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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壞壞的除靈師(轉)作者: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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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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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7:59 引言回覆
第二十三章 生命的紐帶(中)

  盤山公路通往米篩浪峰頂,末端直插雲霧。行至山門,司機們相繼放慢車速,小心前行。
  車隊進入括蒼山景區,打開車窗,沁心的涼爽撲面而至,驅散了夏日的暑氣。不知道是誰的一聲驚呼,引領著大家的視線紛紛投向窗外。白風車沿山脊緩緩展開,錯落有致。遠處,雲和風車中間,紅日西沉。人文創造與自然景觀和諧地融為一體,車內一陣歡呼,生活在城市裡的高中生,難得有機會見識如此瑰麗的美景。
  日出山莊離山頂不遠,是一家渡假山莊。紅牆瓦捨屹立在黑松林中,環境清幽。山莊以「日出」冠名,足見括蒼日出聞名遐邇。學校就在日出山莊為學生們預訂了房間。
  下了車,親身體會到氣溫的差異,山下是炎炎仲夏,身居山頂卻感受著深秋的寒意。陣風襲來,穿梭於林間,松濤聲起伏綿綿,風輕時如雨落天際的沙沙音韻,山風轟鳴,林中隱約有奔雷之聲。走進此處,心中頓然領悟閒情所在。
  六月正值旅遊淡季,接到四百多人的入住預訂,山莊工作人員手忙腳亂。他們加班加點在每間標準房內架起一張簡易床。由於房源緊張,老師只能將就和學生同住一間房。對付兩個晚上,一般人不會有什麼意見。
  各班分完房間鑰匙,各自散去,尹曦耍起了少爺脾氣。他走到總台問:
  「請問還有沒有空房間?」
  「同學,對不起。沒有多餘的標準房和普通套房,床位不夠嗎?」
  總台小姐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空房間就行。」
  尹曦抽出錢包裡的信用卡和身份證。總台小姐給了他明確的暗示,還有標準房和普通套房以外的空房。
  「空房只剩蜜月套房,請問先生,可以嗎?」
  總台小姐驚訝之下稱呼都改口了,沒錢是學生,有錢就是先生。
  「可以。」
  尹曦遞出身份證和信用卡,辦理入住手續。
  「蜜月套房掛牌價是一千八,現在打七折,預先收取押金兩千,退房時多找少補,房內飲料酒水另行結算。這是鑰匙,服務員會帶您上去,請尹先生簽個字。」
  公式化的語言,總台小姐把住宿登記表推至尹曦面前。
  「學校組織活動可沒讓你出來高消費。」
  花錢無所謂的心態惹來艾思琪的不悅。花的是父母的錢,總得有個限度。
  「你硬逼我來的。不去自己的房間,想和我一起住?」
  尹曦晃悠鑰匙,看著艾思琪胸膛劇烈起伏,猜到她已經被氣得不行。
  「住一起請出示結婚證。」
  總台小姐低頭操作電腦。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我的學生。」
  艾思琪重新審視心靈深處隱藏的感情,嘴上抵死不承認。用手指指尹曦,又指指自己。

  「尹曦?你沒去吃飯?
  艾思琪吃過飯,來到尹曦的房間。門沒鎖,她推門進去。浴室傳出嘩嘩的流水聲。蜜月套房裝修豪華,充滿溫馨浪漫的氣息。精緻的特大號雙人床,極盡遐想。
  「不想吃。」
  聲音果然從浴室裡傳出來,尹曦在洗澡。
  「你不喜歡括蒼山?鬧絕食,幼稚。」
  艾思琪拿起床上的一套綁腿,仍有餘熱。拔出綁腿裡頭的硬物,赫然是鉛塊。兩個綁腿加起來差不多有四十斤,床都被壓得陷下去,看尹曦走路輕鬆的樣子,心裡重申,他是怪物。
  尹曦的背包丟在床笫間,艾思琪小心翼翼地打開,幾件換洗衣物,別的儘是些符紙,還有一支毛筆和一個鐵罐。哪有人出行旅遊帶這種東西?
  「山靈出妖精。不過學校有的是錢,妖精叼走幾個學生,回去賠點錢就好了,大不了再開除幾個老師。」
  尹曦半開玩笑地嚇唬艾思琪。
  「有你在啊!」
  艾思琪語氣輕鬆。環顧房間,枕頭櫃上擺著數個空啤酒罐,拆封的煙盒,煙灰缸裡有半截熄掉的香煙。空腹喝酒抽煙,她看著就來氣,衝著浴室絮絮叨叨:
  「少抽點,少喝點會死啊?」
  花錢住蜜月套房果然是享受,用透明的玻璃作為浴室的外牆,難道也是享受閨房樂趣的一種?
  尹曦略長的濕發貼住臉側,細膩纖長的頸,兩根鎖骨倔強地從肌肉中冒出,聳立在肩膀前。體形自腰部收緊,六塊堅實的腹肌線條壁壘分明,兩條腿上沒有一絲贅肉。
  一切落入艾思琪眼中。她羞紅臉別開頭,有種落荒而逃的衝動。
  「我沒興趣,你去問問封閬清,他管不管。」
  玻璃單向透視,尹曦全然未發現自己走光。
  「口是心非。」
  艾思琪也察覺玻璃的異樣,隔著玻璃,尹曦的視線沒落在她身上,皺眉沉思。艾思琪的目光由他的臉下移……
  臊熱爬上艾思琪雙頰,目光始終流連男性的象徵,不肯移去。
  「你?」
  尹曦走出浴室,拿了條乾毛巾擦拭頭髮。他見艾思琪兩腮桃紅,眼波迷茫凝視著自己。
  「我?我沒看見。」
  艾思琪心裡有鬼,慌忙扭過頭,不打自招。
  「原來貼了防爆膜。你都看見了?」
  尹曦敲擊玻璃,站在浴室裡看,還以為是一面落地鏡子。
  艾思琪銀牙咬碎,臉上紅雲更重了幾分。
  「沒有!什麼都沒看到。」
  「嗯,你眼裡只有那個警察。算了,反正我看過你。等我,有些事情出去說。」
  尹曦穿襪子,系綁腿,套上長褲,扣起襯衫。
  「你手上的傷呢?」
  艾思琪大惑不解。手腕上的傷口消失了,曾經貫穿右臂的傷口連疤痕都沒留下。
  「難道封閬清沒告訴你,尹家的人可能會『聖術』?」
  艾思琪猶為厭惡尹家的人,聽完尹曦的回答,她更加確信尹家的卑鄙無恥是自古相傳。尹曦毫無保留的坦率,激起她心底的好感,幾許甜意迴盪在心頭。
  「你可以告訴封閬清,把他心裡的可能變成確定。下去走走,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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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02 引言回覆
  「你和封閬清同桌吃飯?」
  尹曦從山莊正門出來和艾思琪並肩而行,冷風一吹,松香味沁人肺腑,思緒明朗起來。他覺得大堂裡的幾個保安著實眼熟。
  「很奇怪,他坐在餐廳,沒動筷子。」
  漫步在黑松林,感受山野的氣息,艾思琪神清氣爽。心情經過十來天的沉澱,繞了整整一圈,她所憎恨的對象不該是尹曦。「尹曦」和「姓尹的」不能混為一談。
  「他也發現了。」
  走出黑松林,尹曦抬頭望著月亮,接近滿月,月光皎潔明亮。城市的燈火太耀眼,夜深人不靜,月景更是無法與靜謐的山頂相比較。
  「你們的觀察力敏銳。」
  艾思琪非常在意,拖長音以示抱怨。兩個學生相互打啞謎,班主任卻只能後知後覺。
  「在日出山莊工作的不是活人。菜盡量挑素的吃,飲料要親手開封才能喝。」
  尹曦拐到上山時的盤山公路,路燈透出微弱的光明。
  「不是活人那是鬼?」
  艾思琪跟著尹曦一路走,卻沒留意腳下的變化。
  「倀鬼。被同類吃了,為『人』作倀。」
  哪壺不開提哪壺,尹曦不想找麻煩,麻煩就愛找上他。
  「鬼怕你和封閬清吧?」
  艾思琪可算鍛煉出來了,以前談鬼色變,如今泰然自若。
  「『人』不怕除靈師,你不會懂的。」
  尹曦仗著身高優勢,手掌壓住艾思琪的腦袋,強迫她低頭。
  「幹嘛?」
  艾思琪顯得不自在,拍掉尹曦的手。
  「別錯過了。」
  路面沒入白色的煙氣中,白湮沒過兩人小腿,如同漫步在雲間仙境。
  白浪濤濤,連綿不絕,雲海的磅礡氣勢驟然呈現於眼前。縹緲的雲霧中,風車的葉輪若隱若現。
  「這就是……」
  艾思琪癡立,心情複雜,久不能語。
  「括蒼雲海,雲上漫步的感覺如何?」
  尹曦離開艾思琪身邊,走了十來步。路的一側山石陡立,另一側雲海萬里,白雲下便是深溝壑谷。尹曦朝萬丈深淵邁去。
  一隻冰涼的小手從後面拉住尹曦的手,拽住他。
  尹曦與路燈路燈立柱平齊,他回頭看到艾思琪驚恐的面容。
  「那天,你失望嗎?」
  他反握艾思琪的手,指節無力,整個人失去了發條,毫無力氣可言。只差一步,他願意用這一步去換艾思琪的笑臉。
  搖頭,只是搖頭。艾思琪看著尹曦的側臉,他分明在歎氣。
  「老師的責任?必須照顧學生,帶學生安全回去。我好像選錯了時間和地點。」
  傷感的笑轉瞬即逝。尹曦自嘲,他做的任何事,都不會得到艾思琪的認可。
  搖頭,還是搖頭。溫濕的液體劃過臉龐,艾思琪知道自己落淚了。她執著地拉住尹曦的手,拒絕他跨出最後一步。
  想起從前,他眼神桀驁,態度強硬。漆黑的頭髮,漆黑的衣服,陽光下英氣逼人。他像神一般站到至高點,君臨天下,無所不能。
  若非重重阻隔,她真的好想說:仰頭看你,不知何時已經愛上了你。想到尹曦,她會莫名地微笑。她想知道,那種微笑,是否就是幸福的笑容。
  畢竟尹曦同樣有血有肉,同樣食人間煙火。當他拋開神的外衣,回到凡人的實質,缺乏交流的感情把他推上絕路。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開始,我想選擇出生在不同的家庭,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擁有不同的命運,喜歡……同一個人。」
  尹曦的手從艾思琪的指間滑脫。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話當著你的面是說不出口的!」
  艾思琪白皙的頸項在月光的映襯下幾乎透明,兩行清淚順著臉部曲線滑進頸窩。
  尹曦遲疑片刻,修長的雙腿跨出半步。
  「我是喜歡你的!」
  艾思琪聲嘶力竭地吼道。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明明他是自己的學生,竟然對他脫口說出曖昧不明的話。
  尹曦呆滯的目光裡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他怔住了,因為艾思琪說的每個字刻進他的靈魂。
  「謝謝。」
  月下,雲間。雙臂繞到對方背後緊緊扣住,相擁的兩個人卻不是神仙眷侶。
  「回去吧,明天早起看日出。」
  兩隻手悄悄地牽到一起。十二點前的魔法,至死也不要分開。

  大堂的保安竟然刻意迴避,尹曦越發懷疑他們的身份,一定在哪裡見過他們。
  「晚上睡我的房間。」
  酒店狹窄的過道裡,對露骨的邀約艾思琪報以驚異的眼神。知道她要誤會,尹曦補充:
  「我睡沙發。想平平安安帶他們回去,先保護好自己。」
  尹曦不容她拒絕。
  「可是床很大啊,可……可以睡兩個人。」
  黑暗的房間,艾思琪從床上坐起來,呼吸急促。瘋狂,她覺得自己瘋了,邀請靳森以外的異性同床共枕。
  尹曦在艾思琪身邊躺下,身體的慾望在沉默中炙烈地燃燒。
  「回想童年的往事,保證你身上會有三分童真。」
  艾思琪下意識地摟住尹曦,出乎意料,她的動作自然,像一對普通的情侶,依偎而眠。
  「不要。怕做惡夢。」
  尹曦閉上眼晴。
  兒時,他傷痕纍纍地爬起來,倒下去,重複相同的動作。父親的責罰,母親的離去,日夜不停的磨練。這是尹曦記憶中近似黑白的童年,沒有色彩,沒有樂趣。
  壓抑情慾的一夜,什麼都沒發生。伴著松濤聲,尹曦學會了尋覓愛人的氣息。
  活著真好,有風、有月、還有她。

