹是…一起翹的。」我沒好氣地對他說。
兩個人又默默坐了幾分鐘,六耳站起身來。
「歇好沒?」他說。
「你歇好就行,我又不費什麼勁。」我站起來,收起電筒,重新趴到他背上。
另一個洞離這個有六七米遠,六耳不再冒險,用和剛才下來時差不多的方式,慢慢地移過去。
這個洞裡不像前兩個洞是平地,而是有向上的坡度。前車之鑒,六耳不敢怠慢,仍然用手抓著洞壁一側,一步步慢慢往裡挪。
就這麼向上走了一段,約有十幾米,空間越來越狹小,外面的光線也已經很弱,雖然六耳的視力變得極好,也不得不要我從背包裡摸出手電為他指路。
我小心翼翼從六耳的背上下來,雙腳著地的時候安心了不少,這裡的地面崎嶇不平,鞋子輕易就能抓地,雖有坡度也不是什麼問題。可余驚未平,我一手拉著六耳,一手從背包裡摸出手電打開。
光柱所照之處,卻讓我和六耳齊齊咦了一聲。
前面十幾步的地方,洞已經急速狹窄到寬四米多,高僅一米五不到。那兒有一根連通上下的鐘乳石,在鐘乳石一人合抱的粗壯根部,赫然纏了根兩指粗細的麻繩。
貓著腰急速走到石頭旁,手電光照去,前面的地勢陡然下降,而下面,居然是個比這裡廣闊得多的天地。
「哈!」我不由得笑了一聲。應該是進對洞了。
這根直垂下去的繩子,多半就是當年楊德林系的吧。
經過這麼多年水汽的腐蝕,這麻繩現在一摸一把碎屑,不能再用了。我從包裡取出專用登山繩,一頭圍著鐘乳石打了死結,一頭扔了下去。
「怎麼,不要我背啦?」六耳蹲在一邊問。
這句話怎麼聽都不順耳,我悶哼一聲不理他。現在不是那麼危險了,還是自力更生心裡舒坦。
順繩子爬下十幾米,我把手電遞給六耳,取出手持節能燈打開。
這兒的空間相當大,到處都是高聳起的怪石,還有砦從洞頂斷裂下來的鐘乳石碎塊。這些岩石經過干萬年的溶蝕,千姿百態,活像個大自然的雕塑廣場,絕對有開發旅遊項目的資源。
我正提著燈一邊信步遊走, 一邊嘖嘖稱奇,六耳卻推了我一把。
「看什麼呢?那兒。」六耳用手一指。
那個方向有個新的洞口。
我跟著他往那裡走,繞開一塊極像駱駝的怪石,卻發現另一個方向還有個入口。
「分開走吧。」我說, 「碰到死路或歧路太多,就退回去會合。」
「好。」六耳說完舉步往他發現的洞口走去,我把他叫住,從包裡翻出另一個節能燈遞給他。
「這個給你做後備。」
在這裡如果沒了燈,真是一點光線都看不到,只能摸著石頭走了。現在兩個人分開走,每人都有備用光源比較保險。
我選的支路極長,左折右拐,有個地方還要側身擠過去。總的來說是往下走,卻還有一小段要手足並用的上坡道。
一直走了五分鐘,還不知盡頭在哪裡。我放慢了速度,心想不曉得六耳選的那條怎麼樣。
正這樣想著,後脖頸一股涼意,然後後背就被不知什麼東西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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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51
引言回覆
我嚇了一大跳,這洞裡非常安靜,除了水滴聲就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那無聲無息就到自己背後的是什麼東西?
向後撩起一腳,砰地正中後面的東西,向前衝了幾步,留出段距離,這才轉回身去。
卻看見六耳正在捋著自己的小腿。
「你要嚇死人啊。」我罵道。
「哎呀,你怎麼反應這麼快啊。我都沒躲過去。」六耳苦著臉道。
別裝了,子彈對你都只是皮肉傷,這一腳算什麼。」我立刻拆穿他。
「誰說的?換別人非骨折不可。」六耳又捋了幾下,才直起腰。
「你是故意嚇我的對吧?特意關了手電,走路也沒一點聲音。」六耳現在光腳走路,又有厚厚的毛墊,小心一點就不會發出聲音。
六耳嘿嘿笑著,也不反駁。
「笑什麼?前面開路去。」
「開什麼路?你跟我走。」
「咦,你那條不是死路嗎?」我奇怪地問他。
「不,我那條才是正確的路,所以才趕過來找你。」
「你怎麼能肯定?」
「三兔圖。」六耳一笑,「我看見了三兔圖。而你這一路我留心看了,到這裡都沒有。」
回到巨石廣場,重新走六耳選擇的路。這條路有幾段很急的下坡,也比我剛才走的那條狹小,好些地方要側身或彎腰才能過。中間過了兩段稍開闊些的空間,這才到了六耳所說的「三兔圖」處。看來六耳前進的速度要比我快得多。
那是幅刻在我們前進方向左手邊洞壁上的三兔圖,大小和雙聖廟裡石頭上的差不多,刻痕也一模一樣,正好放進一根手指。再往前走了一會兒,又在右側的石壁上看見一幅。
拐過一個彎,前面又是個怪石廣場,不過比第一個小了點。到現在我們走了足有二十多分鐘,雖然因為地形的原因前進速度不快,但這水簾洞裡也絕對稱得上別有洞天。
經過一塊鐘乳石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幅三兔圖。一邊摸著,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看見的三處三兔圖分佈毫無規律,這裡也沒有其他的人工痕跡,實在想不通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在如此隱蔽的地方刻下這些圖。即便是野蠻人的圖騰、巫師的鬼畫符,都該有規律才對。
「你在想什麼?」六耳見我發愣,問道。
「我在想為什麼要在這裡劃三兔圖,不過想不通。這些痕跡,就像一個人隨手畫下的。可是他隨手一畫就畫進了石頭裡,怎麼可能?」
「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什麼?」我驚訝地望著他。
六耳輕輕摸著身邊的鐘乳石,我這才他是怎麼把我背進洞裡的,他的確是可以做到。
果然,石粉飛濺後,一幅新的三兔圖出現了。
「你看像不像?」六耳蛻。
我比較來比較去.不得不承隊兩幅圖的劃痕非常相像。
「可難道說,還有第二個人有你這樣的能耐?」
「這可難說得很。這個世界上隱藏著無數的奇人異士,我這點本事還是不要那麼炫耀的好。這話不是你對我說的嗎?」
我搖了搖頭,心裡依然疑惑不解。不過干想也想不明白,還是繼續往前走吧。
這個小一號的怪石廣場就只有另一個十分顯眼的石洞通道。往裡走了不到兩分鐘的路,洞的高度越來越低,現在是彎著腰也前進不了了。要想再往前去,只能爬。 我用手電往前一照,不禁愕然。
前面的路越來越矮,就算是爬,不用多遠也得停下來,那兒只有一條三四指高的黝黑裂隙,不知通向何方。
這可不像是楊德林老婆所說,因為地震把通路堵了。難道說地震讓整個山體直接下壓,把原來可以走人的通道壓扁到只能爬青蛙?
