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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引 作者:雙笙 / 七ㄚ(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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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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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發表於 2009-03-27 17:01
引言回覆
第一卷
引子
整個無門鎮都很安靜。
酒肆招牌慵懶,似已沉睡。
但尖銳且痛苦的叫聲劃破這安靜,把一方寧靜擰碎,一些方院陸陸續續亮起了燈。街尾出現腳步聲,凌雜而慌亂,數盞風燈搖晃不定,暈黃的燭火明明滅滅,煞是駭人。提著風燈前行的是一夥男子,顯然是某府邸的家丁,著裝一致,風燈裱紙上的字一致,用朱筆寫著:齊。
“大夫,快開門啦。”
喧囂的叫聲,終於把這沉睡的整條街整個小鎮都揪醒。
睡眼惺忪的大夫邊嚷著阻止外面的叫聲邊穿衣,才把門栓放下,一夥人都推門而入,顯些把年邁的大夫撞倒。
齊府,燈水通明。
今晚的圓月亮得讓人心慌,皎潔得幾乎要吞噬整個黑夜,如巨大的鯨口。
他一直在院裡徘徊,搓手。內廂裡慘叫的女聲把他的心臟都快揉碎,而他只能,只能來回踱步,無能為力的痛楚讓他的臉部表情糾結。
一抬頭,便看到那亮得詭異的月,像昭告著什麼似的,他害怕了。
今晚,似乎,注定不能平常。
他一遍又一遍的問勿勿忙忙來來回回的丫鬟及家丁大夫有沒有來,得到否定的答案,他的眉斂成川,任夜風肆虐也不能撫平。
發出慘痛叫的可是他的妻子,溫馴柔美的妻子,與之共患難,如今富貴了,卻不能共渡,多年的心絞病越發嚴重,如今懷胎八月,更是發作得頻繁,而他的感覺,除了無能為力還是無能為力。
他想禱告,於是又望瞭望天空。是夜,或許老天爺都已經入睡,只有月睜大眼睛看著這世間的淒楚骯髒與罪惡。
他終於無助的閉上眼,雙手合十舉放胸前,嘴裡喃喃念著什麼,近聽,卻可以清晰入耳:所有的罪孽都讓我一個人來承擔,保佑妻兒平安。一個男人無助到憑聽天命的話,那果真罪孽深重了。
“大夫來了。”家丁還未入院就大呼。他睜開眼急急迎了出去,步履蹣跚。
“齊夫人的心絞病已經沒得治了。”大夫一番診斷出來對門外的男子凝重說道。
整個無門鎮的人都知道齊府的齊夫人有嚴重的心絞病,不能受激,不能懷孕。偏齊府的主人也就是齊老爺讓齊夫人受了激。說這受激是指齊老爺在年前納了一位侍妾,而這侍妾偏又不是什麼良家女子,而是路過此鎮的一個戲班子裡的戲子,行內名號“壓海棠”。這戲子生得一副好模樣好身段,更有一副好嗓子,所以迷住了聲名向來端正的齊老爺,不顧齊夫人的心絞病發作與旁人的勸阻硬是娶進了門。侍妾進了門,不出一年,又診出齊夫人有喜,且一意孤行要留胎生下來。
如今孕期八月,齊夫人的心絞病又一次發作,大夫直嘆氣,連連說:“不妙。不妙。”
大夫提著藥箱欲走,對於救不活的病人大夫一般不會逗留。只聽到“撲�迭角@聲,他跪在了年老的大夫面前,雙手拉住大夫的衣袂。清冷的淚滑下,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有著尊貴的身份的他不僅下跪了且在外人面前流淚。他自己都不能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真是為了夫妻情份,抑或內心的愧疚,或者……
“大夫,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大夫看著朝自己跪拜且淚流滿面齊老爺又連聲嘆息。
這世間的因果,是否都是早已註定?
大夫折返回來,坐在燈下,揮筆在白紙上寫下藥方。
大夫把藥方遞到齊老爺的手中說:“這是藥方,但是如果找不到藥引 ,這藥方就無效。”
他感激中不免又擔心:“敢問大夫, 藥引是何物?”
大夫踱步到窗前,看著亮堂堂的庭院,心發怵。當初,他的師傅就教導,一切醫人須傷人的藥方切忌莫開,否則,是幾生幾世的怨懟。踟躊良久,他像是掙脫了什麼決定了什麼,猛的回頭抓過齊老爺的手,在他的掌心寫下了藥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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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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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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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17:02
引言回覆
這間古老的藥店座落在西安的長安北路僻靜處,無多少人經過,但老遠就可知這裡有一間藥店,因為藥香香十里。古城大多都被現代建築經濟所浸入,所以城中遍遍可見診所醫院,獨不見藥店。
藥店的招牌名:永安堂。永安,是否真能永保平安誰又能知呢?牌坊門面略帶些古風,翻修的店鋪,嶄新的簷圍簷角,陳舊的是門,那種古老的大紅木門,漆色潮舊,有些已剝落現出暗暗的里色,上面的鎖環是蝙蝠模樣,兩個圈鎖扣上去嗒嗒作響。
饒沁的身形隱在高高的櫃檯裡,只露出小半身子,低頭整理著櫃檯上的藥材,及腰的長髮時不時滑落,她亦時不時的揚手把發並到耳後,露出葉片大小的臉。她的臉形極小,眉眼也細長,略帶古典美,沉靜時習慣抿嘴,唇色如薔薇。
身後是一大排細小格子的藥櫃,每個小格子上都標好藥名,琳瑯整齊。
饒沁其實是學西醫科畢業的,無奈的是,身為獨生子女的她要繼承祖業,只得畢業後又重修中醫科,父親饒遠志可是名副其實的中醫師,所謂重修,也就是跟著父親學習中醫中藥。
“小沁,你配幾副清肺清火的藥方出來,唉……西安,就是太乾燥,起大風就是黃沙裹著人繞。”
饒沁微微扭頭看了眼掀後簾露出半截身子的饒遠志,哦了一聲,復又低頭下去,飛速的整理藥材歸類到各個小方格子裡,方又拿起小秤踮起腳到小格子裡去提藥。
西安的秋天,滿大街的枯葉打著漩渦尋找著歸宿。一場大風,便能帶走許多幸福,包括饒沁的幸福。本來她可以和談了兩年的男友一同到國外進修醫術,可惜父命難為,做了多年乖乖女的她只能從了父命留在西安經營藥店。而她的男友在上飛機那刻才委婉的提出分手,言辭的幾多無奈,令饒沁躲在自己的房間哭了整整三天。隨後,她淡漠的到了藥店,跟父親學起了中醫。跟父親的關係也淡漠起來,如隔著一層黃沙,卻沒有什麼風能夠吹散。
而遠走的人,或者生,或者死。都是一場不能解的結。
藥店的生意一向平淡,現代的人哪還能接受慢慢煎熬的東西,一切都快餐化,只有少數一些對中藥了解的老年人有個小痛小病來瞧瞧或者一些患婦科病症類的女人來試試,基本門可羅雀。
配完藥,饒沁拿了本紙張發黃的線裝書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默記著什麼,口中念念有詞,一會便神入其中。學醫也得看天份,無疑饒沁就是極有天份的那種,看藥店三月有餘便熟知了許多藥品藥種,亦能隨手拈開幾張簡單藥方,至於診治斷脈,尤還差了些,所以她看的便是一本探脈學書。
此時櫃檯被敲了三遍饒沁才回神抬眼起身微微向前探,看到來人是兩個乞丐。
“老闆,好心,打發點。”
約莫六十的年長乞丐開口,右手顫微微遞上髒亂的碗,裡面有幾個硬幣。頭髮,鬍子老長,這倒像是乞丐的慣用裝扮。身旁跟著一個小乞丐,是一位五六歲的男孩模樣,髒爛的頭髮,身上的衣服難辨顏色,不開口也不低著頭,雙眼清淡的看著饒沁。饒沁對上他的眼,不由的心頭一顫,似乎觸碰到了什麼私密,卻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
饒沁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每每看到討錢討飯的老少都會不吝嗇的施捨。她俯下身子到櫃子裡找了一通,並沒有一塊五塊的零錢,好像今天並沒有進帳,還是昨天對換的幾張十元的靜靜躺在黑暗裡。
十塊。
一張十塊的紙幣躺在骯髒的碗裡。
饒沁細小的胳膊收回來,臉掛著輕輕的笑。
那乞丐並沒有震驚,驚喜,喜出望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敲了敲櫃檯。
“老闆,能不能再給十塊,我幫你化了身帶的幾世怨氣。”
饒沁有些厭惡了,討錢是一回事,要錢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打的幌子還是這麼荒誕不經。
怨氣。幾世怨氣。
再善良的人也不耐糾纏。
饒沁冷哼了一下,心道,現在乞丐要錢都是這麼理直氣壯麼?
“老伯伯,我給你十塊錢夠多了,帶著小弟弟去買些吃的吧。”饒沁勸走。
“唉……小姐啊……”老乞丐搖了搖頭自接道:“輾轉到這一世也不容易,何必這麼不在乎了,你身帶家族幾生幾世的怨懟,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過三十。百世醫人,醫錯一個,便落得如此下場,倒也是可憐。唉……都是注定的宿命。小姐,你既然不相信,那我老乞丐也沒有辦法,多謝小姐的善心了。”
那老乞丐獨自說完拉著小男孩步履蹣跚的走出門去,饒沁卻怔在當場,腦海中只有那一句: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過三十。
饒沁震驚了,因為她的姑姑饒墨正是死在二十九歲,死因溺水身亡,身為游泳教練的她居然溺水,果真應了善泳者溺於水,像是命運的安排。而她的母親習嫣嫁到饒家六年後也死了,死時剛好三十歲,那時饒沁剛剛五歲,母親身體一直都好,卻在某夜間突發心肌梗塞至死,死狀恐怖,雙眼如蛙眼般突出,血絲如網,嘴張得很大,像嘶喊,像申冤,不甘心,不眠目。
等饒沁回神間想留住那乞丐問清楚時卻見堂內沒有任何人,掀櫃門出去,小跑到街道處看人來人往,也不見那兩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離去的乞丐。
有些人的命,注定是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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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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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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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27 17:03
引言回覆
西安的秋天乾裂寒冷,晚上無星,無月,有人,有燈,還有手機一閃一閃的響個不停。是王菲的《紅豆》。
這個季節西安不寒冷的地方,只有酒吧。
左岸修長的指彈了彈夾在指間的煙,英國煙,555。煙灰無規則的落入透明的煙灰缸裡,死氣,安然。
寬大的白色棉質襯衣,印花繁複的長裙遮住了高腳旋轉椅,黑色的長髮在幽藍的燈光下閃著暖昧氣息,還有煙霧縈繞,十足的頹廢氣息。在吧台裡調雞尾酒的伙計咽了嚥口水,喉嚨處發出咕咕的聲響,還好被音樂掩蓋了。只有他可以看見,面前這個喝威士忌加冰抽555香煙的女子沒有戴胸罩,而且白色襯衣半透明,胸前黑色如豆的誘惑在他眼裡模糊卻又清晰。
左岸一遍又一遍撥著同樣的手機號,無人接聽。不過,聽聽彩鈴音樂也好,雖然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只是那麼一首,但可以令自己不再是一個人。
直到耳邊響起兩首《紅豆》,左岸才抬頭看見素淨的饒沁。一首是饒沁的手機鈴聲,一首是她的彩鈴。
饒沁氣鼓鼓的端起左岸面前的酒杯一口氣喝光杯裡的殘酒,用袖子一抹嘴說道:“你果真無聊,好心的的士司機還以為我出了什麼天災人禍的大事,把車當飛機開,把紅燈當綠燈。”
左岸只是笑,掐滅煙。
饒沁討厭煙。
“你剛喝的是威士忌,希望你等下不要抱著我叫媽媽,要喝奶。”
饒沁抬頭翻白眼的動作也是那麼優雅如雲。
“你怎麼不提醒我?”