  凌晨四點,日出山莊迎來一天的喧囂。新的一天就從敲門聲中開始。
  學生心中加深了對老師的瞭解,他們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無堅不摧。天色黑咕隆咚,他們居然精神抖擻。看日出得犧牲寶貴的睡眠,學生們叫苦連天。
  理班學生嚴重抗議,看日出抒情懷那是文班的事,憑什麼理班跟著受累;文班學生看法略有不同,計算太陽軌道,壓根沒他們文班什麼事。
  在抱怨聲中穿衣、洗漱,窗外黑漆漆的他們看不到,其實尹曦和封閬清已經繞日出山莊跑了不下二十圈。
  「你當真沒察覺?」
  封閬清懷疑是否聽錯了,半夜山莊內出現異常的靈動,尹曦居然說他不知道。
  「嗯。」
  尹曦又回答一遍。
  「紅顏禍水。老師在你那裡過夜,做了幾次?看你腿都軟了。」
  封閬清加快腳步,跑到尹曦前面,轉身停下。
  「沒做。」
  有人形障礙物擋著,尹曦被迫停下來。
  冷不防,封閬清揚起手,朝尹曦腦門上狠敲爆栗。
  「沒聽見回音,不是榆木疙瘩。讓我把把脈,有病我給你開張方子。」
  封閬清右手搶出,四指合攏,攻左腕,扣脈門。尹曦反手迎上,捏住四根手指,使力外翻。右腿前移,小腿抵住膝蓋後側,右手肘壓制脖子,順勢弓身,手臂下移,滑至腰間,抄起封閬清的腰,頭下腳上,將他的身體拋向背後。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兩人互換位置,背靠背。封閬清右臂肘關節鑽心似的疼,尹曦摔投的同時還掰脫了他的關節。
  封閬清心裡有譜,尹曦鬧著玩,出手不重。
  「出手夠快。抓住我手的那記是返技,可惜你用的是左手,不能拖倒我,跟著是固技。但你抓不到另一隻手,只好決定用投技把我摔出去,你最後才放開左手,借力讓我的右手肘脫臼,是關節技。沒錯吧?大老爺們練合氣道,你想當女子防身術的教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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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03 引言回覆
  「你倒栽蔥把我朝地上磕,估計腦袋開花了。」
  封閬清咬牙,忍痛復位肘關節。
  「出手慢點,輪到我被你放倒了。」
  尹曦悄無聲息地回到封閬清面前,聽到「咯噠」一聲彈響,放心了。他怕出手太重,失了分寸,傷到封閬清。
  「人嚇人,嚇死人。一步千尺,比山魈的動作還快。它看見你的『瞬塵』,自慚形穢,沒準跑去上吊。」
  封閬清舔舔嘴唇,抑制不住興奮。
  「過兩招,俺想瞅瞅『影塵』和『無塵』。」
  「失傳了。」
  尹曦當然是敷衍。有人提及『天地影塵』和『天地無塵』,他才意識到腿上的配重,養成習慣後時常忘記小腿綁了多餘的東西。
  封閬清受了不小的打擊,委屈得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小摳兒!」
  說話當下,封閬清故伎重施,二度偷襲。左掌切尹曦軟肋,右手屈爪鎖喉,兩手齊攻,雖說是普通的擒拿術,但兩人相距僅一尺,封閬清動作敏捷,又攻其不備,定能手到擒來。
  封閬清若只通曉幾路擒拿怎敢邀尹曦過招,身為封家嫡傳,他又怎麼能不瞭解尹家的套路。尹曦慣用的招式盡數以身形步法為基礎。一尺的距離,別人躲不過,對象是尹曦的話就難說了。
  好歹他這兩手都是虛招,意圖逼尹曦左側步躲過肋下手刀後再屈膝閃避鎖喉。不出所料,尹曦的身法形同鬼魅,不見他雙足分開,人已經側移半個身位。
  封閬清暗喜,尹曦中計了。他斷定尹曦是自負的人,會躲,但不會逃。
  他搶出一步,貼身滑到尹曦背後,右手穿過他左肩,轉到喉下抓左領。左手穿過尹曦左腋下以後上移,扳他後頸。身體反應快過大腦,封閬清接上後續動作。後拖帶倒尹曦,右膝觸地,左膝壓到他後背上。
  尹曦快,他可以更快。封閬清貼到尹曦後背時,已經想像尹曦被片羽絞勒得翻白眼的模樣,面子回來了。全套動作完成,雙膝跪地,動作落空了。
  天沒亮,並不影響封閬清視物的能力,他明明看見自己的手從尹曦的肩上和腋下穿過,動作至此尹曦的左肩完全受鉗制。封閬清把雙手移到眼前,他不信,這雙手竟然什麼都沒抓到。
  「被你逼出來了。」
  尹曦說話時響起的是合聲。好幾個人使用同一種音調,同時開口說話的聲音。
  封閬清抬起頭,雙手自眼前撤去。左前方一個,右前方也有一個,另一個聲音——背後。三人的聲音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傳來,他們都是尹曦的翻版。每個人的位置距封閬清只差一步路,三人連線形成等邊三角形的包圍圈。封閬清被圍在中間。
  「服了!輸給『影塵』咱不丟人。」
  封閬清起身,拍去褲子上的灰。嘴上服了,心裡嚥不下這口氣。
  「你想絞死我?」
  尹曦的聲音恢復正常,封閬清能看到的還是一個尹曦。
  「說笑呢?切磋切磋,點到即止。」
  封閬清急著離去,尹曦的表情讓他感覺不舒服。難道剛才真的想勒死他?封閬清自己也說不清,至少有機會殺尹曦,他是不可能放過的。
  「尹大少,別磨磨蹭蹭,集合了。還說沒做,腿軟了吧?回去我給你開張方子。」
  封閬清拉開距離後大聲催促。
  尹曦提不起腳步,兩條腿緩不過力,勉強能支撐身體的重量。不卸下配重,三重影子到極限了。

  晨曦揭開長夜的黑暗。雲霞散盡,極目遠方,海天相接處,紅輪從東海中噴薄欲出。
  尹曦身後倚著世紀曙光碑,十多米高的花崗岩石碑下,尹曦只是個不起眼的影子。他冷眼瞧著抱拳許願的人,向太陽許願就可以考上名牌大學嗎?好笑。面對別人的歡呼雀躍,尹曦的表情總是漠然的。
  天色大亮,尹曦繞到觀景台的西側,腳下萬山俯伏,蒼茫奇秀。風車陣嘩嘩地轉著,尹曦的心也跟著葉輪轉動,心回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恍若隔世的感覺,生離死別銘刻在心,尹曦清晰地記起逝者的音容笑貌。高興嗎?靈魂不死,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這個世界。
  晨風吹醒尹曦,他的嘴角被莫名的情緒牽動著。
  「少了個人。」
  封閬清的手搭上尹曦的肩,他找借口和尹曦搭訕,緩和僵局。
  尹曦如遭電擊,修長的手指神經質地握成拳,舉在封閬清面門,不經意地流露出脆弱的氣息。
  「誰?」
  「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一夜春宵過後,你把舊人忘得一乾二淨。」
  封閬清數落著尹曦負心薄情,觀景台上找不到樓雅媛,尹曦還有心情看風景。
  「她不會出事的。」
  尹曦不慌不忙,慢條斯理,臉上找不到擔憂的神色。
  「你不急?日出山莊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呆的地方。除非你想借刀殺人?嫂子出事,你反而鬆了一口氣。」
  封閬清斜著眼晴,裝出鄙視尹曦的眼神。尹曦在他心裡倒沒有這麼小人,請將不如激將。
  「說不定她想睡懶覺。」
  尹曦執著地看著人群中的某個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樓雅媛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樓雅媛每天早上的電話是催他起床的鬧鐘。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封閬清看到了艾思琪。封閬清在心裡稱讚尹曦的冷靜,如果換成艾思琪,他還能冷靜嗎?封閬清心裡另有盤算。
  尹曦的視線離開艾思琪,回望蔚藍的天際。心裡矛盾。
  也許該送他們去另一個世界吧?畢竟這是人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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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05 引言回覆
第二十四章 生命的紐帶(下)

  艾思琪腦筋空白,對她來說,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刻停住了。總台小姐的臉上依舊堆滿了職業性的笑容,而艾思琪表情生硬,宛若一尊千年石像。
  空氣凝成一塊冰冷的果凍。石像在沉默中瞬間爆發。
  「怎麼可能沒有,明明在分配房間時就領到了那個房間的鑰匙。你們這些……」
  艾思琪幾乎抓狂。樓雅媛住的房間和她一起鬧失蹤。房間長腳了嗎?或是要重新驗證「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種粗淺的常識?
  樓雅媛沒有出現在觀景台看日出。起先聽封閬清說起時,艾思琪並未在意。細細打聽下來,聽說班裡迷信的女生不肯入住444號房,樓雅媛不信邪,自作主張,互換了房間。無巧不成書,巧的是與她同住的是艾思琪。
  艾思琪萌生罪惡感,很多事莫名其妙地串到了一塊兒。她昨天沒回自己的房間。
  尹曦急忙摀住艾思琪的嘴。看著他靜寂的臉,艾思琪有種想哭的衝動。他的手上散發著淡淡的煙草味,詮釋了成熟的男人味。傳言他是樓雅媛的未婚夫,可信度百分之百。
  心中,道德的標準和老師的理念先後崩潰。不是好女人,更不是好老師。罪惡感無止境地折磨艾思琪。
  封閬清看得出,尹曦懂得用冷靜偽裝愧疚,心裡同樣不好過。
  「可能是我們搞錯了。」
  尹曦很有禮貌地道歉。他還不瞭解對方的目的,不能由著艾思琪的性子亂說。
  「我們山莊真的沒有444號房,因為太不吉利了。你們上四樓看看好了。」
  總台小姐以笑回應,看不見她臉上有其它情緒的起伏。
  尹曦拉著艾思琪去四樓。
  狹長的走廊,兩側的房間以單雙號分佈,左側單號,右側雙號。
  「……440……442……446……當真沒有444號房。」
  封閬清沿門牌號一路數下來。
  三人在兩個房門之間徘徊許久,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安靜得讓人窒息。
  「我不信!」
  艾思琪的手指瘋狂地摳塑料門牌,用力過猛,指甲邊緣滲出血跡。刮擦聲不斷,門牌卻沒有剝落的跡象。她想像446的數字後面還有別的門牌,煩躁、歇斯底里,自虐的行為只求發洩。
  「痛嗎?痛不痛?」
  尹曦抓過艾思琪的一雙手,擰起眉。小心翼翼地把帶血的指尖放進嘴裡,輕輕吮吸。
  慶幸同學們回各自的房間補充睡眠,師生間親密舉止絕對高居校園八卦榜頭名。尹曦不在乎封閬清在場,三枚硬幣能卜出世間萬象的人,什麼事能瞞過他?
  指尖濡濕的柔軟來自尹曦的舌頭和雙唇,艾思琪又迷失了,前一刻還發誓要遠遠地躲開尹曦。她討厭自己,滿身罪孽,想著獨佔尹曦的溫柔。感情如果是一場遊戲,這場見不得光的感情是關於幾個人的遊戲?
  殘存不多的理智使艾思琪奮力掙脫尹曦。
  「你沒錯。」
  尹曦摸摸艾思琪的頭。極溫柔的感覺,令艾思琪迷亂的罪魁禍首。
  黑色為什麼能給她安全感。艾思琪越來越不懂,越來越想問,可她開不了口。
  「表面看來似乎很正常。不過,她被困住了,而且確實是在那個消失的房間裡。」
  封閬清擲出三枚硬幣,拋向空中,扣在手背。他重複六次拋接的動作,以硬幣的正反推得結論。卜卦不像常人所理解的那般無所不能,對同一件事的卜測只會產生惟一一個結果。封閬清既然卜到樓雅媛的境況,絕對無法預測444號房的方位和入口。
  「去把我的劍拿來好嗎?」
  尹曦支開艾思琪,轉而對封閬清說:
  「我想證明一件事。『天地瞬塵』的缺陷……」
  他漸漸走遠,一直走到走廊盡頭。尹曦鎖定另一頭,而後,他閉上雙目深呼吸,調勻氣息。眼晴睜開的一剎那,靈力勃發。
  不過如此,封閬清如釋重負。瞬間移動的身法貌似驚人,歸根究底還是投機取巧。眼見尹曦頻頻使用,封閬清不僅看破其中奧妙,更是心領神會尹曦所指的缺陷。「天地瞬塵」最大的破綻:無法穿越結界或類似結界的靈力障壁。
  尹曦腳下一步,身形從走廊的起點消失,隨後現身於四道房門之間,距鎖定的終點還差一段距離。能擋下他的動作,卻不妨礙正常人通行,的確布下了結界。右側消失的一道房門大概是它的傑作。
  封閬清相視一笑:
  「有結果嗎?」
  他的笑容別有深意。
  「障眼法,你和我被人家小看了。天地自然,障法退散。」
  尹曦右掌貼牆,扯起不屑一顧的冷笑。以他手臂為軸心,走廊朝兩頭拉伸。空間停止伸展,尹曦單手撐在厚重的門板上。屏住呼吸,慢慢移開手掌,露出門上的黑底燙金門牌。
  黑色的塑料牌,猙獰的燙金數字:4—4—4。它們像蜷曲的毒蛇,隨時可能甦醒,把鋒利的毒牙刺進人的血管。
  有一隻手比尹曦更迫切,搶先一步握住門把,手緊了緊,心也跟著緊了。一呼一吸的工夫,艾思琪的手心已經泛潮。
  「我去。」
  尹曦的手覆上艾思琪的手,阻止她接下來的動作。抽走艾思琪手裡的劍,扭動把手,獨自扛起所有的責任。
  尹曦揚起淺淺的微笑。他背對封閬清,只有艾思琪能看到尹曦唇線的變化。他想說:相信我。
  推開門,黑色如屏風立在門口,阻斷三人的視線。尹曦闖入黑色的障礙,如此堅決,不曾猶豫。
  「老師還是留下比較好。」
  封閬清笑瞇瞇地擋下艾思琪,略帶譏諷的臉不難讀出一種訊息:十個艾思琪進去也只是幫倒忙。
  難忍的落寞侵佔了內心。艾思琪發現自己非常殘忍,眼看平闊的肩膀弧線沒進黑暗,她甚至沒能說一句鼓勵的話。
  「你怎麼不去?」
  艾思琪第一次感覺到封閬清笑得很欠扁。
  「我負責盯著外面。老師擔心哪個多一點?黑燈瞎火,他們兩口子好辦事,你甭操那份心。」
  封閬清關上門,不忘在門縫裡嵌進一張符紙。
  「難過?放心,小處男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他自說自話。不過他的話有意無意地刺激著艾思琪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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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06 引言回覆
  黑色填充了整個房間。眼前、周圍,尹曦能觸摸到的只有黑色,濃濃的,如棉絮。他真實地感受到黑色的暖意一波一波侵襲而來。溫柔的和煦由毛孔滲透至全身,身體的細胞享受著母愛般溫暖。彷彿回歸到未出生前,蜷縮在母親的子宮內,深陷羊水的桎梏。
  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尹曦朝一處亮點走去,那是黑暗中僅有的參照物。沉重的吸呼混雜腳步的回音,無一不是提醒他,自己正在狹窄的隧道裡前行。
  尹曦撐開手,遮擋刺眼的陽光,一點亮光是隧道的出口。
  平整的岩石,孤單的木屋,尹曦透過指縫看到的景象。不能確定此地是否主峰米篩浪,但他相信,自己所站的地方還是括蒼山,因為他聽到腳下的濤聲。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還有風中的鹹腥。
  到底走了多少路?他不由得回頭去看幽深的隧道。山勢被平削掉一塊,難道為了在絕壁上搭一間小屋?如果是幻境,為什麼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還有風中的鹹腥,會那麼的真實?
  「我要等的人來了嗎?」
  木屋裡傳出沙啞的男聲。
  尹曦喉嚨刺痛,乾咳幾聲。他懷疑說話的人是否有過吞炭的經歷,聲音折磨別人的耳膜和咽喉。
  「滾!抱著你的艾思琪過日子好了,快滾!我不認識你。」
  樓雅媛走出屋子,一臉冷酷。氣急敗壞地罵過一通,不停做口型「快走」。
  「既然人來了就別急著走,倒不如陪我等一個人。」
  屋簷的陰影下,一支胳膊攀上樓雅媛的香肩。
  尹曦都覺得反胃,何況是近在咫尺的樓雅媛。搭在她肩頭的不是完整的手臂,而是一根白森森的手臂骨胳,指骨、掌骨清晰可見,肱骨殘留著幾絲骯髒的腐肉,見之欲嘔。
  「放手。」
  尹曦突進,擠入兩人之間。劍出半截,寒光閃過,復歸入鞘。白骨落地有聲。
  一馳一收,殺氣隱現,鋒芒未露。肉眼難以捕捉尹曦的節奏,被他削斷的手臂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地上的白骨還能稱之為手臂。
  尹曦豈止不能正視,他甚至不敢保證自己看過第二眼後還保持冷靜。衣衫襤褸,胸口的肌肉所剩無多,透過肋骨間隙看見泛黑的內臟,肺葉不停起伏。有呼吸,尹曦面前的怪物居然是活生生的人。
  跳動的心臟呢?心臟的位置只留下拳頭大小的空隙。
  「退後。」
  尹曦冷靜地丟給樓雅媛兩個字。
  失去心臟,失去血液供給的身體怎麼還能算活人?尹曦不承認。「緋陽」雖未出鞘卻已蓄勢待發,第二擊定讓他身首異處。
  「要走的是你。我不需要施捨,留給你的艾思琪。」
  樓雅媛硬要擋在尹曦前面,背對著他。責備的語氣沒能掩飾她的感情,至少她還在關心尹曦,希望他安全離開,自己並不重要。
  「你是不是我要等的人?我等的人兩隻眼睛的顏色是不一樣的。」
  長相恐怖的男人撿起地上的手骨,按到自己的斷臂處,白骨奇跡般地接上了。他目不斜視,直盯著尹曦,混濁的雙眼折射出希冀。
  尹曦左手持劍一頓,岩石龜裂,石屑飛濺。「緋陽」立在地面,劍鞘末端入石三分。
  「不必再等了。」
  尹曦捋起額前頭髮,兩枚手指拈出左眼的隱形眼鏡。
  「五年前倖存的人,你有沒有聽到天在悲泣。逆天食人,你們死後沒有資格去地府,徘徊在人間得不到救贖,你們自己種下的孳。」
  「用你們自己的眼睛去看,然後再判我的罪。」
  難聽的嗓音過後,尹曦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