六耳也搖搖頭,說:「回去吧,多半是前面我們哪裡漏看了。」
回到小怪石廣場,就發現了那處被堵住的通路。剛才是因為另一個太明顯,兩個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
從洞頂塌落下來的鐘乳石和大石塊把洞口堵了超過三分之二,最上部還剩不到一米的空隙。
「我來。你退開些,萬一還有不穩的石頭掉下來。」六耳說了聲,就走上前。
「你小心些。」我乖乖等在一邊,那些堆著的石頭稍大一些的放在地上我都未必能推動,只有看六耳的了。除了抗擊打能力、變形變色能力之外,我還沒見識過他的力氣增長到多大呢。
六耳站在亂石前看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一側,用力推一塊稍突出來的石頭。這塊石頭本身倒不太大,估計五六十斤的樣子,但上面那麼多石頭壓著,要推動,雙臂得出至少千斤的力量。
六耳先試著推了一下,這塊石頭微微動了動。他抬頭看看上面壓著的亂石,雙腿下蹲,兩手交疊放在石頭上。
「呵!」他猛喝一聲,石頭應聲被推了出去。與此同時,他飛快地向後一躍,跳開四五米遠。
幾乎在被推出去的石頭落地瞬間,卜面原本堆著的亂石傾倒下來,我和六耳又急速向後退開好多步,轟轟聲夾著回聲震耳欲聾,地面也傳來輕輕的顫動,好一陣才停歇下來。
如果是失去能力前的六耳,他最多只能靠蠻力一點點搬,但現在,他已經可以找出能破壞平衡的那個點,只推一把就成功了。
現在洞口雖然還堆著石頭,但上面空出的空間,已經能讓我們輕易地爬過去了。
「什麼聲音?」六耳突然說。
我側耳聽去,卻什麼都聽不見。
「是水聲,前面有水。」六耳聽了一會兒.道,「先爬過去再說。」
爬過亂石,往前走了一會兒,我也聽見了流水聲。
「不像是瀑布的聲音,倒像是河。」我說,「地下河。」
又往前走了五六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條近三卜米寬的地下河橫在面前,水面只低過澗口一尺,節能燈的白光照去,十分的清澈浩淨。
「看那裡。」六耳用手一指。
對面澗壁靠右的方向,又是一幅三兔圖。而從被堵的洞口進來到這裡,沿途我們又發現了五幅三兔圖,出現的頻率比之前大大增加。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離某個地方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這水有多深。」我用手電貼著河面往下照,卻照不到底。
「不會很淺。」六耳說著,探出頭去用手電往右邊方向照。
「好像前面又有一幅,四五十米的地方。」六耳說。
「要是有船就好了。」
「船?」六耳想了想,笑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把衣服褲子一件件脫下來。
「你要游過去?」
「不,我要坐船。」六耳說。
「坐船?」我忽然明白了,「你能把自己變成船?」
六耳並著腳背向河面,像站在十米跳板上的跳水運動員,往後倒去。在剛剛碰到河水時,砰地濺起許多水花。
他手腳並著仰面躺在水裡,頭兩側、手和腿外沿的毛髮豎了起來,向上升起變成密不進水的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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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08:52
引言回覆
「你看,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六耳躺在水裡對我說。然後這條「人船」的顏色迅速變成了淡淡的木色,居然還有木紋,和真的小木船一般無二,但在船頭的地方,卻嵌著六耳的一張人臉,很是詭異。
「上來吧。」這張瞼說。
我踩上應該是他胸膛的位置,「人船」向下一沉,不過船舷足有兩尺多高,再上一個都能支撐住。
向右是川頁水而下,但六耳嫌水流過慢,估計是讓他的那些小傢伙充當船槳,破水行去。
我穩穩站存船上,行不到五十米果然是幅三兔圖,再過三十餘米又是一幅。要是以三兔圖為指路標,那麼過不了多久,就會看到什麼吧。
又行了百多米,過了四幅圖,前面一個黑黑的洞口越來越近。
我換了手電照去,不禁驚呼出聲。
六耳仰天躺著,什麼都看不見,連忙問怎麼回事。
「前面有個石澗,而且洞的上方刻著字。」 「什麼字?」六耳問。
「齊天歸所。」
那四個繁體正楷,就是「齊天歸所」。在「齊天」和「歸所」之間,還隔著一幅三兔圖。
「人船」很快靠上這「齊天歸所」。我一步跨進洞裡,六耳也恢復了人形,雙手一撐洞沿,從水裡躍出。
他全身毛髮一陣狂抖,倦起一團水汽,接著重新緊貼皮膚,變成衣褲,就好像他沒把衣褲脫在前一個洞裡似的。
這洞走進去和此前走過的都不太一樣,沒有突兀而出的石頭,都比較平整,像是被那不知多少年前的洞主人簡單打磨過。三兔圖接二連三地在洞壁兩邊出現,行不多遠,就進入一個環形石洞。
一個矮矮的黑影斜靠在石洞一側。六耳忙把手電光柱移過去,是具森森白骨。
我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洞叫「齊天歸所」,而眼前的人死在這洞裡,難道說,「齊天歸所」的意思就是齊天的墓嗎?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一個荒謬的念頭抑制不住地浮出來:齊天?是齊天大聖嗎?
飛快地用手電照了一圈。這個不人的石洞沒有別的出路,除了這個死人,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東西。哦,石壁上到處都是三兔圖,有一塊地方還刻著字。
我把一個節能燈放在石室中央,六耳打開另一個,頓時洞裡亮如白晝。
靠近白骨一看,我目瞪口呆。這具坐在地上的白骨之所以不倒,是因為他左手的指骨,硬生生插進了旁邊的石壁裡,直深入到指骨根部。我這才真正相信,那些三兔圖都是他用手在石頭上直接刻出來的。
再看他的頭,上下顎骨分得極開,顯然死前張口大呼。這樣一個有著不可思議本領的人,竟是在極端痛苦之中死去的。
可他的骸骨看上去相當完整,並沒有刀劍加身的痕跡。
我正要問問六耳的意見,卻見他直愣愣地看著石壁上的留字,張大了嘴,已經陷入極大的震驚中。
這人死前到底刻了些什麼?我從未看見六耳有這麼驚訝的時候。好奇心頓時熾烈到極點,我趕忙把視線轉到石壁上。
一行行的鐵畫銀鉤,和洞口的「齊天歸所」出自同一手筆。
「余自廿六歲驟逢異變,形容大改,卻漸悟變化之道,週身十萬八千毫毛,曲折如意,軟硬隨心。遂先豪俠鄉里,又行走中原,會天下英雄,能人異士,未有敵。其間神圖偶隨手自出.略平胸中郁氣。四十八歲母亡時,足跡已遍華夏,心猶不甘,遙想海外風光,急迫之情日漸難耐。終與弟別過,駕船出海,方知天下之大,皇皇神州.亦僅佔一隅。轉眼離故土已逾甲子,歷數十番國,見千萬人傑,天賦神通一日強於一日,體內氣血翻湧,雖神圖頻出難止矣。知大限將近,回返故土,天下競已是朱明之朝,弟亦早成白骨,歎白駒過隙間滄海桑田。余自忖非凡人,不願如土雞瓦狗,沒於田間,尋到幼時偶得之秘洞,號齊天歸所.取之元時舊稱齊天大聖.就此歸於天地間也。」
「又及,最後些許時光,競不能自克,神圖急出。父幼時在田間曾掘出一碑置於家中,上有神圖,想來吾之異變,與神圖必有關聯。余一生留下神圖無數,神圖有靈擇主,或千百年後,又出齊天大聖,也未可知。孫漁絕筆。」
短短三百餘字看完,我也和六耳一樣,呆在那裡。
真的有齊天大聖,只是不叫孫悟空,叫孫漁。那著名的七十二變,其實又何止百千變,肯定有人見過這孫漁的本相,才有實為猴子的傳言。
「原來我是齊天大聖的傳承者。」六耳喃喃自語。
孫漁所寫自己異變的特點,什麼「變化之道」,還有「週身十萬八千毫毛,曲折如意,軟硬隨心」,不是和六耳的情況一模一樣嗎?而六耳在異變之前,也恰好見過三兔圖,我還記得那時所有人都已經離開雙聖廟,而六耳還一個人留在廟裡,摸著三兔圖出神呢。
原來一切的根據就在這張圖上。並非是什麼遺傳基因搞的鬼。這張圖競能使一一一個普通人,變身成為幾近無所不能的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的傳承者。」六耳猶在念叨著,聲音越來越響,從最初的震驚到現在的興奮,他的情緒溢於言表。
當年三兔牌內衣那麼多人用過,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生異變,反而是偶然在雙聖廟裡見到三兔圖的六耳,成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版齊天大聖。而給游宏起的這個外號,現在想來也極是恰當。六耳獮猴王,同樣精通變化,是和齊天大聖最接近的生物。
我感歎著,再看看已成白骨的上一任齊天大聖。有上一任,自然還有再上一任,孫漁的父親從地裡挖出來的石碑上,就是再上一任齊天大聖留下的圖,每個齊天大聖四處留下三兔圖,即便概率再低,多少年後,也還是會有後繼者出現。
我的眼光從白骨上移開,卻發現白骨附近的石壁有些奇特,走近一看,這石壁上密佈著一個個極小極小的細孔。
「六耳,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這些細孔在白骨邊最是密集,往外面慢慢擴散開。
