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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聞錄全集_85章(已停止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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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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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05 引言回覆
第七十一夜 橋祭

  離我居住的二手房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座大橋,這座大橋已經有好些個年頭的歷史了,而且作為這個省的第一座斜拉橋,還是十分值得驕傲的。由於緊鄰著城市的河流並不十分寬闊,這座連通市區和郊區的橋樑自然並不長,如果是坐車行駛過主橋,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情,兒時候記得看過,有些地方已經十分破舊,幾乎開裂的木板和老得發黃的橋墩,所以,就在幾年前政府決定對橋樑進行一次大修,一來保護橋樑安全,二來也是一種新氣象。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好稀奇的,各個地方都有橋,有橋就需要翻新,可是我驚訝的發現這橋最近居然出現了問題,雖然不至於造成很大的災難,但誰也不願意踩在一座謠言隨時會坍塌的橋上過河,雖然說是謠言,但俗話說三人成虎,誰也不會傻到拿自己來印證一下。而且橋上經常出現不乾淨東西的傳言四起,而這一切,自然如同臭雞蛋一樣將一大堆我這樣的蒼蠅記者吸引過來,無奈消息封鎖的緊,我們得到的不過是官方的禮節性磘述,毫無進展,主編大力讚揚我的工作能力,其實卻是暗示我一定要搞到第一手資料,我不禁感歎,如今做記者不僅要專業素質過硬,有良好的新聞嗅覺能力,而且還要有詹姆斯幫幫一樣的過硬的間諜本領了。
  我自然是沒啥本事,不過事情來了,順理成章的想起了紀顏。
  “鬧鬼的大橋?”紀顏狐疑地望瞭望我。我則使勁點頭,順便將那些為數不多的資料遞給他,紀顏則坐下來翻看著。
  “哦,原來是前幾年修橋的時候死掉的幾個工人,現在傳說他們回來了?”他的閱讀能力很快,八九頁的東西一下就讀完了。
  “我倒是識得這方面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訴我,對了,你找我怕是想在裏面拿什麼資料吧?”紀顏忽然轉過頭怪笑著望著我,被猜中心事倒也沒什麼,我點頭承認。
  還沒等他說話,電話卻響了起來,紀顏起身去接,聊了一下,放下電話,眼中有喜色。
  “走吧,不用擔心了,他已經在請我去了,不過去的時候千萬別說你是記者,這傢伙鬼的很,知道你身份死也不會開口了。”說完,我便和他在下午一起出去,前往這個名叫老喻的人約定好的地方。
  其實見面的地方就在離那所橋不遠的一個涼亭,這涼亭還是清朝的時候一個中舉的鄉紳修建的,所幸這一帶戰亂頗少,保存下來,還沒到,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衣,穿著西褲皮鞋體型略胖的一個男人坐在裏面搖扇子。我們還沒進去,紀顏遠遠喊道老喻,男人看了一下,站了起來,卻不離開涼亭,只是站在裏面老遠伸著手等我們來握。
  走進一看這個頗有官相,圓臉大耳,天庭飽滿人中寬厚肚子略微有些凸起的中年男人就是老喻。扇子上寫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字,正楷書,字很端正。
  大家對個照面打過招呼,自然聊到了正題,老喻果然對我有所警惕,雖然紀顏一再解釋我是他的助手,但他還是略有顧忌,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從不多的言語中我還是知道了老喻正是幾年前大橋翻新工程的幾個負責人之一,而且他是專門負責現場施工的,日曬雨淋非常辛苦,所以施工完成後他也就享了幾年清福,躲在了空調間裏辦公,自然體形發福了起來。
  “去年不是罕見的大洪水麼,幾乎要淹到橋面了,解放軍武警全都上來了,死命堵住缺口,這條河的水也漲的厲害,自打我記事以來這河從未漲到橋面來過,可是那天我在現場真個是嚇壞了,感覺我們這些個人隨時都會被水給吞了,還好有驚無險,不過洪水退後這橋就開始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怪事了。”今天天氣有些悶熱,想是許久不曾下雨,我看了看天色,雲壓的厲害,好像隨時可以伸手摘到一樣。