“我以為你很口渴。”
“你這個女人,合該拖出去輪姦。”
“這不是淑女該說的話。”
左岸就有本來事激怒平時淑女乖巧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饒沁,她是仙女。而她是男人口中的尤物,女人眼中的妖精。
仙女,是妖精的終級修煉。
如若碰到仙女,使其墮落便是妖精的畢生得意之作了。
饒沁挨著左岸坐了下來,右手又習慣性的把落髮並到耳後,叫了一杯淡淡有著薄合味的雞尾酒——清涼佳人。
臉泛紅,恰好的薔薇色澤。
烈酒下肚如火燒,炙熱燃燒著五臟六腑,溫暖過度,趕緊抿了一口雞尾酒。不住的拍著胸口,眼睛不經意的瞟了眼左岸的前面。
“你裡面又不穿,果真是傷風敗俗得可以。”
“不喜歡束縛。”左岸又叫了一杯威士忌酒,自己放冰,四方,不大不小,中間有個小孔,拿一塊放到燈光下,純潔得令人惶恐不安。刺目,寒心。
饒沁和左岸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安份乖巧,美麗嬌柔;一個桀驁不馴,性感張揚。卻又如此恰合在一起,或許是極端相吸引的定律,抑或是互補也未可知。
饒沁與左岸的相識,是緣於男人。女人與女人的認識,一般是因為男人。
是那個上飛機前說分手,最後下落不明的男朋友。哭過後的饒沁為了他到酒吧來買醉,而旁邊坐著的正好是左岸,一如既往的抽煙喝酒,不戴胸罩。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喝醉了的陌生女人倒在她身上叫著媽媽,而且緊緊的抱著她,嚷著要喝奶。
這是饒沁的糗事。
也是左岸的糗事。
可以相互提及,但不能允許別人說起。是女人與女人的友好見證。
饒沁沒有問過左岸的工作,生活,她漫不經心得如白雲,行蹤如曇花。白天手機是打不通的,夜晚手機一直佔線,因為她一直撥著饒沁的號。衣著雖然不招搖愣是有遮不住的性感張揚,沒有好好裝扮過,卻有致命的誘惑,所以,她不去當妖精,恐怕連佛祖都不答應了。
饒沁一抬頭,看到調酒師慌亂的眼神,她就明了,輕輕推了一下左岸的手肘,眼神示意一番。
左岸領會。她伸出右手食指朝那個調酒師勾了勾手,動作輕佻,眼神嫵媚。果然,調酒被蠱惑了。
那調酒師上前來,緊咬著下唇,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面相過得去,有些稚嫩,是小女生喜歡的。
左岸貼身過去,嘴唇靠到他的耳朵,只見他的身子顫了一下。兩個人像在調情,饒沁抿著酒。
一會,那調酒師的臉色慢慢漲得通紅,跟入鍋的龍蝦似的,眼神也驚恐不已,許是鍋裡的水開了。
調酒師退了下去,還在調著酒,但手中的酒器落了幾次,在饒沁和左岸的相互聊時,默默隱匿了。
“你跟他說什麼呢,你看把那小孩嚇得……”饒沁好笑的問道。
左岸風情的撫了撫髮,“沒說什麼,就說我的胸罩被他的老闆剝去了,問他能不能幫我要回來。”
饒沁差點把剛喝到口中的液體噴出來。
都說惹上女人等於搭上了去地獄的順風車,果真。
饒沁暗自慶幸,卻不知她惹上的,不止能讓她下地獄,還可能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誰能告訴她了?
這世間,所有的罪惡罪孽都是蘊釀中,罪大惡極的正在謀財害命,罪孽深重的正在被索取性命。
饒沁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沉思說:“今天碰到一個奇怪的乞丐,他說的話很古怪。”
左岸被周圍一些眼神所侵犯挑逗,不惱,口氣卻帶著些許咬牙切齒:“什麼話?”
“他說,我輾轉到這一世也不容易,何必這麼不在乎了,說我身帶家族幾生幾世的怨懟,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過三十。”饒沁的眉目斂得很緊。
左岸的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像是什麼家族詛咒之類的吧,你相信了?”
饒沁嘆了口氣回道:“我也跟你說過,我姑姑和我媽都死在三十歲之前之時,所以我也擔心這什麼家族怨懟到底是真還是假?可當我想問清楚時,那乞丐就不見,突然消失了一般,令我更是憂心不已。”
這邊的左岸已陷入沉思。
“左岸,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啊?”饒沁看到發呆的左岸,伸出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啊……哦……有聽啊。”左岸回神敷衍了一句。
“那你說我該不該相信?”饒沁實在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跟饒遠誌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的交流了,從什麼時候起了,是習嫣死了以後,還是男朋友走了以後,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
從來,父女之間的代溝是深得不見底的,尤其是失去搭橋人之後,更是對面相見卻相隔。
左岸漫不經心的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然,這句,愈是亂了饒沁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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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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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左岸分別,饒沁一個人回家。
當然,左岸不會孤單,出門時饒沁看到經常來接左岸的那輛黑色寶馬停在酒吧外,有些隱蔽,但她總能發現。左岸搖晃著揮手同她告別,徑直走在街道旁,沒有朝那輛車走去,但是她知道是那車是來接左岸的。她上了出租車,車經過那輛寶馬時,看不清楚裡面有什麼人,但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勾破衣服,直抵肌膚,透進心臟,一片冰涼,眸色如黑洞深不可測,可以吞沒任何人。饒沁想叫司機開快點,但終究沒有喊出來了,喉嚨處如塞了棉絮。她知道車上的人對左岸沒有危險,但於自己來說,不知道是不是危險。
回家,饒遠志早已睡下,客廳黑暗得像個巨大的洞口,令人慌亂。她不想開燈,怕吵醒睡了的人。
摸著回自己的房間,開燈,拿毛巾,睡衣。然後,躡手躡腳的到浴室,放水,放泡泡浴香精,乾的各種花瓣,脫衣服。
今天真不該喝那半杯威士忌,雖然沒有抱著左岸喊媽媽要奶喝,但現在頭痛得要裂開,而且直到現在喉嚨還堵堵得難受,或者是心堵堵得難受。把整個人泡進浴缸,手撫過身體,白嫩泛紅的肌膚,許是從小喝花茶泡花浴起的作用吧,其實家裡是開中醫店的也不錯,了解各方草藥的用途。手到堅挺且柔軟的胸,如富士山,有些盈瘦的身材。饒沁絕對是個美女,且與西安古城有種配搭的古典美。
她慢慢滑下,睏意襲來,把毛巾枕在頭靠下便睡了過去。
有些事,原來是預兆。
下雨了,很多水。饒沁只看到水,因為已經淹沒她半個身子。她的小臉嚇得蒼白,如雲朵,她大聲呼救,聲音倒是很響,沒有堵堵的感覺,但是聲音發出去後是一片寂寥的空曠,甚至還有回音,把她的呼救聲又送了回來。她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沒有聲響,這些水是無聲的,無聲的流淌,無聲漲落,無聲的淹沒。有人向她走來,動作輕盈,似乎不受水的阻力。饒沁感覺她不是救兵,她是女的,比自己還蒼白的臉,眼角有暗紅的血,一路滑下。人在恐懼時,最最無奈的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虧得饒沁是學醫的,看過無數重殘傷患,屍體,她很快鎮定。但受不了那女人渾身散發出來的腐爛怨恨氣息,足以把饒沁跟片魚片一樣片了。這個女人跟自己有仇?女人向自己走來,有一股濃郁的鹹濕氣息也向自己走來,如鐵鏽。
“啊……”饒沁終於叫了出來,也正是如此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慢慢下滑,頭快被浴缸裡的水淹沒。
是夢。饒沁呼了口氣。
可是,那個女人。
最終令饒沁叫出來的,是當那個女人走近時,她發現那個女人的肚子是裂開的,裡面血肉模糊,有一個嬰孩狀的東西是活的,呲著牙齒一扭頭,望著饒沁笑。頭是一百八十度的旋轉,細小細小似手的血肉裡捏著,好像是,好像是,腸子。是那女人的腸子,正往口裡塞。
想到這裡,饒沁堵在心口喉嚨口的東西全部嘔吐出來,對著洗臉台一陣猛嘔,掏乾胃,掏乾心,不再留戀,一去不回。
浴室的門敲響,是饒遠志的聲音。
“小沁,能不能開門,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饒沁抬頭朝鏡中看了看眼淚都瀑出來的臉,那麼小,那麼細。
拿起浴架上的睡衣穿上,開了門。
“爸,我沒事,泡澡時睡著了。”
“我剛剛聽到……聽到你的叫聲。”
“哦,做了個惡夢而已,沒事。”
饒志遠看了看自己的聽話的女兒,紅了的眼眶,發白的小臉,於是安慰道:“沒事就好,回床上睡吧,要把頭髮吹乾,否則會得頭痛症的。”
吹乾頭髮再次睡去,沒有夢。
次日到店裡,饒遠志很早就在熬藥。滿室的藥香,讓有些頭痛心慌的饒沁微微緩解。
“小沁啊,來,把這碗藥喝了。”饒遠志端了一小碗黑糊糊濃稠的藥遞到剛進櫃檯的饒沁面前。
冒著熱氣,藥香更濃。
饒沁狐疑的望瞭望饒遠志:“爸,我為什麼要喝藥?”
