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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手記系列 作者:那多(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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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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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發表於 2009-03-26 20:17
引言回覆
那種有些扁平的振顫聲,我從來沒有聽過,照理梁應物也不可能聽過,任何平平凡凡生活的人都不會聽過這樣怪異的聲音,但梁應物不是平凡人,他是X機構的研究員,他這樣問,是否代表了……
「你……聽過?」我試探著問。
「我還不太確定。」梁應物站了起來,看樣子竟然已經準備告辭。
「這個聲音,我需要回去核對一下,如果真的和我所想一樣,我立刻就告訴你。」
這時候,我自然知道,他所謂的「回去」,是回到哪裡去。而且,這個猜測,必定涉及到X機構中的機密,使梁應物不能就這樣輕易地告訴我。梁應物對於自己的職業有著超乎尋常的責任感,哪怕是對好朋友,也不會隨意亂說話。
在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梁應物忽然轉身對我說:「你說第一次你在《萌芽》雜誌社辦公室碰到這股力量,最後掙脫出來是契機,是金屬筆筒突然掉到了地上;而這一次,電話鈴聲一響,這股力量就明顯地減弱了。兩次的共通點,都是忽然有巨大的響聲出現。所以,你如果隨身帶著能輕易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在下一次再次遭遇時,會有用也說不定。」
這究竟是梁應物根據我前兩次的情況作出來的猜測,還是他心裡已經大約有數,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而透露給我的有效解決方法?他沒有給我追問的機會,就匆匆離去了。
躺回床上,要再次睡著卻變得不那麼容易。或許有些害怕那恐怖的力量在睡夢中將我無聲扼殺,閉著眼睛躺一會兒,又半強迫地睜開眼睛,掃視四周,黑暗的室內空間沉默著,沉默著。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我腦中來回交錯,我從來不在睡覺時想事情,可現在那些念頭不受控制地從腦子裡冒出來。
將現有的線索,進行大膽的推測,似乎已經有一些端倪。
那些古怪的「手記」署上我的名字,並且以這樣奇怪的方式送到我手裡,很顯然,是要引起我對這些「手記」的關注。而有王亮這個人,也有腦狀怪物在他手中,那麼可以設定《那多手記之來自太古》並非空穴來風,若此推測成立,則可同推到《那多手記之烏篷船》及《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上。
而明天我和王響會面,對那腦狀怪物歐姆巴進行測試,很可能如手記中記載,這些歐姆巴會在水中復活並消失在下水道中,回歸大海。恐怕東海上那些苯乙烯也有迅速消失的可能。這樣,我就將手記中的記載,變成了現實。
假設讓我看到三本「那多手記」的用意,是借我之手,將其中的記載變成現實,那麼我遭遇的神秘力量,則可視為阻力,這股力量如此可怕,或許就是那有著龐大勢力的神秘組織這樣小心從事的原因。
同時,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看到第一、第二本手記時沒事,到就要發現第三本手記時才突然對我展開阻擊。因為只有這第三本手記中記載的,我還有可能將其變為現實。
這是否又可視為那股力量的能力?
但難解的謎團依然存在。
一,如果手記裡記載的真那麼重要,那個把手記傳遞給我的神秘組織為什麼不去做,非我不可嗎?就算是那個烏篷船故事,要找個八字合的人,也不一定非我一個吧。把其它兩個故事變成現實就更容易了,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就算神秘力量再強,那個組織總不見得連幾個死士都找不到吧。
二,收到前兩本手記後我沒什麼動作,現在也沒法進行不久,這是否已經造成了什麼不良的後果?比如說,對那個神秘力量的制約減少了?
三,三篇手記看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硬說完成三篇手記可以制約神秘力量的話,歐姆巴的力量算一個,舍利塔裡關著的妖靈算一個,烏篷船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還期待把小張送迥異世界,叫他再從異世界帶回能制服神秘力量的先進技術不成?
這些謎團在我腦海中轉了一圈又一圈,不解決這些問題,我之前的推測全都是白費。這麼多難解的問題,可能預示著,我的推測有著大漏洞。要是能知道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就好了。
一直到天快亮,我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好在我睡得比較安心,王響要到傍晚才到上海,我可以睡到中午都沒問題。至於報社嘛……管他的,下午去晃一下不發稿了,少我一個報紙還不是照出。
生活總是充滿變數,我被電話吵醒的時候,鬧鐘顯示只有八點鐘。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電話裡不方便說,我來接你,一會兒就到,你在樓下等我。」
我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梁應物說一會兒就不會給我很長時間。衝進廁所洗漱,穿衣服的時候突然想起梁應物昨晚離開時說的話。
可以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眼睛在家裡掃了一遍,只有床上的小鬧鐘合適。我把鬧鐘鬧鈴時間跳到現在,然後把調整時間的指針的轉柄拔起來,讓鬧鐘不再走動,最後拔下鬧鈴開關。這樣,我只要把轉柄再按回去,鬧鐘正常走動,就會一下子鬧鈴大作。
鬧鐘雖小,但還是讓我換了幾條褲子才找到一條口袋夠大的。如果放到包裡,真有事起來,我能來得及打開包拿鬧鐘才怪。
幾口喝完當早飯的小盒牛奶跑到樓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兩聲短促的喇叭聲適時想起,我拉開前車門鑽進去,梁應物就坐在駕駛座上。
「我們那裡,有一位老先生想要見你。那個……東西,主要是他負責研究,我前段時間只是參與了一下。由他來對你解說,會比較清楚。」說話間,奧迪緩緩駛出小區。
注意到梁應物在說神秘力量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我相信他已經清楚那是什麼,但他卻選擇暫時有所保留,等那位「老先生」來告訴我,顯然那位「老先生」在機構中的位階要高於梁應物。據我所知,梁應物在機構中已經不是最下層的小卒,這樣說來,「老先生」顯然是位不可小覷的人物。
「就這樣帶我去嗎?不需要蒙眼睛什麼的?」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梁應物。在這之前我從來沒去過X機構,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上海的總部在什麼區。
「不需要。」梁應物回答。
我正在奇怪,梁應物怎麼看也不像是為了交情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可以隨便把人帶回如此隱秘的X機構……不過梁應物接著的話讓我打消疑慮。
「我只是帶你去胡老師的家裡,並不是去機構。」
我不由微微有些失望,就算是讓我蒙著眼睛去X機構見識一番也好啊。
「哦,他姓胡嗎?」聽出梁應物的語氣裡居然帶著些微的敬意,我不由有點好奇。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傢伙可是倨傲得很呢,別看在學校裡當老實裝出一副和藹的模樣,心裡其實是個很不好接近的人,讓他欽佩,真正得有真材實料才行。
「是的,到了你就知道。」
聽口氣,似乎我還認識得。和梁應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奧迪在高架上一路飛馳到莘莊,拐進一片別墅區。
在一幢歐式獨立別墅前停好車,我和梁應物走到古銅色半圓型的大門口,梁應物按下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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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20:19
引言回覆
一位穿著汗衫的矮個老者打開門,我想他應該有些年紀了,但神情間卻有不下年輕人的活力,一雙眼睛更是放出光般地盯著我,讓我不太自在。
好像有點面熟,姓胡,是誰呢?
「那多吧,等你很久了,我是胡雪城,請進請進。」
我和胡雪城握了一下手,這才反應過來,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中國量子物理界的泰斗級人物。
這位中科院的資深院士,不僅在中國科學界有極高的聲譽,也是中國量子物理界僅有的幾位世界級科學家之一。而且,近幾年他在學術領域十分活躍,發表的幾篇涉及時間、空間形成新觀點的論文,廣受關注。
這樣一位重量級科學家,居然也是X機構的成員?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X機構直面諸多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問題,其研究員所需要的知識,當然必須是當今世界最頂尖的。
就拿梁應物來說,身上幾個嚇人的學位頭銜也不是混出來的,說不定過幾年也會寫出一篇震驚世界的論文出來呢。而且,待在X機構這種地方,真可謂是「見多識廣」,受到的啟發必然很大。
同時,我也留意到胡雪城的左手戴了一直白手套,十分顯眼。可能是受了什麼傷吧。
偌大的三層別墅看起來好像只有胡雪城一個人。許多房間的門都關著,並沒有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胡雪城直接把我們引到了三樓,那是一間格局類似會客室的房間,中間有一張長方形的大寫字桌。
窗簾是拉上的,開著燈。胡雪城在我們進來後隨手把房門關上,坐在寫字桌的一邊,並示意我們在旁邊坐下。
「很意外吧,我也是X機構的一員。」胡雪城笑問。
「還好。」
「我倒忘了,你見過的,不一定比我少呢。」
雖然胡雪城說得有些隱晦,不過我還是知道他指什麼,像我這種一天到晚被捲進這樣那樣的是是非非,比方說這一次要人命的神秘力量,和這些比起來,他的另一種身份並不算一件多令人震驚的事。
「這兒是我在上海的住所,有些研究,這裡也有些規模不大的設備可以使用。剛才你看到一些房間的門都關著,是因為那些實驗室要進去的話手續比較麻煩,室內的環境需要保持一定的穩定。」胡雪城大概看到我剛才的幾眼,所以解釋了一下。
而梁應物現在則坐在一邊一言不發,看起來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了胡雪城。
實驗室的話,那這房子的結構一定經過了相當程度的改造才行,不用說一定是X機構的手筆了。
「聽應物說,這兩年你碰到了件相當困擾的事,特別在最近?」胡雪城終於說到了正題。這基本上屬於明知故問,他和梁應物昨天晚上一定為了我的事沒睡覺,那麼長的時間裡梁應物還不把什麼都和他說了。
「是的,我想梁應物都和您說過了吧。」我簡單地回答,同時暗示他可以直接了當一些。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一個細節,胡雪城帶著白手套的左手中指,正在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回想起來,剛才進門我注意到這只戴手套的手時,中指好像也是有節奏地扣著大腿。
胡雪城看到我的眼睛望向他的左手,微微笑了一下,卻並沒有作什麼掩飾,也沒有停止敲擊桌面的動作,更沒有解釋。
反倒是從進門到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梁應物開口問我:「那多,你還記不記得,前年的夏天,我們一起去神農架?」
「怎麼會不記得,難道這還和幻術有關?」我被梁應物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從時間上說起來,在去神農架前不久,我正好收到了第一本「那多手記」。之後就去了神農架,進入險些出不來凶險萬分的人洞,也認識到了今天越來越讓我看不清的路雲。
「和幻術沒什麼關係,只是,那一次在去神農架的途中,我曾經和你提過……」
話說到這裡,梁應物的臉上忽然顯出驚駭之色,胡雪城的臉色也變了。
又來了。
那神秘力量,第三此降臨。這一次,不再是只有我一個人被它籠罩,在場的三個人,統統在一瞬間陷入難以自控的漩渦。
儘管我已經有了兩次的經驗,但這一次的勢頭要比前兩次更狂猛得多,前兩次我還能小幅度地活動,而現在,除了我的大腦,我幾乎連轉動眼珠都辦不到,更不用說伸手到褲袋裡去撥響鬧鐘了。
一切再次褪去顏色,一眨眼,我眼前的兩人和這間屋子,就如一張老照片般,和我離得那麼遠,那麼遠。
我將要被帶去哪裡?另一個世界?還是,歸於永恆的寂靜。
這一次,怕是逃不過了吧?
無形的凶戾氣息將我包圍著,那力量似乎有著極度的憤怒,它已經失手兩次,這一次,它已經下定決心,不讓我逃過第三次。
驀然間,巨大的轟鳴聲把這個房間淹沒,聲浪直刺進我的耳膜,讓我幾乎暈眩。那神秘力量卻似乎不像前兩次一觸即退,而是苦苦支撐著,似乎一定要把我們拖入深淵才肯罷休。
我真正知道什麼叫度日如年,根本不需要度日,現在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幾乎長到永恆的等待。
等待這忽然出現的巨大聲浪與神秘力量之間的博弈,究竟誰勝誰負。
一聲嘶吼。即使滿耳已經是轟鳴,這個讓整個空間都震顫的聲音還是傳到了我耳中,或者,它是直接傳到我腦中的。這聲音似乎和這世上所有的聲波都不同,沒什麼能掩蓋掉。
然而,這嘶吼中,卻充滿了絕望,我能感覺到,發出吼聲的一方,是多麼的不甘。它終於敗退了,敗退了。房間的中央,隱約出現了一團不斷變化著形狀的物體。
說物體並不準確,而是在我面前的空間,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中,出現了一個洞。一個有生命的洞,一個有生命,卻好似在最後掙扎著的洞。而這個洞,似乎努力地抵抗著四周隆隆的聲浪,大概過了三四秒鐘的樣子,一下子消失不見。
我們三個人全都癱坐在椅子上,大汗淋漓。轟響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但耳朵裡仍有一陣陣的餘音不絕。
良久,胡雪城嘶啞著說:「原來,這就是年啊,終於見識了。」
年?我頓時想到,那次神農架之行的途中,曾經和梁應物聊起年,梁應物說,他曾經接觸過一宗與一種名叫年的生物有關的事件,而這種中國古老傳說中的年獸,竟然和時間有所關聯,但梁應物沒有透露更深入的內容。難道說,這神秘力量,就來自於年獸?