  景物置換。行人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人流被一張紅色的喜報吸引,紛紛駐足觀望。
  「幻象,別走散了。」
  尹曦不管樓雅媛願不願意,抓起她的手,輕鬆穿越人牆。
  「高考狀元。那個怪人想讓我們看什麼?」
  喜報張貼在臨海縣教育局門口的宣傳欄,尹曦拉著樓雅媛走進教育局大門。
  臨時擺放的指示牌指引他倆走到一間會議室門口。橫幅下,臨海縣的兩位高考狀元衣著光鮮,正接受記者採訪,眉飛色舞地講述學習經驗。一舉成名,不可一世。
  不止這些。尹曦在教育局裡一間一間搜索。
  「兩萬塊還嫌少?要就拿去,不要我還省了。你兒子田磊還有的是機會,明年可以再考,今年的成績就讓給別人。拿錢可比頂個高考狀元的虛名實在。」
  局長辦公室,體態發福的中年人丟出兩沓鈔票。與他對立的是樸實的農民,還有農民的兒子。
  老實的農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兒子考出高分,竟然有人要他們出讓高考成績。報酬是寫字檯上的人民幣。
  「可是……」
  「別可是了,你們家種幾年毛竹有兩萬塊錢?嘴巴緊點,不然,臨海你們是呆不下去了。」
  軟的不行來硬的,污穢不堪的事玷污了神聖的教育殿堂,帶頭的竟然是當地的教育局局長。他哪像公職人員,說話的腔調和威脅的嘴臉擺明他是地痞流氓。
  「罷了。」
  父子倆最終沒有去碰桌上的錢,窮也許低人一等,但不代表窮人沒骨氣。
  兒子的襯衫折猶新,他為了接受採訪才換的新衣服。寬大的襯衫穿在他身上極不合身,下擺長長地耷拉著。臨走時他回頭看了局長一眼,那一眼承載著多少無言的憤怒。
  「有錢了不起啊?」
  樓雅媛掄起一拳,拳頭從局長後腦穿出。
  他們作為旁觀者,能做的只是看完這部立體電影。

  場景又變。眼前一切如水幕消散無形,輕快的綠意蹦跳著撲入眼簾。
  離開烏煙瘴氣的地方,沒身於茫茫幽靜的竹海。風兒輕撫過竹梢,肆無忌憚地沾染竹香,散播到各處。兩人攜手依偎在碧波中,聆聽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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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09 引言回覆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著一夥人經過又逐漸遠去。
  「走,跟上他們。」
  尹曦有些狐疑。看到的,聽到的,會不會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為首的青年衣褲透濕,貼在身上,懷裡抱著個赤條條的孩子。小孩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色青紫,顯然是溺水後被人救起,準備送去就醫。
  「快看,看他!是不是叫田磊?」
  樓雅媛頗有興致地指著走在最前面的青年。
  他穿了件背心,胳膊露出黝黑突起的肌肉。他不再是瘦弱的學生,脫去不合身的襯衫,單薄的身體變得壯實了,他是徹徹底底的壯勞力。
  離村口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位凶悍的老婦人攔住這夥人的去路。他們爭執起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想把孩子送去衛生所,最近的路要穿過前面的村子。村裡的人拒絕讓他們通過。
  「死人只許出村,不許進村,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本村的人尚且要遵守,何況你們鄰村的。」
  幫腔的不止一個人,他們都攔在村口。
  孩子的雙親只好跪下,苦苦說明孩子還沒死。他們得到的是什麼?拒絕和冷漠。孩子還沒斷氣,青年抱起孩子,繞走村外的小路。
  醫生心情沉重,挽惜地說:
  「早送來十幾分鐘可能還有救。」
  白布蒙住小小的身體,女人的哭聲撕心裂肺。
  紙錢飄撒的那一刻,不禁要想:稚嫩的孩子離開人世,最後一眼看到的竟是人性的殘酷。難道祖宗訂的規矩,比一條人命更重要嗎?

  哭聲遠去。天空陰晴不定,熾烈的陽光從雲後射出。
  「打仗了嗎?」
  樓雅媛好生奇怪。鄉間村落,房頂被掀走,滿地的碎石瓦礫。更有甚者,房屋只剩下空架子。
  「颱風。」
  尹曦抬頭看天。
  村民們聚到一起,商討災後重建。他們盼的救星到了,領導下鄉慰問,前呼後擁。
  鼓勵的話不嫌多,官腔的理不嫌澀。很快談到了重點,村民因為救災物資和賑災款和幾位領導幹部爭得面紅耳赤。鄉長不耐煩了,朝對面的村民,抬腿就是一腳。被他踢中的人捂著肚子,直不起腰。怎麼又是他?田磊。
  鄉長甩下狠話:
  「拿錢還輪不到你們。」
  這幫人是國家幹部還是土匪強盜?面對殘破的家園,面對如狼似虎的領導,村民心生怨恨。怨天,怨人。但更多的只是無奈,不知所措。
  「一幫人渣。」
  樓雅媛壓不住火氣。養尊處優的她從來沒想過,也根本想不到,同處一片藍天下,人與人的生活截然不同。
  禍不單行。月夜,狼群蜂擁下山,襲擊村子。村裡找不出一間能庇身的房子,年輕人手持木棍在空地上圍成圈,老人和孩子站到圈中央。
  尹曦借月色找出了人牆裡熟悉的人。森白的獠牙前,田磊毫不退縮,面對狼群,他是保衛家園的戰士。
  狼群讓開道,一匹白狼步出狼隊。月光下,冰寒的狼眼閃爍綠光。
  「信天道者,不受塵世苦。」
  所有人的驚詫都擺在臉上。他們聽得真切,白狼開口,人的語言。

  回到原點。景物依舊,岩石、木屋,腐肉和骨架拼湊的怪人。
  尹曦霍然抽出地上的劍,左腕外翻,劍身倒懸護住上半身。右手輕輕一帶,把樓雅媛扯離戰圈。同時,強勁的力道迎上劍身,尹曦手腕吃重,劍勢不穩,難以招架。一隻白骨爪緊貼劍脊,趁勢按向尹曦胸口,五指如勾,挑破尹曦的衣服。
  尹曦暗自慶幸,出手晚點胸口就被開出個大洞。他也驚歎對方的臂力,同樣是一隻手,自己被壓得死死的。腕力他自愧不如,但他沒興趣拼蠻力。尹曦翻出右掌貼在劍首,兩手用力側轉劍身。刮擦聲不斷,骨渣掃過尹曦臉頰。
  「天地之運,日月之精,罡鎮四海,放大光明。」
  尹曦輕聲默念,兩臂推出。
  劍身通體銀白,立在尹曦面前,空氣中浮起淡淡的焦灼味。「緋陽」在白骨上烙下一道焦痕。怪人仰天長嚎,吃痛逃開。
  「這劍不是你能觸碰的東西。」
  尹曦把劍換到右手。右臂伸直,高舉到左上方,長劍跟著手勢從左上斜劃到右下,接著水平劃至左下,兩條軌跡形成夾角。尹曦手勢未停,他挽起劍身,由左至右連筆畫出一道圓弧,當右臂回到身體右側時,迅速收回,立劍當胸。
  「曾經看過這種架勢,圖騰嗎?呵呵……」
  怪人咧開嘴,他的笑很嚇人。沒有嘴唇,兩排牙齒一張一合。
  「狂風暴雨中,大地上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你確實看到過,可惜在你面前做這個起手式的人已經被你消化了。想不到,曾經的理科高考狀元淪落成這副模樣。」
  尹曦臉色平和,靜靜地觀察怪人的一舉一動。
  「本來就沒閒錢念大學,可是高考成績被別人搶走,有點不甘心。」
  他的回答證實了尹曦的想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人無疑是田磊。尹曦所見所聞只是田磊以往的經歷。
  「不甘心就可以報復?不甘心就可以受狼的唆使去吃人?不甘心就可以讓無辜的人淪為倀鬼不得投胎?它的存在為救人性命,不是用作殺人的工具。」
  指尖輕擊劍鋒,隱隱有清脆的龍吟。
  「但是……如果殺你是我們的宿命,那現在是我和它最屈服於命運的時刻。」
  尹曦的瞳孔微微撐大,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你殺不了我,我的軀體,永生不滅。」
  田磊展示自己「乾淨」的手掌,乾淨得只剩下骨頭。掌心的黑線變淺,消退。
  「不可能,即使化身成蠱也得不到永生。你讓我覺得噁心,『緋陽』一定不想碰到你那具骯髒的身體。」
  尹曦提起劍,動作鬆鬆垮垮,有氣無力。手臂齊肩,尹曦放鬆握住劍柄的手,「緋陽」擺脫了地球引力,飄浮在他身前。
  「往後退點。」
  他警告樓雅媛。長劍斜斜地飄在空中,尹曦周邊的空氣急速流動。風圈近似一個圓環,邊緣薄如利刃。尹曦矗立在風圈中央。
  尹曦的手攀上劍柄,將劍指向田磊,隔空揮去。
  「緋陽八刻,清明,風葬。」
  風刃四散,席捲而去。飛砂走石,隆隆聲響徹蒼穹。
  「結束了。」
  尹曦把劍插回劍鞘,精準無比。順手拔起劍鞘,準備離去。