“我早上開了副壓驚的藥方,熬好給你喝。你昨天不是做了惡夢嗎?你看你今天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人色,喝完會好些的。”饒遠志端著那碗藥遞到女兒的唇邊,就差強灌了。
饒沁暗暗嘆了口氣,接過那青花瓷藥碗,慢慢喝完。饒遠志又遞上兩塊山楂片,真夠周到的。
上午只有一婦女買了幾兩黨參,半斤桂肉,一女孩買了一包乾花草,聽說泡茶喝,於是饒沁介紹要放些冰糖,女孩聽從之,買了半斤冰糖。
中午,饒遠志照例午覺,雷打不動。
今天的太陽有些晃眼,照下來,禿禿的,有些磣人。
饒沁把一些易潮濕的藥拿個簸箕盛放,攤開放在門口曬。擺好,一起身,便看到一輛車從店門前的大街上開過去,車速很慢。
這條街沒有什麼行人,一般車速都會略快的。
黑色寶馬。
饒沁不安的感覺又來了。
那輛車明明是向前開去的,漸斬遠離自己的藥店。可饒沁的感覺裡卻是那輛車一直朝自己緩緩開來,速度很慢,有一雙眼睛,宛若要懾人魂魄,誘人墮入深淵,眼睛是在車裡,一定在車裡,可為什麼朝擋風玻璃看去卻什麼都看不見了。感覺自己的呼吸正在抽離,整個身體不受控制萎縮下去,雙腳不得動彈,車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小姐,行行好,行行好,打發點。”一隻破碗遞到饒沁的胸前。
饒沁眼前一晃,身形差點不穩,彷若有什麼東西瞬間從身體裡逃走。
是那個老乞丐和小乞丐。
“你們……你們……”饒沁看著又突然出現的兩個乞丐,語無倫次。
“爺爺,這個丫頭這麼笨,你幹嘛還救她。”小乞丐的語氣很鄙視,眼神更是斜著用餘光看饒沁的。
“唉……萬事皆有因果,遇到也算是緣份。”老乞丐倒不像是丐幫人物,更像佛門中人。
饒沁看著說自己笨的小屁孩,氣結。
反正看到這兩個人,又驚又喜,一時半會不知如何開口。
“夭夭,我們走,唉……”又是一聲嘆息。似乎老乞丐看到饒沁只有嘆息了。
“唉……你們……你們別走啊。”饒沁叫住他們,且幾步走到他們前面,攔住去路。
“老爺爺,我叫饒沁,還有事情問您,您能不能……”
“沒用的,事情已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只有聽天由命。”老乞丐搖頭。
“可是,可是……您能不能告訴我,我們家到底有什麼怨結?”饒沁繼續哀求道。
“我……”
“小沁,別難為人家了,讓老人家走吧。”這聲音是站在店舖裡饒遠志的,他不是睡了麼?
饒沁也疑惑,平時爸爸睡午覺,天大的事也要睡滿兩個小時才醒,現在才不過半個多小時。
沒有什麼事是一成不變的,不是麼?
小乞丐扶著老乞丐顫微微的走了,幾片枯黃的樹葉顫微微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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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有人睡死,睡著睡著就死去,有人醒著,卻也要死。
垃圾場,荒蕪,腐爛,陰森。
有幾隻碩大的老鼠在垃圾堆裡肆意遊走橫行,它們可以分辨哪些垃圾是食物,甚至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食物不可以吃,哪些有毒。
人卻不得而知,明明有毒,是危險,卻依然。所以才有了那麼多的死不眠目。
垃圾場的隔壁是棚戶區,挨著垃圾場的棚子裡住著一個老乞丐和一個小乞丐。老乞丐醒著,小乞丐睡得香甜,夢裡可能還撿到了好吃的食物,嘴巴還咂咂有聲,嘴角邊一片濡濕。
陰冷的風從縫隙裡吹進棚子,是啊,秋天了,快到冬天了,周圍應該要多貼一些報紙才好,要不風吹進來真夠冷的。
這冷風,並不只是令人發冷的,並不是多貼些報紙就能夠阻擋的。
這冷風,是來要人命的。
老乞丐知道這風的來意後,已經沒命了。
往往許多事情,都來不及。來不及囑託,來不及說再見,來不及趕晚班車。
小乞丐醒來,迷迷糊糊摸了摸破爛的竹蓆,沒人,他還以為爺爺出去找吃的了。肚子實在餓得慌,算了,去垃圾場看看有沒有吃的吧。
他走了幾步卻覺得地上滑溜得很,還沒低頭看,人早已滑倒。
眼前的是一片血肉,他踩滑的並不是香蕉皮,而是人皮。
地上像是屠宰場,什麼腸子。心臟。肝臟。頭皮。還有一些認不出來的內臟攤了一地。像擺地攤的,賣的是人肉器官。
那小乞丐叫不出來,就連眼珠子也不會轉,手上臉上,滑倒時背上滿是粘粘的是血是肉的東西,他半天才看到挨他最近的一條手臂上有幾塊褐色的斑,那是他每天攙扶的手臂,現在孤零零的棄在一邊。
老乞丐被殺,且被碎屍。並未引起多大的哄動。
報紙上小小的一角輕輕描寫了一老乞丐餓死垃圾場。
報紙嘛,從來是這樣,這種會損害某些官員形象及工作能力的社會陰暗面的事情,往往蜻蜓點水般就過去了。無人關心,反正自己又餓不死。
當饒沁坐在店裡吃饒遠志做的飯菜,手邊還拿著手機發短信,住在國外多年的好友一家人要從加拿大搬回西安,正詢問她關於西安天氣,西安小吃,西安步行街的事情。
“小沁,吃飯要專心,對腸胃不好的。“饒遠志看著女兒雙眼盯著手機,飯菜差點塞進鼻孔,忍不住提醒。
“哦。對了,爸,下個月齊眉一家人要回來了。”
饒遠志漫不經心問道:“哪個齊眉?”
饒沁皺了皺眉頭,“您忘記了?我五歲那年搬去加拿大的齊家啊。”
“啊……”饒遠志突然從椅子上驚起來。半晌又怔怔的坐下去,整個人呆若木雞,眼神也呆滯,嘴裡喃喃一句:“他們怎麼剛好這時候回來暱?”
饒沁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動靜,自從身邊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去,饒遠志一副萬事都不關心的神態,每天安安然然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激動過。
還沒待饒沁想明白,只聽見有人敲櫃檯,她抬頭沒看到人。
正以為耳誤,敲櫃檯的聲音又響起,饒沁把身子探出去才看到那個小乞丐站在櫃檯外。
這櫃檯還是很老式的那種,很高,像以前當舖裡的那種,不過略矮些,沒有柵欄罷了。
小乞丐可憐兮兮的模樣令本想大聲責斥兩句的饒沁不安。他的眼睛紅腫似乎哭過,而且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爛潮濕氣息,好似到臭水溝裡打了滾似的,右手緊緊攥著什麼,一條不辨顏色的繩子露在外面。
沒有看到老乞丐。
“討錢?還是有事?”饒沁口氣有些不佳。
“我爺爺死了。”小乞丐輕輕說。
“那還不……你是說,你爺爺?那個老乞丐?”饒沁驚叫了下。
小乞丐點點頭。
“怎麼……怎麼死的?”
“姐姐,我餓。”小乞丐沒有回答,只是可憐巴巴的說餓。
饒沁嘆了口氣,跑到後面端了碗走出櫃檯遞給他,不過,他身上真臭,粘粘糊糊的一身,看著不像是掉進臭水溝,倒像是落進糞池。
可他渾然不覺,端起飯就吃,筷子都不用,雙手髒兮兮的伸進碗裡往嘴裡扒飯菜。
這也難怪,本來沒有吃東西的他,清醒後見到爺爺那樣子,更是把膽汁胃酸都吐得一乾二淨,直到覺得身體裡的器官麻木了才停。
饒沁想著真不該拿這青花瓷碗給他,以後自己怎麼用啊。用個一次性的就好了,吃完就扔。
等他噎著,這下饒沁學乖了,拿了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給他。
吃飽喝足,心滿意足。
坐在門檻邊,還好不往椅子上坐,否則這椅子得拿出去沖洗然後用檀香薰一天才敢擺出來,等一下這藥店得熬幾副藥,沖沖穢氣,真是臭得不行。
“你一個人打算怎麼辦?”饒沁問完又後悔了,他才是五六歲的孩子啊。
小乞丐低下頭去,磨挲著手中的東西,不回答,想必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半天才擠出一句。
饒沁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收留他,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以什麼名義,兒子?這麼大的兒子,自己才二十四歲呢,弟弟?那饒遠志還不願意認呢。
兩個人,一站一坐,發呆。
很難的事情。
“小沁,就讓他先住我們家吧。”
每到關鍵時候總有關鍵人物作決定。
饒遠志就是這樣的關鍵人物。
小乞丐和饒沁同時回頭,一個淚眼婆娑,滿含感激。一個驚訝萬分,不可思議。
五六歲的孩子,把手中的物甚捏得更緊,學會了感激。
感激就會報恩。報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惜。
這世上有刀山火海麼?