「如果不是您早有準備,我們今天早就被吞噬了。」梁應物說。
胡雪城苦笑了幾聲,脫下白手套扔在了一邊。
我看著白手套,聯想到胡雪城之前的動作,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胡雪城料到了今天可能有危險,所以在手套裡預裝了某種電波發射裝置,而剛才胡雪城有節奏的敲擊,其實是發出平安的訊號,一旦停止敲擊超過預定時間,房間裡隱藏的音箱就會發出那種巨大的聲響。
而被神秘力量控制時,自然就沒法再用手指繼續發出平安信號,於是鈴聲大作,救了我們三條命。這樣周密的安排,說明胡雪城對於那年獸,有著相當的瞭解。
這時候,我們幾個人大約都有些口乾舌燥。胡雪城起身,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涼水,他自己一口氣喝了半杯,這才開口。
「昨天梁應物把手記裡的錄音放給我聽,我對照了聲音的頻率,又聽到了你前兩次的遭遇,基本確定你是碰到了年獸,擔心今天找你來和你討論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會再次引出年獸,這才佈置了一番,幸好,幸好。」
我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那個小鬧鐘,放在桌上,嘿然一笑:「我本來還準備了個防身法寶,沒想到真碰上了動都動不了。倒是梁應物你,還有胡老,是怎麼知道這個年獸的弱點,還有,年獸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在幾年之前,就碰到過有關年獸的案子,那一次,應物也參加了。不過,那個案子的詳細情況與你無關,我也不方便說。那一次,雖然未能一窺年獸的全貌,但也終於讓我們知道,這世上竟然真有年這樣的生物,而那之後,我展開對年的研究,一些事實加上一些推斷,總算對年有了大概的瞭解。你也見多識廣,在你的印象中,年是什麼?」胡雪城居然反問了我一句。
我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資料,回答:「以前倒是看過相關的民間故事,傳說以前有一種野獸叫年,這種野獸會偷吃地裡的莊稼,所以農民在年來的時候,要敲鑼打鼓,把年嚇走,才能保住上一年的收成。後來,從敲鑼打鼓,演變成了放爆竹。」說到這裡,我心裡一怔。敲鑼打鼓和放爆竹,難道這就是對付年獸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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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20
引言回覆
「就是如此。」胡雪城重重扣擊了一下桌子:「我本以為,所謂的年獸,和《山海經》中的大多數生物一樣,是古老中國的神話傳說,但是萬萬想不到,年居然真的存在。」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年的生存方式,實在是,實在是……」胡雪城一時間竟好似想不出形容詞來表述,無疑年是一種極為離奇的生物。
「生存方式?是怎樣的?」想起剛才那個空洞,和年所展現出的力量,我不由好奇心大增。
「根據我的推測,年是生活在,在……」胡雪城語氣猶疑,顯然他要說的話,讓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他看了一眼梁應物,梁應物點了點頭,接過話來說:「年,不同於已知所有包括人,甚至外星人在內的生物,如果說人的生存環境,是以空間為基本面,以時間為主軸的話,那麼年的生存環境,則是以時間為基本面,以空間為主軸。甚至可以這樣說,雖然迄今為止沒有發現年有逆轉時間的能力,但它幾乎就是一種生活在時間中的生物!」
「生活在……時間中的生物?」饒是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再強,此刻也不由張口結舌,愣在那裡。
梁應物不等我想明白,又扔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生活在時間中,所以一般我們無法看見它,對它來說,形體是沒有空間概念的。而年有一種可怕的本能,生活在空間中的生物,他們的食物也在空間中。而生活在時間中的年,它的食物,則來源於時間。」
「食物?來源於時間?它以時間為食物嗎?」
胡雪城搖了搖頭:「這樣說不對,準確來說,年的食物是……割裂的某一段時間。」
我一臉茫然:「割裂的某一段時間,那是什麼?」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時間就是時間,時間在廣度上似乎是不可分割的,比如說,就以現在的時間來說,在我們所處的這一點,和在地球那端的美國白宮,抑或和火星上的某處,是統一的,不分彼此。時間就像一整個龐然大物,籠罩著全宇宙,自顧自緩緩前進。」
我開始明白胡雪城的意思,他剛才所說的不可分割,不是「今年」「去年」這種縱向的時間分割,而是把時間看作類似空間,來進行平面化的分割。
「那您的意思是說,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至少對於年來說,不是這樣。年可以把時間分裂開來,一口吞掉。」
我皺著眉頭,努力想像那是什麼樣子。
「比方說,這個屋子裡從兩個小時前到現在。把這兩個小時看作是一盤菜的話,年可以一口吞掉。」梁應物說。
「把這個屋子吞掉,屋子裡的一切,包括我們?」
「不要從空間上來理解,而要從時間流上來理解。」
我的腦子脹起來:「不管什麼空間時間,被它吃掉的話,那麼原來這間屋子裡的一切會怎麼樣?沒有了嗎?」
「你把大餅咬一口,大餅會缺一個角,儘管其實那一個角沒有消失,而是到了你的肚子裡,最後被你排泄出來,但那個大餅終究是缺了一塊。但時間不能缺一塊。年獸吃掉一塊時間,會自動再補上去。」
「自動補上去,那和沒吃又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大餅和糞便有沒有區別?」
我愣愣望著梁應物:「你是說,年吃掉一塊時間,再立刻排出相同的時間,就像玩拼圖遊戲?」
梁應物點頭:「可是,重新拼上去的那一塊時間,和原先的那一塊,一定會有微妙的不同。」
「不同?你是說,如果以這個屋子為空間單位,年吞掉了過去兩小時,再吐出來,哦,再拉出來的話,我們可能都不在了?」
梁應物搖頭:「那樣就是空間的差別了,不會有這樣明顯的區別。而是……」梁應物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再拉出來的時候,剛才的我,就未必會喝那口水。」
「那,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嗎?」
梁應物看了一眼胡雪城,慢慢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胡雪城說:「其實時間的分割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不會說就是這麼一幢房子,這樣機械地來切割。我也沒有完全搞清,但是,這樣的情況有可能發生,以這幢房子為中心,方圓一百公里空間內的所有東西,上溯一百年,以人為例,這一百年間,當然會離開這一百公里,會在其它的地方活動,或者,在六十二年前,我還沒有出生,但是我們的父母,他們也不在這一百公里範圍內,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年都可以吞食,他可以選擇性的,只吞我的父母而不吞我的叔叔,牽涉到底有多廣,取決於它的能力,以及它的胃口。你剛才的問題,如果年吞了我的父母,在拉出一塊來,那麼可以肯定地說,我就不再是我。」
「你是說,你的父母都不一定最後成為夫妻,自然就生不出你。」
胡雪城想了想,還是搖頭:「如果有那樣的年,一定早死了。年最大的弱點,不是怕巨大的響聲,巨大的響聲只能讓它受驚嚇,把它逼退,而不能對他產生實質性的傷害。可是,如果被年吞下去的那塊時間,如果和拉出來的那塊時間,有明顯的區別,而這種區別,明顯到讓這塊時間內或時間外的智慧生命發現的話,就會引起年,這種存在於時間中,連生命組成也可能是時間的生物,其體內時間的紊亂,這樣的紊亂足以致命。所以,年必須要設法,讓自己排出去的那塊時間,和原先那塊時間,差別不大。由於年本省存在於時間中,所以是沒有壽命這個說法的,存活時間越久的年,其修補排出的那塊時間的技巧就越高超,因為技巧拙劣的,早已經被時間的反噬消滅了。而一頭年的能力再高,也不可能準確到,你知道,精子和卵子的結合是多少億分之一的偶然啊。」
「這樣說來,古中國竟已經有人發現了這種生物的存在,他們敲鑼打鼓把年驚走,是因為如果年把他們在內的時間吞了,他們以往的辛勤勞作就全無意義,因為年拉出來的那塊時間裡,他們可能什麼也沒幹,或者更加倍地勞動。總之,一切就不在人的控制之中。甚至,人不再是以前的人。天,再厲害的凶禽猛獸也沒法和年相比。」想到三次幾乎被年當作食物吃掉,我的汗又冒了出來。
梁應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不用擔心,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只年,已經死了。」
「死了,不是說,巨大的響聲無法對他產生危害嗎?」我嘴裡這麼說著,忽然想到,要一隻年死去的必要條件。聯想到三本「那多手記」,瞬間全身湧起一陣冷顫,根根汗毛都彷彿豎了起來。
「你是說,那三本那多手記,的確是那多寫的?」
胡雪城和梁應物對視了一眼,臉上浮起讚賞之色:「沒想到我和應物討論了幾個小時的結論,你一下子就推斷出來了。」
是了,那三本手記,是一個名叫那多的記者寫的,而那個記者,已經被年吞噬掉了,而現在的我,只是被年拉出來的,被年拉出來的……
看到我的臉色變得難看,梁應物也露出了奇異的神色:「其實,被拉出來的,大概不只你。」
我猛地抬頭看他。
「我,胡老師,我想,還有許多人。」
胡雪城微微點了點頭。
「年這種生物,自從被發現存在之後,機構對此高度重視,因為這樣的生命形式,遠遠超出了之前我們對生物的想像,而我也花了很多的心力,希望可以瞭解更多有關年獸的情況,進而,讓人類在對時間、空間和我們生存世界上更進一步,年這種情況,只要能夠有稍微詳細一些的瞭解,我相信在相關領域就可以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這不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問題,而會是人類物理學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現。」
我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面對這樣在時間中自如游曳,一吸一吐間能改變世界的生物,歐姆巴就顯得太普通了。
「可是,與年走得越近,研究越深入,我就越心驚。一些證據讓我們有理由相信,在遠古時代,曾有許多年存在,那時與年共存的,是諸多現在在神話中的生物,《山海經》中記載的大部分生物,都曾經在這個地球上生活。但是,現在,這些生物已經完全找不到一絲痕跡,甚至在絕大多數人類的記憶和記載中,已經消失無蹤。這很可能是年的傑作。我甚至懷疑,年有一種讓世界趨於負熵的本能。」
「負熵?」這是個似有耳聞的名詞。
「宇宙中的能量每時每刻都在不可逆轉地耗散;任何孤立系統都會伴隨這能量的耗散而趨於無序。這就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簡單地說,這個世界正在混沌化,無序化,這被稱之為增熵。增熵是絕對的,但對於某些局部來說,則有負熵,即越來越規律化的趨勢出現。比如生物的進化,是由低級到高級,人類的進化,也是從無序到有序。但這種有序、負熵無法改變整個宇宙的增熵,因為如果要達成負熵,在這過程中,會產生的增熵要數倍於負熵。但是,我發現年所吞噬的時間流,其中往往包涵了大量的增熵,年彷彿要讓這個世界不斷規律化,一切不和諧的因素,都吞食掉,而替換上的,是一段又一段再正常不過的地球生物發展史,及人類發展史。」
「你的意思是,年把那些《山海經》中記載的怪獸,它們存在的歷史,都給吞食了?」我聽得目瞪口呆。像胡雪城這樣嚴肅的科學家,居然作出了這種、這種反倒是像葉瞳會作出的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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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而且不僅《山海經》中記載的怪獸,你知道,各民族都曾有著各自的傳說,我想,年不會只盯著古老中國的異象。當然,這樣一個偉大的工程,不可能由一頭年來完成。而且,這樣巨大的改變,很難不讓人發現,隨著人類的文明越來越進步,人的智能越來越高,年被發現的機會也越來越大,所以大量年受時間流的反噬而死亡,至今世界上,恐怕不會還有多少活動了。」
「而且,這種負熵化的本能吞食,不禁讓我們開始懷疑熱力學第二定律。這個宇宙,究竟會是一直增熵直到最終的熱寂,還是,再我們看不到的另一面,有一些力量,可以做到絕對的負熵,從而使這個宇宙處於微妙的平衡狀態。」梁應物補充說。
胡雪城對這個說法並沒有反對,說明這位中國最頂尖的物理學家,和梁應物一樣,對熱力學第二定律有了挑戰之心。
「如果我們這種假定存在,年有著優先吞食特異事物的本能,而X機構又是經常接觸特異事件的組織,現在X機構又在著手調查年,這……不由讓我們產生了一些擔心。」
「擔心……使擔心自己會被吞食嗎?」我問。
梁應物點了點頭:「是的,就像剛才那樣。」
我打了一個冷顫。
「因為這樣的顧慮,所以,機構的高層最近決定,放棄對年的追查,停止一切相關研究活動。要知道,能從遠古生存到今天的年,它的吞噬能力,或許一口就能把這個機構都捲進去還綽綽有餘。」
我點頭表示同意。經過了幾次驚魂,我對年的可怕之處深有體會,能不碰,還是不碰的好。
「可是,在我看來,我們的考慮,太簡單了。或許,這已經是第二次的考慮了。」
「第二次考慮?」我不明白胡雪城的意思。
「第一次考慮,就是……」
還沒等胡雪城說完,我已經想到,脫口而出說:「是被年吞噬之前的考慮,現在年排出一段新的歷史,我們這些生存在新歷史,新時間流裡的人,又作出了一次考慮。」
胡雪城鄭重地點了點頭:「他們……或者說,我們終究還是沒有避過。」
我微微閉起眼睛,想像著,在那一個被年吞噬的時間流中,X機構,胡雪城,還有梁應物,還有一個名叫那多,經常遭遇奇異事件的記者,在面對年獸的威脅時,是多麼的惶恐和無助,最終,他們被年獸吞噬,那一段和他們相關的時間、歷史,就這樣不見了。新出現的歷史中,有同樣名叫那多、梁應物、胡雪城的人,卻已和他們再無半分關係。
「但是,當他們最終發現,年對人威脅再躲不過時,就想出了一個復仇的方法。」梁應物一字一句地說。這樣說的時候,它的臉色黯然,是想起了那一個梁應物嗎?
「復仇的方法,你是說,那三本那多手記?」
「是的,X機構以整個機構的實力,和年玩了一場博弈。由於那時年一定也威脅到了你那多,而你又是一個有著如此好奇心的人,所以,基於能生存到今天的年,必然懂得如何使排出的時間流與吞噬的時間流盡可能相似這個推測,他們有了一個計劃。我想,我大致可以猜到是怎麼幹的。」
「年不能吞噬掉整個人類社會,所以,為了使其他人不發覺,替換上去的那段時間流裡,一定也有我那多,梁應物和胡雪城老師,幾個人的身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X機構或許會有一些改變,比如規模可能縮小,處理的不可思議事件可能減少,但機構不可能消失,否則影響太廣。」我順著梁應物的思路一邊想一邊說。
「沒錯。人不會消失,但遇見的事情會不同,特別是,如果年會本能地消滅特異事件,那麼那多在那時遇見的,第二個那多就未必會遇見。只要想辦法讓第二個那多發現異狀,從而再次發現年,就會引起時間流的紊亂,從而殺死這只年獸。」
那個仿如隔世的世界,那前世的那多、梁應物、胡雪城所想出的計劃,在我腦中漸漸清晰起來。
「而要把信息傳遞給重生後的那多是不容易的,這甚至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但是,你那位記者朋友,趙躍的調查,為我們揭開了這個謎團。這是個相當精彩的方法。通過許多人傳遞,一個個陌生人之間,逐一把信息傳下去,只要這根鏈條足夠長,長到牽扯出年獸無法吞食的龐大社會群,就自然脫出了年獸吞食的範圍。而一段時間以後,當這幾本手記再次傳回那多手中,此那多,已非彼那多了。趙躍的調查在姚舒和石磊之間斷了線,也就是說,那就是年獸的吞食範圍,而給《萌芽》雜誌的投稿,也一定是同樣的方法,為的是雙保險。」
「可是,既然三本手記是同時發出的,為何我收到的時間會不同?」我提出了疑問。
「我想,那可能是當手記從老的時間流傳到新的時間流時,那交錯的一瞬間,在時間上發生了跳變,所以在時間上產生了先後,甚至,三本手記你只收到兩本,另一本不知所蹤了。」
「可是,為什麼不索性寫一封信,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反要用這麼迂迴的方式呢?」我問。
「要是有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直接告訴你世界上有年,還會吞食時間又排出時間,你會相信嗎?」梁應物反問。
我想了想,搖頭。要是收到這封信,就算是再有好奇心,也會當成垃圾扔掉。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樣想來,我已經可以理解,為什麼年獸的第一次出現是在萌芽雜誌社。那是我解開真相的關鍵一步,這頭年獸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想把我直接吞食,永絕後患。而剛才,則已經是最後的反撲,臨死前的最終努力,所以才有那樣不甘心的吼聲。
一頭不知存活了多少悠長歲月,自如穿行於時間洪流中的生靈,就這樣被人類消滅了。
尾聲
那天的晚上,本來該是我和王響見面,解決歐姆巴之謎。但卻被梁應物要求,由X機構接手。我沒有什麼好幾堅持的,和王響通了電話,由梁應物去接他。
任何案宗進了X機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原本是對外人一律保密的。不過由於我也算是參與者之一,和梁應物關係又甚好,後來還是從他口中得知,X機構為歐姆巴原蟲設了一個局,把固態歐姆巴放在水槽裡,放水後歐姆巴果然自動激活,變成液態通過下水道直向東海而去。只是那根下水道是機構特設的管道,在大約一公里遠的地方設了一道閥門,把那些歐姆巴完全活捉。
沒有機會完全成長的歐姆巴,耍起陰謀詭計,到底不是人類的對手。說到底,X機構再怎麼也不能讓這樣一個巨大的潛在威脅有發展壯大的機會。而東海上的那一大塊苯乙烯污染,就慢慢消化吧。
只是我心裡還存著一絲疑慮,X機構這樣讓歐姆巴自己激活,再抓回來,一定是要再進行某種研究,這樣的研究,對於另一種生物來說,必然是毫無善意的。萬一真有哪一天,只要讓這不知有多少億的歐姆巴其中之一趁機逃出實驗室,當它成長為海洋霸主的時候,其對人類的滿腔憤怒要怎樣宣洩呢?
這整個故事,我也完完整整告訴了葉瞳,算是履行了承諾,而且,她自己在遭遇壞種子事件的那次,也和X機構打過交道,儘管當時是讓她不太滿意的那種。所以,和她說到X機構,也沒有保密的顧慮。葉瞳在聽到關於年的部分,眼珠越瞪越大,總唉插嘴提問的她,在過程中微張著嘴一言不發。
其實,後來,和葉瞳、梁應物一起反思整個事件,對年的特性進行更深入思考的時候,還是會有各種疑慮和想法冒出來。在我們的理解中,年是怎樣完美地把時間流從整個世界的時間中分隔出去,又替回一塊新時間流而不被人發現,實在是非常困難。因為在現金這個人與人有千絲萬縷聯繫的社會,牽一髮動全身,一個人的變化,會如水波般蕩漾到所有人,根本不可能有完美切割的辦法。除非每一個切面,都只有微小的變化,微小到兩邊都無法察覺的地步,這樣一來,邊緣微小的變化,演變到中央,就可能會產生相當的不同,而這樣的不同,要發覺就相當困難了。但即便這樣,年需要有多大的智能,多縝密的思考,才能讓每一絲時間切面都近似完美?這樣的能力,當今世界運算能力再高的超級電腦都遠遠不及。又或者,年所採用的方法,已經完全超越了我們的想像,畢竟這生活在時間中的生物,對時間的本質的把握,超越現金人類的認識太多太多。
而被年替換出來的那塊時間,究竟是怎樣創造出來的,也讓我們反覆討論許多次。如果說年有這樣開天闢地一般的造物能力,實在是讓我們無法想像。聯想到鐵牛重臨中的異世界經歷,我提出了一個讓梁應物和葉瞳都相當認同的設想,那就是年並沒有所謂創造時間的能力,它只不過從無數個平行世界中,挑選出一段盡可能相近的時間流,拼接到我們的世界。也就是說,被年吞食進去的人和物,並不會死亡或消失,而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中,繼續生活。
那三篇不是我寫的那多手記,現在已經被我熟讀無數遍,牢牢刻在了我的腦海中,就好似我真的經歷過這些似的。有時候我會對比寫那三篇手記的那多,和我這個那多,有什麼區別。總結下來,除了前一個那多比我早生一兩年,字寫得比我差外,性格幾乎完全一致,一樣的充滿好奇,一樣的具有冒險精神。如果不是這樣,恐怕我也不會有興趣追查這些那多手記的奧秘,那神秘的年獸也不會曝光並終受反噬而死。
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年獸?雖然我們消滅了一頭,會不會有其它的年再次注意到我和X機構,從而又一次把我們吞食,讓我們跌入未知的深淵?誰都無法預料。但肯定的是,我不會為了這樣潛在的可能,而放棄讓我越來越有興趣,已經欲罷不能的,對這個世界真相的追尋。
完
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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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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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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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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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22
引言回覆
那多手記系列 亡者永生
那多手記系列之亡者永生(1)
與本書密切相關的兩條新聞
上千隻蟾蜍自我爆炸 怪異行為困惑科學家
據法新社4月23日報道,最近幾天,德國境內出現了一種怪異的、令人無法解釋的現象:上千隻蟾蜍忽然自我爆炸,將內臟彈出一米高的地方。這種奇怪現象使得德國科學家和生物學家困惑不已,他們通過研究,始終無法解釋蟾蜍自殺的原因。
根據大量來自德國獸醫和動物福利工作人員的報道,生物學家們發現,至少1000只蟾蜍忽然不斷膨脹自己的身體,直至將身體鼓至極點,最後爆炸。它們的內臟也在爆炸中彈至一米高的地方。而德國漢堡市奧頓納地區的蟾蜍自我爆炸現象最為嚴重,在當地一湖中,竟然浮滿了蟾蜍屍體,而這片小湖也被稱為「死亡之塘」。
目前,漢堡市有關部門已經禁止市民使用這片小湖。每天凌晨2點至3點,一名生物學家被派至湖邊,觀察這些自殺蟾蜍爆破時的情景。漢堡市北部自然保護社會觀察和研究機構的成員沃納??斯莫尼克稱:「這簡直像一部科幻電影,它們忽然膨脹、爆炸,它們的屍體比普通蟾蜍屍體擴大了3.5 倍。」
目前,生物學家推測了蟾蜍自我爆炸的原因,其中包括:這種蟾蜍感染上了一種未知的病毒。
北京青年報2005年4月25日
上海老洋房天花板現七隻骷髏
23日,位於上海西寶興路的一棟老洋房在拆遷時,工人們在天花板上發現了7個骷髏,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
23 日中午11時許,記者接到報料後趕到事發地,發現骷髏的張先生告訴記者,他和老伴散步時,發現一處拆遷工地附近的路邊竟然有一顆人的頭骨。張先生向工人詢問後得知,這顆骷髏是拆房工人從旁邊的一幢老洋房中發現後丟棄在路邊的。記者看到,儘管已經有多處破損,但是可以確定是人的頭骨。
據一名工人介紹,前天下午4點多,工人們在拆除老洋房時,在房子二樓天花板和屋頂之間的夾層裡發現了這些骷髏,當時一共發現了5顆,工人們在清理過程中弄碎了兩個骷髏。
記者採訪過程中,幾名工人熱心地向記者指出發現骷髏的地方,沒想到的是,在發現5顆骷髏的二樓屋頂夾層,他們又發現了兩顆骷髏。一名工人拿著剛發現的兩顆骷髏和另外兩塊骨頭給記者看,記者注意到,包裹骷髏的是1967年5月17日的報紙。
據拆遷工人稱,第一次發現的5顆骷髏中除兩個已破碎外,另3個已於昨天被警方取走進行調查。
上海青年報2005年7月25日
從死神手裡逃脫的人(1)
陰天。
我討厭陰天,壞天氣總是影響心情。這個故事在壞天氣裡開始,預示著接下去的一切都不太妙。
但我在接那個電話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真是太謝謝了,好樣的,我看你來當記者也一定能幹得很棒!」我毫不吝嗇地拋出褒美之詞。我知道他就喜歡聽這個。
「呵呵,哪裡,只是提供個消息,你的稿子寫得才真叫好,什麼時候我能在你後面掛個通訊員的名字就心滿意足啦。」花花轎子人抬人,老賀立刻就還捧我一把。
「當個爆料人不是也挺不錯嗎,你這個消息肯定有獎金,至少五十,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上一百。」
「哎呀,哎呀,這怎麼好意思。」不用看,我也能猜到電話那頭的嘴咧得有多大。
「應該的,以後有這種消息可要第一個告訴我啊。」
「那是當然。」老賀保證。
這種事情是互利的,消息要是傳得晚了,被別家報紙先發出來,或者我們跑衛生的丫頭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他的爆料費也就泡湯了。
「那個病人,他原來得的真是絕症?」我再一次向他確認。
「錯不了,我們芮金醫院組織了專家會診,絕對是海尼爾氏症,極罕見的絕症,全世界沒聽說有誰得了這毛病還能好的,這是首例。雖然這病好得有點莫名其妙。」
「好,我下午就過來採訪。」
又踩過界了,沒辦法,為了生存嘛。掛下電話我這樣想。
本來這種醫療新聞當然是得由跑衛生的記者采寫,不過嘛,現在通過我的線人打熱線電話爆料就不同了,只要是讀者打的熱線,我這個機動部記者都能採訪。
我手上捏了好幾個線人,或者用唬爛人的稱法叫「深喉」。平時隱藏在各行各業,有風吹草動就會向我報信,比如這個老賀,雖然人在芮金醫院,但市中心的大醫院基本都熟,平時沒事就給各醫院的熟人打電話,探聽新聞線索。當然,「深喉」們之所以這樣積極,除了我的個人魅力之外,爆料費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動動嘴皮一個月就能多幾百元甚而千多元,何樂不為。
再多培養幾個,我就不愁沒稿寫了。
中午吃飯的空隙我在網上查了一下海尼爾氏症,沒什麼有用的信息,或許是這個病太專業,又或許是我把這個音譯的絕症名稱弄錯了哪個字。
全身器官萎縮,並很快衰竭?去芮金醫院的路上我琢磨著老賀簡單告訴我的海尼爾氏病症。聽起來很可怕的樣子。居然突然就好了,連主治醫師也摸不著頭腦?