  卡——卡——
  硬物接觸時發出輕微的聲音,不留意根本聽不出,尹曦注意到了,他在隧道前停下腳步。
  尹曦轉身看個究竟。粉塵飄散,顯露出地上的痕跡——長長短短,縱橫交錯的線條。一地的碎石、碎骨,一堆堆散落在地的肉髒和腐肉。
  石頭是靜止的,粉碎的骨胳、內臟、腐肉受到某種力量的趨使齊聚成堆,拼合、重組。
  「好可怕。」
  樓雅媛緊緊抱住尹曦的手臂,說話時不知不覺發出顫音。
  「殺不死?」
  直覺告訴尹曦該後退,但雙腳被定在原地,不能再動分毫。肉體再生遠遠超出尹曦能接受的範圍。
  詭異的聲響中,細小的零件拼湊出人體大致的輪廓。拼圖遊戲考驗人的智力和耐心,眼前的人體拼圖卻是在考驗尹曦和樓雅媛的膽魄。
  「為什麼我死不了?你也不行,為什麼你也不行?」
  田磊「頑強」地站了起來,隨手撿起幾塊破布圍在腰間。
  尹曦這才看明白,田磊左半身幾乎全是骨架,右半邊身體勉強能稱為「人體」。風刃切削岩石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田磊的骨架找不出一絲裂痕,永生不滅是真的嗎?不可能。尹曦還是一樣的答案。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你只為求死?」
  「天道,順天應道,弱肉強食。我們吃人肉,順應天意,為什麼結果會這樣?」
  田磊深信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為了活下去,沒有對錯可言。
  「你的天道?天道的真正意義——順天應道,眾生有序。眾生即神、人、鬼、妖。」
  尹曦的臉緊繃著,心也緊繃著。白狼為何曲解「天道」的涵義,唆使他們吃人?他可以推測,白狼是妖,妖作人言不奇怪。它想復仇?報狼妖「白夜」的仇?
  「眾生有序?沒有王法哪來秩序?你看到了,欺凌我們的是『人』。天是什麼?道又是什麼?」
  田磊情緒激動,肺葉劇烈起伏。
  「天是法則,道是人性。法束眾生,人性本善。善惡僅在人的一念之間,你們背棄人性和法則,逆天背道。而且,你們自相殘殺,我想不通。」
  說完,尹曦一直沉默。他們未必就是十惡不赦,被憤怒蒙蔽心智,受狼的教唆,執念仇恨才行差踏錯。人自喻為最具智慧的生物,以至於他們拋棄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謙遜。
  「被迫的。」
  五年過去了,時間沒能洗去痛苦的記憶,往事歷歷在目。
  「政府出動武警封山圍剿我們,聲稱捕殺食人野獸。我們被困在山上,斷水斷糧,再困也不敢睡,大家心裡清楚,做夢的時候別人會把你啃得乾乾淨淨。太餓了……真的太餓了。我是痛醒的,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埋在泥地裡,我從墳堆裡爬出來,只剩下我一個人。」
  田磊的目光落到尹曦身後。小小的舉動引起尹曦的不安,他有責任保護身後的女孩。
  「我又見到了說人話的白狼,匍匐在它主人腳邊。」
  「白狼有飼主,是誰?」
  尹曦瞇起雙眼,眼神變了。千頭萬緒的線索突然抓中了線頭,難怪他興奮。
  「漂亮的女人。她說,我的軀體將永生不滅。改變我命運的人,雙眼不同色。她讓我帶一句話,你聽完這句話,會幫我改變命運。」
  田磊顴骨外露的臉上表情複雜,恐懼、期待輪番變幻。
  「什麼話?」
  尹曦一陣心悸。五年前有人斷言今天發生的事,斷言尹曦和田磊的見面,即便封家卜卦也辦不到。這種人太可怕了,無形中牽起一根線,拉著尹曦走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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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10 引言回覆
  巧取豪奪、食古不化、恃強凌弱,三件事暗示尹家曾經犯過相同的錯。女人莫非是艾思瑤?
  「未知的角落,狼痛苦地哀號,它們的孩子,迷失在人類的世界。」
  田磊重複著五年前聽到的話,一字不漏。
  「閉嘴!你想要的命運我給你。」
  尹曦心裡有千萬把刀在絞動。他冷不丁出手,劍光匹練,狀似新月。田磊的視網膜有黑影浮動,被閃耀的銀弧麻痺了視覺。尹曦毫無章法,劍招大開大合,大幅度揮砍表面上充滿氣魄,卻是劍者大忌。
  田磊像木樁一樣呆立不動。劍砍進右頸,走勢斜下,直削到左腰,一劈兩半。失去腦袋的身體並沒倒下,他右手捧起半邊軀幹,把創面對合,接回身上。
  「我不止一次追尋解脫,一次次的失敗。永生和孤獨比身體的創傷更痛苦。」

  「你的心呢?狼的主人肯定給過你一件東西。」
  尹曦隱約記得,聖術當中有一門「不死術」。「不死」並非「長生」。對生者的心臟施咒,達到身體不滅的境界。他們作為殺不死的武器,為施術者利用。掌握聖術的那家視「不死術」為洪水猛獸,所以世人不知邪肆的伎倆能和「聖」字沾邊。
  只要心臟完好,身體化作灰燼亦可重生。永生不滅是假象,說穿了,毀掉下咒的心臟,身體隨之消亡。
  「有。」
  田磊返身回屋取出朱漆木匣,雙手奉上。
  「你不好奇?以前沒打開它,現在打開。」
  尹曦打賭,盒子裝著心臟。
  「我的……心?」
  田磊顫抖的手指插進自己左胸。
  六隻眼晴盯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物體,色澤新鮮。它一下一下收縮搏動。
  「毀掉它,告別痛苦,命運一直在你手中。」
  尹曦不忍心動手。他們才是受害者,復仇者的棋子。淳于氏拿鮮血和屍體提醒自己,體內有狼妖的靈魂。
  「我傻傻地守了五年,被你們玩弄於股掌間。」
  田磊取出心臟,五指收攏。
  「洗清生前的罪孽,願你輪迴投生在大富大貴之家。」
  尹曦後退幾步,躬身施禮。希望說出的話能變作言靈,變為現實。
  「這裡是我的世界,我要你們陪葬。」
  怨毒的神眼,惡毒的陰笑,田磊在憤世嫉俗中吐出最後一個字。岩石崩落,地動山搖。
  尹曦措手不及。腳下踏空前,他抓住樓雅媛的手,兩人變成自由落體。千鈞一髮,尹曦甩掉劍鞘,長劍刺入山壁,吊在上不接天,下不著地的懸崖上。
  「劍鞘……」
  樓雅媛比尹曦還緊張,顧不得命懸一線,只想著掙脫尹曦去尋回失落的劍鞘。
  「別亂動啊!丟了就丟了,死物沒有人命重要。」
  據尹曦觀察,整座山峰被縱剖一刀,一半的山體崩塌後蕩然無存。他們掛在剖面,光滑的山壁找不到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往上離隧道口近百米,往下驚濤駭浪,掉下去僥倖摔不死也會讓激流捲走。尹曦不識水性,他只能往上爬,從隧道脫身。
  444號房的門無聲息地打開,又悄悄合上。

  「解掉我的綁腿,到我背上來。」
  尹曦必須捨棄多餘的負重。
  樓雅媛攀上尹曦的背脊,雙手摟住他脖子。
  尹曦甩甩右手,拳頭猛擊岩石,造出攀附點。左手握劍,反覆刺入、拔出的動作,為求發力方便,他只好握住劍刃部分。左右手交替攀蹬,沒爬上幾米,兩手已是血流如注。
  「你現在鬆手,我就是世界上最沒用的男人。」
  尹曦覺得脖子上的手勁鬆了不少,也料到樓雅媛想做的事。
  「愛哭鬼,你一個人一定能爬上去。」
  愛哭鬼明明是尹曦小時候的綽號,現在止不住眼淚的卻是自己。熾熱覆上她的手,鮮血汩汩不止。痛,在心底。
  「賭上性命也要帶你回去。」
  山壁上兩條血跡一路向上。累了歇一歇,歇過了再爬。
  黑漆漆的洞口慢慢拉近,體力透支導致的眩暈衝擊著尹曦,疲憊和飢餓感相繼壓來。剩下最後的一米,今天看來無異於地獄和地天堂之間的遙遠。
  「手給我。」
  天使出現了嗎?天使向他們伸出援手。
  「……誰讓你進來的!」
  尹曦沒抬頭,氣喘吁吁的半句話是他用盡全力吼出來的,好像施以援手反而做錯了。
  「我拉你們上來。」
  趴在洞口的不是天使。哪怕有一天滿大街轉悠的都是天使,樓雅媛依然不會把艾思琪認作天使。天使背負神聖的羽翼,擁有高潔的靈魂,艾思琪卻是搶奪別人未婚夫的惡魔。
  「踩著我的腿上去,手給她。別往下看。」
  尹曦腳尖卡進攀附點,架起一條腿給樓雅媛當踏板。
  「還有你!」
  艾思琪垂下手臂。她想救尹曦,好想。純粹且簡單的念頭,無關老師的職責。隨隨便便闖入她的生活,攪亂她的心緒,然後想走就走,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艾思琪沒叫停,不准他消失。
  尹曦掛在劍上,身體自然下垂,隨風輕蕩。血珠滴落,涼絲絲地搔過左臉。尹曦低下頭,扭曲的臉恢復平靜,手上的疼痛感隨著血液一起流失,神志漸漸模糊。
  「夠不到。」
  尹曦僅剩的體力無法支撐手臂,風撕裂蒼白的聲音,分解成破碎的悲鳴。放棄,就像落葉凋零,在風中消逝。
  「不爬上來,你就是全世界最沒出息的男人。」
  淚水肆意流淌,樓雅媛臉上淚痕交錯。
  「我很差勁?」
  尹曦無奈地笑了笑。兩個女人殷切的面容,激發著他的求生意志。愛,連死都無法告別的執念。漫天飛舞的究竟是誰的無盡依戀?對誰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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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17 引言回覆
  「你要拉住我,否則我會死不瞑目的。」
  尹曦把手移回劍柄,腳在山壁上一蹬,借力拔劍。
  揮劍,旋風即起,氣流變了方向。涼風習習的感覺來自風葬?挫骨揚灰的氣勢呢?尹曦將身體交付於空氣,任由上升的氣流載著他浮翔。風力有限,有限的力量救了他的命。
  艾思琪只有一個信念,寧可斷手,決不放手。尹曦不重,身輕如燕,艾思琪輕輕鬆鬆拉他上來。
  「好餓。」
  尹曦失去重心,壓到艾思琪身上,在兩個女人驚愕的中,跌倒在地。失去知覺,僵硬的手指仍保持握劍的姿勢。
  劍在人在,樓雅媛聽過無數次,說這話的人為她失了劍鞘。熱流從心上淌過,很窩心。但是,尹曦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把她這個正牌未婚妻置於何地。樓雅媛有種錯覺,自己成了多餘的第三者。
  「來時沒走太多路。」
  漆黑的通道好像沒了盡頭,艾思琪有點心急。
  「弄醒他。」
  兩個女人的意見空前一至。
  「媽……」
  艾思琪做夢也想不到,尹曦趴在她肩上管她叫媽。被輕吟囈語的稱呼扼緊喉嚨,她幾乎窒息。俄狄浦斯、安提戈涅、該隱、李爾王,詮釋畸戀的姓名阻塞大腦,不留一點空隙。
  尋覓母親的替身,撫慰心靈的創傷嗎?鐵錚錚的尹曦,一身傲骨,卸下堅強的偽裝,洩露了他軟弱內心世界。失去娘親,長大後在年長的女性身上尋找母性的影子。艾思琪不想當替身,堅當。
  「出不去了,醒醒。」
  尹曦被丟在地上,像個破麻袋落地,發出悶響。
  「發現了。」
  何止是出不去,尹曦醒轉後發現黑暗中的異樣。消耗怠盡的體力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失血的雙手也不再冰冷,黑暗中到底隱藏著什麼力量,讓他感受到母親般的呵護。
  縱有萬般依賴和留戀,尹曦不得已要破除這股力量。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呢喃聲格外清澈,和著無韻的旋律,衝破黑暗,穿透靈魂。
  「敕!」
  尹曦雙手握劍,刺入地面。滋啦滋啦的微響在地表蔓延。
  「搞什麼?好刺眼。」
  不同的人對信任的表達方式也不盡相同。樓雅媛信任尹曦,她相信尹曦做的事都是對的,她習慣了不去過問,只要和尹曦步調一致。艾思琪也信任尹曦,但好奇的她喜歡問這問那,喜歡尹曦帶給她的新鮮、刺激。
  「鏡中界,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
  牆壁、地板、天花板,到處都是鏡子,三個人的投影在鏡子裡交織重疊。尹曦刺碎了腳下的鏡子,裂紋以劍尖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擴散。
  地上散落著不少東西,綁腿、劍鞘,兩個行李包。反觀雙手,尹曦的手上哪有受傷的痕跡。
  鏡中界,浮生萬象,皆是幻覺。
  尹曦踩著碎玻璃,走到鏡牆前,對著鏡子說:
  「你真能躲。」
  他舉劍平刺,平整的鏡面慢慢龜裂,碎成萬千塊,水銀瀉地般,片片墜落。鏡子後的玄機就這樣呈現在眼前。
  「是他?」
  樓雅媛心裡早有答案。一具完整的人體骨架嵌在牆壁裡,雪白的牆壁,雪白的骨架,指骨包攏處的紅色更顯醒目。新鮮的紅色在牆上暈散,像一朵等待綻放的花。
  「身體不能動,五年來,他要忍受多少痛苦。」
  錯的是誰?尹曦覺得自己錯得最多,出生即是錯。