當然。有的。總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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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06
引言回覆
西安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在秋天就可以看到冬蠻橫的搔亂每個人的神經,街上的人群都裹著厚厚的呢子大衣,羽絨服,穿著靴子,踩得冬的牙齒都發酸。
左岸,依舊印花長裙及腳裸,白色棉布襯衣,套了一件有釦子的黑色毛衣,穿膠鞋,夾著煙走在人群中,有情侶,有朋友,有暖昧,有交易。但大多是學生,今天可不是星期天。
左岸是被男人包養的,雖然她沒有告訴饒沁,想必她也猜到了。
這個男人包養她兩年了,有高級別墅,有黑色寶馬,沒有女主人。他工作最繁忙的時候是七月份,那個月他整整都不來找左岸,其它時候每個月也只來兩三次,無話,無交談,上床,做愛,持久,然後早上離開。
在長安路走了許久,左岸看到一家咖啡廳,走進去揀了個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卡布其諾,一杯黑咖啡。
卡布其諾放著,不喝,光看。
黑咖啡喝著,很黑,很苦。
卡布其諾上面有一層白色泡沫,她看到了自己,終有一天,她也會如同這泡沫。
細想想,她被那個男人包養了兩年,卻在腦海裡形不成他的臉像,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連基本的輪廓都沒有。她嘲笑自己。轉眼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有愛沒愛的人,怎麼都比自己快樂。桌上白色素淨的瓶中插了一朵紅玫瑰,塑料,無香,但嬌豔,而且永不凋零,可惜,會蒙塵。洗卻不了。
假使她也是玫瑰,只是一朵蒙塵且花蕊正在腐爛的玫瑰吧。
在未包養前,左岸是吧女,陪酒,偶爾出台。每天換名字,麗麗,艷艷,鵑鵑,芳芳,重複又重複。如老式錄音機。
再往前了去的話,那就是讀大學,晚歸被人拖到一個僻靜弄巷裡被輪姦,陰道破隕,子宮移位大出血。誰知道強姦犯用什麼來鑽了她的下體,總之念大二的她棄學。最後不知所終。
醫生說,你這輩子不能做母親了。
左岸對著玻璃再次笑了笑,玻璃上印出一張銷骨的臉。瘦得性感。
現在,誰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
現在,誰在意自己能不能生孩子。
那個男人嗎?連做愛都戴著墨鏡的男人,在心中沒輪廓的男人。只記得扔錢扔銀行卡給自己的姿勢。冷笑。
左岸開始覺得身上發冷,雖然咖啡廳有暖氣,至少比外面暖和,但還是覺得越來越冷。她叫來服務員買單,逃也似的出了門。
再轉下去,再走下去就到饒沁的藥店,要不要去看看了。
左岸決定還是去看看,難得白天出來一趟。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害怕人群,害怕陽光。每當行走在陽光下,都會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因為她害怕自己沒有影子,被人群發現,當她是魅魎,從此不得安寧。
饒沁好不容易給那個小乞丐收拾乾淨,很意外的發現就是,那個一直認為是男孩子的小乞丐其實是女孩子。虧得她上街買了一套男裝,還好,六歲的孩子可以男女混裝。以前頭髮亂糟糟的還結痂打結,所以看上去一點點長,沒想到洗淨梳直居然到肩膀,髮質不錯,摸上去柔柔的。臉上乾淨後眉目清秀,皮膚嫩嫩的,比自己的還好(也不想想,人家是什麼年紀,自己什麼年紀,還敢比)。
修剪指甲使勁才掰開她的手,手心裡是一枚如鵪鶉蛋大小如玉石一樣東西,有琥珀的光澤,中間有孔,看上去是白色,但其中沾染了幾根如頭髮絲大小的血絲,對著陽光看如割傷,質如血玉,隱隱流光。只可惜那根從孔中穿過去的繩子並不怎麼樣,又難看又噁心還有臭氣,好不容易說服她千保證萬保證說只是換根繩子,她才放心交給饒沁。饒沁到饒遠志的書房裡找了一根去法門寺遊玩時買的玉環上的紅繩給拿了來,那玉環很早前被饒沁不小心打碎了,饒遠志不願意扔掉,把線和玉環依原樣放回盒子裡。穿好掛到她脖子上,還挺靈氣的模樣。
只見她細細撫摸著玉石,眼眶裡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怎麼了?”饒沁看著她哭的模樣挺不安的。
“這是爺爺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平時都戴爺爺身上,那天看到它掛在我的脖子上,而爺爺卻死了。嗚……”
“哎……你別哭啊。”饒沁把她攬到胸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哭了會,她抬起頭看了眼饒沁,扁扁嘴說:“別哎哎的叫,我有名字,叫夭夭。”
“夭夭哦,挺好聽的。”饒沁沒心沒肺的說。
夭夭鄙視的眼神又來了,“你真是個笨女人。”
同情心一直在氾濫的饒沁突然被這句話弄得轉不過彎來,“喂,你才笨了,才幾歲的孩子,怎麼這麼早熟。”
夭夭看到饒沁那張細緻小臉生氣的模樣,笑得咯咯響。
這個女人以後就是我要保護的麼?
爺爺,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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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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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遠就聞到藥香,左岸的腿也走得發酸,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的路,一直走,一直走,總會想停的。
抬腿進門的時候,隱隱覺得有一道光把自己全身上下都通透了一遍。
一個小女孩,卻穿著男裝,在擦桌椅,櫃檯側面。那道光就是從她的脖子上垂下來的掛墜發出來的,一定是。左岸如此肯定。
夭夭抬頭看著左岸,這個女人,好詭媚。
“姐姐,你是來買藥的嗎?”夭夭知道,現在的女人都喜歡小孩叫她姐姐,叫阿姨會覺得把她叫老了,雖然有一些可以叫奶奶了。
夭夭甜甜的笑,稚嫩的童音讓饒沁很懷疑。這個小孩,玩什麼把戲,平時沒見過這麼諂媚過人。
左岸以前都討厭疏離小孩,因為她自己不能生。
但她對夭夭怎麼都疏離不起來,她想靠近,能靠近,就能救贖。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左岸蹲下身子,她身上的香水叫鴉片,是一種誘惑香水,名貴,毒藥,沉淪。
“姐姐,我叫夭夭。姐姐,你要買藥?”夭夭依舊笑,如天使。
饒沁從櫃檯後走了出來,“她不買藥,她是來看我的。”
夭夭抬頭看饒沁,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左岸站起身來,笑著看了眼饒沁,又看了眼夭夭:“你……私生的?”
“就知你會這麼說。”饒沁無奈的歪了下頭。
“那麼,是你爸……?”左岸繼續調侃。
“得,你別猜了,你一猜我就犯怵。是她自己找來的,以前有個爺爺,後來她爺爺死了,我既然與她相識一場不忍看她流落街頭,於是就收留她。”饒沁避重就輕的說。
要不看著夭夭鼓著大眼一直盯著她,她肯定會囉囉嗦嗦全盤托出來。雖然她跟左岸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也是現在唯一的朋友。且還值得信任。
夭夭為什麼要她不要全講出來?等會好好問問她。
左岸喜歡喝濃茶,喜歡鐵觀音烏龍茶,剛好饒遠志好這一口,於是饒沁把饒遠志珍藏的一套茶具洗淨泡了茶與左岸在前廳喝茶,夭夭很識趣的沒有打擾,不知從哪兒淘來一本《一千零一夜》動畫書在看,饒沁看著封面怪眼熟的,且越看越眼熟。這不是自己家中放在小儲物箱中的東西嗎?那都是媽媽買的,她過世後自己再也沒有動過,一直藏著,好好保存在儲物箱裡。
這夭夭。
饒沁把手中小小的茶杯捏得緊緊的。
雙眼要噴火。
左岸看到了。
夭夭也看到了。
左岸當一幕劇在看,期待後續發展。
夭夭依舊很認真的看動畫書,雖然上面的字一個都不認識,但畫面上戴皇冠的女的是公主,偶爾會是後母,戴皇冠的男的是王子,偶爾會是冒牌的。還是認識的。
“夭夭!”終於爆發。
左岸發現,現在不是只有她能激怒饒沁了。
夭夭嚇得手中的書掉在地上,眼睛怯怯看向那兩個女人。
“你給我過來。”
夭夭走過去。
“還有書撿起來。”
夭夭又折回去撿書,再過來。
“你在哪裡拿的書?”饒沁積了一個小宇宙。
“我……”
“快說。”夭夭嚇得身子一顫。夭夭才不怕了,她只是裝給在一旁閒情逸致喝茶的左岸看的。
“是饒爸爸給我的。”
“你撒謊,他怎麼會去我房間的儲物箱裡拿東西。”饒沁的頭髮都快要著火了。
“是真的……我……”
“的確是我拿給她的,小沁,那些東西反正放著也是放著,夭夭剛好需要那些東西,給她用並沒有什麼關係,你幹什麼發火?莫非是西安的秋天太乾燥,又上火了,等會我去熬一些祛火的藥,你們都喝喝。”
饒遠志果真是不到關鍵時候不出場。
“爸!”
“小沁,你還有客人呢。”饒遠志說完就掀簾子到後間去了。
左岸從饒沁家出來已是晚上,晚上氣溫更冷,要不是饒沁拿了件羽絨服給她還真是不能禦寒。裹緊衣服,她急速前行,要走出這條里巷才有出租車。經不住饒沁的萬般要求吃了飯再走,一般都不會這麼晚還走小巷的,她是有心理陰影。
饒沁和夭夭送至門口就被左岸擋住不讓送了。饒沁只得鎖門,聽到夭夭滴滴咕咕的說著:“但願不會選擇她,她已經是個苦命的人。”
饒沁想問什麼,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她知道夭夭不平常,上次救自己的事情她還沒有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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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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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眉一家人今天到,饒遠志和饒沁正收拾自己準備去咸陽機場接人。夭夭看著眉頭不展的饒遠志,小嘴嘟得老高。
“饒爸爸,讓夭夭跟你們一起去嘛,夭夭不願意一個人呆家裡。”
饒沁也覺得奇怪,平時饒遠志跟夭夭玩鬧挺來的,怎麼不帶夭夭去,她又不是見不得人,反倒聰明又可愛。可惜不識字,等明年開春,也送她去上學吧,只是,好像她還是‘黑人’哦,沒有戶口。
“爸,跟你說個事。”
饒遠志似乎沒有聽到,尤自站在窗邊發呆。
“爸!”
“啊……”
饒沁無奈的搖了搖頭,為什麼最近半個月他都是心神不寧的。
莫非老年癡呆症的前兆。
“夭夭也六歲了,如果我們真收養她,必須得給她戶口,她明年剛好可以上學了。”
“哦,我知道了。”
就這麼冷冷淡淡的我知道了?