有點意思。
「芮金醫院驚現奇跡,致命絕症莫明康復!」我已經想好這篇新聞的標題了。沒錯,就是要聳動,就算採訪下來沒什麼稀奇,也要把標題起得「彈眼落睛」。
內科門口排了二十幾個等候看病的人,走進診療室的時候我覺得後背有點發涼,他們一定在暗罵我這個不排隊直接衝進去的小子,如果知道我將要耽擱他們的醫生至少十幾二十分鐘,更惡毒的詛咒會洶湧而至的。
老賀早已經給我的採訪人——林醫生打過招呼,等他看完下一位病人,我就坐到了他對面的板凳上。
「老賀說您就是那位患海尼爾氏症病人的主治大夫,我想來多瞭解些情況。」表明身份後我問他。
「你們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這位腦袋微禿的中年白大褂顯得有些驚訝:「病人昨天才確認康復,你今天就趕過來採訪了。」看來他並不知道老賀的「深喉」身份。
我當然不會說破,只是笑一笑,很高深的模樣。
「不過這真是一個奇跡,奇跡啊。」醫生的手開始揮動起來,聲音也比剛才響了些,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
他很亢奮,或許他已經亢奮幾天了。
「先說一下這種病吧,罹患海尼爾氏症並不是因為什麼病毒入侵,而是先天性的。以遺傳學的角度說,就是基因先天有缺陷。在大多數時候這種缺陷並不會給人帶來麻煩,但如果不走運在某個時候被激活的話,免疫系統就會出問題,大問題。最終導致全身器官,特別是心肝肺腎會緩慢衰竭。一個更奇特的現象是,雖然海尼爾氏症的起因不是病毒,但患海尼爾氏症的患者特別容易誘發一種特殊的病毒,這種病毒無法在健康人體內存活,但卻能在海尼爾氏症患者的內臟裡繁殖興旺,而這將進一步加速器官的衰竭。」
「沒有治療的方法嗎?」
醫生迅猛而快速地搖頭。
「在此之前,從罹患海尼爾氏症到死亡,最長的紀錄是七年。通常患者在兩年裡就會死去,當下的醫療手段能做到的只是盡可能延長這個時間,代價是患者會因此而活在痛苦中,並且最後也不免一死。」
「那這位患者患病有多久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患者叫程根,是個做生意的,大概平時太忙,身體不舒服一直熬著,等到確診已經發展成中期。藥物對這種病的效果本來就有限,一周前做會診時,我們的意見是最多還能活十個月。前幾天他兒子還陪著的時候,程根已經虛弱到連走路都要人扶著了。」
「哦?這麼說程根康復的時候他兒子不在?」
「是的,聽說是生意上的事情急需他去處理,飛到廣州去了,老爹的奇跡恢復會給他個大驚喜。」說到這裡林醫生臉上露出笑容。他是真心為病人高興,醫者仁心,但現在並不是每個醫生都能像他這樣。
林醫生的笑容只停留了兩秒鐘。他猛一拍沒剩幾根頭髮的後腦勺,說:「哎喲不對,他兒子還不知道程根得的是絕症呢,程根叮囑我們院方不能把他的病情告訴他兒子,小伙子一直以為他爹只是腎病發作。」
「啊……」我張了張嘴,本來是多好的現實橋段啊,還想寫進稿子裡呢,「那麼,程根好起來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醫生點點頭:「前天早上,護工扶他去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連帶著把老頭子也摔了出去,那個護工嚇壞了,沒想到還沒等她站起來去扶,老頭子哼哼著自己爬了起來。護士不放心給他做了簡單的檢查,竟然發現各項指標比五天前檢測時好了許多。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嚇了一跳,下午就安排再做一次全面檢查。結果……」說到這裡,林醫生的眉毛皺了起來,微微搖了搖頭,彷彿直到現在,仍然對檢查結果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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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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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陰天,壞天氣總是影響心情。這個故事在壞天氣裡開始,預示著接下去的一切都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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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謝謝了,好樣的,我看你來當記者也一定能幹得很棒!」我毫不吝嗇地拋出褒美之詞。我知道他就喜歡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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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不了,我們芮金醫院組織了專家會診,絕對是海尼爾氏症,極罕見的絕症,全世界沒聽說有誰得了這毛病還能好的,這是首例。雖然這病好得有點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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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踩過界了,沒辦法,為了生存嘛。掛下電話我這樣想。
本來這種醫療新聞當然是得由跑衛生的記者采寫,不過嘛,現在通過我的線人打熱線電話爆料就不同了,只要是讀者打的熱線,我這個機動部記者都能採訪。
我手上捏了好幾個線人,或者用唬爛人的稱法叫「深喉」。平時隱藏在各行各業,有風吹草動就會向我報信,比如這個老賀,雖然人在芮金醫院,但市中心的大醫院基本都熟,平時沒事就給各醫院的熟人打電話,探聽新聞線索。當然,「深喉」們之所以這樣積極,除了我的個人魅力之外,爆料費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動動嘴皮一個月就能多幾百元甚而千多元,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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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器官萎縮,並很快衰竭?去芮金醫院的路上我琢磨著老賀簡單告訴我的海尼爾氏病症。聽起來很可怕的樣子。居然突然就好了,連主治醫師也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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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金醫院驚現奇跡,致命絕症莫明康復!」我已經想好這篇新聞的標題了。沒錯,就是要聳動,就算採訪下來沒什麼稀奇,也要把標題起得「彈眼落睛」。
內科門口排了二十幾個等候看病的人,走進診療室的時候我覺得後背有點發涼,他們一定在暗罵我這個不排隊直接衝進去的小子,如果知道我將要耽擱他們的醫生至少十幾二十分鐘,更惡毒的詛咒會洶湧而至的。
老賀早已經給我的採訪人——林醫生打過招呼,等他看完下一位病人,我就坐到了他對面的板凳上。
「老賀說您就是那位患海尼爾氏症病人的主治大夫,我想來多瞭解些情況。」表明身份後我問他。
「你們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這位腦袋微禿的中年白大褂顯得有些驚訝:「病人昨天才確認康復,你今天就趕過來採訪了。」看來他並不知道老賀的「深喉」身份。
我當然不會說破,只是笑一笑,很高深的模樣。
「不過這真是一個奇跡,奇跡啊。」醫生的手開始揮動起來,聲音也比剛才響了些,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
他很亢奮,或許他已經亢奮幾天了。
「先說一下這種病吧,罹患海尼爾氏症並不是因為什麼病毒入侵,而是先天性的。以遺傳學的角度說,就是基因先天有缺陷。在大多數時候這種缺陷並不會給人帶來麻煩,但如果不走運在某個時候被激活的話,免疫系統就會出問題,大問題。最終導致全身器官,特別是心肝肺腎會緩慢衰竭。一個更奇特的現象是,雖然海尼爾氏症的起因不是病毒,但患海尼爾氏症的患者特別容易誘發一種特殊的病毒,這種病毒無法在健康人體內存活,但卻能在海尼爾氏症患者的內臟裡繁殖興旺,而這將進一步加速器官的衰竭。」
「沒有治療的方法嗎?」
醫生迅猛而快速地搖頭。
「在此之前,從罹患海尼爾氏症到死亡,最長的紀錄是七年。通常患者在兩年裡就會死去,當下的醫療手段能做到的只是盡可能延長這個時間,代價是患者會因此而活在痛苦中,並且最後也不免一死。」
「那這位患者患病有多久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患者叫程根,是個做生意的,大概平時太忙,身體不舒服一直熬著,等到確診已經發展成中期。藥物對這種病的效果本來就有限,一周前做會診時,我們的意見是最多還能活十個月。前幾天他兒子還陪著的時候,程根已經虛弱到連走路都要人扶著了。」
「哦?這麼說程根康復的時候他兒子不在?」
「是的,聽說是生意上的事情急需他去處理,飛到廣州去了,老爹的奇跡恢復會給他個大驚喜。」說到這裡林醫生臉上露出笑容。他是真心為病人高興,醫者仁心,但現在並不是每個醫生都能像他這樣。
林醫生的笑容只停留了兩秒鐘。他猛一拍沒剩幾根頭髮的後腦勺,說:「哎喲不對,他兒子還不知道程根得的是絕症呢,程根叮囑我們院方不能把他的病情告訴他兒子,小伙子一直以為他爹只是腎病發作。」
「啊……」我張了張嘴,本來是多好的現實橋段啊,還想寫進稿子裡呢,「那麼,程根好起來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醫生點點頭:「前天早上,護工扶他去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連帶著把老頭子也摔了出去,那個護工嚇壞了,沒想到還沒等她站起來去扶,老頭子哼哼著自己爬了起來。護士不放心給他做了簡單的檢查,竟然發現各項指標比五天前檢測時好了許多。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嚇了一跳,下午就安排再做一次全面檢查。結果……」說到這裡,林醫生的眉毛皺了起來,微微搖了搖頭,彷彿直到現在,仍然對檢查結果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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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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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麼樣?」我很識相地配合問道。結果當然是病好了,不然我到這裡幹嘛來了。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程根的內臟器官就像被打了興奮劑,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中。他的心臟現在強壯地像個三十歲的人。」
「哦?」我有些意外,原來不僅僅是康復啊,聽他的口氣,這個程根的年紀總有五六十了,現在居然因禍得福,內臟變年輕了。
不過我覺得林醫生也像被打了興奮劑,他的手一直在比劃著,在我看來有些可笑。
「會不會……只是暫時現象?是回……」這麼說好像不太妥當,我及時地住了嘴。
「你想說迴光返照?」林醫生失笑,「怎麼可能,我們不可能把表面現象和本質好轉搞錯,所有的數據都表明,他正在從根本上好起來。」
「真是個奇跡。」他再次嘖嘖讚道。
「這麼說來病情突然轉好,並不是因為用了藥物或什麼其他的醫療手段?」
醫生的表情有點尷尬:「是的,其實我們現在依然很納悶,發生轉變的這段時間裡我們沒有換藥,病人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行為,突然之間就好了,此前沒有半點徵兆。我只能說這是個奇跡。現在院方正在努力留程根在醫院裡多住段時間,一來再多觀察段時間比較穩妥,二來如果能找出他康復的原因,或許海尼爾氏症就不再是絕症了。」
說到這裡他又興奮起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你不知道,先天性的基因問題被神秘地解決了,而且只用了兩天,這是顛覆性的。如果我們能知道為什麼,不僅海尼爾氏症,有太多其他的絕症也將有希望。」
我撓了撓頭,如果這真是個奇跡的話,就不要對破解它抱太大的希望。這個世界上神秘的事情可不止一宗兩宗,現今的科學離破解它們還遠著呢。
當然我不會阻了醫生的興頭,作為目睹奇跡發生的人他顯得有點狂熱了。醫生喋喋不休地和我說了一堆專業內容,比如什麼什麼指數恢復到多少,海尼爾氏病出問題的DNA第二十三對螺旋體修復到底有多少可能性等等。我卻已經無心多耽誤門外看診病人的時間,在他這裡的採訪內容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該去看看那個不知走了什麼運的老頭子。
醫院裡的空氣讓我的胸口越來越憋悶。急診走廊裡排滿了病床,走過仰天的蒼白的臉,我彷彿聽見無聲的哀嚎。
就在旁邊,一具枯瘦的身體躺著,葡萄糖一滴一滴滲進乾涸的手裡。他的嘴唇灰澀,睜著黃濁的眼睛,裡面全是木然。我只掃了一眼就趕緊挪開,加快了腳步,直走到電梯旁才呼了口氣。剛才那種地方的空氣,我可不想吸進肺裡。
叮噹一聲,電梯門開了。一張床被推出來,躺著的人被蓋上了白布。我連忙讓開。推著床的兩個護士在說笑著。這樣的地方,生和死離得太近了。
我要採訪的程根在五樓,居然是特護單人病房,這裡每天的費用可是相當昂貴的,想起林醫生說這病人是經商的,大概生意還不小吧。
門半開著,我敲了敲走進去,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老人坐在沙發上看雜誌,臉膛紅潤,氣色不比我差。聽見聲響他放下雜誌,向門口望過來。
「您好,我是晨星報社的記者那多,祝賀您,身體明顯好轉了,能否接受我的採訪,所有的醫生都覺得這是個奇跡。」
程根笑了,一開口就中氣很足:「沒問題,我正閒得發荒,要不是醫院堅持,我真想今天就辦出院手續,有人願意陪我老頭子聊天再好不過了。」
我在他旁邊坐下,把名片遞過去,笑著說:「您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病人。」
「還真沒想到能再活過來,住進醫院裡感覺一天比一天沒力氣,以為這輩子就快到頭了呢。」
「您能詳細說說嗎,您的職業,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得病的,這兩天突然好轉是怎麼回事呢?」
「我啊,以前搞建築工程,最近一兩年麼房地產也插一腳,平日裡總是從早忙到晚,操心的事太多,人老了氣力不如從前也是當然的,這一年多身子明顯虛下去,卻沒往別處想。一個月前走著走著腳一軟摔在地上,才決心好好查查,不想得了個怪毛病。至於怎麼好的,連醫生都搞不明白,你問我不是白問嗎。」
「您自己的感覺呢,有什麼徵兆嗎?」
程根苦笑:「大前天晚上睡覺前,還一點起色都沒有,醫生開的藥吃下去也沒什麼用,林醫生說心情很重要,心情好的話對病情會有幫助,可是明知道自己再怎樣都活不長了,心裡又有許多事情放不下,我也沒那麼快看得開。一覺睡下去,做了整晚的亂夢,早晨醒過來渾身濕透,沒想到精神反倒好起來,胃口也大了,醫院裡的早飯吃完還覺得不夠,叫人去外面買了大餅油條豆漿來吃。吃完早飯去上廁所,其實我已經覺得可以自己走了,那個護工一定要扶著我,結果她自己腳一滑連帶著把我也摔出去。嘿,那個護工最多才四十,結果她還沒爬起來我先自己站起來了,她兩個眼珠子瞪得溜圓呢。」說到這裡,這個在鬼門關前走了一次的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要是我也得看得眼發直。」我笑著說。
「我覺得自己胳膊腿的力氣又回來了,毛病好不好,看飯量就知道,這兩天我每頓吃三碗白米飯。小護士到病房裡給我做簡單檢測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有希望了,昨天早上林醫生正式告訴我,我正在康復,而且速度很快。這就麼些,我自己也糊里糊塗,像做了場夢似的。」
病好了,醫生和病人卻還是稀里糊塗的。不過這也好,新聞寫出來更有傳奇性。
「林醫生告訴我,他本來認為您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您原本打算用這些時間幹什麼呢,而現在奇跡般康復,可以說再世為人,想法和從前又不一樣了吧?」
程根沉吟著還沒答話,病房門就被「呼」地推開了。
一個比我胖兩圈的肥男快步走進來,下巴上的肉一顫一顫。他瞪大了雙眼看著程根,一臉的驚訝。
「爸,聽醫生說,你的病……好了?」
程根的臉卻板了起來:「怎麼你這幾天都不打個電話回來,那邊情況怎麼樣不匯報,你爹死沒死也不管。」
胖子臉上抽動了一下,說:「我這不是趕回來了嗎,你,你的病真好了?」
「你還盼我好不了?」程根的嗓門一下大起來。
沒想到這老頭剛才對我還和顏悅色,兒子一來就變了臉。我在旁邊看他這麼訓兒子有些不自在,開口說:「您父親的海尼爾氏症已經康復了,這可是個奇跡啊,我是晨星報社的記者那多,就是為了這個來採訪程老先生的。」
「海尼爾氏症?這是什麼?不是說,不是說是腎病發作嗎?」
看著胖子張大的嘴,我這才想起剛才林醫生說,程根一直把真實病情瞞著家人,沒想到被我一溜嘴洩了實情。好在程根的病好了,不然就捅蔞子了。
「哎呀。」我訕笑著,向程根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反正現在病也好了,告訴你也沒關係,你爹可差點就死了。」
「啊。」胖子的表情突然緊張起來,身子也抖了一下。
沒想到他爹對他這麼不客氣,他還真是個孝子呢。雖然程根好好地在這裡,他兒子卻連臉色都有些發白呢。
等程根大概說了海尼爾氏症和這兩天發生的奇跡,胖子的神情依然頗有點不自然。
「爸,你該早告訴我和媽的,哎呀,你這能瞞多久!」胖子捏著拳頭,連連地搖頭。
「去,早說有什麼好,你看我現在多好,早說你娘指不定擔心成什麼樣。還有你,你那副樣子怎麼能讓我放心,本來想等你接手公司一段時間,上了正軌再說的。對了,這次競標怎麼樣,拿下來沒有?」
「啊,那個……」胖子支支唔唔。
「什麼這個那個。」程根大聲喝斥著。
胖子癟著嘴巴,滿臉惶然。
「是不是沒標下來?」
「嗯。」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不是告訴你這個工程非常重要,非常重要,一定要拿下來的嗎?」程根「霍」地站了起來,把他兒子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我生你有個屁用,你說,你說你在德國都讀的什麼書,讀到哪裡去了,就會問我要錢,女人倒是換了一個又一個,你這裡面都裝了什麼東西,漿糊?還是狗屎!」程根用手指猛點胖子的腦門,把胖子戳得面色如土。
「還好,還好我又活過來了,否則我這十幾年辛辛苦苦,不都得被你敗光!你這個項目經理不用再做了,回去從工地上做起來!」
我在旁邊坐立不安,這架勢,我是走還是留?