  「乾淨利落,尹大少是不是等著用?」
  封閬清姍姍來遲,手上的鐵罐和毛筆正是尹曦背包裡的東西,但他沒打算交給尹曦。
  「鏡陣耗了你少心力,善後工作我包了。鏡中界千變萬化,沒有羈絆的人無法同路,我也是愛莫能助。」
  封閬清用筆調勻金漆。話當然是說給艾思琪聽,平和的氣氛下,暗潮洶湧。
  「你好像早就知道,這裡布下了鏡陣。」
  尹曦扭轉話題。他不擅長在兩個女人之間遊走,隱約體會到感情也是傷人的武器。
  「昨天卜卦算到了,但不能確定哪個房間。怕你有顧忌,故意沒提。」
  理由是冠冕堂皇,封閬清心裡怎麼想,不得而知。
  毛筆醮飽金漆,封閬清在鏡子前揮毫,配合法訣,筆鋒飛舞:
  「一畫成江,二畫成海,三畫黃河水逆流,四畫驅邪鬼出門。天岳雷神,地獄電神,五雷齊臨。鎖魂關精,囚鬼禁神。 」
  字體張揚跋扈。
  「搞定!」
  房門再度隱藏,事情結束了。只留下一種遙遠的情感,一絲一縷地滲進尹曦的內心深處,

  「看著你和他在一起,太痛苦了。念完這學期我就出國,不是逃避,出國是我的必經之路。我爸希望我去國外的商學院。」
  尹曦出去了,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艾思琪和樓雅媛獨處。
  樓雅媛的心裡一片空曠,一片可以欣賞地平線的荒原。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在她背過身去的一剎那劃過臉龐。
  打出娘胎就認識的兩個人,曾在一個碗裡吃飯,一個盆裡洗澡,一張床上睡覺,最後彼此成了對方生命中的過客。不管誰是誰的過客,過客多少帶點傷感和遺憾。
  故事總有落幕的時候。尹曦常常擺出深沉的面孔說同一句話:命運是注定的。放手,背棄孩童時手牽手的誓言,是樓雅媛的宿命。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
  艾思琪默默無言,寧願當個鴕鳥。
  艾思琪自私地希望,想到尹曦時,有限的視野裡總能捕捉到他的影子,當她不想看到尹曦時,恨不得屏蔽他的名字。也許她離不了尹曦。

  歸程。
  封閬清鄭重其事地問尹曦:
  「為什麼放過日出山莊裡的那群鬼?」
  尹曦望著車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看起來有些走神。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們忘不了做人的感覺,能和常人和諧共處,為什麼要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
  臨走前,尹曦留了張字條,請總台小姐轉交給幾位保安。
  ——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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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18 引言回覆
第二十五章 終刻,地舞(上)

  街上,女人挺直背,拖著僵硬的步子。她始終保持昂首挺胸的姿態,好幾次險些拌倒。突然,她雙手握拳,默默轉身,衝著幾步以外的男生,冷冷地說:  「我們不同路。」
  校外旅行畫上了句號,不為人知的插曲深埋在當事人心裡,沒人願意提及。歸途,有人在歡聲笑語中背負內疚走下客車。
  即使身為老師,即使成為第三者,即使明知不可為,仍為那個「為」盡力而「為」。回想起記憶中席慕容的詩: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
  斬不斷情絲,任由它糾纏在心裡,自己能做的只是壓抑著遲暮的青春,壓抑著攬住他的手臂並肩行走的衝動。
  「送你到家門口。」
  男生身材高挑,喜歡低頭走路。聽到有人說話,他的目光從地面轉移到眼前的女人,眼晴裡鑲嵌一對黑色的瞳仁,長長的睫毛彎出漂亮的弧度。
  尹曦斜挎背包,手持「緋陽」,靜靜地站在原地。天生一副好皮囊,加上後天培養的氣質,他有足夠的實力吸引路人的注意,特別是女人。
  他們相視無言,時間彷彿停滯很久。尹曦趕了幾步,走到艾思琪身旁,牽起她的手,融入平凡的人群。
  他的頭髮長了,髮梢遮住他的左臉,艾思琪偷偷打量尹曦,品味著潛藏在他身上的溫柔。手指交纏的瞬間,她看見尹曦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得很清淡。
  為什麼不去世界的盡頭安家?漫長的回家路永遠沒有終點。艾思琪被古靈精怪的想法嚇了一跳,貪戀尹曦的氣息,貪戀兩人共度的時光。快樂背後隱藏著傷痕的愛情,亦如十八歲的愛情,純潔、清澀,為了相愛而相愛。重拾久違的青春,艾思琪心情飛揚,飛回遙遠的十八歲。
  「為什麼送我回家?」
  尹曦放慢腳步配合艾思琪走路的節奏,讓她有種被呵護的感覺,心裡甜滋滋的,喜形於色。
  「封閬清的意思。」
  尹曦避開艾思琪有所期待的目光,尷尬地說,言語中絲毫未觸及心中真實的想法。他樂意送艾思琪回家,甚至和艾思琪同時想到世界的盡頭,沒有終點的歸路。攜手漫步,白髮蒼蒼的時候,每個轉身都能看到兩個人的腳印,每個腳印是屬於兩個人的回憶,酸甜苦辣,你在有我,我中有你。
  表達方式有露骨有含蓄,尹曦十分含蓄;對待感情或巧妙或笨拙,尹曦天生笨拙。於是,他沒能說出艾思琪所期待的話。為他創造機會的人得知事情的結果,可能要氣得跺腳,嘔血三升,大罵尹曦的腦袋就是個榆木疙瘩。
  艾思琪甩掉互握的手,臉色可比包青天,黑得相當徹底。
  「我到了,讓你受累,打車回去吧。」
  尹曦再笨也不至於笨到把艾思琪的失落當成感激。
  艾思琪匆忙間低下頭,邁進單元門,躲進電梯,和尹曦絕緣。如果要劃定現實與夢境的界限,單元門是兩者最形象的界線。艾思琪知道尹曦還在門外,浮光掠影般的愛情常讓她迷惑,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
  擁有思想是件痛苦的事,想忘的忘不掉,哪怕藏得再深,笑得再甜。輾轉的不眠夜,所有的痛苦會一一浮現在眼前。現實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艾思琪,十二樓的家是她和靳森的愛巢,私人空間,沒有尹曦的立足之地。
  不祥的預感排徊在尹曦心頭,他後悔讓艾思琪離開,但他有哪有資格把艾思琪強留在身邊。十二樓是他的禁地。
  叼著煙卷的尹曦不敢面對,艾思琪放開他的手,投入別人的懷裡撒嬌,盡情放縱,行魚水之歡。胸口作痛,好像折斷的肋骨刺中心臟的痛,艾思琪離去後尹曦的感受。
  「煞氣,該死。」
  尹曦吐掉煙頭,抬頭正巧和十二樓溢出的紅光打了個照面,隨即認出被紅光包裹的嬰靈。
  六百萬人口的城市不算太小,有能力操控嬰靈的人尹曦只認識一個,這座城市也只有他能駕御此類死靈。封閬清斷言「艾思琪遭遇血光」,封閬清暗示尹曦「送艾思琪回家」。一場自編自導的鬧劇,反正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尹曦等不及電梯,瘋一樣衝上樓。心中除了懊悔再也裝不下東西。
  十二樓的窗戶伸出一顆腦袋朝樓下觀望。樓下空蕩蕩的,幾輛私家車安靜地停在泊位,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他走了嗎?艾思琪覺得自己的問題十分可笑。沒有挽留,尹曦當然走了。太沒出息了,碰到稀奇古怪的事第一個就想到他,放他進來,事後驅逐出境。能讓艾思琪刻薄以對的惟獨尹曦一人,注定他是例外。
  開門前她還在想,走出校門,腦海裡不可磨滅的身影又是誰?她和靳森的關係如履薄冰,締結他們關係的也許只剩下方寸之間的一塊薄冰。
  陽光一照,薄冰消融,變成水,變成水蒸汽,無跡無痕。她做的只是擋住陽光,擋住那個名字隱喻著陽光的人,持維她和男友岌岌可危的感情。她有錯嗎?

  門被敲得震天響。聽那不知輕重的敲門聲,艾思琪恍若聽見了仙樂。
  一瘸一拐跑去開門,焦急的臉孔近距離地映在眼瞳中,鼻樑酸酸的。她仰起頭,眼波氤氳,揪緊了尹曦的心。
  「還不回家?」
  濃濃的鼻音作祟,傷感的艾思琪惹人憐愛。
  「傷在哪裡?」
  尹曦抓住艾思琪的胳膊,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我想,是這裡。」
  艾思琪側過右腿,褲管上有幾點血斑。
  「別……」
  嚶嚀低語。艾思琪身子一輕,雙腳離地,被打橫抱起。她輕依偎尹曦肩頭,臉紅透了。
  尹曦把她抱到沙發上,跪坐在地板,準備檢視傷口。血跡滲出的地方排列著細碎的小孔,尹曦挽起褲管,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足弓與小腿形成性感的弧線。
  咯噔!尹曦從沉重的心跳中醒悟,要關心的是兩排殷紅的齒痕,以及齒洞外緣慢慢擴散的黑色。
  「他欠我一個解釋。」
  「封閬清嗎?」
  艾思琪心猿意馬。腳踝被尹曦拿捏在手中,她下意識地夾緊雙腿。
  「封閬清懂鬼術,修習鬼術從養小鬼起家。巫醫不分家,封家醫術和占卜堪稱雙絕。屍毒的把握恰到好處,好像……算準我有能力救你。」
  驚鴻一瞥,挫敗感如冰山壓境。她害怕,她竟然害怕,游移不定的目光塗寫著不安的心緒。艾思琪攥緊領口,手臂護住衣襟,拚命往沙發角落裡躲,全身細胞進入戒備狀態。
  本能的自衛刺痛了尹曦。他愀然變容,無言地起身,臉上一片死灰。他應該拂袖而去,不帶一星半點的牽掛。高傲如他,怎能忍受別人的不信任。
  但他選擇留下,冷踞在沙發旁。指節微顫,三尺青鋒滑出劍鞘,銀光洩地,滿室生輝。尹曦拿著劍架頸間,抓過一雙冰涼的柔荑,強迫她持劍相向。
  「能不能讓你安心?」
  長劍斜倚在尹曦肩頭,冰冷的劍鋒,冰冷的面容。讀不出他的喜怒哀樂,感受不到他往日的專橫霸道,艾思琪眼前的是一座冰雕。
  雲海之上,楚楚動人的眼淚為誰而落?聲嘶力竭的「喜歡你」,是否過了時效?尹曦嘴唇煞白,胸口血氣翻湧,僵直的身體努力維持著最後的自尊。
  這不是艾思琪想要的結果。手不是用來握劍指著尹曦,她想觸摸那張刀削一樣的臉。莫名的感慨從心門前流過,搖搖欲墜的心更漸紛擾。
  尹曦收緊臉色,麻木地將符紙沿長邊對折兩次,手一揚,罡氣注入紙條,倏地立直。
  「忍著點。」
  紙刀輕落,尹曦穩了穩手腕,一點一點剖開傷口。光看艾思琪的臉皺成一團就明白,她所受的是何等痛苦。絕對是現世報,她曾經捅了尹曦一刀,報應找上門了。
  「幹什麼?」
  艾思琪咬著牙,牙縫裡擠出指責和憤怒的聲音。女人對疼痛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慌亂中,她拖拽手起的劍,一拖一拽,尹曦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條血口。感到涼絲絲的痛,尹曦睨了她一眼。俊眸掃過,寒氣瀰漫在彼此間。
  眼看尹曦伏下頭,艾思琪瞪大了眼晴,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不難相像。尹曦的嘴唇貼住艾她光滑如絲的小腿。從抗拒到迎合,艾思琪近乎忘情地捕捉著快感,任由長劍跌落,撞擊地磚的重響仍喚不醒她昏沉的神志。
  淺吮輕噬激起的電流貫行全身,脈搏瘋狂悸動。艾思琪喘息著,享受著,杏眼迷離地望著尹曦,紅唇微啟竟吐露出歡愉的呻吟。  
  尹曦鬆開嘴,啐出一口毒血,暗紅色的血混合了唾液拉出長長的絲綹掛在唇角。他咬斷護身符的繩結,解下紅色的琥珀,填入艾思琪小腿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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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19 引言回覆
  尹曦發現艾思琪捏緊發白的拳頭,脖子青筋畢露,破壞了原本優美的頸部輪廓。他想把手移開減輕艾思琪的痛苦,偏偏不能鬆手。
  「別死撐,痛就咬著我的手。」
  尹曦騰出一隻手掌,舉到艾思琪嘴邊,怕她痛苦難當咬斷舌頭。
  艾思琪無力地搖搖頭。她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汗水還是淚水,只知道很多水滴順著臉頰往下淌,撕扯傷口的痛楚遠勝切膚之痛。尹曦深含在眼睛裡面的情緒她看得懂,哀傷和憐惜,那副痛苦的模樣似乎受傷的人是他自己,或許比傷了自己更痛。艾思琪心裡特別感動,不忍心再喊痛。
  尹曦能想像她的痛苦,她忍受的何止是痛。琥珀受掌力推擠埋進傷口,整個兒嵌頓在皮肉深處。
  艾思琪全身虛脫,只覺得血氣逆行,源源不斷地流向小腿,一點一點被琥珀吸收。小小的一塊硬物好像要吸乾週身的血液和體溫,艾思琪試著吸深一口氣,想讓身體暖和起來。
  尹曦吸了吸鼻,用袖子揩去嘴角的血絲。他那雙濕濕的眼睛沒能躲過艾思琪的視線。
  艾思琪努力抬起手臂,手指撩過尹曦領口,指尖為他拭去頸上的血跡。艾思琪收回手指,帶血的指尖納入檀口含吮,品嚐鮮血特有的腥味。哭聲被手指堵住,只能嗚咽飲泣。
  艾思琪說哭就哭,平日裡酷酷的尹曦這下慌了手腳。他認為艾思琪是堅強的人,個性堅強到了固執的地步,看她咬緊手指,倔強地隱忍哭泣,尹曦試著哄她。
  「馬上好了,再忍忍……忍忍好嗎?」
  他無法揣摩艾思琪的心情,根本不明白艾思琪哭泣的真正理由。不是來自身體的傷痛,而是心裡的痛,借哭聲釋放出來。
  艾思琪陷入苦惱,跨過了師生的感情線,跨過了朋友的感情線,無可遏止的衝動逼著艾思琪喜歡他愛他。她很自重,卻愛上了學生,簡直是犯罪。哪怕有愛情,終究還是一個錯誤。深愛的人未必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想到兩人的關係終有了斷的一天,她的心一陣抽搐。
  「毀了,真可惜。封閬清一定在偷笑。」
  尹曦收回琥珀掂量幾下,惋惜地說道。原先紅色的琥珀顏色發暗,黑而渾濁,很難看清蜷曲在琥珀中央的小蜈蚣。血珀蜈蚣濾出屍毒,宣告壽終正寢。
  「很貴重吧?」
  艾思琪頹然撲倒在沙發上,強擠出笑容。
  「沒有什麼東西比人命金貴。」
  黑色的小石頭被尹曦隨手丟在桌上。
  「知道人命金貴,你們為什麼亂來?」
  聽完只存在於理論上的大道理,艾思琪不知哪來的精神,忍不住嚴厲駁斥。
  尹曦像是沒聽見,只顧用符紙覆在她的傷口,輕輕撫平。雙掌交疊,壓住符紙。
  「骨肉皮膚,血氣空虛,遠入江海,急去無留。」
  艾思琪分明感到了暖洋洋的溫馨,這種暖意取代失去體溫在身體中流淌不息。
  尹曦撤去手掌,冰肌玉膚完好如初,絲毫看不出受傷的痕跡。滲透血跡的符紙證明了這一切不是做夢。
  「死一個兩個人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著,這些赴死的人大多數和我一樣的除靈師。鬼神奇譚登不上史學典籍,但我們存在過,雖然濟濟無名。我們明知道要走黃泉路,也得睜大眼睛毅然決絕地走下去,誰來同情我們?」
  尹曦的態度異常強硬。
  「為什麼阻止你們去括蒼山?因為我知道那邊發生的事,人吃人啊!你知道日出山莊的幾個保安以前是幹什麼的?他們隸屬尹家,是和我舅舅同輩的除靈師。他們去括蒼山就沒有回來過,屍首都找不回來。殺人會有報應,尹焱燁呆在地底下永世不得超生,夠不夠慘?是不是尹家的人死得乾乾淨淨,你和你姐姐才會高興?」
  說話聲越說越大,他幾乎是在發洩。艾思琪沒有看過尹曦像現在這麼激動,他一直把情緒控制得非常好,很多時候他總是蹙著眉頭一臉的平淡,留給人幾分捉摸不透的神秘和遐想。
  誰也沒開口說話,都在聆聽自己的心跳。艾思琪清清頭腦,率先開口:
  「我請你吃飯,不過……我得洗澡換身衣服。」
  「如果不是去『石浦』,我請你好了。」
  空氣中充滿了酸味。尹曦盡量不去看艾思琪,寧願對著牆壁,也不願承認自己在吃醋。
  「醋勁好大。」
  艾思琪一語點破,眼角的餘光掃到尹曦的窘態,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最近右腿別太用力,皮下組織還沒完全癒合,傷口裂了我可不管。」
  尹曦坐立難安,更加窘迫,巴不得找條縫鑽進去。艾思琪開始正視兩人的關係,他該高興嗎?
  「你才不會!」
  艾思琪的話伴著水聲從浴室傳出來。
  所以你才敢囂張,尹曦心裡說。