夭夭不在意什麼戶口,她現在在意為什麼他們不帶一起去機場。
“姐姐,夭夭也要去。”
饒沁覺得把夭夭一個人扔家裡好像也不合適。
“爸……”
“好了,一起去吧。”饒遠志彷彿心力交瘁。
從加拿大到咸陽的航班還有五分鐘就降落,廣播裡的女聲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報,聲音甜美,一遍中文一遍英文,公式化。一會,接機人員請準備的聲音又從四面八方傳來。饒沁把手中的牌子舉過頭頂,像個漂亮的刑囚犯。
好歹將近二十年沒見面了,認得出來才見鬼。
饒遠志顯得特別的平靜,跟以往的平靜不同,以前是略帶著安然,事不關己的悠閒平靜,而今天卻有著暴風雨前夕的緊迫氣息,臉上雖是面無表情,但心裡卻潮流暗湧,擔心,憂患,還有認命的頹喪。
齊聽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隨著飛機的自動梯落下,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手摀著胸口,心努力而又失去自製的撞擊胸腔,直到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終有一天,心會死去,不受胸腔的保護,碾碎,成團。
齊佑注意到父親的不適,他看到豆大的汗滴在齊聽之的額前像蛇一樣的隱晦曲折,最後如同午夜的更漏,一滴,一滴,全落在逝去的時間裡。他有些明白齊聽之為何要堅持回國了,這個男人在老去,只有老去的人,才會思鄉。
“爸,你沒事吧。”齊佑扶住齊聽之的右臂下飛機。
走在前面的顧影與齊眉回過頭,眼神驚慌。
待下機朝出口走去時,顧影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掏出藥丸倒出幾顆遞給齊聽之,他接過,一仰脖嚥下去。心恢復平速,呼吸也平暢些許。
“一回國,你就瞎激動,不怕孩子們笑話你。”顧影軟語道。
“我是近鄉情怯。唉……畢竟快二十年了。”
齊眉在前面走得飛快,她想見到那個從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到出口她就四處張望,饒沁的近照她有在網上見過,她想一眼就能認出她。
倒是舉著‘齊聽之’三個大字牌子的饒沁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不推行李車,背著黑色小皮包的女子,牛仔褲,個性粉色T卹,捲髮,就是她了,像個洋娃娃的齊眉。
“齊眉,這邊。齊眉。”饒沁揮著手大叫,拋掉矜持。
夭夭看著這個女人,離遠一點,再遠一點。然後對周圍投來異樣目光的人群說:“我不認識她,真不認識。”
齊眉被幾聲尖銳的女聲給嚇倒了,看到舉牌子,打扮淑女,表情興奮,聲間尖銳的饒沁,她的激情也被挑起,一路小跑出站,直到饒沁面前也沒說要停速,飛似的撲進她的懷裡,來個不知哪國的猛烈擁抱。
兩個女人又是跳又是蹦又是尖叫,而且還抱在一起,抹了502似的,分都分不開。夭夭開始抓狂。
饒遠志和齊聽之握手,相對。
時間,把兩個人分開,又拉近。
分開的是距離,拉近的是身體。不管在何地,同樣的都在老去。
饒遠志依舊認得出顧影,這個女子,依舊優雅,渾身都散發出溫馨,她和習嫣還真像。
顧影給了饒遠志一個安慰的擁抱,沒有一句話,卻勝萬言。
齊佑,一直提著大堆行李的他注視著朝思暮想的人兒。七歲離開她,還不懂得愛,卻說過要娶她做新娘子,那是一起玩家家酒的時候,如今懂得愛了,卻不敢說。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能夠顛覆一切。
“齊佑,你發什麼呆啊,是不是看到美得不可方物的饒沁就說不出話來啊?”齊眉從來沒有管他叫過哥,率真任性的個性,是快樂,而無畏的。
饒沁臉有些發燙,率先開口:“齊佑,你的變化真大。”
齊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很漂亮。”齊佑心底是失望的,認識的饒沁是叫他佑哥哥的,離散得太長了,不是麼,許多東西都在這無情的時間河流中溺水死去,或者隨波逐流,去到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這些傷口無法復原,卻還要眼睜睜的的看著自己揭開,若無其事的任血流乾。
“佑哥哥,你長得好帥哦。”
齊佑被一句佑哥哥把沉湎傷感中的自己喚醒。
叫佑哥哥的正是不甘寂寞不甘被忽視不甘被埋沒的夭夭,這個狡黠的傢伙,她可以看到齊佑眼中的失落與嘆息。她如此靈性。
“你是……?”
饒沁也被那一句佑哥哥震顫,她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懦弱。
可知,面對,是一場自己與自己較量的戰爭。
“她是我和爸爸收養的孩子,叫夭夭。”饒沁說。
齊眉倒像是發現了寶,摸完頭又捏臉:“真是好可愛哦,你們在哪裡收養的,我也去收養一個,我都想要一個妹妹。”
夭夭無語。
引起關注,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行人出飛機場坐車。
饒沁突然覺得身上發冷,今天雖然有風有些冷,但不至於可以冷到骨子裡。她略微張望,果然,那輛黑色寶馬,如魅魎一般,停在不遠處的街道旁,冷洌,觀望。那雙如黑洞一樣的眼睛,望著她,勾著她,磨挲她,撕裂她,她覺得自己血管裡的血正在瞬迅降溫,身上的毛孔伸展得如同刺猥,彷彿置身在陰森的地窖。
夭夭也察覺到了異樣,她不動聲色的鬆開和齊眉一直牽著的手,若無其事的越過齊佑到饒沁身邊,伸手牽住她的手。
一股暖流順著經脈進駐心房,感覺那束眼神被截肢,散亂開去。饒沁低頭看了看夭夭,苦笑了下。
三次了,這種異樣,有眼睛盯梢的感覺總共有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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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12
引言回覆
饒遠志和齊聽之一直在書房。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一個下午。
饒沁和夭夭在齊眉的臥室看她獻寶。這個女子實在也是二十四了,可是這二十多年並沒有令她長大,時間對她的寬恕也許是神的指示。
“這是我最喜歡的浣熊,我幫牠買了一個家回來,有浣熊媽媽,一個浣熊兒子,兩個浣熊女兒。還有啊,沁沁,你看我的裙子是不是都是很漂亮啊,可惜這裡過冷季,否則我一定穿上給你看。這是你上次寄給我的七色石,我真是喜歡得不得了,我在加拿大的朋友都羨慕得要死,可惜她們沒有中國朋友寄東西。”
饒沁記起來了,那是國慶去新疆喀什淘的東西,並不值錢,但顏色令人欣喜,不可抵觸的繁榮,如煙花。
饒沁看到齊眉攤一床的物甚頭痛,倒是夭夭兩眼放光。這些都是小女生最最喜歡的東西,夭夭每一樣都小心翼翼的觸摸,還有那滿滿兩大箱蕾絲花邊的裙子,兩超大箱子的SD娃娃,還有一箱子SD娃娃的服裝。真是要命。
饒沁知道齊眉從小就喜歡這些,只是沒想到長大了還沒有變。
一個喜歡動漫,喜歡SD娃娃,喜歡浣熊,喜歡蕾絲,喜歡偶像劇,喜歡誇張色彩,喜歡帥到不行像王子一樣男生的大女孩。
饒沁拉住忙得不亦樂乎的齊眉,有些人欣賞,真是令人興奮的事情,看到夭夭滿臉祟拜兩眼放光的表情,她得到了滿足。
“齊眉啊,你回國了以後準備做什麼?”
“畫畫啊,依舊是那些動漫畫稿,跟日本一家公司簽了畫稿合約,明年五月份要完成。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齊眉邊整理邊說。
“哦,我忘了。”饒沁不好意思的笑。
“那,齊佑了?”原來是拋磚引玉。
齊眉扔下手中的東西,一臉壞笑,不懷好意,她爬到饒沁面前,雙眼死死盯著她的臉:“我想,我哥的主要工作是把你變成我嫂嫂吧。嘿嘿……”
饒沁作勢要打:“你個小妮子,回來就拿我開涮。”
齊眉躲開,兩個大女人在房間裡打鬧,把整理過半的東西又弄得凌亂。
夭夭躲在一角,抱著手中美得無藥可救的SD娃娃自言自語,看來這娃娃價格不菲,露出的肌膚觸感好得不得了,除了沒有溫度,幾可亂真。
“所有人都在歡笑,她的手卻伸向了每個人的心臟,可憐的人,嘴角還帶著笑。”
這話沒有人聽到。
依舊有人在歡樂。因為團聚,因為相愛,因為懂得,因為無知。
齊佑邊整理邊發呆,有一些東西,便是回憶,放在手中,容易窺見其本質,那是久遠了的模樣。在加拿大二十年,心裡念念要回來,可這一回來,便覺失了舊模樣。如同自己一直戀愛著的人或事,而今失了真。
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隔壁打鬧的嬉笑聲聲聲入耳。
為何,所有人都在快樂,獨獨自己,整理著她早已不曾記得的東西,黯然神傷。
髮夾。她四歲時最喜歡粉色鑲水鑽的髮夾,是心型,粉紅的心在陽光下閃耀,映照出她粉嫩的臉如同花蕊,那一刻小齊佑盯著她的臉魂兒失了很久。直到一月後,她哭著說髮夾不見了,他幫忙尋找,在她經常玩的吊蘭鞦韆旁找到,他沒有還給她。
水晶蘋果。這是他還未送出去的禮物。五歲,她五歲,他想送她一件生日禮物,早在一個多月就開始積攢零花錢,可以買得起早已看中的水晶蘋果,能夠折射出彩虹。可惜,離她的生日還差十天,他們就要離別。來不及告別,來不及送上水晶蘋果,來不及懂愛。不可以說愛的年紀,是他心中的隱痛。
門輕輕叩響,齊佑把東西藏在枕頭下,開門。
饒沁看到開門的齊佑,有一絲恍惚,他的眼神憂傷,痛了自己的心。她吶吶的開口:“很晚了,我和爸爸要先回去了,有時間會再過來。”
“那我送送你們。”
饒沁沒有拒絕。
齊家一家人都站在門口,道別。
不再是鄰居,饒沁家對面那間房子早已有自己的主人,平時不怎麼往來,但在樓梯間碰到還是會招呼,語氣誠肯,平和。
出了別苑,夭夭回頭望瞭望說:“齊眉姐姐家的房子真漂亮。”
然後是極細的一聲嘆息。
回到家,饒遠志就鑽進了自己的書房,那裡堆滿的都是關於藥書,還有祖輩們留下來的筆記,手札。
饒沁洗了個澡,身心疲乏得要命,還是強撐起精神,看著俯躺在自己床上看連環畫的夭夭。她基本阻止不了儲物箱裡的東西被人使用了。
夭夭同饒沁睡一間臥室,在挨近落地窗邊擺了個小床,床單被套上印有卡通,床頭還擺著兩隻豬兜,粉色,憨態可鞠。
“夭夭,你能不能告訴我,那輛黑色的車裡是誰?”饒沁邊用毛巾擦濕漉漉的發邊用漫不經心的聲調問著,其實心底是惶恐不安的。
夭夭抬起頭看了看饒沁,眼裡是憐憫。
“我不知道。”
饒沁有些想抓狂:“你知道的,每次都是你在危險連緣把我拉回來,你是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夭夭很無奈,她能告訴她那個人是誰麼?她能說嗎?
饒沁雙手猛的抓住夭夭的手臂:“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只是你不告訴我。你爺爺當初也不肯告訴我,總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我想知道,為什麼饒家的女人活不過三十歲?為什麼總有一雙眼睛讓我有置之死地的恐懼?為什麼我時常夢魘,一個死氣女人面無表情,一個嬰孩總對我陰惻惻的笑?這些,都是為什麼? ”
夭夭的手臂開始緊緊的發疼,她努力的想晃開饒沁手,可惜不成功。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夭夭哭了,淚珠如透明的水晶,一顆一顆往下落,落在棉被上,瞬間被吸入,不復見。
饒沁被夭夭的淚水震醒。
“夭夭,對不起,近段時間太多事,我卻沒有辦法跟任何人分擔。”
夭夭吸了吸鼻子,輕輕說:“姐姐,你相信鬼嗎?”