再看看孫漁張大的嘴,想到他臨死前的痛苦,一個猜想掠過心頭,我脫口說:「是他的毛,他的毛在他死的時候向四周炸射出去。」
六耳渾身一震,顯然想到了發生這種情況時的痛苦。
我跑到另一邊白骨對面的石壁,果然找到了同樣的細孔。我又用手電照著孫漁頭骨的正上方,讓六耳看洞頂有沒有。
「有。」六耳點了點頭。
「那就沒錯了。」
「能夠換來這身本事,就算死的時候痛苦些,也不屈了。而且,這孫漁活了一百多年,怎麼都值了。」六耳不以為意地說。
對著孫漁的白骨又唏噓了一番,我們原路返回。
爬過碎石洞口的時候,頂上突然掉落了塊大石,幸好沒被砸中,只是被彈射的碎石打中臉頰。急忙手腳並用加緊速度通過,六耳也跟在後面躥出來,又有一塊石頭在他身後落下。
腳踩實地,感覺微微震動,這不像是大石頭掉下來引起的,要更強烈。
「地震!」我驚呼。
我們兩個人立刻飛奔起來,尖利的鐘乳石不時從頭頂掉下來。從小怪石廣場到大怪石廣場,我們只用了三分鐘,地震有所減弱,身後的通道應該已經有好幾處被堵死了。最危險的一次,一塊上百斤的石頭當頭掉下來,沒有閃避的空間,六耳大喝一聲,一拳把石頭擊飛。
奔到繩下,六耳彎腰急道:「趴上來。」
我撲到他背上,大口喘著氣。六耳雙手交替順繩而上,幾秒鐘就到了上面的洞口。好在最糟糕的事情沒有發生,這個窄洞口要是被堵住就完蛋了。
剛進上面的洞,震感再次傳來。這段路的空間很小,六耳幾乎是貼著地跑出去的,身後卡啦一聲響,轉回頭去,拴繩子的鐘乳石已經斷裂,一米五高的空間只剩不到五十厘米,山體下壓,真的把空間擠沒了。
再次回到懸崖上的時候,六耳以大字形趴在地上,我也從他背上滾落一邊,兩個人全身癱軟,再沒半分力氣。
事後我們知道,這次地震的震級是裡氏四點七級。順昌城所受的破壞很小,但那水簾洞裡的「齊天歸所」,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梁應物常去的小咖啡館。我到的時候,梁應物已在等著了。
「你來啦。"他說。
從順昌回到上海之後,我把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梁應物。得知一切都是三兔圖在作怪,他非常驚訝,因為之前他和我都以為,三兔圖是一碼事,而六耳的基因突變是另一碼事。
他向我要求取得「4·23』』案案犯的毛髮,王茂元幫我辦了這件事,連同張無垠的頭髮一起弄來了。化驗的結果,基因都有不同程度的變異,而我也從游芳處證實,她也穿過三兔牌內衣。由此,三兔圖會引起基因突變,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比起《新發現》上所刊,人類幼年期會因母親的愛撫而改變基因,這個新發現要更跨越無數步。只是看見某種圖案,就能使一個成人的基因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恐怕會讓所有的正統遺傳學家大跌眼鏡,只是不知道X機構會不會把這個發現公佈出去。
毛髮的化驗結果出來後,梁應物告訴我,X機構希望能和六耳一起進行相關研究。他說這種研究肯定能讓六耳進一步瞭解自己的情況,從而更完善地發揮自己的能力。
和X機構處好關係是相當有利的,我向六耳強調了這點之後,他同意了這個要求。兩周前的一個清晨,他終於離開我家的臥室,坐上了X機構開到樓下的專車。
今天梁應物約我出來,想必是六耳的研究有了結果。「我來了,是不是有結果了?"我一坐下就急著問。
「游宏走了。」梁應物說。
「什麼?走了?走到哪裡去了?"
「應該是離開上海了吧,不知道具體去哪裡,恐怕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該去哪裡,或許是四處流浪吧。』
「怎麼可能?』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怎麼可能不和我打個招呼就離開?你們到底研究出了什麼?
「真相。』我這才發現,粱應物今天的神情始終是鬱鬱寡歡的。
「什麼真相,還有什麼真相?"
「就是三兔圖的真相,齊天大聖的真相。」
我愣愣地看著他,事情本來不是基本清楚了嗎,梁應物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心裡一直有些疑惑,還記得你最後一次送來的兩份毛髮樣本嗎?』
我點了點頭:「你不是說化驗出來,也發生了基因異變嗎?"w
「有一點當時我沒告訴你,這也是後來我提出希望游宏能到機構進行研究的一個原因。兩份樣本中,經比對女性樣本的異變部分和此前任何一份樣本相比,幾乎沒什麼相同的地方;而那份男性毛髮樣本,基因異變和游芳的不同,但卻能在游宏的異變基因裡找到非常相近的排列。」
梁應物所說的女性樣本就是張無垠的頭髮,而男性樣本是一名「4·23」案案犯的頭髮。
「這說明什麼?』』我問。
「如果所有因三兔圖而產生強烈慾望的男性,基因都出現同樣的變異,那麼,游芳和張金龍的變異部分,都能在游宏的異變基因裡找到。還記得你曾說過的那個關於種子的比喻嗎?」
「你的意思是,六耳的父親和母親都各給了半粒種子?』』
「一般人類的基因,都會從父親那裡取得一半,再從母親那裡取得另一半。所以,當我發現游宏母親和父親的異變基因都能在游宏的基因裡找到時,實在無法相信游宏的變異純粹由三兔圖引發,而和其雙親的遺傳無關。」
「這麼說來,我原先想得太簡單了……但這一切肯定和三兔圖脫不了關係,連六耳都會常常不自覺地畫三兔圖,這和那位齊天大聖孫漁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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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53
引言回覆
「是的,關鍵就在於他為什麼會不自覺地畫三免圖。」梁應物說。
「從齊天大聖的記載來看,畫這樣的圖能平息內心的煩躁。」我回憶著「齊天歸所」裡的石刻說。
「是的,游宏也說,畫三兔圖能讓他感到愉快。可這並沒有從根本上解釋清楚。你看看這些。」梁應物取出四張照片遞給我。
照片上,六耳在一個空房間裡,後幾張也是。可是在第二張和第三張上,六耳上身的衣服上竟然出現了三免圖,到第四張又沒有了。
「這是什麼?」我看看粱應物。
「照片上,六耳身上的農服,其實是他的毛髮模擬而成的。」
「這我知道,但那上面的三免圖是怎麼回事?」
「這幾張是高速拍攝的照片,從第一張到第四張,時間只過了0.3—O.4秒。如果你當時站在他的身邊,絕對不會意識到他身上出現過三兔圖。而且,就連游宏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眉頭皺了起來,「又是下意識?」「我們對此找不出原因,所以,就試著從結果反推。」
「就是說,這樣的三兔圖閃回會造成什麼效果,是吧?人都看不見,0.3秒的時間,能有什麼……」我「效果」兩個字沒講出來,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潛意識!」
梁應物重重地點頭:「只出現0.3秒左右的東西,人的肉眼不會留下清晰的印象,可是,又沒有短暫到讓眼睛完全忽略的程度。視神經依然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畫面,交給潛意識去分析。如果畫面明明白白地出現,眼神看到了,人卻不一定會記住,可是現在大腦實際耗費了極大的資源去對這一閃而過的畫面進行分析。」
「所以,這O.3秒的畫面在人的潛意識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接口說。
「確切地說,三兔圖通過這種方式,會給旁觀者以極深的印象.」
「六耳他居然無意識地達到了這樣的效果……」
長期接觸三兔圖會對少數人造成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但這兩種結果卻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與性有關.換言之,與生物繁衍有關.」
我眼睛一亮: 「沒錯.」
「以繁衍出齊天大聖為目標的話,必然要符合一些條件,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不合適的.而合適的人,其生殖系統、內分泌系統都會受到極大的刺激.可是受到刺激後往哪個方向發展變化並不能確定.這種變化就是第二輪篩選,像上帝扔硬幣,扔到正常的人有性衝動,通過;扔到反面的人就成了性冷淡,排除.而只有一對都扔到正面的」硬幣」結合,才可能生出齊天大聖.這也只是可能,不如孫漁的弟弟就顯然沒有哥哥的能力.」
「對了,孫漁的留言說他的父親年幼時挖出刻有三兔圖的石碑,而他母親也一定受到了影響.他的父母都是適者,才生下了他.」
「而且異變可能要到人成長到一定階段才會發生.古代人的身體條件比現代人差很多,所以孫漁二十六歲、游宏二十三歲發生了異變.誕生一個齊天大聖,意味著已經有海量的人經過了選擇,最適者是極少數.可是一個齊天大聖出現後,通過有意識和無意識,又留下了許多三兔圖.經過多次的實驗,在紙上畫三兔圖要比隨手畫一個有愉悅感,而花費力氣在石頭或者金屬上留下三兔圖案,更會讓游宏感到神情氣爽.簡單地說,痕跡留得越深越長久,就越是能帶給游宏愉悅.這樣一來,游宏一生留下的三兔圖,必然會繼續影響海量的人.」
「輪迴.」我脫口而出.