「你先出去,我這還有客人。嗯,回去告訴你娘我病沒事了。」
「哎。」胖子如逢特赦,急忙轉身出去。
程根坐回沙發上,呼哧呼哧喘著氣,我真擔心他病情復發。
「我這兒子啊,恨鐵不成鋼,讓你見笑了。」程根說。
「呃,您對兒子挺嚴格啊。」我不知該說什麼,程根對兒子的態度,實在是……不知這胖子以前都幹了什麼事,讓他爹這麼怒其不爭。
「這小子,咳,不提他,咱們接著聊。」
我又問了些問題,程根一一答了,我覺著差不多了,就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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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9-03-26 20:26
引言回覆
從死神手裡逃脫的人(2)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天已經下起了小雨。
我看見程根的兒子正靠著醫院的外牆抽煙。他的頭髮耷在額上,看起來已經在雨裡呆了一會。
他皺著眉頭,很不痛快的模樣。煙已經抽到了尾端,他扔下煙,踩了幾腳,然後轉過身,對著牆做了個讓我嚇了一跳的動作。
他狠狠地對著牆踢了一腳。
這麼大的怨氣?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這些東西,我是不會寫進新聞稿裡的。
走開的時候,我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咆哮,接著又是「砰」的一聲。我想他往牆上踢了第二腳。
聳動的標題和戲劇性的內容,使我這篇稿子最終上了版面的頭條,老賀的獎金也出乎意料地升到了一百五十元,皆大歡喜。
「看不出來,已經有我的三分火候。」蘇世勳跑過來和我勾肩搭背。
我連忙抖落他黏糊糊的胳膊,這根賤草最近越發的賤起來,在這樣下去和他並列的另一大賤客文藝部王柳就快趕不上了。
記得蘇世勳剛進報社的時候,晨星報只有文藝部王柳號稱賤人王,和狗仔王王動並稱雙王。王柳和我不是一個部門,一般也煩不著我,蘇世勳就不同了,進我們部第二天就讓我見識了他的本色,至今記憶猶新。
那次是在廁所裡,他站在我旁邊,來回看看我們兩人的小便池,忽然說了一句:「英雄所見略同。」如果是今天我完全不會去理他,那時我琢磨不出他是什麼意思,又不知該怎麼發問,只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蘇世勳哈哈大笑,一邊尿一邊伸手拍我的肩膀,說出下一句:「男人都需尿尿。」很是震撼了我一下。
「三分就不錯啦,放眼天下有誰及得上你五分的?」沒什麼事就配合他一下。
蘇世勳還真擺出一付認真思考,掐指算人頭的模樣,半晌後微微搖頭,仰首輕歎一聲:「寂寞呀。」轉身背手踱開。
我不由感歎,這活寶的台詞還真是多。蘇世勳就像塊口香糖,扔到哪裡都能粘住,人緣倒是相當不錯。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抓起聽筒,飄出前台小姐甜甜的聲音。
「那老師,有人找。」
新聞中心的門口,一個和我高矮彷彿但敦實許多的男人衝我點點頭,可我卻完全不認識他。
「你是?」我問。
他拿出個小本子面我面前搖了搖。
「有空嗎?」
那是警官證。
報社的小會客室隔音效果相當不錯,門一關,外面的嘈雜聲就被過濾了大半。
短短的一段路走來,我飛快地想了一遍最近的所作所為,還是沒猜出這位警官會為了什麼事情找我。
「有什麼事嗎?」
「先認識一下吧,我叫郭棟,東郭先生的郭,棟樑的棟。市局特事處副處長。」他伸出手。
「呃,我你應該已經很瞭解了吧。」我一邊和他握手,一邊琢磨這個特事處是幹什麼的。
「有一點瞭解。」郭棟笑了笑,摸著下巴上青青的鬍子茬說:「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我一直在看有關你的材料,本來應該等你下班再來拜訪,不過看了你以前幹的那些,屁股坐不住就直接過來了。」
「我的……材料?」我皺起了眉頭。
「帶領一群大學生從神農架的人洞裡安全返回;在青海對『種子』的攻擊;就在前不久還為了調查二十年前的一宗懸案,而遠赴福建順昌。」郭棟細細歷數的樣子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此外,還懷疑與印度馬哈巴利普蘭的一宗盜墓案有關,涉嫌幫助一位女性從精神病院裡逃跑,並且與許多神秘人物與組織有著聯繫,其中包括……」說到這裡,郭棟繞有興致地瞇起眼睛看著我:「可能包括非人類的智慧生命?是真的嗎?」
「你說呢,呵呵,呵呵,我只是個普通的小記者。」我乾笑著,心裡卻明白,他既然能說出這些,賴是賴不掉了。
郭棟笑了:「普通的小記者嗎,那多先生,你可太謙虛了。不過,您不用有什麼顧慮,特事處是新成立的部門,在以後一定會有麻煩到的地方,我這是套交情來了。」
我心裡踏實了一些,問:「那些材料,是從哪裡來的?」
「是兄弟單位轉過來的,嗯,你大概也能猜到吧。」
我點了點頭,他剛才說的那些,多是與我那好友梁應物有關的經歷,而梁應物,正是X機構的成員。
「只是我所看到的關於你的材料,雖然打印出來有厚厚一疊,但其中多有含糊不清之處,顯然你那些精彩之極的經歷,就連那個機構,也難窺全豹吧。」
「哪裡哪裡,有什麼精彩之極,一定是寫報告的人加了許多想像,誇張了,我只是運氣不好,總是碰到些古里古怪的事,其實可沒啥本事,你來找我,多半是要失望的。」我趕緊把自己往差裡說,天知道多出一個特事處,以後要給我找來多少麻煩。
「咳,戒心這麼重,雖然以後要找你幫忙,但以你的性子,多半也是樂在其中吧。至於你的本事,老王可是很推崇呢。」
「老王?」
「王茂元啊,我還跟他學過犯罪心理學,算是我師傅。」
「啊。」我的表情鬆弛了些,王茂元是個退休的老刑警,專門研究犯罪心理學,不久前發生在我一位朋友身上的突然返祖異象,沒有他的幫忙,沒那麼容易解開謎團。他可是個不錯的人。
「我這麼過來也實在冒昧,你也還要工作,這樣,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咱們飯桌上再聊。到時候你得給我說說,你是怎麼破了四二三案的,那可是讓多少個老刑偵都苦思不得解二十多年的奇案啊。我估計老王那裡你都沒全說。」
我給了他一個笑容:「怎麼,你那些材料上沒寫嗎?」
郭棟擺了擺手:「上面不清不楚,偏又讓我心癢難熬。就這麼說定了,地方你定。這是我手機,等你電話。」他寫了個號碼給我。
「這……好吧。」麻煩上了身,推也推不掉了。
飯桌對中國人來說是件奇妙的法寶,儘管我心裡對這個郭棟扔保持著距離,氣氛比下午總要好一些。
我發現郭棟的眼睛是習慣性瞇起,很容易給人老奸巨猾的感覺,不過在我說圍繞在四二三案旁的迷霧是怎樣被一層層撥開的時候,他的眼睛也越睜越大。
我看他的表情實在有些好笑,問:「說起來,你這個特事處不就是專門處理此類事件的嗎,相信以後會碰到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現在手上有什麼案子嗎?」這話一說出去我就後悔了,飯桌讓我太放鬆了,特事處這個衙門的水決不會淺,對這個副處長說話可得小心。
郭棟臉上果然露出為難之色。
「哦,不能說就別說了。」我趕緊說。
「這個,不是不能說,而是……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樣。」郭棟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現我們這個部門剛成立沒多久,還沒接手什麼特殊案件。我下面的隊員們正在磨合,所以只是接了幾宗小案子。倒是和普通刑案有點不一樣,我說一件你就知道了。」
此時酒足飯飽,剛才我說得口乾舌燥,現在角色易位,既然他開了口,我就擺好表情準備聽聽這火熱新出爐的特事處正在辦什麼奇案。
「是上個月的事,啊對了,我正帶著這案子的材料。」郭棟從隨身的公事包裡翻出張紙遞給我,是份報紙的複印件。上面的一個新聞被筆圈了出來。我看了眼報眉,是七月二十五日的《青年報》。
上海老洋房天花板現七隻骷髏
23日,位於上海西寶興路的一棟老洋房在拆遷時,工人們在天花板上發現了7個骷髏,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
23 日中午11時許,記者接到報料後趕到事發地,發現骷髏的張先生告訴記者,他和老伴散步時,發現一處拆遷工地附近的路邊竟然有一顆人的頭骨。張先生向工人詢問後得知,這顆骷髏是拆房工人從旁邊的一幢老洋房中發現後丟棄在路邊的。記者看到,儘管已經有多處破損,但是可以確定是人的頭骨。
據一名工人介紹,前天下午4點多,工人們在拆除老洋房時,在房子二樓天花板和屋頂之間的夾層裡發現了這些骷髏,當時一共發現了5顆,工人們在清理過程中弄碎了兩個骷髏。
記者採訪過程中,幾名工人熱心地向記者指出發現骷髏的地方,沒想到的是,在發現5顆骷髏的二樓屋頂夾層,他們又發現了兩顆骷髏。一名工人拿著剛發現的兩顆骷髏和另外兩塊骨頭給記者看,記者注意到,包裹骷髏的是1967年5月17日的報紙。
據拆遷工人稱,第一次發現的5顆骷髏中除兩個已破碎外,另3個已於昨天被警方取走進行調查。
「哦,就是這個案子?」我掃了一眼問他。這個新聞我是知道的。
郭棟點點頭:「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那麼多年過去了這事情要查清楚很麻煩。這幾個骷髏頭照我推測多半是哪個醫生帶到家裡的醫學標本,現在是不能這麼幹了,但幾十年前這樣的事並不罕見。即便真有刑案在上面,也早已經過了追訴期,查出來也不能拿兇手怎麼樣。說白了,這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轉了一圈就扔到了我們處手上。」
「也不能這麼說,你不知道,我經歷那麼多事情,許多雖然看結果很聳人聽聞,但開始介入的時候並不顯山露水,所以沒準你真能查出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來。」這麼說純粹是安慰他,這個世界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正常的,想要發現不正常的地方得有很好的運氣才行。
「你有什麼忠告嗎,如果真的查到什麼東西的話?倒不是指這宗案子,不過這個部門成立了,以後總會碰到的。」
「別太相信表面的東西,常常我以為『就是這樣』的時候,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另外麼,不要輕舉妄動,有些人如果像對普通犯人那樣直接去抓的話,恐怕會有大麻煩,說到底成立特事處應該是為了加強這個社會的穩定吧。」我總要說些什麼,表示我對這個部門的善意。
「那是當然。」郭棟說。
「暗世界,我喜歡這麼稱呼由那些人和那些事組成的天地。暗世界也是有規則的,你需要去慢慢的熟悉。我有些朋友,他們可能不願意直接和警察打交道,但偶爾幫幫小忙還是可能的。」
郭棟點點頭,他的眼睛又瞇了起來,這樣的視線總是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這頓飯吃了之後沒幾天,我的一位朋友不告而別,梁應物告訴了我一些事,這讓我對那宗四二三案的判斷完全顛覆了。想起對郭棟所說的「冰山一角」之語,真是一點都沒錯。這事情我寫在另一本手記裡,和這個故事並沒關係,就不再多說了。
接下來的三個月過得很安穩,並沒有什麼糟心的事情讓我碰上。夏日的暑氣幾番折騰,終於消散殆盡,氣溫迅速地降了下來。十一月的上海,我拐進報社的大門,手冰涼冰涼。已經有初冬的感覺了。
手機響起來,我看了看號碼,不認識。拿起來「喂喂」幾聲,卻沒有聲音。這大樓裡有些角落的信號不太好。
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撂下包打開電腦,我拎起電話撥回去。
「請問哪位剛才打我手機?」
「那多啊,我是王阿姨。」
我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這是我媽的朋友,住的離我父母家不遠,和我媽一樣都退了休,時常找我媽聊天打發時間。
「哦,王阿姨啊,有什麼事嗎?」
「莘景苑被封鎖了,上午我想找你媽結果不讓進,保安也換了,我一個都不認識。你知道出了什麼事嗎?」
「什麼?」我大吃一驚。莘景苑就是我父母住的小區,三天前我還回家看過他們,封鎖?怎麼回事?
「我聯繫不上你媽,所以想問問你。」
「我也不知道,不過謝謝你了王阿姨,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我忙往家裡撥號,是忙音。打父親的手機也接不通。我急起來,抓起包連電腦都顧不上關,衝出了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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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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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鐵幕??突入封鎖區(1)
「會是什麼事?」在出租車上,我不斷問自己。
父母所在的莘景苑小區在上海地圖的西南角,從外灘打車過去要一小時。這段時間裡我沒心思看風景也打不了嗑睡,不斷地撥家裡電話和父親手機,都無法連上。
車在小區門前停下,我付了錢,快步走下車。
在車上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小區的大門口攔起了一條封鎖帶,兩個保安站得筆直,果然不是原先的面孔了。後面的小區花園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看不見。空氣裡瀰散著一股嗆人的刺鼻氣味。
我剛一靠近,一個保安就斜跨一步,伸手把我攔住。
「這裡現在被封鎖了,不能進去。」
「可我住這裡啊。」我急道。
「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進。」他再次強調,語氣裡沒有一點通融的餘地。
「你是什麼物業公司的,這裡原來的保安呢?」我拔高聲音問題。
他沉默以對。
我急了,拔腳往裡走,伸手去推這個死擋在我前面的保安。
另一個保安也上來了,兩個人一起把我夾在中間。
我縮回了推攘他們的手。
這兩個人,他們保安服下面,腰裡鼓鼓的是什麼!
那個手感……
想起剛才他們筆挺的站姿……
「你們是軍人?」我沉聲問。
沉默。
我吸了口涼氣,這麼說,封鎖莘景苑的是部隊,而他們著保安裝,顯然是不欲引起普通市民的注意。
「那出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
「不能。」
我從包裡找出記者證遞過去:「我是記者,能不能……」
還沒等我說完,粗糙的大手就把記者證直接推了回來:「這裡已經是管置區,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
靠,油鹽不進啊!
面對他們衣服下面的槍管,我怎麼也沒法硬闖進去吧。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十六號樓三零二有沒有出事,我父母住在裡面,家裡電話和手機都打不通。」我放軟了態度希望能打動他,得到點消息。
戰士看了一眼,說:「打不通是正常的,管置區內居民電話線被切斷了,手機訊號也被屏蔽掉了。」
「啊。」我更吃了一驚。這麼說來雖然未必是我家裡出事,但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隔絕內外聯繫,一定有大事件發生了。
我悻悻地離開小區大門,貼著圍牆走。父母被困在裡面,說的嚴重點是生死不知,我這作兒子的平時自詡神通廣大,現在竟一點用都沒有嗎?
看著旁邊的圍牆我動過幾次翻牆進去的念頭,這牆不算高,跑幾步腳一蹬應該有希望,但最終我把這想法壓了下去。小區看樣子已經被隔離,裡面多半看得很緊,而且我隱約記得小區是有紅外線防盜系統的,這樣的話我一翻牆就得被監探系統發現,看站崗那兩人的態度,絕對沒我好果子吃。
終於決定先回報社聯繫各方關係打聽消息,謀定而後動。這時候我已經快繞了小區一圈,前面不遠就又是大門,可停在人行道邊的兩輛奧迪車讓我心裡「喀噔」震了一下。
都是滬A的藍色車牌,一個是個位數,一個是十位數。
在中國,車牌靠前的都是政府要員的官車,在本市,A00800以內的車號,都至少是局級幹部的。而這兩輛,毫無疑問,是市副市長以上級別官員的車,特別是那輛個位數車牌的,難道說……
看來這裡面發生的事,要遠比我想像的嚴重得多!
回到大門口,向兩個喬裝打扮的保安看了一眼,準備招手叫出租回報社,卻又見一輛奧迪A4在封鎖帶前停了下來。牌照是滬A006**。
車上下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居然金髮碧眼,是個相當英俊的外國人。
他們兩個和門口的戰士說了幾句,就見剛才把我擋得死死的那名戰士拿起步話機開始呼叫起來。
我立刻放棄了叫出租車的打算。這兩個明顯是知情人,看看再說。
兩人並沒被放進去,而是站在封鎖帶前,像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四五分鐘,一個人從小區裡走了出來。看到這個人的裝束,我大吃一驚。
從頭盔到鞋子,一整套密封防護服!