  「你吃素?」
  艾思琪右手的筷子夾起炸糕,右手捏著麻糍,嘴裡塞了個糯米團囫圇吞下,好不容易說全一句話。
吃素的多心善,相隨心轉,長相好莫非吃素吃出來的?她是個想到什麼馬上就會去做的人,放下麻糍,伸出兩指使勁掐尹曦的臉,一邊掐一邊還自言自語地問:
  「長得帥是不是和吃素有關?」
  「不知道。」
  尹曦皺著眉頭一如往常,半生氣地揮掉艾思琪的魔爪,解脫自己慘遭蹂躪的臉。
  艾思琪還是不老實,玉指搖搖在他眼前晃悠著,碰過麻糍的手指全沾上了黑芝麻粉。
  「花貓的臉好漂亮,幫你擦掉,別動!」
  她把尹曦的臉掰正,翹起手指抽出紙巾,輕柔地擦掉烏黑的指痕。直盯著尹曦打量的眼神笑盈盈地彎曲著。
  「畫眉深淺入時無。」
  「吃你的東西。」
  尹曦真的生氣了,鐵著臉怒視艾思琪,重重拍開她的手,手勁比剛才大得多。那是稱讚他的話麼?感覺是艾思琪有意調侃。
  「你很邪惡。」
  艾思琪不明白,以前為什麼要怕尹曦,怕他陰沉著臉,怕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反正今天起,她不會再怕了,因為最後都是尹曦遷就她。
  聽見艾思琪的評價,尹曦差點讓酒釀丸子嗆到了。看著艾思琪孩童般古靈精怪的表情,他沒弄清,自己到底哪裡邪惡了。
  「說好是請吃飯,居然請吃糯米點心,糯米不消化,容易吃撐。你請人吃飯都是低消費,把別人的肚子填飽就好啦?反正這頓不算,下次請頓好的。」
  「糯米解屍毒……」
  尹曦不再解釋,一口含住調羹,他怕解釋得多了,會洩露心底的關心。他喜歡用冷漠武裝自己。
  艾思琪埋首在一堆點心裡,糰子、丸子不停往嘴裡送。
  「約定,還算數吧?」
  無力挽回的錯,就讓它錯下去吧,只希望了斷的那天不會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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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20 引言回覆
  尹曦很艱難地把艾思琪送到回家。她醉了,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被酒釀丸子灌醉的人。耍酒瘋的人不可理喻,艾思琪楞把人當牛作馬地使喚,爬到尹曦背上才肯安分。她枕著寬闊的肩膀沉沉睡去,名為幸福的感覺在夢中積累。
  那些不速之客哪去了?尹曦粗略一看,門後倒插一支桃枝,門框窗框貼了符紙。天道禁鬼術,無須多想,尹曦一眼看出孤魂野鬼被拒之門外的緣由。他沒醉,看得出符紙是自己包裡的,布禁咒的人卻不是自己。
  「緋陽」不明去向,尹曦懶得找了,哪有賊會放著滿屋子值錢的東西不搬,單單看中一把不起眼的破劍,臨走前還幫屋主佈陣驅鬼。他沒叫醒艾思琪,逕直送她回房,讓她平躺在床上。
  尹曦想幫艾思琪脫掉衣服,手卻尷尬地停在她胸前,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舉動。他愛憐地撫弄著艾思琪散亂在額前的髮絲。
  「我該走了,不能讓封閬清等太久。」
  一枚銀牌塞進艾思琪手心,把未散盡的體溫包進她的手心。尹曦雙手支在床頭,看著艾思琪俏皮的睡臉喃喃自語:「如果我媽還活著,她不用我照顧,不用我時時刻刻記掛著她。只要你願意,我每天都可以送你回家。」
  開了空調,為艾思琪拉上薄被,關上房門前尹曦回頭又看了她一眼。關門的一剎那,艾思琪攥緊拳頭,眼角滑落一滴淚珠。

  雲海中學,紫薇花盛開,滿樹的葉子沐浴在月色中,夜風撩動,如翻飛的裙裾。
  「尹大少來賞月嗎?快滿月了。」
  封閬清腳下踩著大成殿的琉璃瓦,遠遠看見尹曦翻過學校正門邊的圍牆。黑色的襯衫長褲,手上的劍與著裝形成強烈對比,劍鞘和劍柄通體一色的月牙白,尹曦走出夜色。
  尹曦走到泮池前。人未至,殺氣已經躍過泮池,告訴封閬清,他是來拚命的。
  「尹大少必定學過《易經》,四十四卦是什麼?」
  封閬清站在高高的屋頂,輕鬆自若。
  「上乾下巽『天風姤』。」
  尹曦的話語透出死氣,眼神讓人窒息。
  「何解?」
  「一陰敵五陽,女強不貞。這就是你傷她的理由?」
  尹曦有點怒了,瞪著封閬清,眼睛背後燃起冰冷的火焰。
  「怕她誤了你的前程,同輩除靈師哪個不是以你為目標?」
  畢竟是封閬清,神情泰然地應對尹曦的冷意。
  「封家卦師就這點水準?還要我這外行人教你。姤者,遇也。一陰突生於五陽之下,陰雖柔然必防其漸。凡占遇上『天風姤』不論好事或是壞事,是一定會發生的。因為一陰周旋在眾陽之中,凡事均易成功。四十四卦是這麼解的嗎?你想幫我,可惜你我之間卜不出『雷水解』。」
  尹曦一聲冷笑,語帶譏諷。
  「尹大少齊集兩家絕技,身懷劍、玄、聖三種秘法,和你交手是我最大的心願。月劍出世,我死了也值。對付我居然讓尹大少動用月劍,怕高估我了。」
  你說我無能,我稱你卑鄙,封閬清反唇相譏,挑明了尹家祖宗干的那點勾當人盡皆知。他也是襯衫筆挺,袖中乾坤暗藏玄機,一片小巧的銀梭自袖管滑出。銀梭寒光逼人,長條形的梭身鏤空,距頂部一寸半處側生兩尖,開三刃,整梭呈十字。封閬清抑制不住興奮,身體的每根神經都在跳動。他說了最誠實的話,他期盼著和尹曦交手。
  「『緋陽』在哪裡,你似乎比我清楚。」
  伴著月劍「蒼輪」出鞘,細碎的紫薇花像雪片漫天飛舞。
  「我是來收命的。」
  六月裡,樹葉上掛起了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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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23 引言回覆
第二十六章 終刻,地舞(中)