「是的,輪迴.這讓你想到了什麼?」
見我苦苦思索,梁應物歎了口氣: 「這是你不知道的曾在基因科學領域引發爭論的一個重要理論,一些學者覺得這個理論太荒謬.可是這個理論,現在看來是唯一能解釋三兔圖和齊天大聖這一輪迴的.」
「什麼理論?」
「你聽說過沼澤火燒蘭嗎?」梁應物突然扯到了植物上.
「沒有.」
「這是蘭花的一種.這種蘭花為了繁衍,進化出了非常巧妙的陷阱.它有一片大大的分成兩部分的唇瓣,靠近花基部的部分像個裝滿花蜜的大杯子,吸引著昆蟲,外沿的唇瓣則像跑道.當昆蟲落在『跑道』上的時候, 『跑道』壓下去,裡面的花蜜就露了出來,而當昆蟲順著外沿的唇瓣爬到裡面,進入『杯』中時, 『跑道』彈起來,套中了進入花蜜『杯』中的昆蟲.昆蟲要想退出去,必須經過唯一的出口,這樣它身上必定粘上許多花粉.」
梁應物講完植物,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開始講述另一種比沼澤火燒蘭更奇妙的生物.
有一種微生物叫黏性桿菌,一般情況下,它們是以單細胞的形式獨立存在的,很像是變形蟲.可是生存條件變得惡劣的時候,它們就爬著集中到一個中心地帶,看起來幾乎和鼻涕蟲一模一樣.當然,這種鼻涕蟲爬不了多遠,通常只是從一堆樹葉的底部爬到頂上,處於比較暴露的位置.這場細菌變蟲子的把戲還沒結束,當黏性桿菌覺得自己爬到了一個比較有利的位置後,再一次改換面目變成植物.通過某些奇妙的過程,那些細胞外形完全變了,像植物一樣伸出一根『埂子』,頂上形成一個『花蕾』.在『花蕾』裡有幾百萬個孢子.這些孢子隨風而去,成為單細胞微生物,從而開始重複這一過程.」
「這兩種生物的確令人驚歎,可是和剛才的主題,那個基因科學領域的理論有關嗎?」我不明白,問梁應物.
「並沒有關係,我只是在進行鋪墊.講沼澤火燒蘭,是為了讓你知道,自然界裡的生物,可以進化出多麼精巧負責的結構,來利用另一些生物讓自己繁衍下去. 如果沒有粘著花粉的昆蟲,許多蘭花會迅速滅絕.有的生物甚至演變成依賴另一種單一生物才能薪火相傳,比如毛里求斯島上的渡渡鳥被人類滅絕之後,島上的大頭樹因為沒了擁有強悍砂囊的渡渡鳥來吃他們的果實,厚核裡的種子無法破殼發芽,正處於滅絕邊緣.而講黏性桿菌,是為了讓你知道,即便是這麼微小、結構極簡單的生物,也有著讓人驚歎的生存智慧,能對自己進行天翻地覆的改造.現在,讓我們回到基因的問題.」
我用心聽著------他就要說到重點了.
基因是具有遺傳效應的DNA分子片段.生物是什麼樣的、有什麼能力,完全取決於基因組裡百千萬的鹼基對如何排列.有的排列讓長出尖利的牙齒,有的排列讓生物不吃肉,還有的排列讓生物白天睡覺晚上活動. 所謂的基因突變,說到底就是突然出現了新的排列順序.達爾文進化論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梁應物突然問我.「適者生存,優勝劣汰.」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沒錯.必然有一些基因能讓承載它們的生物更好的適應環境,生存繁衍;也必然有另一些不太好的基因,有了這些基因的動物,將不適應環境,迅速死亡.所以,優良的基因是生物生存發展的關鍵.但是,這個觀點也可以反過來看.」
「反過來看?」
「是的,有那麼一批學者,比如寫過《自私的基因》的道金斯等,他們認為,每一個基因都在追求更多地複製自己,身體只不過是基因一時的聚集地,是受基因控制的生存機器,一旦基因在身體的下一代中完成了複製,傳遞了盡可能多的拷貝,身體就可以死亡腐爛了.生物表現出的種種行為,只是基因為了永遠存在下去的手段!」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完全顛覆了我的常識.
「我們是生存機器,是被盲目編程的自動機械,為的是保護叫做基因的自私分子.基因就存在於你我之間,他們創造了我們的靈與肉;保護基因是我們得以存在的最終理由.』這就是道金斯寫在《自私的基因》一書裡的話.就是說『適者生存』的『適者』,不是物種,不是種群,也不是單個生物個體,而是遺傳的基本單位-----基因.這樣的理論,如果用在游宏身上的話……說到這裡,梁應物停了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
「一切不是三兔圖造成的,而是基因?六耳身體裡那些變異的基因?」我忍不住喊叫起來.
梁應物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如果我們大膽地設想,在億萬年的進化史裡出現了一種基因,這種奇特的基因無法通過其載體------人類,直接繁衍複製,但它另有生存方法.這種基因可以通過非肉體接觸進行複製繁殖.承載這種基因的人具備特殊的能力,這些能力讓這個人常常被神化,這使得他不斷畫出來的一種圖形容易流傳廣泛並持續長久.有些看到的圖形的人基因產生了變化,但這樣的變化只是其特基因繁衍的必要條件.同時具備必要條件的男女生下的孩子,就有很大的機會成為奇特基因完全體.當然,這個基因完全體需要在其載體成年厚,再次看到三兔圖.這圖就像一把鑰匙,重新打開基因複製的大門.」
「可為什麼是三兔圖,為什麼上面是三隻兔子而不是其他?」
「人們只是因為這幅圖裡面的某些部分恰好像兔子,才這樣認為的,人總是有非凡的聯想力.就像去旅遊景點,導遊常常會指著這塊石頭說它像烏龜,那塊石頭像大象,你看看也會覺得非常像.但石頭就是石頭,長成那樣並不是為了要像烏龜.」
「的確,為什麼六耳會不自覺地畫三兔圖,為什麼不畫就不舒服,畫得越用力,留下越深的痕跡就越愉悅……其實都是為了能讓另一個六耳誕生.就如同孫漁那樣,六耳就是他的繼承人,但孫漁根本就和六耳沒關係,完全沒理由這樣費心費力,但是如果是基因本身為了傳承而做出的行為,就說得通了.」我低聲說
「所以並不是齊天大聖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只不過是……只不過是……」梁應物又歎了一口氣.
我黯然不語.
現在想起來,六耳得身世,實在極為可憐.
他的父親是個強姦犯,他的母親成了蕩婦,原來都不是天性使然,而是受了某種基因的影響,是這種基因為了繁衍下去的犧牲品.
六耳發生異變,為什麼當中有段時間會失去能力?想必就是因為大腦需要集中能量進一步變化改造.改造完畢之後,畫出三兔圖這個使命深入六耳的靈魂,不論有意無意,都不時地把這該死的圖案畫得到處都是.當然,大腦經過改造之後,能讓六耳更好地生存,如果人類還處於蒙昧時代,他就更容易被認為是神是仙,可這一切最本質得目的,還是為了他體內某一段基因得繁衍壯大.
六耳本以為自己是齊天大聖得繼承人,有別於芸芸眾生,站到了生物進化得高峰.可到頭來,他這一生得跌宕起伏,他得情緒變化,他得生存意義,乃至他父母的人生,原來都是被一段基因決定的.他成了基因繁殖的玩偶工具!
我可以想像,那個自「齊天歸所」回來後,興奮不已、滿懷雄心的六耳,遭到了何等的打擊.
所以他才會連我都無心相見,離開上海,浪跡天涯.他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思考尋找自己生存的意義.
可是不僅是他,梁應物和我,乃至所有人類所有的生靈,不都是承載這基因的皮囊嗎?
生存對於我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相信X機構裡每一位瞭解這件事的研究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會被這件事所困擾.
只有真正找到了生存的意義,才能夠堅定地活下去吧.想通這一點後,遭遇再大的困難,都不能讓人遲疑退縮!
我應該感謝,在我如此年輕的時候,就碰到了這個「返祖」事件.與其什麼都不知道地活過一生,倒不如現在就開始思考.
人,為什麼生存?