這代表什麼?
我立刻聯想起2003年那場讓所有國人都記憶深刻的災難性傳染病。
現在是沒有SARS了,但這幾天報紙上連篇累牘報道的是什麼,讓我們報社那個跑衛生的小丫頭跑斷腿還拿了好幾筆好稿獎金的是什麼?
禽流感!
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昨天的官方數據,是內地有兩例疑似,其中一人死亡。
上海不是沒有嗎?難道……
穿防護服的和外國人寒暄幾句,拿出帶來的一套防護服讓他換上。送外國人來的那個則重新坐上奧迪離開了。
我又等了十分鐘,見沒其他值得注意的,就叫了出租車回報社。
坐在車上我定下心來的時候,才發現儘管我的第一感覺是禽流感在上海爆發,但細細琢磨疑點太多。
2003 年SARS在中國爆發時,政府處理疫情最開始的方式遭到廣泛的質疑和抨擊,和瞞報疫情相關的官員大多受了處分。照理在今天,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
而我在新浪上看到的新聞恰恰說明,就算是人染上了禽流感,政府也沒有瞞報的打算,而是一切透明化,讓公眾監督。市政府如果要瞞禽流感疫情,別的不說,相關領導勢必要承受極大的政治風險。這似乎不太可能。
而切斷電話線,動用特殊手段屏蔽手機訊號,更讓我隱隱感覺,其中隱藏的秘密,要比禽流感更可怕!
怎說,真的爆發禽流感,來一個市衛生局長差不多了吧,那兩輛車……是怎麼回事?
回到報社的時候正趕上開部務會,藍頭不知哪裡來的興致,跑過來旁聽,弄得自部主任宗而以下,人人都不自在。我把情況一匯報,宗而還沒說話,藍頭先興奮起來。
「小那的新聞敏感性就是強,這是個大線索,要抓住。採訪好了,要版面有版面,要獎金有獎金,我說的。」藍頭的大嗓門在小會議室裡左突右撞,餘音裊裊。
宗而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翹了翹。我明白這是他在表示苦笑。
「藍總,剛才那多說的情況……牽涉到軍方,恐怕採訪起來有些難度。而且市委宣傳部那裡……」
藍頭很有氣勢地把手一揮:「難道因為有困難就不去採訪了嗎,有困難我們要上,沒有困難我們要……啊,沒有困難最好。」
「沒有困難我們製造困難也要上。」旁邊偷笑的蘇世勳輕輕把藍頭的話補完,周圍幾個人都把面部表情維持得很辛苦。
「那多你是老記者了,我知道你方方面面的關係挺多的,努力去試,一定要把內幕打聽清楚。明天我就要聽到結果。宣傳部那裡我去搞定。」藍頭拍胸脯。
宗而又看了我一眼,示意他是盡力了。
「藍總你放心,我會盡力去做,哪怕稿子發不出來也沒關係。」
我此話一出,立刻引來許多不解的目光。
我歎了口氣,說:「剛才有一點我沒說,我父母就住在那個小區裡,我現在怎麼都沒法和他們聯繫上。」
「啊。」周圍發出幾聲低呼。
散會後,宗而經過我時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我衝他笑了笑,以示自己沒事。
得開始想辦法了。
我以幫洪玲玲泡一杯茶為代價,打聽了上海禽流感的情況。洪玲玲就是社會部專跑衛生條線的記者,長得嬌小玲瓏,所以我們常常叫她「丫頭」。上次我寫的那篇 「芮金醫院驚現奇跡,致命絕症莫明康復!」讓她相當鬱悶,估計被她部主任不輕不重地拍了一記。好在這丫頭人小心胸大,一點不記仇。呃,這麼說,似乎有些岐義……
洪玲玲告訴我,市裡相關方面雖然很緊張,正嚴陣以待,但別說人,連家禽感染都沒發生。我試探問她疫情會不會被瞞報,她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這種可能。
我之前的懷疑是對的,不是禽流感。
「那麼,最近市內有沒有其他高致病傳染病發生?或者是發佈了什麼傳染病警報沒有?」
「沒聽說。」丫頭奇怪地看著我問:「你問這些幹啥。」
「呃……」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她,畢竟是需要她的幫助的。
「有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丫頭瞪大了眼睛。隨後她就興奮起來了。
「我這就去打聽,如果有絕密疫情發生,再封鎖消息,總不可能從外地調醫生過來,肯定是從大醫院抽調的。喂,這稿子你得分點湯給我。」
「喝什麼湯,有肉一塊吃嘛。」我笑著說。
回到座位的時候,勉強擠給洪玲玲的笑容早已經不見了,對她來說這僅是個大新聞,而對我則更牽扯了親人的安危,心情怎都輕鬆不起來。
想了一會兒,我撥通了梁應物的電話。
「呃,你也不知道嗎?」我失望地說。
「即便被你猜中,爆發了危險的傳染病,也僅是醫學上的問題,和我們所涉及的方面,並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歎著氣。
「這樣吧,我幫你問一下。」
「這樣最好了,你這裡是肯定有渠道瞭解的。另外,方便的話,能否活動一下,讓我能以記者的身份進去。」
「這個……」梁應物有些遲疑:「這可完全不在X機構的權限內。」
「權限要看怎麼說,你不用糊弄我,X機構進行這些研究,如果沒有相當的能量,在方方面面的牽制下,簡直寸步難行。」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鐘。
「知道了,我會努力看看,但不能給你任何承諾。」
「謝謝。」
掛上電話,我從名片夾裡找出郭棟的名片,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插了回去。
還是不麻煩他了。一來認識不久;二來市公安局特事處——公安部特事局直轄單位,聽上去很牛,實際才剛成立,方方面面的關係,怎都不可能與根深蒂固的X機構相比。托上去,也是白欠人情而已。
晚上睡覺之前,我又打了一次父母的電話,還是不通。
「要是認識市警備區的人就好了,從封鎖小區的人入手,也是條路啊。」我躺在床上這麼想著。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報社,卻一直不見洪玲玲進報社,應該是在外面跑採訪。手機被放在伸手能及的地方,一響起來就急著看是不是梁應物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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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6 20:28
引言回覆
鐵幕??突入封鎖區(2)
下午三點,我等到了一個喪氣的消息。
藍頭踱著方步,走過來的途中和許多人和善地打著招呼,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停在我面前。
「那多啊,咳咳,跟我來一下。」他輕咳了兩聲,臉上堆出不一般的笑容。
他把我領到自己的辦公室。
「坐坐。」他熱情地招呼我。
「小那啊,你的新聞熱情,新聞敏感度,都是第一流的啊。不像那些新進報社的記者,一篇三百字的小稿都寫不好。」
我給了他個回應的笑容,沒吱聲,等著下文。
「這次莘景苑苑的事情,我敢說全市的記者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如果能報道的話,絕對是超重量級的大新聞。」
如果能報道的話?我琢磨著他的話,看來……
「可是……」藍頭又長又重地歎著氣,遞給我張小紙片。
「關於莘景苑苑小區被封鎖一事,沒有市委宣傳部允許,所有媒體不得擅自報道。」下面蓋著市委宣傳部的大紅章。
果然。
「這個新聞,你也只好放一放了。我留意著,上面一鬆口,就派你過去,做個大新聞出來。」面前這位似乎全然忘了昨天是如何打著包票去搞定宣傳部的,一臉誠懇地對我說。
好在我從沒有對他寄予多少期望,諾諾應了幾聲,就離開了副總編辦公室。
宣傳部的那一紙禁令,口吻也比平時嚴厲得多啊。歷來宣傳部對新聞的監管,一是通過通氣會上的口頭傳達,二是通過發文,但就我以前看到的文而言,一般會用「建議暫緩報道」的字樣。這一次,所有的跡象都顯示著那裡面的不同尋常。
路過社會部,看見洪玲玲向我招手,連忙走過去。
「你有消息了?」我問。
「昨天早上,芮金醫院和花山醫院緊急抽調傳染病區的醫生護士組成特別醫療小組,被一輛軍車接走了,應該就是。不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沒人知道去了哪裡,而且昨天醫療小組的成員沒一個回自己家的,聽說事先說好在工作結束前不能離開,不能對外聯繫!我問過好幾個大夫,都說不會是禽流感,一定是更可怕的東西。現在醫院裡都流言四起呢。」
「更可怕,會是什麼?」
「有人說,只有像炭疽或埃伯拉病毒,才會讓政府這麼嚴陣以待。」洪玲玲壓低了聲音說。
我打了個冷顫。
埃伯拉病毒是有始以來最凶悍的病毒,從感染到發作時間極短,我看過一些圖片,病發時是真正的七竅流血,到後期甚至從細小的毛孔中也滲出一顆顆不會凝固的血珠,大多數人在24小時內就會死去。1995年,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基科維克爆發過一次。當時總共出現了315例病人,讓那座城市僅有的兩所醫院全都關閉, 30%的醫生和10%的護士被感染。流行的最初階段,病死率達到100%。
而炭疽的致死率雖然不像埃伯拉這麼可怖,但傳染性要強得多。美國國會技術辦公室1993年的一份報告顯示,用炭疽菌進行攻擊,可能會造成比核彈還要大的災難。因為只要一億分之一克的炭疽桿菌便可將一個人致於死地,故被視為最理想的生物武器。而這種病毒在自然條件下可以生存幾十年甚至更長。9??11之後美國就多次受到炭疽菌攻擊,2001年11月美國參議員雷希收到一封藏著炭疽菌的信,幸好他沒拆,那裡面的病毒足以使10萬人死亡。
如果是這樣的傳染病,那麼住在小區裡的父母,豈不是……
我不敢想下去。
「哎。」洪玲玲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哦,沒事沒事。」我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
「我等會兒再去打幾個電話問問。」
「先不用吧。上面下通知了,不能報。」
「啊?」洪玲玲一臉的失望之色:「又不能報?唉,我早該想到的。」她向後靠在椅背上,無精打采。
看樣子她是準備放棄了,記者碰到宣傳部禁令還能有什麼辦法。
只是在這件事上我的身份並不止是記者,她可以放棄,我不行。
梁應物一直沒有來電話。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著可能能幫上忙的人,準備第二天再多打幾個電話。那個郭棟,也還是托一托的好。
正想著,手機突然叫起來。
已經過了十二點,會是誰?梁應物嗎?
我一下從床上翻起來,光著腳衝到廳裡,從包裡找出手機。
是報社的電話。我先是一陣失望,按下接聽鍵的那刻,卻又生出某種期盼。
「那多,快到社裡來一次,半小時之內。」藍頭在電話裡火燒火撩地說。這時候明天報紙的所有版面都已經拼好,等值班老總看過之後就送廠印刷了,看來藍頭就是今天值班的副總。
「啊,什麼事?」
「來了再說,快點。」
「是……莘景苑?」我把手機夾在腦袋和肩膀之間,一邊穿襪子一邊試探著問。
「嗯。」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立刻來。」
我在屋裡奔跑,強拉硬扯著把衣服穿齊,拽起包蹬上鞋,飛身出屋,門在背後轟地關上。
坐在出租車上,來不及扣緊的領口裡還殘留著外面的寒意。彷彿有股莫明的力量牽引著我,在報社裡等著我的會是什麼樣的消息?
藍頭在辦公室裡等我,在他旁邊的是個四十歲許的微禿男人,臉有點熟,好像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
「覃部長,這就是那多。」藍頭省去了一個「副」字,為他引介我。
「是你堅持要採訪莘景苑吧。」打過招呼,覃部開門見山地問我。
我聽不出他的語氣是善是惡,但現下的情形並沒有我周旋試探的餘地。
「是的。」我乾淨利落地回答。
覃部的眉頭皺成了「川」字:「那裡已經被嚴密封鎖起來,到底發生什麼,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傳出去會造成嚴重的恐慌。」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他這樣提示,心裡還是一緊。
「聽說你父母住在那裡?」覃部頓了頓,說。
「是的,所以我很擔心。」
「政府下了封鎖那裡的決定也是迫不得以,這樣的做法很必要,但是人民也有知情權,所以,確實需要媒體的代表來參與,來監督。」這位四十多歲的處長字斟句酌地說。
「可是,」他語氣一轉:「這樣重大的採訪,本應該由新華總社特派資深記者。」
我心裡原本知道他既然這麼晚到報社來,一定是准許我進入採訪,但由於心情太過急切,聽他說到這裡,心也懸了起來。
「考慮到你的父母在那裡,你本身雖然還談不上是資深記者,業務也是過硬的,所以……」他頓了頓,神色變得更凝重,說:「經市政府莘景苑特別處理小組研究,同時上報,現決定准許晨星報社的記者那多進入莘景苑採訪。」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著,「上報國家」?這果然是一宗足以震動全國的事件!
覃部長傳達完市府的決定,人也鬆弛了一些,臉上露出笑容說:「你還那麼年輕,就有了這樣的經歷,前途無限啊。我把大概的情況說一下,讓你心裡心有個數。那個小區裡出現了一種傳染病,很罕見,也很危險。國際知名的醫療機構已經派出專家支援,本市也緊急成立了醫療小組進駐。目前裡面的形勢……就要你自己去瞭解了。」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方便說,還是他這個處長並不清楚具體情況。
我想起了那天看見的外國人,多半就是來支援的外國專家。
藍頭的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說:「這是殊榮啊,那多。不管對你個人還是對我們晨星報都是。」
「我會盡最大努力完成採訪任務。」我說。
「是榮耀,也是考驗。有些話,我要先說在前面。第一,雖然逐步得到控制,仍然是很危險的,防護服並不能保證你絕對不被感染,而一旦你染病,我可以告訴你,死亡率相當高。」
「那才是記者該在的地方。對這個職業來說,戰地記者是最受尊敬的。」我毫不遲疑地說。
「第二,雖然你現在就進去採訪,卻不代表你寫的稿件立刻能發表,什麼時候見報,怎樣見報,都要聽宣傳部的安排。這是新聞紀律。甚至不排除最後不能公開發表,只能寫進內參的可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好的。」
「第三,在稿件正式發表之前,你在莘景苑裡見到的一切,都不能和無關者談論,更禁止傳播到互聯網上。」
「好。」我點點頭,揣摩他那句話的意思,遲疑著問:「這麼說,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自由進出莘景苑,而不用和醫療組一樣只能進不能出?」
覃部長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看了我一會兒,以極輕微的幅度點了點頭:「是的。但是在你每天離開的時候肯定會進行身體檢測,此外,也請你在此期間少去公眾場合,並且記住和你有過密切接觸的人。」
他從包裡取出一張證明遞給我:「明天你就可以憑這個進入,你的資料包括照片已經給封鎖莘景苑的部隊了。」
「請問那裡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今天上午特別處理小組的領導剛剛撤出來。」
他這樣一說我就想起了看到的那兩輛車。
「你知道,這件事對外是封鎖消息的,所以市領導一直待在那裡也欠妥。現在衛生局副局長坐鎮現場指揮,不過具體醫療業務上,是由海勒國際支援的專家負責,你的採訪事宜會由他幫著安排。」
一離開報社我就給梁應物打電話道謝。雖然覃部今晚一點口風沒露,但只是因為我的父母住在裡面就讓我去採訪?那可真是笑話。
「那地方……你自己小心點吧。」梁應物淡淡地說。
「哈,大風大浪闖過來,年獸都沒能拿我怎麼樣,還能染病病死了?那可就真成笑話了。」我說的年獸,是和梁應物一起經歷過的一件極危險之事,說到沒能拿我怎麼樣,其實並不準確,只能說現在的我,並未被年獸所害。這其中的細微差別,可不是隻言片語能說清的了。
「不過能隨時進出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這個特例開得……」
梁應物只是「呵呵」一笑,並未說什麼。
天氣預報說要降溫,我返回家的時候,外面的溫度大概只有攝氏兩三度的樣子。風在空曠的街道和樓房間來回,發出怪異的呼嘯聲。
明天,在那個曾經熟悉的住宅小區裡,等著我的會是什麼呢。
對父母安危的關心,對未知威脅的恐懼,還有在我與生俱來的好奇心滋養下的興奮,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
我的心在悸動。
一小股風旋進頭頸,我打了個冷顫,捂著領口,加快了腳步。
「小心前面!」我大吼著。
刺耳的剎車聲和向前的巨大衝力同時襲來,如果不是我綁了安全帶,腦袋一定會撞在擋風玻璃上。
已經來不及了。
我明顯地感到車子震動了一下,望出去,我坐的這輛桑塔納出租車的車頭已經和前面馬自達的車尾結實地焊到一起。
「見鬼,你剛才在看什麼?」我忍不住呵斥旁邊的胖圓臉司機。
現在是早晨八點二十三分。過了這個十字路口,前面不遠就是莘景苑的大門,可是旁邊的這位剛才居然不知在幹什麼,把頭扭到我這邊,以致於對前面馬自達沖黃燈未果的急剎準備不足。如果不是我吼這一嗓子,恐怕就要把前面那車的後廂撞爛了。雖然現在已經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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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29
引言回覆
浸泡在鮮血裡的范氏症(1)
「啊,唉。」胖圓臉重重歎氣:「那個女的長得真漂亮,好像是混血,多看了一眼。唉。你沒事吧?」
我一時無語。
「算了,還有一點路,我走過去。」
我鑽出車去,馬自達的車主早已經下車在那兒怒罵,胖圓臉也出來了,看看明顯變形的車頭車尾,臉上的小鼻子小眼皺成了一團。
我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十幾步外一個身材高挑的麗人正走過來,看來就是讓胖圓臉分神的美女了。
我不好意思多看,此時行人綠燈已經亮起,快步走過十字路口,心裡還在想著,自己剛才這一瞥只留了個大概印象,那司機居然能看出是混血,至少盯了五秒鐘,難怪要撞。
守在小區門前的保安服戰士換班了,不是上次見過的兩個,那股難聞的氣味依然飄在空氣裡。我把證明和記者證一起遞過去,對方仔細看了一遍,就拿起步話機呼叫。
我正等著,卻聽見旁邊的戰士說:「對不起小姐,這裡現在是管制區,不能進入。」
我扭頭一看,竟然就是那位混血美女。
剛才匆忙間的一瞥沒有看清,現在人就站在面前,不由生出驚艷的感覺。
刀削般的輪廓,鼻樑尖細挺拔。這是許多人覺得太過銳利的五官,卻是讓我很欣賞的美麗。她的眼眸是淡藍色的,凝視它們的話,應該很容易被迷住,呃,如果那裡面不是一片冰寒的話。呵,是只適合煨著火爐遠遠觀望的美人啊。
她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穿著BURBERRY收腰款的米色經典長風衣,黑色的長髮盤起。站在這濕冷的上海初冬早晨的空氣裡,再加上從頭到腳發散出的肅然,倒頗具英倫風情。
這女子注視了我一眼,又把視線移到士兵身上:「我是海勒國際醫學機構的特派研究員,我們援助的專家倫伯朗不是已經在這裡開始工作了嗎,你請他出來就行了。」是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略顯生硬,我猜想她可能是在國外長大。
「對不起,我只負責把守這裡,其他一概不知。沒有特許通行證,其他人一概不能進入。」
真是個合格的門衛。我心裡讚歎著。面對這樣的美女也一樣八風不動,難得。
秀長的眉皺了起來,看來她已經明白了這個戰士的難纏,卻一時沒有放棄的打算,氣氛有點僵。
「這樣吧。」我一開口,兩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待會兒有人來接我,如果你找的人在裡面,他應該會知道的。」
「好的。」她向我微一點頭,算是表示感謝。
乾等著有些無聊,特別是旁邊還有個美女,總該說些什麼吧。再說,如果她是特派研究員的話,也會是我的採訪對象呢。
「我是上海晨星報的記者,你是特地為裡面爆發的傳染病來的嗎?」我醞釀了一會兒才問出這句。
「嗯。」
她冷淡的反應讓我有點尷尬,真是個冰美人。
「我是那多,那麼多的那多。這兒的採訪暫時由我一個人來做,所以,以後會有很多問題向你請教。」我伸出手去。
她看了看我伸出去的手,一時間我擔心她會不會就這麼讓我的手懸在半空,好在她還是伸手和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很冰,也很滑。
「何夕。今夕何夕的何夕。」
「哦,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是中國人呢。」我笑著說。
「的確不是。」
「呃……」我一時語塞。正想著該怎麼把話接回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失常。怎麼會想著和她扯這些,前一刻還在為身處險境的父母擔心,還在為自己將要面對的未知惡性傳染病惴惴不安,現在碰到這個身為醫療特派員的何夕,不正該問她有關傳染病的事嗎?居然扯起了家常!