  尹曦把劍鞘往後一拋,月牙白疾如閃電,應聲劃破空氣,呼嘯著死死釘入碗口粗的紫薇樹。細細的
震動驚下滿地落花,揚揚灑灑的一大片。樹幹另一邊,一截劍鞘露在光滑的樹皮外,看似漫不經心的一
擲,竟然力透樹幹。
  尹曦原地消失,同一時間,他提劍現身在屋頂,眨眼間掀起的陣陣暗香灑落在傾斜的琉璃瓦上。
  「勸你別用『瞬塵』,我知道它的缺陷,怕勝之不武。你也不可能拿劍和我硬拚,砍出缺口回家不
好交代。」
  封閬清自信滿滿地舉起銀梭,為了讓尹曦看得更清楚。
  「純鉻鑄造,硬碰硬,你的玉鋼很吃虧。」
  所言非虛,鉻是已知最硬的金屬。玉鋼指的是一種鑄劍材料,說明白了也就是高碳鋼。高碳鋼硬度
較好,質脆,相比純鉻少了延展性和韌性,有天淵之別。
  追本溯源,尹家的一雙長劍鑄於盛唐。在那個時代,日本命大批遣唐使前來中國學習,至使揉鋼、
包鋼、暗光花紋鋼等鑄劍工藝連同雙手劍的造型一起傳到日本,經他們改良,產生了玉鋼,再由新一批
遣唐使帶回中國。當時權貴們皆以擁有一柄玉鋼佩劍為榮,它即不能校場競技,更談不上沙場殺敵,它
只被用來裝點華麗的服飾。
  「玉鋼?你自貶身價。」
  揮劍的嘯聲打斷了封閬清的臆測,劍和銀梭的碰撞在寂靜夜空下顯得分外沉重。尹曦想證明什麼似
的故意抽回劍,讓它和銀梭摩擦,發出絲絲聲。他猛地舒展手臂,手腕一擰,劍由高處落下,再次與銀
梭交擊。
  尹曦的一雙眼睛沒離開過封閬清,兩式動作糾正封閬清的推理錯誤。
  「封家沒人嗎?派來個半調子的傢伙。還是封家只有這丁點程度?號稱鐵口直斷,有沒有算過哪天
丟了自己的命。」
  月光揮灑,在尹曦的側臉灑落陰影。清冷的光影交疊,尹曦表情酷似十二月的嚴寒。這回他沒有撤
劍的打算,緊握劍柄,手上的力量慢慢下沉。
  「你也錯了。能醫者不自醫,善卜者不自卜,我算不到自己的命數。」
  封閬清吃力地捏住銀梭兩頭,蠻力抗衡長劍的洶洶落勢。強忍虎口震裂的痛,依舊裝作應付自如的
樣子。
  「能讓我放棄今年高考,不遠萬里來這所學校重新念高二,也只有你這個天才除靈師。我不理解,
你為什麼甘願拿前程作賭注,博取一個普通女人的感情。愛、恨、快樂、悲傷,你被稱為天才,就該屏
棄無用的感情。」
  風漫卷細碎的漣漪撞擊封閬清,身體感受到血液逆流的暢快。
  「男身浸淫鬼道,需要採補之術修繕自身通陰體質。女人是你利用的對象,談感情,你配嗎?」
  殺戮之氣凝重。
  封閬清面露難色,明顯感覺手上吃緊。反觀尹曦,他的嘴邊掛著冷笑,靜得可怕。強勁的力量持續
壓制,封閬清屈居劣勢,不得不承認清瘦的尹曦擁有驚人的耐力。
  「你以為今天先倒下的人是我?」
  封閬清挺起被壓彎的右腿,左手下探。銀梭一分為二,右手持一片格擋長劍,另一片落入左掌,旋
即脫手打出。
  前削,可攻下腹,挺刺,直取肋下,但封閬清捨棄最簡單的招式,以尹曦右腳踝為目標射出銀梭。
這是奇招,也是最管用的一招。腳踝是死角,提腿意味著失去平衡,撤劍去擋更不可能了,封閬清手上
的銀梭絕對會齊根沒入尹曦的身體。
  尹曦本能地閃躲,涼意悄無聲息,貼著小腿掠過。
  銀梭就像刺穿一塊豆腐,瓦片沒留下一絲裂紋,封閬清把地地道道的柔勁融入了暗器手法。手上壓
力頓卸,他提氣前撲,分光錯影間,兩人交換身位。沒等站穩,銀梭已經換到反手,白光似驚雷疾馳,
朝身後切去。尹曦在身後,背對他……
  心裡知道對方的位置,甚至清楚對手想幹什麼。尹曦倒持長劍,繞至後背,一式「蘇秦背劍」攻守
兼具,護住身後要害,仍有餘勢盪開封閬清的突襲。
  長劍與短短的一截外門兵器三度交架,此次卻在背後,它們的主人各自負手而立。
  「寧短一寸,不長五分,用劍成名,最後也輸在劍上。」
  外人眼中,封閬清的兵器先輸人一籌,不管是玉簡還是銀梭,較之長劍遜色不少。他本人認為,想
勝過尹曦,只能在「短」字上作文章。因為短,封閬清能屢出奇招。
  運劍,手腕活動一寸,劍鋒舞動一尺。近身戰,劍不及短兵器靈活。近身能封鎖劍的運用,封閬清
拿捏住尹曦的弱勢。
  淺顯的道理把尹曦逼入困境。近身,劍招無法伸展,拉開距離,銀梭即是暗器。
  封閬清猜想,此時的尹曦一定很驚訝。其實他不必驚訝,封閬清曾花大把的心思苦心鑽研如何能勝
過他,不起眼的銀梭為了克制他而專門設計。如果輸,尹曦輸在自負。
  一長一短的兵器搭在一起,兩人揣度著下一步行動,誰也沒有率先出手的意思。
  輕微的響動讓尹曦分心,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抽出瓦片上的銀梭。銀梭脫離瓦片,在半空中繞個
大圈,回到封閬清手上。
  「青蚨血!」
  尹曦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觸動。子母青蚨血塗抹的物件,永遠不會分離。
  子母青蚨,生生世世,永不能分。哪怕死了,哪怕相隔滄海桑田,穿越黃泉,穿越生死的界限,尋
覓之路一幕幕重演。母子的思念浸潤每一寸鮮血,信守永聚的誓言。
  感動,憤怒。心神受激,無名業火直竄腦門。
  「可惜你沒有第二把劍。」
  封閬清左臂拉開,手臂前端劃出一條銀練,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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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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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地球中,某個被人遺忘的微小角落
Alandoud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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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24 引言回覆
  「不自……量……」
  黑色的人影瞬間消失在夜色中,如蒸發,無影無形。封閬清收回左手虛招,雙腿側開,跨出八字馬
壓低身形,兩手舉銀梭疊起。
  「……力!」
  黑影現身在封閬清正前,左手捏劍訣,右手曲肘上撩,提劍平肩直刺。
  「就怕你不用『瞬塵』。」
  劍穿過鏤空的銀梭鏤空的縫隙,架在封閬清左肩。心浮氣躁刺出的一劍是尹曦的敗筆,劍刃被兩片
銀梭鎖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封閬清控制不了胸腔裡的那顆劇烈起伏心臟。一招定勝負,輸家是尹曦。
  「認輸嗎?我使點勁就能絞斷你的劍。」
  「試試。」
  尹曦慣有的冷漠表達著不屑一顧的態度,儼然不受威脅。
  封閬清為之一怔,心裡納悶。
  「月劍斷了,你就是尹家的罪人,認輸吧!」
  「失去『緋陽』,我已經是尹家的罪人。你不試?我自己來。」
  薄薄的劍身卡在細縫中,尹曦翻腕,劍鋒跟著側轉。
  「你怎麼可能絞斷一把支離破碎的劍。」
  耳邊充盈著近似玻璃碎裂的聲響,很輕,卻足以觸動耳膜。劍尖自下寸寸破碎,眨眼間完整的劍刃
四散解體,熒熒星光隨著花瓣在月下翩然起舞。
  尹曦浮起魔魅的笑,悄然退開,站到咫尺之外欣賞封閬清眼底的詫異。
  「這……」
  封閬清哪敢發愣,銀梭復合,手掌一抿,「唰」一聲打開。竟有九片,每片薄如蟬翼,打開後狀似
折扇。他大力揮動銀扇,掃逐點點螢光。到最後他分不清哪些是凋零花瓣,哪些是碎落的劍刃。
  「蒼輪九刻,無明,水月……」
  尹曦淺聲低吟。
  端起劍柄,吞口只留半寸殘劍。劍似斷,而尹曦的劍豈止千萬把,水波般盈盈漫舞的細碎利刃都是
劍。
  尹曦打量手中的劍柄,又出神的望著風、花、利刃交織的景致,他的思緒全然空白,只記得一劍刺
向封閬清。可怕的劍,心中充滿憤怒的一刻,迷失自我,人是劍的傀儡。
  「天生吾人,萬類之靈,一點真元,赫赫明明,萬滌洗邪,後吾元神,吾奉太極八洞真仙,急急如
律令。」
  念畢,尹曦兩指往斷劍上一壓,大呼一聲:
  「敕!」
  手指撫過,漫天碎片相繼接駁斷口。
  封閬清當真看清了,劍的周圍有幾絲白汽游離纏繞,透過劍身,看到尹曦黑色的衣服,還有足下黃
燦燦的琉璃瓦。
  透明勝冰雪,冷寒侵明月。毫無瑕疵的劍。
  「被除靈師尊為第一法器的月劍『蒼輪』竟是個天大的笑話,非金非石,簡直比鬼道還詭異三分。
尹大少用這鬼劍,還得念『太極淨心咒』保命。」
  封閬清收起揮舞的動作,手上細痕密佈,雖然不會流血,動動手指還是有痛感。他神色猙獰,與往
日的溫文邇雅相比,判若兩人。
  尹曦狂躁的心平靜下來。
  「魂魄鑄劍。婚後方可繼承『蒼輪』,因為怕心性不定,受它反噬。」
  「什麼魂魄能反噬尹大少?九絕純陰?」
  封閬清當即掐指起刻。
  「好!父母是純陰之體,女兒是陰年、陰月、陽日、陰時從娘胎裡剖腹取出,生辰即死祭。天下事
無奇不有,再奇也奇不過尹家祖宗倒行逆施,造出九絕純陰的女孩,取魂魄煉劍。」
  「若諸眾生,因其積集諸惡業故,所感一切極重苦果,我皆代受,令彼眾生,悉得解脫。犧牲一些
人是必要的,除魔衛道,隨時需要有人獻出生命。殘忍行徑非本意,鑄劍的人,剖腹取嬰的人,種下惡
因得惡果,你、我還有他們都明白,犧牲和自我犧牲有何不同?」
  尹曦托起劍,輕輕摩挲,希望撫平「蒼輪」的怨恨。
  「你不同意?你只在人世間停留過片刻,沒見過日出日落,雲卷雲舒。但你得到了永恆的生命,千
百年守衛三界的定律,你是絕對的正義。」
  尹曦的視線終於離開劍,落在封閬清身上。超脫憤怒,他平淡如水,輕熙的表情依然透著肅殺。
  「充滿殺與被殺的世界裡只會產生悲傷,為你悲傷的人,是不是你曾經辜負的人?」
  「你從溫柔鄉里爬出來,連廢話也多了。你們尹家是天下正道,如此的正道,我們自愧不如。」
  封閬清兩手一拉,九片銀梭首尾相連,像極了銀色的荊棘。
  「比劍,奉陪。」
  尹曦端正長劍,只見封閬清擺開架勢,仗劍襲來。