人,為什麼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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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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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變形人
新聞:上海考古史重大突破志丹苑遺址終結漁村傳說 600多年前上海還是一個小漁村?如此說法有望被徹底終結。經過市文管會考古部專家9天的緊張挖掘,昨天,位於本市志丹路延長路交匯處的「志丹苑」元代石閘遺址考古終於真相大白。
在遺址現場,兩根粗大的青石柱昂首挺立在大坑的西北角,元代建造的石閘立體上半部分已清晰可見,而再往下2米深處已探明的由1000多平方米大石板鋪成的建築物也將在短時間內露出真容。如此規模巨大、做工考究的古代石閘在全國尚未看到過。它見證了600多年前上海航運史上的繁華。
這是上海考古史上最重大的發現,也是全國重大考古發現之一。遺址的發現純屬偶然。2001年,志丹苑開發商在建18層商品樓時,打樁至7米時無法打下去,工程負責人馬平平先生花了12000元購置金剛鑽繼續挖,結果挖出鐵合金錠搭扣和石板等文物。
5月3日,一位熱心文物保護的市民打電話給市文管會,引起了市文管會考古部主任宋建的高度重視,他立即派家離遺址較近的考古隊員陳傑博士赴現場調查。陳傑發現除了鐵合金錠搭扣外,還有企口拼接的厚達25厘米的石板。
石板下是以鐵搭扣連接,厚達15厘米的襯石板,石板下還有帶鉚槽結構的粗大橫樑,其下還有木樁支撐。陳傑當即排除了古墓葬的可能,並向宋建作了匯報。宋建根據長期考古經驗,預感到這將是一項大型水下石構水工建築遺址,便通知施工單位停止施工,保護現場。
在市、區政府領導及有關專家的精心準備下,遺址於今年8月26日正式開挖。在挖掘現場,記者親眼目睹了遺址堆積層中發現的元明時期的磚瓦、青花瓷片、青瓷碗等文物。在遺址東南、西南角地下5米處發現數根粗大的木樁。
元代石閘由兩塊巨大方柱體青石構成,兩塊青石位於一條南北直線上,間隔680厘米,頂端距地表深150-250厘米,已露出的青石高度330厘米,面寬90厘米,四面規整,稜角分明。兩塊青石相向面正中各鑿出寬28厘米、深17厘米的凹槽,凹槽上下筆直、槽底平整。
它比1993年被評為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今已建成宋遼金遺址博物館的北京金中都水關遺址規模還要大,做工更精緻,而且保存十分完好。據文獻記載,此地在吳淞江故道的蘆子浦、扈瀆壘附近,吳淞江是上海明代以前最主要的河道,直入東海,它對上海興起和發展起過重要作用,唐以後逐漸淤淺。
元代都水監任仁發曾受命疏浚吳淞江,並置石閘、木閘數座,以限潮沙。此次發現的石閘可能同任仁發治理吳淞江水系有關。市文管會領導汪慶正先生說:「這次發現的元代石閘遺跡是全國最大的,特別是兩根石柱不得了,連全國文物保護單位北京金中都水關遺址也不能相比。
這在一向少有重大考古發現的上海地區發現更是不得了。上海城市的變遷、上海水道的變遷、上海水利的建設,書本上有一點介紹,但究竟怎樣說不清楚。上海的古建築在上海似乎很重要,但在全國是排不上號的。元代水閘建築不只是上海的事情,也是全國的事情,它在全國也是可以排在首位的,這是上海的榮耀。」
文管會常務副主任陳燮君在採訪中更是信心十足地說,這在上海是建國以來第一次,意義非同尋常。該遺址很有可能被評為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昨天,上海市文管會領導正式透露,由於志丹苑遺址的龐大規模和完整保存,使它在考古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文管會已決定在志丹苑原地建造起一座遺址性博物館。據悉,這將是市區內唯一一個遺址博物館。如果順利的話,今年年內即有望啟動。
《新聞晨報》2002年9月6日 再看到這篇報道,我忍不住還是會微笑起來,尤其是在開始寫這篇手記之際。其實對志丹苑小區的居民來說,這也算不上什麼「新」聞,因為那座工地都已經在那裡好幾年了,而且在這篇報道出爐一年前就傳出了發現古代遺址的消息。
說來慚愧,當時我還是一個嫩記者,也就是所謂的「菜鳥」的時候,就曾經在這件事上碰過釘子。那時我一聽見這件事,立刻趕到現場做報道,我敢說我是當時第一個報道這件事的記者。結果當時有關方面態度出人意料地謹慎,馬上通知媒體封鎖消息。
我那時還興沖沖地再次前往工地打算跟蹤報道,結果當然吃了閉門羹,再也沒了下文。就好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沒想到的是,時隔一年,有關方面又重新組織媒體進行報道,我早就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所以我只到現場粗略地看了一下施工處,隨便採訪了幾個有關人員,隨便擬了一篇官樣文章,也就是以上那一篇。
當然,一如我所說的,這條新聞從其實際意義來看也能算是一條相當重大的新聞。對上海這樣歷史頗短的移民城市來說,身為全國最現代化、最先進的金融中心、商業中心、工業中心等,最缺乏的便是悠久的歷史及其考證,因此對考古也總是不甘人後,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
這樣的歷史古跡相當稀少難尋,而且可以用來駁斥那種認為上海在近代以前一直是小漁村的觀點。小漁村怎麼可能建起這樣規模宏大的水關建築?以上所說的,僅僅是從報道上來看志丹苑遺址。好像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如果它確實表裡如一地平淡無奇的話,便是我的大腦出了問題--這當然不可能。在開始敘述繼這篇報道之後接踵而來的一連串本人親身經歷的匪夷所思的奇妙事件前,我首先要鄭重申明,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無疑的,沒有一句假話。如果你不相信人類對這個世界其實一無所知的話,你可以不必再看下去。
《晨星報》的編輯部一如既往地瀰漫著一股散漫的氣氛。雖說是工作時間,但人並不太多。我並不討厭這種沒有絲毫壓力的工作環境。雖說已經是九月份了,然而上海的天氣卻越來越熱,也不知是不是全球變暖的關係,總之大街上一片盛夏景象,在辦公室裡同事們還穿著短袖。我正盤算著,今天又是在辦公室裡吹冷氣,休閒一整天。
記者的生活就是這樣。別人常常會以為記者的生活都是充滿新鮮刺激,其實說穿了也就是在自己做的這個圈子裡打轉,接觸固定的一群,而新聞的類型無非也就是那幾種,搞體育的無非就是報道比賽,搞娛樂的每天就是找緋聞,在這裡我不能再透露更多,那都屬於行業機密的範疇,不足為外人道。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當我聽出是房東的聲音時我並不意外。我是一個人租公寓住的,我自認為平時的生活屬於無憂無慮的那種,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自由。今天是到期該交房租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錢都準備好了,房東根本是多此一舉。
然而房東說的卻不是這樣一回事,原來我住的那幢公寓面臨一些建築問題,要馬上整修,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明天就要搬走,這實在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儘管房東老太太一再道歉,知道這過於倉促,她也是出於無奈,但還是無法改變我今天就得搬東西搬走乃至今晚很可能無家可歸的窘況。
我口裡說著沒事但心裡實在有些犯難,朋友中不知有沒有肯讓我借宿一晚的,可是找房子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順利解決的事,難不成要住旅館?那我接下來就只能三餐吃速食麵過活了……
幸好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同事水笙跑來要我替他向領導請個兩星期的假,說是回老家探親,下午就走。我不禁暗喜。水笙算是個不折不扣的新人,進報社也就是兩三年的時間,平時寡言少語,不善與人交際,不過和我關係不錯。
記得他剛進報社那會,我時常幫他解決一些麻煩,剛開始是幫他修改稿件,後來還在他生病的時候幫他完成他做到一半的一組報道。所以他一有事都會來找我幫忙。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也是一個人租在外面住。於是我一口答應幫他請假,心想秋收的時候也該到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水笙說完,厚著臉皮向他借租。誰知他卻吞吞吐吐地,猶豫了半晌。 沒辦法,我只好義正詞嚴地教訓了他一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惜搬出陳年舊事,總算說得他一臉不情願地交出了房門鑰匙。