饒沁憐愛的拭了拭夭夭的臉頰上的淚水:“夭夭嚇壞呢啊?這世上哪會有鬼。”
夭夭低下頭去說:“沒有鬼世上哪來的死人。”
饒沁聽不懂,只是被這句話嚇到了。
“姐姐,我只能這麼告訴你,關於第一個問題‘為什麼饒家的女人活不過三十歲’你可以去問饒爸爸,或許他知道。第二個問題,那個車裡的人是你熟悉的,但他針對的不是你,之所以你能查覺到他的存在和他所給予你的壓迫感,也是因為你與他很熟悉,因為熟悉,所以恐懼。第三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因為那是心魔。你有心魔,所以夢魘。”
饒沁半天沒有回過神,等回過神卻依舊是被人偷了魂魄似的摸了摸夭夭的頭:“夭夭,你真的只有六歲嗎?我怎麼感覺你有六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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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左岸已經許久沒有晚出了,其一包養的男人隨時會來,其二饒沁似乎最近挺忙的,好友歸國,藥店的生意也似乎漸好。然後,天氣越來越冷,她覺得自己成了冷血動物,一到冷天就要冬眠。
今天的夜很寧靜,靜得有些可怖。星星和月似乎消失很久了,忘卻本來行使的職責。她知道他今夜會來,每次他要來的那晚,都是這般死一樣的安靜。唯有自己的心跳,證明這個夜裡還有活物。左岸並不害怕,她洗了個澡,把全身洗白刷淨,然後等待,像處女一樣的等待,有心焦,有不安,有希冀。
被子的料子是綢緞,她把自己裹在綢緞裡,隨時被享用。
他來了,穩重的步伐,沉重的腳步,踩在羊毛地舖上,是羊毛痛苦的呻吟聲,如同受著極刑。窗外更加的黑暗,左岸聽到整個周圍的空氣在無節制的顫慄,她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如他每次來的時候一樣。
這一次,她有一絲恐慌。
莫名的恐慌會致一個人出現各種臆想。
她覺得自己會真如那卡布其諾上的白色泡沫,在空氣裡默默湮滅,沒有人發現。
他依舊不出聲,靜靜靠近她。
寒意襲捲了她的心,頓時喪失了節奏,凌亂而無節制,彷彿要衝破胸腔。
他淡淡的說:“有心的感覺,真好。”
這是左岸被他包養的兩年間聽到的為數不多的話語,聲音冷冽尖銳,語氣僵硬,像行屍走肉發出的聲響,割裂心房。
他的手拉開了綢緞被子,下面是左岸一絲不掛的身體,像一場精緻的盛宴。他的用觸摸上去,左岸感覺到遍體生寒,那手如同冰棱,磨挲自己的肌膚,直到血肉模糊。血不會流出,因為被冰凍,凍在血管,脆弱,等待裂變。
做愛,只有一種姿態,男上女下。
左岸會很多種,浪漫,瘋狂,粗暴的都會。如她一樣的女人想要留住一個男人,必然是要學會如何在床上贏得。
可惜,他不允許,他趴在左岸的身上,頭放在她的胸口,聽著她的心跳,下身來回抽插,直到左岸昏迷過去,心跳從胸中沉重的飄出,消逝,沒有回音,像一聲嘆息。
昏迷,便會錯過許多事情。
錯過他摘掉墨鏡,墨鏡下那雙只剩下黑洞的眼睛,像罪不可恕的深圳,像無可掙脫的漩渦。
錯過他那句:“把你的心給我,留下軀體。”
生命在繼續,心跳已停止。
饒遠誌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往往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饒沁在一旁叫他也半天不見迴響。藥店的生意好了許多,她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何況自己還是在摸索階段。可見饒遠志那副模樣,便也是幫不了什麼忙。
他成這樣,饒沁也有些自責,畢竟都是因為她那天頭腦一熱跑去問那個關於饒家女人活不過三十歲的問題,連夭夭都說她太衝動,這樣的問題,應該在很有氣氛的情況下才能問,饒沁扁扁嘴,心道,這還要在有氣氛的情況下才能問,又不是表白。夭夭似乎是看穿她,很鄙視的回:至少要讓老人家作好心理準備啊。
夭夭不愧是人精,真不知道是什麼人生下了她。那豈不是人精中的極品。
饒遠志其實也是不知道答案的,所以才如此這般苦惱,按說祖輩犯下的錯,與自己無太大關係,但延襲了祖輩的姓氏及血脈,好像與自己挺有關係的。他鑽進自己的書房,把所有的醫書,筆記,手札都翻了個通遍,也沒有弄清眉目。自從饒墨,習嫣死了後,他一直在尋找答案。 至今,都沒有找到,對著天空發呆,彷彿要看透一切,尋找屬於自己的答案。
夭夭是知道答案的,可是,於她來說,等於不知道。爺爺,她只想為爺爺報仇,所以她要製造答案。沒有人知道,一個六歲的孩子,會有如此強的報復心理,而且她顯然把所有人都拉上報復的道路。她害怕孤獨,所以,她需要人的陪伴。
是個陽光很好的下午,近冬了,陽光也沒有樹的遮蔽,直剌剌的照耀下來,照到饒沁的身上,沒有溫暖,帶給她的是無限的恐慌。她朝店外的街道上望去,沒有人,有一輛銀色的車靜靜緩緩的告靠邊停泊,然後兩邊的車門同時開了。
是齊佑和齊眉。
齊眉依舊很誇張的給饒沁一個大大的擁抱,齊佑只是儒雅的笑。
然後抱起夭夭左一個吻右一個吻,享受洗禮的夭夭似乎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齊眉的眉心,隱約窺見黑色,胸口的玉石有些發熱,把自己的心臟都炙疼了。
她找到他們了?幾時會動手?
“夭夭啊,幾天不見好像長高了耶,真是越來越可愛了,像極我的那些SD娃娃。”齊眉親完後依舊不肯放手,夭夭也任她抱著。
“眉姐姐,我也喜歡那些娃娃,我想和他們做朋友,姐姐,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啊?”
饒沁又看到了夭夭眼中的狡黠,每每她出現這樣的眼神,必定是在算計什麼。
“真的啊,夭夭想去我家住嗎?”齊眉自是很高興,她喜歡被人祟拜。
夭夭沒有回答齊眉,而是用很憂鬱可憐的眼神祈求饒沁:“姐姐,我能不能去眉姐姐家住一個晚上?”
饒沁沒有辦法不答應,誰忍拒絕一個小孩子的要求了。
齊佑在一旁觀望這三個大小女人,覺得有些不妥,至於哪裡不妥,他又察覺不出。他眉心中間的黑色陰影並不比齊眉的淡。
布一棋局,對弈者不過是自己的左手與右手,這就叫寂寞。
有些人的命,是被赦免的,死了,卻還要活著。
有些人的命,是被策劃的,死後,不得安寧。
有些人的命,是注定的,閻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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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20
引言回覆
夭夭睜著眼睛,那些SD娃也睜著眼睛,齊眉是閉著眼睛的,呼吸勻稱,偶爾夢囈,是一個人的名字。
夜很靜,靜得可怖。
彷彿這世間沒有了任何活物,一座死城。
過了今晚,她就解脫了,她可以如正常六歲女童一樣上學讀書交朋友,可以有自己喜歡或喜歡自己的男生,在草坪里寫情書。雖然這一切的到來需要人命來交換。
夭夭撫摸到那個叫木木的漂亮娃娃的睫毛,如同天使翅膀上的羽毛,柔軟溫暖。她用自己的體溫捂熱了木木的肌膚。
木木不是真人,所以沒有靈魂,所以他的身體是最好的容器,乾淨,純粹。
木木不是真人,但也要死,屍骨無存。
夭夭不想木木死,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世界沒有什麼公平可言,不是麼?誰都會死,哪個地方都在死人。
沒有死人哪來的鬼。
沒有鬼哪來的死人。
更靜了,這世界都在沉睡,沉睡的人失去了呼吸。
風去了哪裡?失魂落魄的醉鬼為什麼沒有橫街亂叫?躡手躡腳的貓了?看門的狗,也睡了嗎?為什麼會這麼靜?