我可不是沒見過美女的毛頭小子啊,暗自搖搖頭,剛想開口問正題,一個穿著密封防護服的人從小區裡快步走來,手裡還拿著一套防護服,看見我旁邊的何夕,「啊」地叫了一聲,滿臉的驚訝。
這人正是我前天見到的外國人,倫勃朗。
「何夕,你怎麼會來?」
聲音從頭罩裡傳出來,悶悶的。讓我詫異的是,他說的竟然也是漢語。雖然比何夕要差一些,但一個外國人能說成這樣,已經算相當流利了。
只是這兩人要是一直生活在國外,這種自然的交流應該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才對啊。
「昨晚我還和父親通電話,他說你度假去了呢。」
「度假就一定得去夏威夷、摩洛哥,不能來這兒嗎?」
「真是太胡鬧了,你知不道這兒很危險……」倫勃朗大聲說。
「我是研究員,對病理比你清楚。」何夕無視他的不滿,搶白說。
倫勃朗張著嘴,又是惱火又是無奈的模樣。原來何夕對誰說話都是這麼不客氣,我剛才也有類似的經驗,誇張一點說,何夕擅於往和她說話的人嘴裡扔干布,堵得死死不說還讓對方口乾舌燥。
「咳咳,你也知道自己是研究員,你從來都沒有在第一線進行救助的經驗。」停了幾秒鐘說。
「你可以指導我,而且我也接受過相關訓練。」說到這裡,她的眉毛微微一挑:「怎麼,打算一直把我堵在這裡?」語氣還是平平淡淡,卻有種讓人想躲開的犀利。幸好不是我處在倫勃朗的位置上,不然真是難受極了。
「你!」倫勃朗盯著何夕看了一會兒,「嘿」地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只是需要從總部把你的資料傳過來,再經由市政府批准,才能進入這裡的。」
「那麼,」何夕抬腕看表:「下午一點,我會再來。不用準備衣服,我自帶。」說完不待倫勃朗作何反應,就轉身離去,眼神掃過我時,以極輕微的幅度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目視快步離去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她並沒有帶著能裝下防護服的大包。也就是說,她只是為了讓倫勃朗搞定准入證而來,早料到不能當場進入這片封鎖區。
這又冷又傲的女子,心裡算得清清楚楚啊。精英級的人,我這樣下了判斷。一個人的水準,在些微的細節上就能體現出來。
是個少見的美貌和智慧兼具的女人,就是冷了點。突然又想到,我認識的女子中,似乎並不乏這般人物。路雲就是典型,葉瞳嘛,腦子也相當靈活,只有水笙的老婆蘇迎,似乎並不怎麼有心計的樣子。
尤在感歎著,卻聽倫勃朗問道:「您是那多先生吧。」
我這才回神意識到身邊還站著個男人,轉回頭應道:「是的。」
「剛才是我妹妹何夕,原本一直在海勒國際做病毒研究,沒想到這次……」說到這裡倫勃朗攤開手笑了笑:「不過她對范氏症的病毒也做長期的培養觀察,到時你也可以採訪她。不過她脾氣古怪,剛才你也看見了吧,不是個很容易打交道的人。」
「范氏病?你是說在這小區裡爆發的傳梁病叫范氏症?」我問。
倫勃朗點點頭,把衣服遞過來:「先穿上,然後我領你進去。你知道怎麼穿嗎,要是沒穿好不密封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我試試。」我接過衣服。類似的衣服我穿過一次,比手上的這套還要昂貴許多。
「病毒傳播速度快嗎,死亡率高不高?」我一邊穿一邊問。
「已經……」倫勃朗說了個開頭突然停住,看了看正目不斜視站崗的衛兵,說:「這些我們進去再說。」
雖說有一次經驗,全部弄妥當還是花了十分鐘,倫勃朗負責任地檢察了一遍,這才領著我往裡走。
「小區的會所是我們的臨時中心,整個醫療小組醫生護士一共十三人,已經發病的人加上需要密切關察的人很多,所以忙不過來。我是海勒派過來的顧問專家,不用一直守在第一線,否則找個人過來接待你都是難事。」
「你剛才說的『已經』,已經什麼?」我問。
「已經有十二人死亡。」
「什麼?」我當時就呆了,停下腳步瞪著他:「這才幾天,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我想你要有些心理準備。」倫勃朗轉過身來注視著我:「你將要看見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傳染病。」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清晨的薄霧剛剛散去,太陽照在這個小區裡,照在我的身上,卻是冰冰冷冷的。直凍到我心裡。
「最恐怖的,遠比埃伯拉更可怕!」倫勃朗頭罩裡的聲音低低沉沉,「嗡嗡」著撞進我的胸膛。
「我想你要有些心理準備,你將看見人世間最恐怖的傳染病。」這樣鄭重地提醒我之後,倫勃朗從口袋裡摸出一疊照片遞過來。
「好幾位醫療小組的成員在病人死亡時當場暈倒,給你看些現場照片,希望你到時不要也暈過去,不過,嘔吐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這疊照片有十幾張,每張有七寸大,非常清晰。
但我在看第一張的時候,並沒有馬上看出來裡面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房間的一角,卻不知道拍攝的對象是什麼。照片上是一片紅木地板的近景,地板上不太乾淨,除了一些污滓外,還掉落了些不明物體。
雖然照片把地上的東西拍得相當清楚,我還是沒辦法一下認出那是什麼。那一團一團暗紅色的,有拳頭大小的,有的更小一點,還有的並不成形,像一小堆紅色肉糜。再旁邊是沙發的下半部分和兩隻椅腳,上面也很髒,紅沙發上面有幾斑暗藍,紅色的椅腳上有幾塊土黃,不知是什麼染上去的。在照片右側的邊緣,還露出半截帶狀物。
「這……」我抬起頭,想詢問倫勃朗,他卻示意我繼續看下去。
我把第一張移到底下,第二張照片的內容跳進眼簾時,胸口登時一悶,趕忙把視線移到一邊,胃裡卻已經翻騰起來。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壓下吐意,這才敢再看照片。
第二張照片和第一張拍的是同一個場地,前一張是局部,而這張取的是中景,可以較完整地看到在這個客廳裡發生的慘劇。
一個人倒在長沙發上,從脖子開始到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胸腔和腹腔向外翻出來,好像被人開膛破肚,白色的肋骨清晰可見。
我這才意識到,並不是這個家的主人特別偏愛紅色,用紅色的地板用紅色的沙發和椅子,這一切都是照片中死者的血染紅的,他體內所有的血都流了出來,灑遍了沙發和旁邊的椅子,只有在少數地方才能看出沙發原本的藍色和椅子原本的黃色。
「這是被謀殺的?」我脫口而出。
「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人想到開膛手傑克吧。很遺憾,范氏症的每個患者死去時,都是這麼的慘烈!這是第一起病人的死亡照片,後面的一些是死在救護中心裡的。」
我飛快地看了剩下的照片,不同的死者,一樣的血肉橫飛!
「怎麼可能,生病怎麼會生成這個樣子,這是什麼病?」我驚呆了,喃喃地念叨著。我以前也見過一些殘忍噁心的場面,但以這次最為酷烈,不過也好在我有那些經歷,不然肯定已經找地方吐去了。
「這就是范氏症,全稱是范氏群發性器官亢奮症。」
「器官亢奮?」我現在幾乎完全停擺的腦袋無法把器官亢奮和這樣的死亡聯繫在一起。
「由一種罕見病毒引起的全身大多數器官的病變,亢奮是病變器官的症狀,這些器官包括心臟、肝臟、肺、胃、腎臟、膽、膀胱甚至大小腸,病人在得病初期會感覺特別精力旺盛,有強烈的飢餓感,吃下平時飯量三四倍的東西也不覺得飽。二十四小時到四十八小時之間,病變器官變得比正常狀態肥大百分之二十到三十,這些器官互相擠壓在一起,當亢奮的臨界點被超越,幾乎是一瞬間,心肝脾胃肺之間的擠壓將使病人陷入劇烈的痛苦中。但這些器官的增大趨勢不會停止,反而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像充了氣似的大起來。更嚴重的是……」說到這裡,倫勃倫忽然停了下來。
「還有更嚴重的?」就剛才他說的那些,已經足以讓人在短時間內死去,而且聽上去一旦發作到這個地步,現代療幾乎注定是無能為力的。這還不夠,還有更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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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倫勃朗說:「別站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我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往小區會所,哦不,現在的臨時醫療中心走去,剛才那十幾張照片上的情形卻不斷在眼前閃回。
走了沒多遠,看見兩個提著箱子的醫生快步在前面跑過。
「怎麼了?」倫勃朗大聲叫他們。
「是三號樓,三號樓二零一住戶報告出現亢奮狀態。」一個醫生回答著,並沒有停下腳步,飛快向三號樓奔去。
「見鬼,又有一幢樓受到感染了。」倫勃朗低吼了一聲:「感染一個就得死一個啊。」
「啊,死亡率百分之一百嗎?」我發現了他話裡包含著的可怕消息。
「是的,百分之一百,剛才那個報告自己感覺亢奮的人,希望是他的心理問題。」
「現在有幾幢樓出現了病人?十二號樓呢,有沒有被感染的?」我急著問,十二號樓四零三,我父母就住在裡面。
「這個小區一共住有三百九十二戶,封鎖時小區內共一千零八十九人。三號樓先不算,確診感染的十八戶,共三十三人,分佈在三幢樓裡,目前已經死亡十二人,從昨天夜裡開始有人陸續進入病危發作期,估計今天和明天的死亡人數還會大幅上升。十二號樓還沒發現受感染者,不過你為什麼特意問這幢樓?」
「我父母住在裡面。」
「哦?」倫勃朗看了我一眼:「難怪你冒著危險,堅持要到這裡來採訪。讓我想想,嗯,最近的感染樓離十二號樓也有兩幢樓的間隔,如果我們控制得力,那裡會是安全的。」
一個黑影突然從天上落下,掉在旁邊的草叢裡。
「這是什麼?」我問。
「麻雀吧,被擊斃的麻雀。」倫勃朗解釋說:「引發范氏症的病毒有可能通過動物傳染,貓狗之類的已經確認可以受感染,而鳥類……這種病毒正在不停變異,我們不能冒險,這個小區正用播放著只有鳥才能聽見的嘈音,偶然有闖進來的,就像剛才這只麻雀,自會有軍方支援的狙擊手把它幹掉。」
「可我怎麼沒聽見槍聲。」我疑惑地問。
「當然是加了消音器的,否則不是要被封鎖區外的居民聽見。現在外面一定已經有很多流言了吧,要是聽見槍聲還了得!」
「的確是。」我表示贊同。
「這小區裡你已經很難見到人以外的生物了。我想你一定聞到那味道了。」
「是我在門口聞到的那股嗎,很刺鼻。」
「那是一種化學藥劑,用來殺死和阻擋昆蟲。在那樣的濃度下,連飛蟲不避開也會死去。」
「昆蟲也會傳播?」我一陣毛骨聳然。
「目前還沒發現,但考慮到安全性,又是上海這樣的國際化都市,不能冒任何一點險。況且,我剛才和你說過,這種病毒正在變異。」
「變異?」我隱隱感到這場災難可能比表面更嚴重。
「你能說得詳細些嗎?」我問。
「這會要說很長時間,先等一等。」臨時中心已經不遠了,倫勃朗加快了腳步。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說內臟病變到那種程度還不是最嚴重的。」前面就是臨時中心的玻璃門了,倫勃朗忽然開口對我說。
「是的,我覺得那已經糟糕透了。」
「范氏症的死亡率高得驚人,但是什麼病都可能導致死亡,一個合格的醫生,習慣死亡是必須做到的。只有能冷靜地面對死亡,才能穿梭在生離死別之中,以正常的精神狀態為患者治療。」倫勃朗在玻璃門前站住,並沒有要推門進去的意思。
「但是。」他轉過身來,背對著身後的建築,掃視著這個小區裡一幢幢默然的樓宇,那裡面有人正向著死亡而去,其他的人在徬徨和絕望間徘徊。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我的臉上。
「但是,范氏症不一樣,那並非是簡簡單單的死亡。在器官肥大的同時,它們瘋狂地工作著,心臟這個血泵馬力一倍倍的加上去,人體造血機制也被激活,血管脹大開,裡面流動著比往時多得多的血液,血越來越多,而血管終將到它的極限。」
「你是說……」我想到了某種結果。
倫勃朗沒有理會我,繼續說著:「這只是血,還有其他更多的。肺增大著,肺泡更比原來大得多,人的肺活量也跟著上去,每一次呼吸都吸入更多的空氣。最糟糕的是,亢奮期過去之後,人只是失去了亢奮感,器官的亢奮卻比之前的幾十小時更驟增五倍、十倍。它們生長著、運動著、呼吸著,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或許是肺部開始有問題,也或許是其他的原因,胸腔和腹腔裡開始有氣體,形成氣胸,嚴重的氣胸。當然在這個時候,單純氣胸帶來的痛苦已經算不得什麼。這氣體越來越多,和內臟、血液一起,聚集著力量,壓迫著包裹著它們的骨髂、肌肉、皮膚。」
倫勃朗的語速逐漸加快,聲音尖銳起來。不知不覺間,我的呼吸也隨著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
「最後的五分鐘裡,所有的一切都開始爆發,人的喘吸越來越急促,深深地吸氣卻只來得及吐出一半,又要吸氣。肺泡越來越大,血液在沸騰,器官在掙扎在蠕動,肌肉和皮膚已經到了極點,然後在那一秒鐘裡,先是血從七個孔竅裡流出來,然後,砰!」倫勃朗雙手抱成球狀,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我相信自己的臉白得可怕,全身已經被冷汗濕透,在他說「砰」的時候,我的心臟也彷彿爆裂開來。
「現在你知道那些照片上,散落在地上的是些什麼東西了吧。」他的聲音聽起來陰森森的。
我當然知道,那都是死者在死亡的那一刻,從體內飛濺出的內臟器官。
「對不起,嚇到你了。」倫勃朗恢復了正常的聲調對我道歉:「剛才的照片還遠遠不夠,我想先讓你習慣一下壓力。如果你連這都承受不了的話,我怕你在真正面臨那樣的場面時會出問題,畢竟那是專業的醫療工作者都會暈倒的情形,我不願意你因為這次採訪而留下永久的心理創傷。不過,看起來你的心理承受力相當不錯。」
「謝謝。」我苦笑著伸手擦汗,卻碰在頭罩上,搖著頭放下手,說:「還真是不願意見到那樣的場面啊。」
「如果你把這場採訪堅持下來的話,我相信,你終有一刻會親歷那樣的恐怖。」倫勃朗盯著我認真地說。
「好了好了。」我擺著手:「你已經嚇夠我了,咱們該進去了吧。」
「你還是先去看你父母吧,等會兒你要是接觸了第一線的醫護人員或者病人,在防護衣經過嚴密消毒之前,是禁止到未發病的隔離區去的。你去看望他們之後,再到中心來找我。」
「好的。」我忽然覺得,這個剛才成功地嚇出我一聲汗的外國人,此刻顯得相當有人情味。
熟悉的門鈴聲響過之後,貓眼小孔暗了一下。我知道那後面是母親,父親是不習慣看貓眼的,直接就開門了。沒聽到母親說什麼,我想隔著貓眼和我這層裝束,她沒認出我來。
門開了,是母親熟悉的臉龐。她正張著嘴,原本想說的一句話堵在那裡,卻聽見房間裡傳來父親的聲音:「是誰呀。」
「是那多,那多回來啦。」母親這才回過神來,一把將我拉進門裡。
「別扯了,他怎麼可能進得來,跟你說了這裡已經被軍區接管了。」父親一邊說著一邊從裡屋走出來。
我眼睛一熱,連忙用力地眨了幾下,不讓眼淚流下來。只是幾天不見,但我心裡一直非常擔心,見到他們平安無事,這才放了一半心。他們雖然肯定有所猜測,但一定不清楚自己的處境有這麼的危險。
「是我,是我回來了。」
「快坐下快坐下。」母親拉著我的手坐到沙發上,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客人。
「你是來採訪的吧,不容易啊,這都能讓你進來。」父親說。
「是,我托了朋友,現在全國在這兒的就我一個記者。」
「好。」父親笑起來。
「好什麼呀。」母親白了父親一眼:「這裡可危險,雖然媽不清楚是什麼病,但部隊都出動了,一定是不得了。就是非典那會兒,醫生護士都病了許多呢。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你還小,聽媽的話,等會就出去,別再……」
母親還在叨嘮著,卻被父親一把打斷:「哎呀,讓那多自己決定,你囉嗦什麼呀。」
母親眉毛一豎:「你知道什麼。」
我連忙說:「媽,我已經是市委特批的記者了,怎麼可能再縮回去。」
母親歎了口氣:「你坐著,我去給你切個橙子來,可甜了。」
我苦笑著攔住她:「你看我這樣子怎麼吃啊。」
母親看我的密閉頭罩,坐回沙發上,又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啊,我們只是被隔離,又沒染上病。那多啊,你知不知道這次是什麼病?禽流感嗎?」父親問。
我搖搖頭:「不是禽流感,是一種叫范氏症的怪病,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我猶豫了一下,沒把那些事說出來。他們當然不算是禁口令中的「無關者」,但那樣的死狀,我想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我今天剛剛獲許進入採訪,還不瞭解情況,只是聽說范氏症是一種比非典更可怕的傳染病,死亡率……死亡率很高。」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輕了下去。
「死亡率很高啊。」母親的表情緊張起來:「那你可要小心啊,唉,唉。」她一付想勸我退出,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模樣。
我眼眶又是一熱,微微轉過臉去,說:「我知道的媽,我可是一直想當戰地記者,這次也算是了心願了。」
母親只是搖著頭。
「您好,我是晨星報社的記者那多,您是我進入莘景苑封鎖區的第一位採訪者,請問您怎麼稱呼?」我突然拿出採訪本和筆,對母親說。
「啊……」母親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你這小子。」
「我可是說真的。」我舉起筆在空中虛寫了幾下,不屈不撓地望著她。
「我叫孫昉,我也有個兒子在做記者呢,和你一樣大,有什麼要問的就快說吧。」母親先是板著臉,說到後來忍不住又露出笑容。