總算水笙還是通曉大義。在此需要聲明的是不是我總是記著給別人的恩惠,實在是像水笙這樣身體虛弱的記者太過稀少。像我們這樣跑跑一般的社會新聞,大多數時間在市區內他都常常累得受不了,若是讓他去做體記或娛記八成他早作古了。真不知小時候的「體鍛標準」他是怎麼通過的。
話說回來,若不是水笙說出地址,真不知道他家竟然在志丹苑。我實在有些驚訝。前些日子做志丹苑的報道吵得那麼厲害,竟然沒人知道他就住在那裡,可見他和同事們不怎麼熟,平時他們一群傢伙常常擠到這家或那家通宵玩牌,顯然水笙是從未參加過此類活動。
反正事情順利解決了就好,我手頭也沒有什麼工作,乾脆就直接叫輛車準備回去搬行李。水笙好像還是不太樂意,說是趕火車,交代了幾句就走了。我飛快地整理我的行李,其實就是亂塞一通。我的行李並不多,整理完畢一看,正好兩大箱,說多不算多,說少又不算少,雖說一個人便足夠搬走,但會相當辛苦。
我叫了一輛出租飛快得直奔志丹苑,待會可以叫司機幫忙搬一下。水笙說他住在最靠近考古工地的那一排房子,吵得要死,環境實在不怎樣,但是在一樓,不用搬大箱子爬樓梯。我一邊思量著,一邊先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過了一會兒,眼看車子即將駛進志丹苑小區的門口,司機一時興起,一個加速變道超車,全然沒看見一個交警就站在那邊。於是車被交警攔了下來,那警察喝了一聲「違章變道」便掏出小本子。誰知那司機估計開了二三十年車了,見交警猶如見爹媽一般親近,不甘束手就擒,毫無懼色跳下車便大聲理論。二人立刻爭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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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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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這架勢,知道一時半刻解決不了,便自己下了車,準備搬行李。我滿不情願地把兩隻大箱子搬下了車,招呼站在大門口的警衛,叫他幫我看著一隻箱子,我自己搬起另一隻便準備走進小區。正在這時,一輛滿載泥沙的大卡車飛速地隆隆駛過,聲勢浩大,引得我不經意地回頭望了望。
然而我瞥見從門口一旁的綠地中,一隻黑色的影子正巧出現草叢中,並且受驚似地急速竄出,說時遲,那時快,就恰巧在那一瞬——我清楚看見那是一隻黑色的貓——被狠狠軋到了巨大的車輪下,「吱——」的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一下子蓋過了吵鬧聲、施工聲而使周圍一下子好像寂靜了下來。
那只黑貓被如此的龐然大物軋得幾乎完全扁平,身體誇張變形,只有腦袋露在車輪外,一大灘血吐了出來噴出老遠的慘象赫然映入了我的眼簾。事實上那只可憐的貓被軋死的整個過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卡車司機探頭望了望,重新發動,沉重無比的車輪又一個接一個從黑貓身上碾過,卡車繼續呼嘯著揚長而去,只剩下一具扁平、骯髒不堪的貓屍還橫在路中央。
我把第一隻箱子搬進屋再返折回來,已經是一身的汗。再一看那出租司機與交警的舌戰已經結束,勝負雖未知,車卻開走了,我的另一隻箱子還佇在那裡。我暗罵我估計錯誤,浪費寶貴體力。那隻貓似乎僵硬的屍體還橫在路中央,從沾上的灰塵來看,可能又被其他急馳而來的車軋過了。
兩邊馬路上人也不算少,路口有一家書報亭,老闆還在探頭張望,但見到那具貓屍,表情無一不是漠然無視。難怪有人說現代社會的人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一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了,也沒有人皺一下眉頭,大概除了我以外。
感歎歸感歎,我依舊拎起第二隻箱子,向警衛打了聲招呼便往回走。走出沒幾步,一條黑影迅捷地從我腳邊閃入了旁邊的花園,隨即是一陣串草葉的「沙沙」聲,一瞬間便消失了。我回頭四顧,好像一點異狀也沒有,但總有些不對勁。
我有些詫異,又說不出是什麼,剛想繼續向前走,突然意識到一定有什麼不同,再猛地回頭去看時,一切似乎如常,但在乾淨的路中央,只留下一灘猩紅刺眼的血跡,那隻貓,那只黑貓的屍體卻不在了。一陣寒意自黑影擦過的腳直傳上身來,我再環顧四周,一個個行人依然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個書攤老闆依然東張西望著,倒是我的一臉茫然的表情使有些人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那個警衛應該是一直站在那裡,我忙招呼那警衛:「師傅,您有沒有看見剛才那兒一隻死貓哪兒去了?是不是有人來處理過了?」
「啊?」那警衛顯然還沒明白過來我在說什麼。「死貓?」
在那一刻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好像感到所有人串通起來與我開了一個玩笑。這種恐怖的想法僅僅是在我腦中一閃而過,卻讓我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所幸的是,我知道我並未遇上什麼超現實的東西,因為有明顯的證據——那灘血跡還留在原地。我相信我看見一隻貓被軋死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問題在於屍體到哪裡去了呢?
「就是剛才有一隻貓在那兒被軋死啊,就是在留下那灘血的地方……」我想這警衛多半是在敷衍我,於是乾脆指給他看。
「不知道。」那警衛聳了聳肩,「大概沒死透吧。青蛙沒了頭也還能跳呢。」說完又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起來。
「哦。」我知道再問下去只會被人當成神經病,隨口應了一句,腦中清楚地映出那只黑貓被輪胎軋過,身體瞬間被軋扁吐血的畫面,實在慘不忍睹。我也知道剛才只是短短的時間裡不大可能有人在警衛不注意的情況下替貓收了屍。但是,不管怎樣,不可能有動物被這樣狠狠地軋過還不死,就算真有九條命也不夠。
多半是被其他車軋過時,勾在車底被拖跑了吧。我只能這樣推測,然後再轉頭看了一眼血跡,完全沒有拖動的痕跡,也許是……不管怎樣,如果我的推測錯誤,那就是有東西超出了我的理性思考範圍。
先不管有關動物生命力究竟能有多強的疑惑,我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搬家上。要住至少兩星期的地方,還是應該弄乾淨些。我把箱子都搬進了屋子,開始把日常用品都安置下來,等到一切完畢,已經將近天黑了。我終於可以舒一口氣,躺倒在沙發上。
先不管有關動物生命力究竟能有多強的疑惑,我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搬家上。要住至少兩星期的地方,還是應該弄乾淨些。我把箱子都搬進了屋子,開始把日常用品都安置下來,等到一切完畢,已經將近天黑了。我終於可以舒一口氣,躺倒在沙發上。
然而在整理過程中,我有了一個有趣的發現,便是屋主的私人收藏。在沙發扶手和坐墊間藏著幾本色情雜誌,有《閣樓》還有一些日本的AV雜誌等等。隨後我也在電視櫃的幾個抽屜裡順理成章地找出了不少A片,港台日韓歐美的,數不勝數。
另外水笙的臥室裡也有不少「證據」,床單下,床頭櫃內,到處春光。想是我突然向他提出借房請求,他一時來不及藏好。一想到水笙看上去白白淨淨地,戴著無框眼鏡,人長得絕對斯文,平時羞澀得很,卻有如此強烈的這方面的喜好,實在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他在報社時也是經常都有氣無力的,幾次生病也都是什麼疲勞過度,不堪負荷什麼的,不會是打手槍打的吧,若真的是,得尊稱他一聲「槍神」才是了,嘿嘿。一定就是這個原因,他才不肯借房子給我吧。我不由樂起來。
不管如何,一個單身成年男子嘛,也算正常,我將這些精神食糧各自歸位,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透過窗戶可以清楚地看見考古遺址發掘的工地的位置,由於天一黑就收工,現在那邊一片漆黑,寂靜無聲。我拉起了窗簾,心裡只祈禱他們第二天不要太早開工攪了我的好夢。
之後的一整晚,我坐在書桌前,開始在我的手提電腦裡寫那多手記。這篇手記我傾注了不少心血,斷斷續續地已經寫了四個多月,如果不是因為一些事件而中斷,早就該寫完了。這篇手記所寫的,是我一年多前的一段恐怖經歷。
要克服對過去的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次面對它,冷靜地由我自己重新整理,用筆重現出來,許多針對由於過去的可怕經歷而造成的記憶障礙或者精神分裂的心理治療,其實就是在心理醫生的引導下,讓病人自己一點一點地描述出整個事件,也就是一個重新回憶並讓自己再次置身其中的過程。
只不過心理醫生會不斷進行鼓勵、適當控制病人情緒。我相信將這次經歷寫成手記是使我能從當時強烈的恐懼中徹底解脫出來的唯一途徑。(詳見《凶心人》)
不知不覺中,已經將近十二點了。我對著屏幕,覺得腦袋有些發漲,手指也有些酥麻了,於是才停下來,拉開窗簾一望,只有幾盞路燈亮著,其實什麼也看不清。我伸了個懶腰,泡了一杯咖啡,準備上一會網。這時突然外面傳來一聲貓叫。