  「死前和別人多說幾句話,死後變鬼少一點戾氣,容易超渡。你死在學校令人頭痛,超渡你得花一
番工夫,我不想把禍害留給尹曜。」
  尹曦輕盈地挽起劍花,舉劍相迎。
  兵刃交接,尹曦鬆開右掌,朝劍底一推。趁長劍未落,右錯身形,左掌反手接劍,腳下前移,左臂
屈弛變化,透明的劍刃緊貼手臂向封閬清的脖子抹去。
  封閬清面如土色,暗呼厲害。尹曦劍招精妙,攻守變換自如。普普通通的擋架,當劍換到左手,不
僅封住封閬清的劍,更以他的劍為軸逆時針繞行,防守立馬切入進攻。封閬清大汗淋漓,反手劍平削,
這是準備削他腦袋了。
  兩人腳下是人字架屋頂最平緩的屋簷,尹曦錯身反攻,腳步外移,踩到了屋頂最外側的滴水簷。封
閬清迅速屈腿蹬出,勁道利落,勢如彈丸射出。他急中生智想到回族的教門彈腿,搶在長劍取他首級之
前,把尹曦踹下屋頂,為自己解困。
  尹曦足尖輕點,人和劍擦著封閬清的肩膀滑過,與此同時,封閬清的腳跟蹭到他的褲管。
  冰寒浸透襯衫衣料,封閬清打了個寒噤。保住腦袋,勝負未定。
  「你還不是替老祖宗開罪,我們封家確實犧牲女人修行鬼道,但沒你們做的那麼絕。尹家基業穩如
磐石,可你們的腳印沾滿了普通人的血,這是殺人還是救人?」
  封閬清猛然舞動怪形怪異的劍,頓時光芒暴盛。隨興而至的揮砍不配叫作劍法,面對精通劍術的對
手,雜亂無章遠勝中規中矩的招式。封閬清顛覆常理,輕靈的劍被他舞得虎虎生風。他的劍靈巧有餘,
沉穩不足,憑借輕靈的優勢,封閬清不斷變招。明明看他連削帶打直搗尹曦心窩,中途硬是揚手橫抽面
門,當劍尖距尹曦不足三寸,他抖直劍,遞向尹曦咽喉。
  說他亂,他亂中有序,根據尹曦的反應,強行變招。出手時是「靈蛇吐信」,尹曦自當持劍罩住心
門,見封閬清抬手改抽,只好仰身迴避,卻沒想到他還能振臂抖劍,點他咽喉。一招三式,摻雜著鞭法
還有他慣用的玉簡點穴。
  尹曦舊力不濟,新力未生,勁風逼近,靠常力萬難避開。他從容不迫地兩手絞到背後,右腳離地,
左腿交疊到右膝上,整個人凌空滑開數丈。
  「看你撐多久。」
  封閬清一路緊逼,尹曦一路後退,垂直的腳尖始終和屋頂保持寸許的距離。
  「像不像『喂招』?」
  尹曦呼吸悠長,行動如風,封閬清的劍距他幾分之遙卻頻頻落空。
  拆招喂招,本意指高手將招式傳授給新手。兩人系出名門,屬兩家嫡傳長子,封閬清哪受得了尹曦
如此張狂,嘴上不說,手上的力道加重不少,而且放棄守勢,招招拚殺,圖個兩敗俱傷。好歹劍術是尹
家專長,打個平手封閬清不算丟人。
  「好快的身法,你還有沒有出劍的力?」
  封閬清咬住劍,卸下首尾兩片銀梭,揚手祭出。銀梭劃出圓弧,左右包抄,攻擊對象並非尹曦,落
點在他身後。銀梭脫手,封閬清提劍疾進,形成三面包抄。  「你躲不過了,出劍!」
  身後傳來兩片銀梭的撞擊聲,尹曦無法再退。
  月下,花雨飄落,長長的影子靜止不動。兩劍相交,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
  「這麼想死?」
  「我看未必。」
  封閬清拔下一片銀梭扣在手心,出手如電,腳下的瓦片立時濺上血跡。為達目的,他不惜用上陰損
的手段,持劍對峙時,趁擊暗算,準備割斷尹曦喉嚨。
  尹曦情急,左掌擋在頸前保住一命,勾魂奪命的銀梭只在他掌上拉出深深的血口。
  尹曦眼底赤紅,長劍一推,封閬清悶哼一聲,倒退三步才站穩腳跟,順手接下飛回來的銀梭。
  「左斷妨父,右斷妨母,異地分居,聚少離多。恐怕尹大少遲早要離開尹家。」
  掌紋反應一個人的命理,看著尹曦的斜形斷掌,封閬清不禁調侃。可他注定將抱憾終生,只差一點
點,尹曦就從這個世界除名了,值得欣慰的是尹曦比他先掛綵。
  「擔心你自己。」
  「蒼輪」穩穩插入屋頂,每一塊瓦片都在輕顫,大成殿前方的泮池被震動激起複雜的水紋。
  「蒼輪三刻,晨明,霜華……」
  離尹曦最近的地方迸出第一支冰凌,緊隨其後,一支接一支的冰稜從屋頂冒出,彷彿在黃色的屋頂
上長出白色叢林。
  封閬清不甘示弱,銀梭挑破拇指,俯身在瓦片上寫下兩字「敕令」。寫完後,五指張開,手掌按在
瓦片上。
  「太極分兩儀,兩儀化四象,四象生八卦,五通五變,相生相剋,急急如律令!」
  封閬清唸咒催動瓦片相互咬合,冰稜受鎮壓,不再冒出,搖搖欲散的大成殿停止了顫動。
  「亮真功夫了?這裡伸不開手腳,去足球場。」
  封閬清覺得尹曦身上透著詭異,頭髮突然間長了半寸。也許是屋頂風大,風吹亂了他的頭髮,才會
有那種錯覺。
  「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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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26 引言回覆
蟲鳴戛然而止。微風拂皺了梓蔭河,攜起纏綿的濕意穿梭在碧草間,凝作深沈的夜露。明月倒映在波光流動河面,時而扭曲,時而殘碎。
  周圍的世界靜得出奇,兩人踏上草坪的腳步依稀可辨。遠處燈火闌珊,空曠的球場找不出夏夜的痕迹,別於塵世的蕭瑟。
  風灌進領口,汗水的粘膩傾刻間消失無蹤。封閬清享受著透心涼的舒暢,相同的感覺卻迫使尹曦急忙搗住嘴巴,嚴絲合縫的手沒堵住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何苦,換了我起碼找個會關心自己的女人。」
  碰上尹曦凜然的眸光,封閬清毫不相讓地對視回去。
  「你肯認輸,我們休戰如何?就當我放過你。」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生死相搏,封閬清沒打算就此收手。
  尹曦缺乏血色的臉被月光襯得蒼白。他猶豫著收回邁出去還未沾地的腳,舉起劍直挺挺地逼視封閬清:「可……」
  尹曦頓了頓,吐出肺裏的空氣,努力地壓抑咳嗽。「我不想放過你。」
  「尹家和封家同爲天道門人,竟然爲了女人同室操戈。」
  封閬清低下頭,避開尹曦目光的那張臉不見有悔意,晦澀的笑容隱約帶著幾分邪氣。
  「你歸屬北宗全真道,修內丹,我是南宗天師道,修符篆,我和你沒有同門情誼。」尹曦腳下生了根,杵在原地。
  封閬清自始自終把持『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態,他不是不想動,是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他瞭解,尹曦握劍保持平舉齊肩的姿勢指著自己,並不代表他心中有多麽的怒不可遏。
  相反,現在的尹曦心思最爲縝密。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會本能地想方設法保護自己,尹曦亦然。
他的架勢,蘊寓著進退攻守的百種變化。
  固若金湯的劍勢讓封閬清望而卻步,他深信,只要劍還在尹曦手裏,誰敢輕言勝負。
  「‘天道’哪有南北之分,說到底總歸是同宗同源。若劃分南北,南宗屈指可數的好手裏頭,尹家占了幾席?這些出身尹家的除靈師,大概會那麽一點北宗失傳的道術,而他們只學皮毛,尹大少所學更精深……”」
  「閉嘴!」
  尹曦一陣血氣上湧,煞白的俊臉急劇潮紅,唇齒間露出一絲微慍。鋒芒仍掩蓋不了青澀,幾句話激得他無明湧動。
  「知道太多,容易引火上身。占測的目的只想躲避浩劫,結果卜出更多不該知道的事,封家也就成了姓尹的眼中釘,你們的劍遲早要架到我們脖子上。支撐封家的祖祖輩輩們都把自己囚禁在黑屋子裏,不分晝夜卜測尹家的動向,不求揚名四海,只求保全家人,求個安心。」
  看見尹曦強烈的反應,封閬清狂喜,神色中摻雜一抹戲謔。
  「他們肩負整個封家的存亡,沒找到繼任以前,死或許只是一種奢望。我很幸運,至少我可以用死來求證我們兩家之間的差距。神確實存在,他爲一切設定方向,安排道路,可惜他老人家似乎忘了給我安排一條回家的路。尹大少,請賜招!」
  封閬清勒緊銀梭,大義凜然的氣勢不禁讓人犯疑,他的城府究竟有多深?變幻莫測的表情下又隱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的如意算盤好像打錯了。說這麽多,無非是想激我,亂我心神。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殺你。她受的傷害,我會不惜代價地討回來,必要時我不惜動用東區副指揮的權力,向封家宣戰。」
  尹曦喟然長歎,心底那絲淡淡的慍意已如豔陽下的薄冰,消弭於無形。
  「緣起前世,緣盡今生,我欠她的……」
  浩淼的星空下蕭瑟依舊。尹曦取出符紙遍灑,長劍一振,高舉過頭頂,黃符受吸引,紛紛聚攏,把晶瑩的劍芒裹得嚴嚴實實。
  「封住月劍七成靈力,原來我這點修行在尹大少看來是微不足道的。」
  符紙纏繞的“蒼輪”頓失懾人的氣息,劍身遍佈朱砂印。
  「我不想變成另外一個人。」
  尹曦沐浴著清冷月光,印證了千古不化的悲哀。

  「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帝勅下,五雷降靈……」
  封閬清五指蜷伏,口中念念有辭。眼看他掌心有五色雷光翻湧,尹曦莞爾一笑。
  「慢了!」
  長劍疾出,金光驟吐,挽起一道新月形金芒。劍嘯如鶴唳九天,劍氣倏然泄下,只見金潮澎湃,朝封閬清席捲而去。
  封閬清但聞劍氣破空,暗暗吃驚,心想:能把劍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尹曦果非浪得虛名。
心頭稍有失神,手底下的動作還算敏捷。撤去五雷指,右腕發勁,中指勾住銀梭的空隙掄了個迴旋,當即把劍氣一劈兩半,短促的銳聲擦身遠去。
  「涼風習習。」
  封閬清中指微麻,輸了半招。嘴上的便宜還沒占到,耳際已響起衣袂飄風之聲,未等反應,肩頭突然感覺到莫名的重量,差點栽倒。
  尹曦單足蹬踏封閬清左肩,身形高竄,一個鷂子翻身調轉重心,劍光當頭罩下。劍尖勁氣嘶鳴,點出三劍。
  封閬清舉梭即迎。長劍陡然落下,封閬清無處卸力,硬起頭皮扛了下來。三聲金鐵交鳴的衝撞使他渾身上下的關節都在跟著作響,腳下草坪陷進鞋印大小的兩個淺坑。
  尹曦居高臨下,僅靠碰撞的瞬間巧妙借力,淩空穩住身形,身法猶勝蝶行花間。不待封閬清喘息,尹曦劍勢一轉,劍光似飛瀑瀉地。
  封閬清心一橫,肉掌探入劍影,兩指捺住劍尖。隔層符紙,手指夾緊的東西如同是一片千年不化的寒冰。
  「下來!」
  封閬清大吼一聲,放低身姿,卯足勁,壓起下盤,倒栽蔥似的把尹曦連人帶劍自半空拽下來。
  尹曦眼前一黑,勉強以手掌支撐,倒立起身體。
  封閬清無心搭理凍成青紫的手指,翻腕扣下一道符。
  「四方八部,六天鬼神,北斗九元,幽冥、幽陰、幽夜、幽酆、幽都、幽治、幽關、幽府、幽獄,九幽附骨,不死不休。」
  符紙拍到尹曦身上,竟與他襯衫同色,黑色的紙面腥紅流轉,滲透出妖異的鬼氣。紅色從鬼氣森森的咒訣中汲取生命,抽成紅線束縛糾纏著尹曦,另一頭通往地面洞開的深淵。尹曦發現自己的身體逐漸被紅線拉進漆黑的坑洞,先是支撐身體的左臂,仿佛陷落泥潭,越掙扎越往下陷。
  「活著奔赴地獄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有劍,我的確奈何不了你,雕蟲小技也困不了你太久,而我貪戀紅塵,舍不下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我得請幫手來助拳。」
  封閬清走到尹曦原先站的位置。
  「找不到人,不如找幾個鬼。」
  「起!」
  尹曦口叱招式,手引劍訣,禦起手中長劍鏗然飛旋。
  「原話奉還——慢了!」
  封閬清舉手間寒光乍現,擋下已化爲實質的金光。輕吟過後,長劍兜了幾圈,穩穩當當插在草坪中央。
  「泥菩薩過江,保得住自己再說。空有一身好本領,做事卻畏首畏尾。陣眼應該在這裏,小小一塊地方,你們封了多少鬼魂進去?親眼看看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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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doudou 發表於 2009-06-01 18:27 引言回覆
  「不可以。」
  尹曦像一隻五花大綁的棕子,徒勞地掙扎,越陷越深。
  「裝得太假多沒意思。你們是有名的吃人不吐骨頭,何苦裝出假仁假義的樣子。我承認自己爲了能活下去,不擇手段,可是你們和我有什麽分別?爲了創造一個太平盛世,不惜把超度不盡的亡魂封進地底。我是小人,不見得你尹大少是君子。別告訴我,你對咱班主任情有獨鍾,好像你也不缺女人,調戲老師肯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其實山珍海味膩了,一時興起,換點清粥小菜開開胃也不錯。」
  玉簡入地,腐味翻滾,驅散泥土和嫩草的清香。類似舊書黴變後的潮味,封閬清最熟悉的味道,鬼魂的味道,戾氣、怨氣、死不瞑目的心願。
  草叢間黑氣蒸騰,夜風襲過,黑色的帷帳遮去明月的光華。

  「我承認自己軟弱,不久前我還很期待,有人能讓我離開渾渾噩噩的人間,天堂地獄都不重要,只要能抛開不知所謂的枷鎖和宿命。」
  黑霧籠罩下,平靜的男性嗓音遊蕩不息。
  「我希望過平常人的生活,伴她左右,直到她不願再見我。地獄……我暫時不去了。」
  璀璨的光柱直射天際,如耀眼的流星劃過,又如禮花在空中綻放,絢爛的光點悠然飄灑。
  「續明破暗,照耀諸天,上映無極福堂,下通九幽地獄。」
  搖曳的九團亮點突然閃爍起火焰般光芒,縹緲地懸在空空蕩蕩的黑幕上,把尹曦削瘦的身影托出黑暗。
  「居然擺下破獄燈儀。不過,像尹大少這樣的燒幾道符就當作掌燈,真是顛覆傳統。」
  封閬清攤開手掌接住燃盡的黃裱紙,笑容發自內心深處。也許他心底渴求的是棋逢對手的較量。
  「符紙被當成工具,至少引燃的符紙寄寓著心願和希望。而淪爲家族的工具卻不自知的人,被利用依然樂在其中,比符紙更可悲。」
  聆聽尹曦的每一個吐字,像冰塊劃過皮膚,冷得令人戰慄。
  「你和我屬於同一類人,至死撇不開除靈師的身份。手裏沒劍的你,會不會是失去獠牙的老虎,淪爲屠戮的物件?」
  封閬清語氣舒緩,但能聽出其中飽含火藥味的反擊。
  幾條深色的影子慢慢圍攏,漆黑得無法辨出他們的五官。尹曦只聽到低沈的嘶吼,近乎遙遠大漠裏孤獨的狼嗥,單調的嗚咽,瘋狂的怒吼,這些蒼涼的呼喚觸動心靈。
  「他們是英靈。」
  尹曦非但未阻止封閬清欲搶先拔劍的舉動,甚至閉目置若罔聞。他提肘兩掌相對,食指彎曲,指尖緊抵中指背側第二關節,餘指伸直,虛合於胸前,結手印默誦往生咒: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黃華真神降,五臟結胎嬰;幽魂生天堂,飛升朝上清;福慧無不遍,此食施衆生……」
  寧靜將祥和的聲音襯得極致,柔和的力量排開縈繞在尹曦身側的黑霧。月光最終撕裂黑紗,清澈如水的光線和淺淺的黑色涇渭分明。
  一束追光,一尊雕塑,尹曦動也不動,單薄的病態背後那種剛毅的線條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正像海邊的岩石飽受淩厲的海風切削後獨有的線條。
  「壯士酒,美人淚,英雄劍,草莽悲,自古繁華如浮煙,身前功名身後掩,既然是英靈,爲什麽下封印禁錮?來個痛快的,讓他們少遭罪。」
  封閬清不費吹灰之力拔起劍,臉色驟變,僅拿捏劍柄,陰寒已經開始反噬。好霸道的劍,封閬清覺得芒刺在手。
  封閬清想震散包裹劍身的符紙,想領受未受制約的力量,直覺立即發起警告,他的想法大錯特錯。
  他把尹曦的置之不理理解成藐視,嘲笑他拿不穩劍。難道只有尹曦可以揮灑自若地駕禦?難道自己不如尹曦?
  封閬清不認輸,決不!他提劍指向尹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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