因為靜,可以讓所有人都聽得到慘叫。
他看著他們起伏的心跳,均勻。
他的墨鏡上是兩個人並躺著的身影。
齊聽之感覺到壓力恐懼時,以為是鬼壓床,安慰自己是夢魘,他掙扎著醒來,額頭上一片濡濕的冷汗。然而,睜開眼就是面對。面對比惡夢更可怕的東西,臉上沒有眼睛,只有黑洞,還有陰惻惻的笑。他來不及叫,一雙冰冷的手伸進他的心臟,掏出來還可以聽到鼓鼓跳動的聲音。齊聽之看到自己的心在一雙冰冷似鐵的手上跳動,血像從灑花壺裡傾灑出來,他叫不出來了,眼仁成暗色,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心,黑暗裡是那麼的活躍。他能想到的便是:欠了人家的東西,是一定要還的。
心臟跳得越來越衰弱,那雙手似乎不願意看到衰敗,於是手一握,如同握擠一個豬尿泡,血四處飛灑,那雙手似乎是攪肉機,一個心臟被得捏得粉碎,成一攤肉泥,血髓濺得到處都是。
齊聽之死了,沒有閉眼。
誰說,人睡覺是一定會閉眼的。不閉眼的是魚。
不要忘了,死不眠目的人也是睜大眼睛的。作最後的銘記。
發出慘叫的,是顧影,一個可憐的女人。嫁到齊家,以為是相夫教子,平安健康的一生。可惜,錯就錯在嫁到齊家。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丈夫的血和肉落在自己的身上,怎麼能不慘叫,怎麼能不後悔。
所以,她也得死。
欠了人家的東西,是一定要還的。
她的心臟被捏得粉碎。碎肉粘滿地板,腥紅的血無規矩的鋪滿牆壁。
這個家像被討債的人用紅色的油漆潑過,只差寫上:不還錢,殺你全家。
人討債,用紅油漆。
鬼討債,用人血。
這就是血債血償吧。
他逃不了,他看到門口抱著一個漂亮娃娃的小女孩,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
夭夭聽到慘叫聲趕來,她看到主臥室如屠宰場,到處是碎肉,沒有完整的身體,人體器官扔得到處都是,滿室的血肉散發濃得化不開的氣味,她想起爺爺,也便是如此。腥臊的血,染滿面前這個人,或者不可以稱之為人,他是沒有心和眼睛的屍體,他只需要盲目的完成任務就可以,他是屍體傀儡,身體裡寄居著一個邪惡卑劣的靈魂。他站在血肉的中間,他站在心臟跳動的地方,把一切屍骨踩在腳下。
“有本事你出來跟我對打。”夭夭朝他喊著。
“有本來你鑽進來跟我打。”那個人明明是男人發出來卻是女聲,尖銳刺耳,能把耳膜洞穿。
“鬼鬼祟祟,算什麼本事。”夭夭繼續說。
“我本來是鬼。”那女聲說。
“是鬼就在地獄好好呆著,沒事跑上面來害什麼人。”
“我來討債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好,你現在還我爺爺命來。”夭夭氣憤。
“是他自己找死多管閒事,死不足惜。”女聲說得很輕巧。
……
一人一鬼聊得火熱。
而一旁聽到慘叫聲也趕來的齊佑和齊眉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死無全屍狼藉一片齊齊暈了過去。夭夭懊惱只顧跟這只女鬼聊天,忘記他們的存在了。
夭夭咬破自己的舌頭把鮮血餵到木木的嘴裡,她吻著木木的羽睫念道:“以佛的名義,降伏惡靈,引渡蒼生。”並把脖子上的玉石取下,戴到木木的脖子上,又念道:“以萬物靈長的捨利子啊,請用佛性渡惡性,解救蒼生。”
念完木木就活了,他可以閉眼睜眼,睫毛如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他一步一步走向對面的男人。
“你是……你是……誰?”女聲震驚的問道,口齒模糊起來。
木木走向他,手開始活動起來,是佛法結印,他嘴裡念著降靈咒,光束瞬間裹住了那個男人。男人的身體裡鑽出一個女人,嚴肅的說是女鬼,呲牙,除卻兇惡與因做鬼多年的蒼白陰鬱之外,她也算是個清秀佳人了,可惜,是鬼,且是惡鬼。她正被咒語無情的包裹著,身體開始扭曲得如麻花。枯萎而蒼青的手臂暴出邪惡的紅光,指甲瘋了似的長長,這是鬼應戰的前兆。
佛的光是白色的,惡靈的光是紅色的,帶著邪氣。
然而暴長的紅光沒支撐多久,便漸漸淡了去,佛的光越來越盛,掩蓋了惡靈的慘叫。
如果夭夭認真聽,便可聽說那尖銳的女聲最後的話語:“我沒有作惡。我沒有作惡。”
紅光消失了,女鬼也消失了。
一切又安靜。
除了滿室的腥臭。
木木也死了,他耗乾了夭夭給他的所有血氣。雖然一個沒有生命的SD娃娃不能說死,但他畢竟曾活過,眼睛眨過。
夭夭心疼的抱起木木,半天都不敢扯下他脖子上的捨利子。
夭夭哭了。
世界也哭了,窗外下起大雪。如鵝毛,如天使的翅膀,如木木的睫毛。
夭夭最終無奈的扯下舍利子,木木就像氣泡一樣的突然就滅了,只剩下碎得成片的華麗服飾,如蝶一樣的飛舞,美麗嬌豔。所有的美麗,必然死亡。如果沒有木木,像氣泡一樣消失的便是夭夭,沒有肉體沒有靈魂,在無恨情天裡游盪,無所依靠,不得皈依。
舍利子的中間又多了一根如頭髮絲一樣細小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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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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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最大的命案,應該算是海歸齊姓夫婦碎屍家中,而兇手是一名叫炎夏的男子,二十八歲,職業醫生。可惜,兇手也身亡了,更奇怪的是兇手沒有眼睛和心臟及內臟,只是一具有皮肉的骨架,而且死去半年了。此事,列為西安的奇異怪聞首位。
然,報紙可不是敢刊登的。
這種事,壓下來才是硬道理。
哪能驚動人民百姓以及黨中央了。
所以,派出所裡又多了一宗無頭案卷,直到蒙塵。
齊眉和齊佑都在醫院輸液,至今未醒,饒沁在一旁照顧,眉目深斂。她多想自己也不醒著,就不用面對前男朋友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沒錯,炎夏就是饒沁以前的男朋友,在半年前分手,去了國外。
饒沁問那天晚上唯一醒著的夭夭發生了什麼事,夭夭一副嚇壞的表情,只知道搖頭,表情木納,什麼也問不出。
只是個六歲的孩子,碰到這種事情沒嚇破膽就算是好的,還能去問她什麼了,看著她模樣就心疼。可饒沁不這麼想,夭夭到底有多大本事她可不知道,但至少不會被嚇破膽,或許得等這件事過去一陣子再說吧。
齊佑醒來是三天之後,沒有哭泣,目光聚不成焦點,呆滯。
齊眉是在晚上醒來的,一醒來就大叫,把閉眼磕睡的饒沁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然後就是大哭。齊佑走下床安慰她,兩兄妹一站一坐抱著,久得快成雕塑。饒沁想說句安慰的話卻找不到詞彙,於是罷了,靜靜看著他們。
齊聽之和顧影的屍身是用鏟子鏟起來的,碎得無法拾撿,滿滿一大黑袋子,分不開,放一起火化了。
等齊佑齊眉情緒好了些便是辦葬禮,簡簡單單,淒淒切切。
期間齊眉昏死過去幾次。
饒遠志參加葬禮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任饒沁叫破喉嚨也不開門。夭夭也一直呆在臥室裡,抱著豬兜發呆,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
整個世界都很傷心吧,西安的雪連續下了一個星期了,從那天晚上起沒有停過。夭夭把小臉貼在玻璃窗上,整張臉擠得變形,流不出淚。她一直沉思著,我是不是做錯了?我騙了饒沁姐姐,那個關於饒家女人活不過三十的謊言;更讓齊眉姐姐的父母作誘,引出那個一直逃匿中的女鬼,是爺爺交待的任務,一定要不擇手段完成;還傷害了木木的身體,我可是與他做了朋友啊。我怎麼這麼壞,難怪會被遺棄,爸爸媽媽不要我,只有爺爺願意收留我,可是我把爺爺弄丟了,回不去了。無門鎮,我回不去了。
可是,我仍要回去的啊。
爺爺不是說,我們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了麼?
至少我做了一件好事,女鬼被收伏了,那齊家剩下的人就不會受到毒害了。
饒沁進臥室就看到夭夭整個人都快貼到玻璃窗上去了,窗戶半開著,外面的雪一直下,沾到她的頭髮上,而且,她那樣子,看上去很危險,好似一碰就會從窗口掉下去。
“夭夭,你快過來,你那樣子很危險。”饒沁著急的喊。
夭夭回過頭,眼睛紅腫,無淚。
“姐姐,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嗎?我現在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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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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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大夫在手上寫下的一個字,是個‘心’字。
大夫神色肅然的說:“是活人的心。若想治好夫人的病,必定要有一位甘願獻出自己心的人,這藥方方能奏藥。老夫見齊老爺如此誠心才開出此藥方。唉……”
甘願獻出自己心的人,這該得多難得,夫人的病不等同於沒得救了。
他捏著藥方在書房呆了一夜,早上來伺候他梳洗的丫鬟嚇了一跳,眼前的齊老爺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連兩鬢都是白髮,雙眼通紅。
二夫人來了,腆著大肚子,也有六個月的身孕了。
她眼中一片平詳,當初極好的身段如今是大腹便便,但是整個人帶著安逸的滿足。女人,這輩子只要有依靠,便擁有全世界。何況齊老爺對她也是極好的。她端著一些早點,動作腳步輕盈如水的進了書房,還是有做戲子的一些曼妙姿態,只是沒了風塵,仍是嬌媚的。臉龐不是格外的出眾絕色,卻清透得可人。
見他失魂不附體的坐在書桌旁,她把點心盤子輕輕放在書桌上,人走近他:“吃些吧,別把身子熬壞了。”
他的抬了抬無神的眼,然後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她終究救不活了,當初是我對不起她。”
她微微欠身攬住他的肩,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口處,聽到她的心跳,節奏令人安心。
“饒大夫是鎮上最好的大夫,師承名師,他也救不活麼?”她道。
“大夫開了藥方子給我,可惜,這藥引難求。”
“有什麼藥引這般難求,我們家也算是大戶人家,無論多珍貴難道有錢也買不到嗎?”她疑惑不解。
“對,有錢也買不起。”
他直到身子把手中的藥方子又仔細的攤開,展平。
“ 藥引是一顆活人的心,而且必須是甘願獻出的。”他痛苦道。
她也嚇住了,手中純絲手絹捂了摀嘴:“這真真可難為了。”
齊府的下人都被叫到了大廳,齊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很憔悴。二夫人坐在側座,年老的大管家站在前面頗有威嚴的掃了掃所有的人,清了清嗓子才開口:“眾人都是在齊府做了很多年了,現在齊大夫人有病,請大夫開了藥子但需要一味珍貴的藥引 ——活人的心,如果眾人中有人自願獻身做藥引 ,齊府必不會虧待他,贈銀一千兩,且把他的家人都接至齊府照料一輩子。不願意齊府也不強求,只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忌往外頭說出來,否則按齊家家規伺候。”
等管家說完,下面鴉雀無聲,更沒有上來說要獻身的。
一千兩對他們來說具有很大的誘惑力,而且往後家人都會過很好,但每個人還是願意讓自己多活幾年。
齊老爺很失望,更加躲進書房,齊府的家業也不管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
齊夫人逾漸不行,她也知道自己回天乏術,於是在向他交待著自己的身後事。她一直笑著說,可他卻更加的自責不已。
她說,多想能生下這個孩子再走,這是第一個不甘。
她說,你沒有一天愛過我,這是第二個不甘。
她說,你愛那個女人,以後她會成為你的正室,這是第三個不甘。
她還想說,可是氣力不行,且心像在打死結一樣,疼得她的嘴唇又咬破,流不出血,但有暗紅還是染滿唇紋,而唇色是慘白的。
她沒死,但像個死人。
而在另一個廂房的人,也正慘白著臉。
齊府,她也曾在齊府,那時年紀還小,所以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如今長大了,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了。
在幽幽的月光下,回憶爬滿瘡痍的心房。
她記得了,自己的名字叫梨花,生在齊府,因為爹娘都是齊府的佣人,所以她是小傭人,伺候的是齊家的少爺。齊少爺跟她一般大,一同玩在一起,他奶聲奶氣的問她為什麼叫梨花,她告訴他,因為娘生她的時候院子裡的梨花開得繁盛。他問他為什麼不可以叫梨花,她告訴他,因為她已經叫梨花了,他不能叫。
她很喜歡齊少爺,可爹爹總告訴她不要太親近少爺。也不讓齊少爺總來找她玩。
爹爹還告訴她,對著少爺要低眉順目,要尊稱為您,不可執意枉為。
她聽不懂,但是她知道,她和齊少爺是不同的。
但她還是喜歡跟他玩,喜歡他捉小蚯蚓嚇她,喜歡摘梨花送她,喜歡偷偷的塞好吃的糕點給她。
直到不能再喜歡了。
那就是爹爹被趕出齊家。
因為惡毒的管家從中作梗。她不明白的,但爹爹被打了二十大板,她就知道,她得離開齊府。
後來,爹爹在途中病死,娘為了棺材錢把她賣給了戲班子,然後一頭撞死在爹爹的棺材上。她把爹娘合葬了。隨著戲班子四處漂流,慢慢長大也漸漸唱出名,直到流離到無門鎮被齊老爺買下。收作妾室。
原先的齊老爺死了,而現在的齊老爺便是當年的齊少爺。
他說,他記得她的笑明媚如風。
而與他同房那天,她一直哭。因為喜及而泣。
站在窗前回憶的她,而今又哭了。人或許可以愛很多次,然而只有一個人,可以讓你笑得最美麗,哭得最痛心。
為了那個人,為了愛,所以她獻出自己的心。
他對著她大吼:“誰都可以獻出自己的心,就你不能。”
她哭著說:“你欠她的,我來替你還,一顆心算什麼。”
他吼不出來了,為什麼他一直都要虧欠,好不容易把她找回來,卻是讓她提早結束生命。曾經的心情在歲月中難辨真假,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生命有缺陷,所以一直尋找那個叫梨花的女孩,帶著明媚的笑。梨花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那部分,叫愛。而躺在床上像死去一樣的女人,是他的另一部分,那部分,叫生活。
原來,一個是愛人,一個是親人。
無論選擇誰,都會令他生命不再完整。
一個自私的男人。
一個作出抉擇的女人。
一個等待奇蹟的女人。
大夫再一次被請進齊府,原因是藥引找到了。
齊府的夫人被救活了,一個月後生了個小少爺,眉目清朗。
他依言,把二夫人葬進了家族的墳塚裡,且在齊家祠堂立了牌位,這是她的唯一要求。
生是齊家的人,死是齊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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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咂了咂舌,繼續說:“在半年前,守齊家祠堂的齊大爺被人殺死,死狀跟齊伯伯一樣,被剜了心,碎了屍身。爺爺說是惡鬼回來尋仇了,因為在祠堂的牆壁上用血肉寫著:欠人家的東西,是一定要還的。”
饒沁問道:“那個女人不是甘願獻出自己的心嗎?”