我一凝神,側耳聽去,外面確實傳來聽起來有些刺耳的貓叫,一聲一聲有些斷續,好像是受了傷的哀鳴,但聲音響亮卻不像受傷的樣子,我聽過貓發情時發出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嬰兒哭聲,以及打架時發出的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但從未聽過這種貓叫聲。
我急忙向窗外望去,光線實在太過微弱,看得不太清楚。我把檯燈關了,這樣可以略微看得清楚一些。隱約中我似乎看到一團黑影蜷縮在草叢中,不斷發出詭異的叫聲。從體形和叫聲來判斷,那當然是一隻貓,從瞳孔中還不時射出閃閃爍爍的微光。
然而它蜷在草叢內,我不確定是否是下午目擊的情景,使我做出了那是一隻黑貓的判斷。但不出意外的話,那的確是一隻黑色的貓。潛意識裡,我總覺得那只被卡車軋死的貓已經復活而且就在志丹苑小區內,但這只是否就是那只死而復活的貓,還是很難下結論。
畢竟一座小區內有兩三隻野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顏色當然也可能有相同。 我的記者的好奇心驅使我決定親自去看一看。在我打開門的瞬間,「哧」的一聲,那只黑貓直竄了出去,儘管我在身體素質的鼎盛時期就意識到,人是追不上貓的,我還是忍不住快步趕了上去,我看見它往工地那邊跑,也是便向工地那邊走了過去。
追到工地邊,早已沒有了貓的蹤影。偌大的工地顯得格外寂靜,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路中央,雖說我膽子不算小,還是渾身不自在,當下便決定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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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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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回身之際,一陣涼風吹過,在這種炎熱天氣應該會令人感覺愜意,然而我卻感到有點刺骨。我有些不安地再環視了一下,赫然發現在離我不遠處的工地旁,竟然有一個孤零零的白色的影子。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幸好我的好奇心在這時候適時取代了一部分恐懼,使我壯著膽又向前走了幾步。
那慘白色的影子徐徐轉過身來,我這時才看清,原來是一個長髮女子。隨即我不禁想現在說她是女「人」還言之過早,停住腳步不敢再走上前。
一時間,我呆立在那裡,在零星昏暗的燈光下,周圍的氣氛著實恐怖,我不禁想不管她是人是鬼,我是不是在她過來之前應該先離開才是。
幸運的是,那女子已經聽見腳步聲,並且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藉著四周樓房裡射出的光線和路燈微弱的亮光,我還是能夠大致看清楚她的樣貌,足夠證據表明,她是個美女,是有點古典氣質的那種,這使我的恐懼感降低了不少。畢竟就算撞鬼,也是個比較漂亮的女鬼。
我遠遠觀察了她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過了頭,總覺得她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又沒辦法把她和某個名字聯繫起來。然後我又覺得自己見到美女的這種反應有些可笑,這好像是最老土的一種向美女搭三的借口吧。這兒也不是衡山路酒吧區,隨便見到個美女搭訕都會有可能發展一段廣島之戀。
這兒的環境和那女子的裝扮,怎麼看也像恐怖片不像言情。當下我打定主意,無論她是人是鬼,我都不予理會,回去睡覺比較實惠。
睡在床上,我又回想了一下。黑貓,我記得是被人稱為最不吉利的象徵之一,我也弄不清我今天到底碰上了幾隻,總之不會是好事。長髮白衣女子又是鬼片常用的道具之一,從聊齋到午夜凶鈴,種種跡象來看,我覺得都是我在行霉運的徵兆,這幾天要萬事小心。
這樣折騰了半夜以後,我好不容易才睡著,待我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雖然已是神志清醒,但實在是懶得不想起來。說實在的,這套房子很不錯,裝修得也還算乾淨,床尤其舒服,天花板……天花板竟然有不少水印。
我躺在床上皺眉看著天花板的水印,有些地方的塗料甚至已經起了泡。我印象中志丹苑小區的歷史不算太長,新造的樓就成了這副模樣,當然樓房建築偷工減料、結構不合理是現在社會上比較普遍的一個現象,但志丹苑小區應該還是不錯的,如果出了問題,作為一個記者,我義不容辭……
恩?
靠近左上角的還在不斷擴大的幾處水印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仔細看了一會,那些水印確實還在不斷成長,這有些奇怪,一般來說,樓房發生漏水都是由於上層樓的水管鋪設出了問題。可是這水印卻好像是通向客廳。如果不是樓房的結構有問題的話,就是樓上的人家出了什麼事。
我當即起床。穿好衣服,也來不及洗漱,快步跑上二樓去敲門。一上到二樓那戶人家的門口,便可以清楚地看見門內有水正漫出來,流了一地。我急忙大力敲門,心裡猜想可能是主人外出忘了關水龍頭,孰料這時門卻打開了。
「什麼事?」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簡單的條紋睡衣的長髮女子。我一見到她就愣住了。事實上我一見到她就認出來她百分百就是昨晚我撞見的那個女子。湊近了看,她絕對可以算是一個美女。特別是她有一頭值得大多數女子稱羨的烏黑長髮,可以算是她非常明顯的特徵,不過現在略顯凌亂。
她一手還在整理著頭髮,見到我時也略微頓了一頓,估計她也認出我是昨晚她遇到的那個人。「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敵意地看著我,身子往房內退了退。估計她是結合昨晚的相遇,以為我是不懷好意跟蹤她的變態。
我瞥見她穿拖鞋的腳已經濕透了,褲子也濕了一部分,看起來十分狼狽。「我是住你樓下的,昨天剛搬來,今早看見你這兒在漏水,下面我房間的天花板都起泡了。」
我伸頭看見她身後房裡已是水漫金山。「不過現在看來已經很明白了,你的情況好像比我還糟糕呢。」
「哦……那真是對不起。」她歪了歪頭,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我泡澡時睡著了,忘了關水,水滿出來弄得到處都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呵呵,搞成這樣子。」說著踢起一小串水花,笑了笑。
我再次仔細端詳了這個女子一下,總覺得她很眼熟,她似乎有用手撥弄頭髮的習慣動作,不停地用食指和中指梳理著垂過肩背的頭髮。我這才想起我確實是認識她的。至少我知道她的名字。
作為一個經常和人打交道的職業,記者要記住很多的人名,這是新手很頭痛的一件事,在面對某個你想套近乎的對象時卻叫不出名字,是職業大忌。我不屬於那種勤奮的記者,但經過腦子的名字也不會輕易淡忘。昨晚一時記不起,現在總該回憶起來了。
「你……你是叫蘇迎吧!」我問道。
「你是……?」那美女不由詫異起來,睜大眼睛盯著我。
「我叫那多,是《晨星報》的記者。你拍的洗髮水的廣告現在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了。一個月前我們做過你的報道。」
原來這個蘇迎是現在小有名氣的一個廣告明星,除了她的長髮以外,她的臉也長得不能說不漂亮,看起來非常清秀可人。
我自認欣賞美女的眼光還是有的。後來我們領導大概也注意到了她,以為這個女孩將來一定會紅,就打算趁她還沒大紅大紫時先做篇採訪,一旦她名聲鵲起時便會感謝我們當初的支持和宣傳,也顯出我們領導高瞻遠矚,眼光不凡,於是就在一個時尚話題的報道中做了她的採訪。
「哦,對。那次是一個叫水笙的記者,他就住在我樓下,有時還會找我聊聊天的,那麼你是……」蘇迎也一臉恍然。
「是這樣的,他有事外出了,把房子臨時借給了我。」 「哦。」她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那多先生。」
我們握了握手。「哪裡,我才深感榮幸。其實說起來我認識你在水笙之前。」
「哦?」
其實本來那篇對她的採訪是由我去做的,只是當時發生了一些事,我實在脫不開身,只好叫水笙代我前去,沒想到這麼巧,水笙和蘇迎竟然都住在志丹苑,還是上下樓的鄰居。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認出她來。
我向蘇迎耐心解釋了這一段前因後果,說到最後一層時,我不禁暗罵自己錯失一次與美女親密接觸的機會。而且水笙看來也不是傻瓜,平時一聲不吭,這種時候倒沒有浪費機會,還與她有一點普通的交往。不過只要想想天花板上的水印,也就釋然了。
這樣一來,我和蘇迎也算相識了。我半開玩笑地對她說,這也算一種緣分。她也點頭同意。
「那麼,我先失陪一下,」蘇迎環顧了一下屋裡的水,歎了口氣,「我要先把屋子收拾好。」
「你一個人收拾很辛苦吧,我反正也沒事,讓我也幫忙吧。」既然大家認識了總不好意思就這麼離開吧,更何況是一位漂亮的小姐。我自告奮勇獻慇勤道。
沒想到她毫不客氣地把我請進屋裡。屋裡一片狼藉,濕透的報紙滿地都是,幾隻拖鞋像小船一樣漂在水面上。好多東西被匆忙地堆在一旁的桌子上,包括一團團才拔下的電線。我見過的單身女子的房間中,這恐怕是最亂的一間了。