我也笑了:「請問您是什麼時候知道小區被封鎖的,之前有什麼預兆嗎?」
「那是大前天的晚上,十點十一點的樣子,外面先是有警車的聲音,一會兒救護車又來了,鳴笛拉了好久,吵的我們覺都沒法睡。那時我還在想,不知是哪家出事了,又是警車又是救護車的,莫非是兇殺案?結果第二天,就是前天早上,我們還睡著呢,就有人按門鈴,那是幾點來著。」她轉過頭看父親,問:「幾點?」
「五點半。」父親說。
「對,五點半。我起來開的門,拉開門我嚇了一大跳,那人就和你現在一樣。」母親指了指我身上穿的衣服:「他發給我們一張市疾病控制中心的緊急通知。」母親站起來到餐桌的玻璃台板下面抽出那張通知遞給我。
母親又遞給我另兩張紙:「這些是後來發的。」
「發這些的人還和你們說了什麼嗎?」看完這些我問。
「他們說要是需要和單位請假就把單位名稱和電話寫下來,由他們統一請假,不過我們兩個都退休,也沒這個麻煩。我當時問他倒底是什麼病,他說不清楚,也不曉得是真不知道還是不能說。他說部隊已經開進來了,是很正式的戒嚴,情況相當嚴重,讓我們一定要按照這兩張紙上說的做。」
「那這兩天過得怎麼樣?」
「不能打電話是有些不習慣,一開始我是真緊張,還是你爸說了句,他說緊張也沒用,已經這樣了,還是放鬆心情,心情好了抵抗力會上去,不容易被傳上,而且說我們緊張,你在外面肯定比我們更緊張呢。好在電視還能看,退休在家裡,也寂寞慣了,沒事。」
聽母親這麼說,我心裡一陣過意不去,是不是以後該多回家裡看看。
「我呢沒事就往窗外看,倒看見了好幾次。」父親接口說:「前面八號樓裡看來是有問題,出來了好些人,有的是跟著穿防護服的人走,還有一次是用擔架抬出來的。那個老李,」他轉頭和母親說:「就是每天早上都到亭子裡打拳的那個,七十多歲了身體挺好的,有時我們傍晚散步還能碰到的。」
母親應了一聲,示意她想起來了。
「怎麼,他也被傳上了。」她有些緊張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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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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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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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32
引言回覆
浸泡在鮮血裡的范氏症(3)
「應該是吧,我看見他跟著人走了。」父親輕輕地吐了口氣,眼角微微皺起,有些落寞。這一刻,我真的覺得,他蒼老了。過了會兒,他說:「也不知老李能不能挺過來。」
怕是過不了了。我在心裡說。
推開玻璃門,我走進了莘景苑小區臨時醫療救護中心。
這原本是會所的大堂,現在進門左側被幾張桌子隔了個區域出來,三個穿著防護服的人坐在桌子後面,正拿著步話機和幾位需要幫助的居民通話。在他們後面的地方,有一大堆東西,粗略看去,包括桶裝水、大米、餅乾。
「這裡是救護中心,請說。」
「我家裡沒飲用水了,那個桶不好都漏光了。」
「好的馬上送過來。」
「不是,你別緊張,嘔吐噁心不是被感染的症狀。什麼?腹痛拉稀也不是。胃口好嗎?精神怎麼樣?知道了會給你送止洩藥。」這是另一個。
「好的,中午前把奶粉送過來。一定要雅培的嗎?好的,你放心。哦對不起,孩子不能送出去,必須和你們在一起,在這個小區裡。」
對著步話機大叫的聲音和裡面傳出的聲音此起彼伏,三個人一邊接電話一邊飛快地記錄,嗓子都已經啞了。
我走上去問:「我是採訪范氏症的記者,請問倫勃朗先生在哪裡?」
他們頭也不抬。我前面的人伸手一指:「直走左轉。」
「謝謝。」我說。
「對不起剛才不是和你說的。」他向和他通話的人解釋。
我不再去打擾他,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喂,他出去了。」
「喂,那個記者!」
我轉過身問:「你是和我說嗎?」
那個人站起來,用手捂著通話口向我喊:「他剛才出去了,倫勃朗不在。」說完他放開手重新坐了下去,繼續先前的工作。
我呆了呆,不知該怎麼辦。我在父母那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沒想到倫勃朗已經不在了。
不過也是,他身負重任,看樣子負責整個醫療小組,接受我採訪永遠是排在最後一位的。
記得向前左轉,是原本這家會所的兩間辦公室,看來其中之一現在變成倫勃朗的辦公室了。
另一間應該是任現場總指揮的衛生局局長的辦公室,先拜訪他吧。
正準備過去,卻見一個人飛奔過來。
「歐陽局長現在到哪家了?上級的專線,十分鐘後會再打過來。」
「應該是去新發病的三號樓了。」剛才和我說話的人回答。
「謝謝。」他一陣風地從我身邊跑過,拉開門出去了。
看來這位歐陽局長將要把更糟糕的情況報告給中央,短時間是沒工夫搭理我這個記者了。
怎麼辦,到倫勃朗的辦公室等嗎?
這不是個好主意。我很快否定了守株待兔的做法。經過了最初的震駭,現在我已經重新進入了記者的角色。
這座會所連地下一共三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是羽毛球和桌球房,地下一層場地最大,有兩個網球場和一個籃球場。
我決定先往下走。
走了半程樓梯我就聽見下面有動靜,好像有人正走上來。轉過去,卻和一個人迎面碰上。我一愣,停了下來。
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紮著根沖天辮,臉龐紅潤,一邊臉上有個酒窩,非常可愛。看見我,她一下子停住。
「醫生叔叔,我,我。」她怯生生地說。
我蹲下來,看著她烏黑的眼睛。她有一雙大眼睛,裡面全是恐懼。
「怎麼啦?」我用最輕柔的聲音問她。
「我,我想找爸爸。」她伸出手,撩起紫色毛衣的袖子,露出粉嫩的胳膊。
「醫生叔叔,我沒病,我精神可好了,我比以前有力氣多了,你看。」她把胳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快把袖子放下來,會著涼的。」我幫她把毛衣拉好,心裡卻一陣慟痛。
「你再住幾天,你爸爸就會來找你了。」我還能怎麼說?倫勃朗說,從亢奮期到發作最多只有四十八小時,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已經只剩下幾天的時間了。
小女孩看著我,大眼睛裡慢慢浮起水氣:「童童知道不該亂跑,可是媽媽不見了,她昨天沒有來看我,今天也沒有來,我要找爸爸,我想爸爸了。」她的眼淚終於滾了下來。
我把小女孩抱起來,走下樓梯。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前,肩膀不停地抽動著。這麼親密地接觸會不會被傳到,此刻我完全沒有去關心。這個可憐的孩子,她太聰明了,知道發生了什麼。
拐出地下一層的樓梯口本該是籃球場,現在樓梯口臨時加裝了一道鐵門。推開沒鎖死的門,前面的籃球場場地上已經用臨時建材搭起了一個又一個隔間。
一個醫護人員正在高喊:「童童,童童!」
看見我抱著女孩從樓梯口出來,驚訝地叫了聲:「童童,你怎麼……」
女孩示意我放她下去,我彎下腰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她先對那個護士說:「對不起阿姨,我不會再亂跑了。」
然後她轉過來對我輕輕地說:「謝謝叔叔,弄髒你的衣服了。」她向我鞠了個躬,慢慢走進隔間中間的狹長走道,消失在一個隔間的白布簾子後。
「我是來做採訪的記者,倫勃朗先生和歐陽局長不在,我自己先下來看看,沒想到在樓梯口碰見童童。」我說。
「哎呀。」護士說:「幸好被你攔下來了,我們人手不夠,而每個病人實際上又都處在病危期,實在照顧不過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停下來看著我。
「倫勃朗早上和我說了,亢奮期只有二十四小時到四十八小時,然後會就會很快……」
護士好像鬆了口氣:「剛才那個小女孩的母親昨天半夜死了,她自己,亢奮期也已經持續超過二十小時了。我做護理十幾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病。還好這套衣服管用,到目前為止醫護人員都沒事。」她一邊說一邊走過去關上鐵門,用鑰匙鎖上。
「剛才不知誰沒鎖這道門,太危險了。亢奮期的病人沒幾個躺得住的,覺得自己精神特好,一不留神就有人往外跑,萬一跑到了外面,那可……」她一臉的心有餘悸。
我想起倫勃朗對亢奮期病人的描述,問:「要是他們覺得自己沒病,你們又把他們禁足在這裡,沒有人覺得自己人權受侵犯而抗議嗎?」
「我們都說清楚了,七十二小時後沒事就可以回去,並且政府會給一定的補償。這樣他們就不會有太大的牴觸情緒。而且,早期的那些病人一個個都被送到了重症病危區,沒有一個過了七十二小時出去的。他們都看在眼裡,心裡是有數的。否則你以為現在會這麼安靜?」
我側耳聽去,果然,那一間間住滿了人的隔間裡,寂靜無聲。這些病人正精力旺盛,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可是內心又全是惶恐,對未來一片絕望,只能在巨大的反差中煎熬等待。
我打了個冷顫,這裡的怪異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可是過了亢奮期的人呢,他們不是會感到巨大的痛苦嗎,怎麼沒聽見他們的聲音?」照我想來,那些人的哀嚎聲應該如厲鬼的嘶喊,在這裡迴盪不停才對。
「他們和亢奮期病人不在一個區,有面隔音不錯的玻璃牆擋著,而且他們都打了針。哦,我不能在這裡和你聊天,你現在準備?可能沒什麼人有時間接受你專門採訪。」護士說。
「沒關係,」我看了眼童童消失的地方:「我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叔叔!」
我拉開布簾走了進去。
小女孩躺在簡易的鋼絲床上,看著天花板發愣,看見是我,驚訝地坐了起來。
我在她旁邊的木椅上坐下,幫她拉好被子。
在進來之前,我猶豫過。
先前抱她的時候,心裡充滿了對她的同情,沒多想,後來回過神來,說不怕是假的。萬一染上了,那種全身膨脹到爆炸的死法,實在太過可怖。
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在心裡狠狠對自己說。既然進到了這裡,首先考慮的,絕不是怎麼和病人保持距離。童童只是一個開始。
「童童,你想聽什麼故事?」我笑著對她說。
從童童的隔間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我沒吃午飯,其他所有的醫護人員也沒有,因為吃飯就要把衣服脫下來,全身需要重新消一次毒。所以他們只吃兩頓,早餐和晚餐。倫勃朗早已經回來,我是在有人給童童送晚飯的時候向她告別的,送晚飯的人穿著淡藍色的防護服,是她雙眸的顏色。
「能不能幫我也準備一份晚飯?」我回到一樓,見過了雙眼滿是血絲的歐陽局長,稍微說了幾句,就提出這個要求。
「怎麼?」
「我想留在這裡,和你們一樣。」
倫勃朗這時正好走進來。
「小那說想二十四小時留在這裡,你看怎麼樣?」
「不行。」倫勃朗斷然拒絕。
「我沒辦法讓自己走出莘景苑,這裡……」
「聽我說那多,」倫勃朗打斷我:「這很正常,每個有良知的人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會願意盡最大的努力幫助這些病人,讓這場瘟疫不要散播出去,何況你的父母也在這裡。但是作為一個沒有經過醫療救護專業訓練的記者,說實話我很擔心你給我們捅婁子,所以你必須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和體力。」
歐陽局長衝我攤了攤手:「我們必須聽專家的意見,他說得對,這裡的壓力真的太大,我有時都精神恍惚,不敢待在下面太久。」
「你每天在這裡不能超過八小時。剩下的時間,我勸你去放鬆一下。」倫勃朗說。
「放鬆?」我苦笑。
「是的,你離開這裡之後必須去放鬆。選擇合適你的方式,或許你可以去蹦迪。」倫勃朗建議。
「好吧。」在離開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歐陽局長說:「我建議在小區入口附近,路人看不見的死角設一個接待點,像我換穿防護服最好也在那裡。否則路人經過要是正好看見防護服,會有不太好的猜測,我想現在已經有很多附近的居民注意到這片封鎖區了。」
歐陽一拍腦袋:「真是,我怎麼會沒有想到,必須立刻這麼規定,否則流言傳出去,我們就被動了。就找個點,用簡易材料搭間屋子。」他向我點點頭:「非常感謝你,補了我們一個大漏洞。」
我此刻想到的卻是地下室那種簡易屋子,不由打了個冷顫。
脫下穿了一天的防護服,莘景苑外的空氣冷冷的,很清新。
被冷風一吹,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一天的節奏緊張得我現在的太陽穴還「突突」直跳,否則我早就該想到的。
抬腕看表,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林醫生嗎?」
「我是。」
「太好了,您還沒下班。我是三個月前曾因為程根來採訪過你的晨星報社的記者那多。」
「啊。」
「有件事問您一下,那個程根,他真的好了嗎?他後來,真的完全病癒了?」
「是的,完全好了。哦,我還有事,就這樣吧。」對方著急地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看來是自己想錯了。我跨上出租車,靠在坐椅背上,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睜開,看著自己的包。
我打開包,取出採訪本,在裡面,夾著一隻白色的紙鳥。
是一隻抽一抽尾巴,翅膀就會扇動的紙鳥。
在它左面的翅膀上寫著「送給那多叔叔」。
右面的翅膀上是「請不要忘記我」。那下面寫著兩個小字,「童童」。再下面是「6歲」。
我不會忘記你的,如果有一天,採訪能發表,我會把報紙寄給你的父親。
如果不能發表,那麼,你就會一直在我的電腦存檔裡、筆記本裡、記憶裡。
童童。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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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38
引言回覆
被挖空的人(1)
回到家我就洗了一把澡。白天汗出得最厲害的時候,內衣完全都粘在身上,即便是干了,也渾身不舒坦。
晚飯後我出門往茂名路去。蹦迪對我太激烈,我準備找個安靜的酒吧。
酒吧集中在茂名路的南頭。上海的酒吧街以衡山路最著名,後來新天地逐漸取代衡山路的輝煌,如今外灘三號成了新貴。而茂名路是更早的一代,其中有個爵士吧我相當喜歡。
這一段路面狹窄,兩旁高大的梧桐下酒吧一間連著一間,不時有音樂從裡面飄出。這原本是有些情調的地方,但看在我的眼裡,所有景物都變得扭曲。
我心裡好似有一面鼓,鼓點「咚咚咚」敲著,越來越急,自從我離開莘景苑,走進上海正常的空氣裡,內心的焦燥和外部環境形成強烈地反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該死的,停不下來。
我閉上眼睛,狠狠按自己的太陽穴。
深呼吸,要去的爵士吧已經在眼前了。
推開門,裡面燈光暗淡,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極熟悉的曲子,就是叫不上名字。環顧四周,那些聽眾一邊品酒一邊品樂,悠然自得。
這麼陶醉嗎?他們不知道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度已經變得極度危險,如果這個危險蔓延開,他們會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
糟糕,我怎麼又在想這些。
我一向為自己的精神承受力自豪,可是這次,家人受到的危脅和見到景象之慘烈,真的把我逼到了極限邊緣。
倫勃朗是正確的,我需要放鬆。
我收回注視別人的眼神,卻又出乎意料地看見一個熟悉的側影。猶豫了一下,我向她走去。
「你好,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何夕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笑了笑,手裡的酒杯微微前傾,示意我坐下。
「我以為你會二十四小時在莘景苑呢,就和你哥倫勃朗一樣。」
「我是來渡假的,在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是我的自由。」何夕皺起眉毛,說:「誰說他是我哥的?」
「今天早上他還說……聽上去你們是一個父親啊。」我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去,希望借這個美女的吸引力擺脫陰影。
「他是領養的,我也是。」
「哦。」不過就算是領養的,難道就不以兄妹相稱嗎,還是說倫勃朗居然比何夕小?看上去可不像啊。當然,我不會在這個話題上追問下去。
不過還真是巧,你怎麼會來這裡?」我問。
「我住在芮金賓館,晚上想找個地方坐坐,這裡比較安靜。」
我點了點頭。芮金賓館過來只有幾步路,而這間爵士吧,也是這條路上少數幾個既安靜又有情調的酒吧之一了。
我忽然覺得,現在端著酒杯坐在我旁邊的何夕雖然和熱情沾不著邊,比起白天時候的言談,要容易接近得多。
「你居然能自由出入莘景苑,我以為只有我才有這種特權。」我開玩笑地說著,不過也真是有些奇怪才這樣說的。
「范氏病毒不可能穿透防護服,這點早已被證實,所以安全上是沒有問題的。而程序上,說到底在這件事情上中國政府是有求於海勒國際的,所以不會特意為難。」
「哦,有求於你們,這怎麼說?」