“是啊,但是爺爺說,可能是因為作鬼沾了怨氣,成為惡鬼。”
“饒家是因為那張藥方所以才受到惡鬼襲擾嗎?齊伯伯是給女鬼害死的?而炎夏也是給女鬼害死的?”饒沁問道,還是不能相信,這世上有鬼。
“是的,而且,女鬼已經被我收伏了。”夭夭把脖子上的珠子取下來遞到饒沁面前,“你看,舍利子中間又多了一根血絲,這是兇惡的魂靈。爺爺是無門鎮最出名的佛光大師,專門渡怨靈的,我一直跟著爺爺,自然也會捉惡靈,渡怨靈。這次來西安,也是跟著女鬼的氣息尋來的,我和爺爺的任務就是收伏女鬼,不讓她再害人。可在城市裡找了半年也沒有找到,直到我和爺爺身無分文,只好做乞丐。前些日子爺爺被害,他也是被女鬼所殺。”
饒沁瞪大眼睛,她那時幫她換紅蠅的時候確實看到珠子裡血絲,現在也分不清多了一根還是少了一根。只是對於他們爺孫異於常人的舉態,心裡也有些相信。她去參加過炎夏的葬禮,從他的爸媽口中得知,炎夏確在半夜前就沒跟家人聯繫了,對於他去殺人且畏罪自殺不能接受也不相信,他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也是個溫文而雅的好男人。她也不相信炎夏會殺人,所以,情願相信是女鬼所殺,於她心裡來說,要好過些,以後面對齊眉也會自在些。
“那麼,關於饒家的女人活不過三十……”
“爺爺對饒家的女人活不過三十是猜測,因為醫有醫德,自古,醫人者害人,都得受天遣的。”夭夭小大人的說著。
“也許吧。”饒沁顯得心不在焉,忽的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無門鎮在哪裡?”
夭夭的臉色一變,喃喃說:“無門鎮啦,離西安不遠啦,是個很小的鎮子。”
“哦。那你還要回去嗎?”
夭夭神色黯然:“回去?我是孤兒,從小被爺爺收養,回去也沒有親人了。”
饒沁覺得心口悶悶的,她一把攬過夭夭:“那就呆這兒吧,做我的妹妹,明年送你去讀書,你真的很聰明,不像個六歲的孩子。”
夭夭被她抱得差點氣絕,推開道:“謝謝你,姐姐。如果可以,你以後就是我的姐姐,饒爸爸就是我的爸爸。”
夭夭說話的時候是一派天真,饒沁相信了。
外面的雪和月光清冷的照進臥房,夭夭睡著了,瓷一樣的手臂露在外面,饒沁起身幫她蓋好被子,卻再也不能入睡。她想起一個人,那就是左岸。左岸是她的好友,卻是男友的情人。一定是情人,她親眼看到左岸坐上那台黑色寶馬。只是女鬼為什麼會選擇炎夏?她一直困擾著,翻來覆去。窗戶沒開,她卻覺得冷,未掩好的窗簾如撕開的裂口,窺視那些不為人知。
清冷的月光,銀白的雪,還有一行暗紅的血跡,如梅花一般點點盛開,如咒語一樣從饒遠志的窗口延伸出去,他站在窗口,眼神呆滯,嘴裡喃喃念著:“無門鎮。造孽啊。”在寂靜寒冷的夜裡顯得格外磣人,如墳墓裡發出的屍語。
血,雪,相互融合,是詭異駭人的色彩,在冷洌的夜裡,是奪命一樣的蠱惑。
夜,靜得像太平間。
有人醒著,卻是永久的沉睡。
清早,饒沁撞開了饒遠志的書房門,她不放心三天未出房門的他,在陰暗冰冷的書房裡她看到了癡呆坐在窗口的饒遠志,痰涎落到衣服上結了痂,一股子惡臭,雙眼呆滯,頭歪得古怪。
沒想到一語成譖。
四十八歲的饒遠志患上老年癡呆症。
無門鎮。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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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27 17:29
引言回覆
這次,是饒沁主動約的左岸。
或許她也知曉了炎夏與自己的關係吧,所以不好意思見面。
還是同一間酒吧。
只是她比左岸早到了。
左岸來的時候,饒沁著急驚了一把。
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及膝外套,黑色的長褲,還有黑色的墨鏡。看到墨鏡,饒沁裡有就發怵,覺得像黑洞,隨時可以把人吞噬,深邃如淵,跌進去肯定粉身碎骨,屍骨不存。
“左岸,你像剛參加完葬禮趕來的。”饒沁自認有些輕鬆的話語,她想掩飾自己的怯懦。
左岸嘴角揚了揚,似乎是回應饒沁的話,她點了一杯以前最不屑的淡淡雞尾酒,饒沁下巴都快磕到吧台上。
“你……你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左岸摘下墨鏡,饒沁看到她臉孔的第一印象就是蒼白如午夜的鬼,眼眶深了,臉頰削立,眼仁似乎要遮蓋整隻眼睛,黝黑而幽深,令人驚駭,整張臉瘦得太多,幾乎失去了原貌。
“你……你……”饒沁端高腳杯的手在顫抖,嘴唇抖動,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侍者把雞尾酒端上來,左岸抿了一口才說話:“沁,我要走了,離開西安。”
她的聲音沙啞。寂寞得令人發慌。
饒沁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左岸的晦澀與陰暗把自己的埋藏了,離開,那就離開吧。
左岸自顧的走了,黑色的長外套在推開酒吧門的那刻被風鼓起,如黑色的蝶展翅。她是來跟饒沁道別的。
道別,令饒沁受傷。
饒沁點了左岸以前喝的烈酒。一杯,兩杯,……
要離開,心裡裝滿了回憶,她或他,她或她,從些告別。
酒吧老闆對於消費較多的顧客都有似VIP一樣的照顧,他親自幫饒沁叫來出租車,扶她上車,饒沁卻拖著他不放開:“媽媽,你不准走,小沁沁要你陪我睡,我一個人會害怕。媽媽,左岸,左岸,媽媽……”
酒吧老闆忠厚的搖了搖頭:“可憐的孩子。”
饒沁頭痛腦裂的醒來,覺得整個人像泡過酒缸似的,沖天的酒氣把整間房子薰得跟釀酒坊似的,那些蒼蠅蚊子都在打著醉拳,一拳一拳全打在饒沁的臉上,整一個滿頭皰。
廚房傳來咚隆叭啦的聲音,難道那些鍋碗瓢盆都成精了。饒沁想得怪異。
只怪最近遇到的怪異事情太多,整個人都快崩潰。
她揉著太陽穴走到廚房,看到夭夭同學搭著椅子,揮著鍋鏟在煎雞蛋。饒沁跟看到神童似的瞪大血紅的眼睛:“夭夭,你……”
夭夭聽到有聲音轉過身來,臉上笑成一朵花:“姐姐,你醒了,我正在做早餐。”
“你還會做早餐?”
“當然,以前爺爺在時,都是我在做。”
“你真不像人。”饒沁感嘆,估計酒還沒醒。
夭夭從椅子上跳下來說:“我是孤兒,爺爺說他照顧不了我很久,我只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饒沁點了點頭,跑進洗手間清洗自己。
當夭夭把早餐端給饒遠志,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嘴裡還是那一句:“無門鎮,造孽啊。”
夭夭邊餵他食物邊跟他聊天。
“離開久了,我也想要回去,可是,無門鎮,出來容易,回去難。”
“饒爸爸,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要醒過來。”
“爺爺說,無門鎮的人注定都死於非命。我只是個孤兒,不知道是不是在無門鎮出生的,沒有爸爸和媽媽。饒爸爸,你說我會不會死啊。不過,爺爺說,是人都會死的。”
夭夭自顧自的說著,時而咯咯的笑,時而黯然神傷,不像個孩子。饒沁洗完出來,看到夭夭在餵饒遠志吃早餐,還一邊說著話,心裡不同的感嘆,這個孩子太過自主獨立,是什麼環境才會讓她這麼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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