「男生就幫忙拖地板吧,我力氣太小。」她揚了揚頭髮,遞過來一把拖把,我接了過來,暗暗吐了吐舌頭。
於是一邊開始了我們的打掃,我們一邊進行了初步的交談。
「平時除了拍廣告,你還在做什麼工作?」
「上課啊!」蘇迎漫不經心地回答。
「哦,你還是大學生啊?」我微感意外。
「是啊,我在上海大學讀影視。只不過是有時候會有人找我拍些小廣告,我只是賺點零用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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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08:57
引言回覆
「不過電視裡經常播你的廣告呢。平時有沒有人找你簽名?」這也是實話,她的洗髮水廣告好像是在幾個黃金時間段滾動播出的,時不時地,她那個甩頭髮的POSE會在眼裡晃來晃去。
如果要說她給我感覺上有什麼缺點的話,就是她的眼神總給人有點茫然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剛睡醒而眼神有些慵懶的關係吧,而且回答我的話時總是一種很隨便的語氣。如果換一個大大咧咧的男人,談話時這種態度是很令人惱火的,可是眼前的美女不會讓人有這種感覺,倒是為她平添了幾分神秘感。
「沒有啊,還好吧。」
我一邊拖著地板,忽然看到從浴室往外到客廳的大部分地板都是防水地板,便開玩笑地問他:「你是不是經常碰上這種事,看你的樣子一點也不緊張,好像無所謂似的。」
沒想到她看著我點了點頭。我的小小推理的成功。
「我特別喜歡泡在水裡的感覺。」她停下來,做了一個水淹過頸的手勢,微笑起來,「比睡在床上舒服多了,所以我特別容易忘我,一泡進去就沒完沒了,簡直像靈魂出竅一樣,所以水經常溢出來,還好樓下的人還算客氣。水笙他從來也沒有說什麼。」
我想起天花板原來就有的不少水印,總算瞭解了其中的原因。再說水笙不擅交際,遇上這種事估計也不會處理。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美女。但這樣的奇怪毛病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也許有洗桑拿、土耳其浴成癮的,大概和她屬於同一類型的吧。
不管怎樣,她給我初步留下一個性格有點古怪的印象。我繼續賣力地拖了幾下地板,蘇迎把水掃上陽台,我扯了幾句,立刻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便是昨晚那次相遇。一想到昨晚那種氣氛,我又不禁打了個寒噤。
「你也有半夜出來散步的習慣嗎?」
「昨晚那個果然是你。沒有,我昨晚睡不著了便出來散步。」她看了看我,撥弄了一下頭髮回答。
我忍不住問道:「那三更半夜的,不會怕嗎?」
「怕什麼?」
「怕……會有鬼啊!」我開玩笑道。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怕!」沒想到蘇迎有點不耐煩起來,語音顯得有點激動。
「不是,我開個玩笑,本來嘛,呵呵……」我沒料到蘇迎這麼容易激動,連忙解釋了一下。
「那你三更半夜地跑到那裡幹什麼?」她隨即反問。
「呃?」我沒想到她有此一問,隨即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難道我認真誠懇地對她說,是因為有那麼一隻黑貓,被卡車整個兒軋扁了吐了一大灘血後半夜裡又跑到我家窗口外晃悠,還大聲叫喚,我出去追它,結果追啊追啊追沒了就碰上她了?
基本上這樣的回答蘇迎要麼覺得我腦子有病,癔症發作,要麼覺得我胡亂編造借口,存心不良,圖謀不軌,而這兩者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一時間我拚命在腦中編著借口,我們誰都不說話,場面有些尷尬。
「沒關係,其實我也不想知道。」蘇迎看我的窘相,先開口道,「我們得快些打掃,我下午還有課。」
「哦,對。」我連忙道,「我下午也有事,要趕回報社,趕緊吧。」
於是我和蘇迎一邊繼續著手上的活,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一心打掃,不一會兒便解決了房內的水,打完了招呼後我便下樓洗漱,準備下午的工作。
回到房裡,我順手打開電腦,檢查了一下這個月的工作量,這才發現這個月我發的稿子數量太少了,這樣下去恐怕有完不成指標的危險。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身為資深專業記者……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的新聞實在是乏善可陳,本來嘛,新聞都是要記者自己想辦法挖掘的,我這兩天雖然每天都上網,但什麼有意思有新意的信息都沒有收集到。
我又不願意隨大流地寫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炒無聊的新聞,所以自從發了那篇有關志丹苑的官樣文章以後就沒怎麼寫過東西。
志丹苑!對了!我一時幾乎忘了我就住在這個考古工地旁邊。這樣一來不管怎樣順手也要從裡面挖出點新聞來,才不算辜負了這份運氣。
我草草地以方便面結束了我的午餐,出了門便直奔工地。
來到工地邊遠遠地我便看見了一個人,戴著安全帽站在工地邊,拿著圖紙好像在指揮施工。那是主持這項發掘工作的考古隊隊長,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張強。那次新聞發佈會上,無數記者將他團團圍住,無數閃光燈閃得他一愣一愣的,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刻,至於他當時講了些什麼我倒記不得了。
現在他一個人在那兒監督著發掘工作,正好給了我單獨採訪的機會。
「張隊長你好!我叫那多,《晨星報》的記者。」我熟練地自報了家門,「我想請教一下,考古發掘工作有沒有什麼進展?」
那傢伙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好。這兩天我好像一直都在和記者打交道。」他笑著說道。這位張強一看便知是老實巴交的人,和這種人打交道很容易,他說話一般不會隱瞞什麼,也不會耍花槍。
然而一問之下,實在令我大失所望的是,發掘工作幾乎都沒有什麼進展,張強和我說的基本上還是十天前發佈會上發佈的那一套而已。沒有發掘到任何有意義的文物。考古這種事情的進展確實緩慢,因為這屬於精細活。
我向工地望去,在工地外圍有一些工人在推運泥土,在工地裡面有零零落落的幾個專業發掘工員,拿著還沒巴掌大的刷子不停地刷著,屁股撅得老高,遠望起來好像一隻隻蜥蜴在那兒吐著舌頭。時不時有人掃出一塊碎瓷片破瓦塊什麼的端詳許久,拿放大鏡照又拿出小冊子翻,最後搖頭扔到一旁。
據張強說,基本上現在每天的推進速度是一到四米,因為必須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地,而挖到的都是些當年附近村民扔在河道裡的舊物,根本沒有什麼價值。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新聞價值。
我偷眼看了看張強,他好像顯得興致勃勃的樣子。我想起一個笑話,說考古學家娶老婆是越老越好,因為對他們來說,東西越老越值錢。總之,搞考古的總會讓人覺得不太正常,總是對死了的、壞了的感興趣。
其實換個角度來講,他們也只是盡量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只是地點和方式不同罷了。考古對人類和社會來講還是相當重要的工作,只是多少有點神秘感。
我看了一會兒,也覺得厭了,可又覺得心有不甘,心裡盤算著怎樣換個角度,換種形式擠出篇報道來,嘴上不停問著張強各種問題,什麼考古隊的情況啦、隊員的來歷啦、出土的那些破舊器皿的用途啦、對考古前景的預測等等。
一開始張強還耐心為我一一解答,然而過了半響,很顯然這位張強已是被我弄得不勝其煩,他拍了拍我,而且是相當重地,苦笑著說道:「你明天再來吧,明天會從北京來個人,是個考古發掘方面的專家,絕對權威,他要來對這裡的建成年代和用途重新考證一下,到時候你再來去找他,肯定有新聞可以給你,我實在沒什麼可以告訴你了。」
「重新考證?」我不由好奇起來,追問道,「當初新聞發佈會的時候不是已經宣佈說年代和用途都已經有了定論,說是元代的水關建築嗎?為什麼要重新考證,是有新發現了嗎?」
「沒有。」看得出張強勉強耐著性子和我說話,「一開始對於年代和用途就有分歧,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每次考古都會有的!」
「為什麼會有分歧呢?」
「為什麼?為了給你們記者提供新聞啊!」他開玩笑地說道。
最後我問張強要了這位叫阮修文的考古專家的手機號,便上班去了。好歹也有了那麼一點收穫。晚上我回到新家,畢竟我是剛搬進來的,還不太適應,平時的話或許隨手就拿一本書看看,這兩天在單位上網又已經上了個飽,一時有些無所事事的感覺,於是想到了屋主留下的大批精神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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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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