「照例世界衛生組織是不贊成隱瞞行為的。我們海勒國際和世界衛生組織有廣泛的聯繫,現在政府既希望我們能提供援助,又希望我們暫時保守秘密。現在我們達成的協定是,一旦發現范氏症不受控制並向外擴散,政府必須立刻公開消息並疏散周邊人群。」
只稍稍想像了一下那時市內的情形,就讓我不寒而傈了。
「不來一杯嗎?」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杯裡微微晃動。
「好吧,只能一點點,如果你不想看見我醉臥街頭的話。」這是實話,我一般是不喝酒的。
「我可不會管你。」何夕笑起來。
她的笑容眩目的讓人無法正視。我側過臉,示意酒保拿一個酒杯來。
「你真是來度假的嗎?」
「你說呢?」她反問。
「我不太明白。」我老實地說。
她喝了一口酒,沒有說話。
「我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雖然實際上我還沒有親眼看到病人死去時的模樣,但就今天所見的情景,讓我很難想像會有人把去那裡當成度假。就連我都有一種想二十四小時呆在那裡做些什麼的衝動。」大概童童給我的印象太深,說到後來,隱隱含著指責何夕的意思。話說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何夕低頭看著杯裡的酒,慢慢地轉動著酒杯。
「我有自己的理由。」她說。
有那麼一刻我好像看見她藍色的眼中閃過一抹憂傷,不,是很濃很濃的哀愁。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她又開始喝酒,一大口,完全不顧及優雅的形象,然後被嗆住,低下頭猛烈地咳嗽起來。
我向酒保要來一疊面巾紙遞給她,她接過來摀住口,等慢慢平復,又抽出另一張在眼睛上按了兩下。
「謝謝。」她抬起頭說。
我注視她的眼睛,卻無法發現什麼。
主唱沙啞的嗓子又響了起來,這首曲名我總算能記起來,是《月亮河》。
「看來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談那樣嚴肅的話題,不管怎樣,現在是放鬆的時間。」我微笑著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我催眠。
「沒關係,你陪了那個小女孩一整天吧。」
「是的。」我收斂了笑容:「她叫童童,只有六歲。」
「不幸的孩子,但她在最後的時間裡遇上你,卻又是幸運的。我替她謝謝你。」何夕舉起酒杯:「你還一口沒喝過呢。」
我輕輕和她碰杯,抿了一口。我不太喜歡軒尼詩的味道,相比起來,我更樂意喝王朝干紅。
「早上你是想採訪我吧。」她說。
「你的感覺可真敏銳。」我送上一句讚美,是真心的。
「好啦,那我就特意撥出休息的時間,接受你的採訪。」
「真的?」我的眼睛一亮,倫勃朗說何夕是搞病毒研究的,我還真是有些問題想問她呢。
「不過,一個問題一口酒。」她露出促狹的神情:「一大口哦,可不是像剛才那樣沾一沾。」
我二話不說,當即就吞了一大口冰涼的「咳嗽藥水」,這東西真不合中國人口味。
何夕盯著我的酒杯瞧。
「明顯降低,三分之一。怎麼,過關沒?」
「問吧。」她一副勉勉強強的模樣。
為了我可憐的酒量著想,我不得不好好琢磨問題。
「你先介紹一下引發范氏症的病毒吧。」我說。
「你這個耍賴的傢伙,這可是個綜合性的問題。不過呢,」何夕眼波流轉,笑著說:「太專業的你也不明白,寫新聞嘛,讓大家能看懂是關鍵,我就給你大概說一說。」
「這種病毒在最開始總是能穿過人體免疫系統的空隙。你知道,只有對破壞性的病毒免疫系統才會行動起來,如果這種病毒對人體是有益的,那麼免疫系統並不會有什麼動作。事實上有許多生活在人體內的細菌幫了人的大忙,沒有它們人根本就活不下來。比如說。」
何夕伸出纖長的手指指著我的嘴:「這裡面就有一大群各種各樣的,還有這裡,」她的手指往下移:「腸胃系統裡是著名的另一群。」
「別總是指著我,你也一樣。」我抱怨。
「是的,它們無所不在。」何夕笑了。
「這和引發范氏症的病毒有什麼關係,那種病毒叫什麼名字?」
看見何夕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懊惱地喝了一口酒。我明明可以安靜地等她說下去的。
「這種病毒就叫范氏病毒。很後悔問了這個簡單的問題吧,我再附送一些,你不知道它們的名字裡為什麼都有一個『范氏』吧,你知道我所屬的醫療機構叫什麼名稱嗎?」
「海勒國際。」
「我的養父就叫范海勒。」
我張大了嘴。
「你是說……」
「是的,他創辦了海勒國際,而范氏症和范氏病毒也是他發現的,所以就以他的名字命名,這是慣例。對范氏症這種罕見的疾病,海勒國際是最權威的醫療機構。」
「范海勒,這個名字,有點像中國人,又有點歐洲人的味道。」
「他是中國人,確切地說,是上海人。哦,他現在是德國籍。」
「可你怎麼姓何?」我奇怪地問,很自覺地喝了一口酒。女人可以斤斤計較,男人不行。
「范夕?那可真是個糟糕的名字,你不覺得很容易聯想到稀飯嗎?」
我笑了。
「是很容易。的確不合適你。」
「回到剛才的問題吧。范氏症的症狀你也知道,幾乎所有的內臟都興奮起來,努力吸收養分,重新開始生長,加倍地工作。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范氏病毒成功地騙過了免疫系統,不過很快它就被發現,說起來它們並不難對付,所以在短時間裡就會被人體免疫系統消滅。」
「被消滅?那死亡率怎麼會那麼高?」
「范氏病毒被消滅,但內臟的病變是自發性的,對此免疫系統無能為力。病毒在極短的時間裡就修改了基因裡的某一鏈,你知道,基因是一組控制人體的開關,那些鹼基對畫出了一幅人體藍圖,對其中任何一對進行改變,都會引發不可測的後果。某一個在青春期結束後就該關上的閥門被打開了,而且轉到了最大功率。而人類的遺傳學研究才剛剛開始,就像一個被扔到神州六號火箭上的野人,除了摸索和驚歎之外還想幹什麼的話,一定會搞砸一切。」
「真是個貼切的比喻。」我勉強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一旦感染,就死定了。」
「如果研究出疫苗的話,讓免疫系統在第一時間殺滅范氏病毒,不讓它修改患者基因是現在唯一的期待。否則就只有等候奇跡了。可是我們現在的研究距離疫苗還很遙遠。其實對這種病毒的研究有相當積極的意義,如果能破解它們對人體發生作用的細節,對器官和神經組織再生研究將帶來巨大的突破。但糟糕的是,范氏病毒近兩年不停地變異。這是相當危險的訊號。」
何夕停了下來。
第三杯酒。
我已經明顯感到往上湧的酒勁。這不是問題。
何夕比我喝得更多,雖然這兒的光線不好,我還是能看見她臉上浮起的紅暈。
「一杯不夠,不夠買這麼一個可怕的消息。」她已經有些許醉意。
「你別喝了,小心走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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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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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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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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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6 20:39
引言回覆
被挖空的人(2)
何夕看著我,笑了。她把已經送到唇邊的酒杯放下,推到我的面前。
「那你幫我喝了。」她說。
我想她如果清醒著,絕不會提出這麼香艷的要求。
「范氏病毒最初不是在人身上發現的,1998年,我父親是在一隻兔子身上發現這些危險傢伙的,後來,禽類身上也發現了,而兩棲類居然也會染到。最初是個案,那些攜病毒的動物很快死去,並不具備高傳染性,可後來病毒不斷地變化,一個著名的案例就發生在不久之前,漢堡附近的一片小湖裡,數以千計的蟾蜍都染上了范氏病毒的一個變種,很快爆體而亡。這事嚇到了好多人,包括一些不明究竟的媒體。」
「我記得在網上看到過這件事的報道。」我說。
「2000年一個愛爾蘭人因為不明原因染上了范氏症,范氏病毒雖然把那個人害死,但卻並沒有傳給另一個人。五年來有案例可查的范氏症患者一共二十三例,沒有一個人身上的范氏病毒具備人傳人的特性。可是在中國,在上海的莘景苑裡,我看到了一個新的變種!」
酒意濃濃,依然擋不住我心裡徹骨的寒意。再喝一口。
「之前的二十三位死者,在發病前都沒有接觸過患范氏症的動物,也就是說,這種病毒能以一種我們目前還不清楚的方式傳播。這次在莘景苑,我聽說他們也還沒找到傳染源。」
「那麼莘景苑……會怎麼樣?可能會進一步擴散嗎?」
「倫勃朗在第一天就開始了病毒培養,我今天看了一下。」
我的拳頭一下子捏緊。
「怎麼樣?」我把屬於她的那杯酒全都喝完了。
「就算人體免疫機制一直不起作用,這次的變種也會在短時間裡快速失去活力。換而言之,傳染性不高,控制得力的話應該不會擴散出這個小區。運氣好的話,可以把範圍控制在現在發病的三幢樓裡。」
我鬆開手。兩句話的時間,我的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可是從七年來範氏病毒的變異趨勢看,這種病毒正以驚人的速度變化著,目前已經有十八個變種,而且更向高傳染性發展。如果它何持這種速度,那麼最多再過十年,或許只要五年,就會出現多載體高傳染性的變種。」
「什麼!」我失聲道。
「想像一下,到那時,你養的寵物、天上飛過的鳥、躲在角落的老鼠、水裡的魚蝦甚至各種各樣的微小昆蟲都能把范氏病毒傳給你,到最後,你所見到的一切生靈,都不停地在你面前爆開,而只要沾到一滴汁液,你也將走向不歸路。或許只能穿著防護衣生活,那東西目前被證明還是安全的。」
我瞪著她,許久,從我喉嚨深處吐出兩個艱澀的字:「末日!」
「也許是,希望在那之前可以研究出疫苗,或者遺傳學研究能出現一系列重大突破。不過這兩個,都差不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公眾知道這些的話……」
「公眾不會知道的。」何夕打斷我:「你會把這些告訴公眾嗎?」
我慢慢搖了搖頭:「不會。」
「歡迎你加入知情者的行列,和我們一起期待奇跡吧。」
「我相信奇跡。」我想說些鼓勵自己的話,知道真相後生活下去是要有動力的。
「這個世界上是有奇跡的,不然人類早已經滅亡了,哦不,應該說沒有奇跡生命就不會存在。」
「你有信仰嗎,神學家才這麼看,神造萬物。其實我們只是無數選擇中碰巧對了的那一個。」
「我不信教,但三個月前我就目睹了一個奇跡。」
「哦?說來聽聽。」何夕又倒上酒,喝了一口。我覺得她似乎拿錯了杯子。
我把程根的病癒告訴她。
「海尼爾氏症,我知道那個病。」她中間插過這麼一句,然後就再沒說過話,原本玩味的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明天帶我去。」我講完之後何夕說。
「什麼?」
「明天帶我去那個醫院,我要看程根的病歷和化驗報告,然後再找到那個人。」何夕的語氣不容置疑。
「為什麼?」我驚訝地問。
何夕一口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她很興奮。
「我有一個猜想,可能是錯誤的,但我要去看一看。海尼爾氏症是多發性器官衰竭症,你沒想到什麼嗎?」
「范氏症!」我知道何夕在想什麼。我也這麼想過,否則傍晚就不會打電話給林醫生了。
「沒錯,海尼爾氏症和范氏症的病狀是截然相反的。」何夕盯著我:「如果一個海尼爾氏症患者感染了范氏病毒,會怎麼樣?」
「我打過電話給主治醫生,他說程根沒事,完全好了,沒爆體而……」我突然住口,何夕的意思似乎是:「你是說以毒攻毒,相互抵消?病人不會死?」
「這我不知道,但剛才你說,程根的飯量突然增加,很多指數變得不像一個老人。范氏病毒在人體內存活時間極短,所以如果不及時化驗,是驗不出來的,亢奮期產生後三小時內,病毒就會被免疫系統消滅,而你說的那家醫院是在亢奮期後至少五小時才進行全面檢查的。」
「絕不止五小時。」我說。
「如果程根現在真的沒有死的話,」何夕突然站了起來:「我們的研究將會有一個新的方向!」
我也站了起來:「現在就去,現在!」
「不用急,他現在沒有危險性,如果是范氏症,你去採訪他的時候就沒有病毒了,沒病毒是不會傳染的,否則以為自己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她誤會了我的意思。
「不,早一分鐘那裡的人就多一分希望,現在醫院是下班了,但我能找到那個醫生,然後找到那個老頭,程根!不能等了,就現在!」我鬥雞一樣狠狠盯著何夕。
「你?」她皺起眉頭看我。
我已經低頭在包裡翻找出手機,調出通訊名單,嘴裡念叨著:「該找誰呢,林玲,郭棟,梁應物,對,就是梁應物,他一定有辦法找到那個……」
「喂!」
我抬頭看何夕。
「啪!」
清脆的響聲過後,我的左臉火辣辣痛起來。
「清醒一點,你整個晚上都很焦慮!」
我捂著臉,愣愣看著她。
「放輕鬆,明天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她的身體開始搖晃。
我忙扶住她。
「你帶給我一個好消息,不過我得給你一個壞消息。我喝太多酒了,好像得要你送我回去呢。」何夕的臉靠在我的脖頸上,輕輕地說。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整個人終於鬆弛下來。
我挽住何夕的腰,清楚地感受到那裡的彈性和熱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自己的腳步也在虛浮飄移著。大多數時候她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我有堅強有力的肩和臂膀,只是偶爾,我也會突然往她那裡靠過去。
對路人來說,大概只會看到兩個踉踉蹌蹌的傢伙正互相給對方找著麻煩吧。
好在芮金賓館真的很近,我把何夕送達房間,看她開門進去,道聲「晚安」就離開了。
早上醒過來的第一感覺就是頭痛。
昨晚真是喝太多酒了,不是何夕的原因,我知道自己是在買醉。我該謝謝她最後的一巴掌。
從床上坐起來,忽然覺得不對。
我的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還有,我沒穿睡衣睡覺的習慣啊。
過了兩秒鐘,我意識到自己是在某個賓館的房間裡。
何夕從衛生間裡走出來,穿著棕色絞花毛衣,長髮披在肩上。
「有鮮搾的橙汁,如果你頭痛的話。」她指了指旁邊的床頭櫃。
「我昨天不是回家了嗎?」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可我真的搞不明白。
「你是回家了,昨天你走出賓館,叫了輛車對司機說去芮金賓館。那個司機轉了一送把你送回來,然後你跑到我的門外想用鑰匙開門。」何夕板著臉說到這裡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我張大了嘴。
「那時候我洗完澡剛清醒一點,想起來還沒和你約去醫院的時間和碰面的地點,又沒有你的電話,就聽見門外有奇怪的聲音。你也真是有本事,這門沒鑰匙孔,你對著門把手足足磨了五分鐘。我一開門你就趴下了。」
看見我不知所措的模樣,她的笑意更明顯了。
「昨天我好像打你了,真對不起,那時喝醉了。」她說。
「我沒系,我也醉了。」其實應該感謝她打得好的,只是我說不出口。現在我的心情依然沉重,但已經沒有昨晚那種停不下來的焦灼了。
環顧左右,看見自己的衣服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的椅子上。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裡不免猜測起來。
「WAITER換的,WAITER疊的,趕快爬起來,我們去醫院。」何夕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麼。
在芮金醫院外的早點攤上解決了早飯,山東燒餅很香,何夕吃了兩份。
我一直在想昨天她睡在哪裡,房間裡只有一張大床,我記得起來的時候旁邊還有個枕頭。
一場當事者毫不知情的艷遇。
我們在門診正式開始前找到了林醫生,對於我介紹的美麗同行,他顯得相當尊敬。他是聽說過海勒國際的。
「聽說您之前接觸過一個奇跡康復的海尼爾氏症患者,這可能對我的研究會有相當幫助,所以想向您瞭解一下具體情況。」何夕的語氣還算柔軟,但並沒有什麼笑容。正常情況下她真是不易接近。
聽何夕這麼說,林醫生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麼,是不是不方便調病史?」我問。
「這也是一個原因,我無法輕易把病人的具體治療資料調出來。」
「同行交流的話,我想經過一定手續還是可以的吧。」我說。這種商量求人的話,想必何夕是不會說的。
「這倒是。」雖然這麼說著,林醫生面上的難色依然還在。
何夕看著林醫生,忽然問:「不會是那位患者已經死了吧?」
「不會,昨天林醫生還對我說他好了呢。」我接口說。
突然我看到了林醫生的表情,他竟然被何夕問得張口結舌!
「啊,難道真的死了?」我大吃一驚。
「你怎麼知道的?」林醫生問。
「是不是死狀很慘?」何夕問。
林醫生點頭:「是挺慘的。」
「那有沒有人受感染?」我忙問。
「感染?什麼感染?」林醫生的反問讓我和何夕都是一愣。
「沒有人被傳染嗎?」何夕皺著眉問。
「你們……搞錯了吧。程根不是病死的。」林醫生說了句讓我們更加驚訝的話。
「那他是怎麼死的?」
「被他兒子殺死的。」林醫生壓低聲音說。
「屍體燒了嗎?」何夕接著問。
林醫生臉色一變,說:「那麼多時候,當然燒了。」
「法醫做解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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