  要下大暴雨了,我用手提著衣領抖了下,不過進去的全是熱風,令我費解的是,為什麼老喻偏偏要來到這麼一個地方談,回望四周,幾乎沒幾個人,到處都是被太陽灼的發亮逼人眼的白晃晃的地面,踩上去,熱氣透過鞋底直到腳心。
  老喻不停的搖晃著扇子,但如同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汗珠一個勁的朝下掉,摔在地上成八瓣。
  “哦?我也只是略有耳聞,到底有些什麼事情?”紀顏好奇地問。
  “你知道,這橋兩邊是人行道,效寬度26米,雙向四車道,設計速度為60公里每小時,我就住在橋邊的沿江路上,沒事情喜歡入夜前在橋上溜達,一來健身,二來也想看看自己參與修建的橋樑,人麼,一老起來就很懷念過去。
  洪水剛退的第二個星期,我就扶著橋邊的大理石扶手慢慢步行著,那時候已經過了上班高峰,往來車子少了許多,除開往來車輛穿梭帶起的嗖嗖的風聲,橋面顯的安靜許多,橋下的河水也是,這橋主橋部分大概幾十米,不過從上往下去河面很漂亮。
  可是那天我走過去,忽然感覺到了橋有些許晃動,相當的輕微,可是我卻是個感覺相當靈敏的人,我站立在原地多等了會,的確有這種感覺。
  接著,我又聽見了哢嚓哢嚓的聲音,猶如一堆鵝卵石與砂粒放置在攪拌機裏攪拌一樣,這讓我非常費解,這橋是在我監督下完成的,我雖然談不上是個優秀出類拔萃的人,但好歹我完成的事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再說這東西出點什麼紕漏那可是要掉腦袋,牽扯到很多人的事。
  但是這種聲音越來越響亮了,讓我不由得感覺有些驚慌,很快我聯絡到橋的維修人員,不過經過檢修他們說橋體很結實,壓根沒有異常,我才放心下來,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司機說經常在行駛在橋面上看見幾個人駝著背低著頭手牽著手在路上穿行,加上總是在入夜以後,雖然由於光亮工程,橋上安置了很多漂亮的路燈,但這樣反而給司機造成了很大壓力,隨著很多人都強調的確遇見了這樣奇怪的事情,都寧願繞道也不肯過橋,或者只敢在白天過去,你要知道橋的收入來自於收費站這幾天收入大大減少,而且眾多車輛集中在同一個時段過橋也不是件好事情,如果這樣下去,很多人都要失業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和你爸爸的交情上幫我下,這個不是什麼光彩而且上得了臺面的事情,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當然希望你能保守秘密。”老喻不再搖扇子了,神情嚴肅,兩撇只剩半截的眉毛擰到了眉心。
  紀顏聽完點點頭,忽然又望著我,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只好尷尬的點點頭。
  接下來自然是老喻為我們講了下整個橋體結構和關於橋的歷史。我在夜晚經常向外看去,整座橋如一座金龍,非常漂亮,橫跨在河道上。
  “幾年前施工的時候有沒有出過什麼特殊的事情?”紀顏一個個問題詢問著,一邊紮在橋邊望著。我注意到老喻的臉色忽然很不好,如同遭霜打過的茄子,一臉緊張。
  “沒出過什麼事情,只是一些小問題,這座橋每次返修都出過類似的問題,早就解決了。”老喻頭上的汗冒的更多了,他不停的搖著扇子,速度太快,以至於那五個字都看不清楚了。
  “歷來大河上修橋都要準備橋祭,也做了麼?”紀顏又問,我則奇怪,什麼是橋祭?
  “這個其實當然曉得,這套禮數雖然我們這些黨員自然是不屑一顧,可是施工的人很講究,他們說逢山開道,遇河搭橋,都要為山神河伯準備祭品,否則施工艱難,事端很多,即便是路修成,橋搭好,日後也非常麻煩,所以我們也就睜隻眼閉只眼,隨他們去了,只要別弄的過於張揚,否則上面會責怪我們搞迷信封建活動的。”老喻解釋到,我見插不上嘴,只好待會再問紀顏。
  “他們準備了很多祭祀貢品,並且在橋頭焚香禱告,說是為了討生活不得以在河道上動土,說什麼橋神河伯莫怪莫怪之類的。”老喻繼續說道。
  “老喻,大體上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自己在這裏看看。”紀顏見天氣炎熱,怕老喻吃不消,老喻客氣的推託了兩句,抹著汗回去了。
  我和紀顏坐在橋頭陰涼處,這裏有一片草地,坐上去很舒服,還有些大理石修建的石凳石桌。我們決定等太陽下去,黃昏之後再上橋看看。
  既然閑坐無事,自然要問問關於祭橋的事情。
  “哦?你不知道麼?其實祭橋和祭河是相通的。祭橋習俗最早產生與中國,古代中國人很重視橋樑建設,誇一個人做善事多常說他:修橋補路。。橋樑落成必然要來一番隆重的遊橋儀式,場面頗為壯觀。最先上樓的是當地有名望者,如官吏、鄉紳、老年人等。重要的橋樑都有一年一度的“祭橋”日,十分地莊嚴。以前,人們必須準備香及金紙,至橋頭焚香燒金祭祀橋神,以感謝並祈求橋神保佑通行平安。有的地方僅燒香,金紙用線綢線綁著放在橋頭上,俗稱“壓金”,為替橋換新光彩之意。並且保佑橋樑不毀,庇護鄉里人。
  而祭河則更早了,以前河流山川都是祭祀崇拜之物,而且古代皇帝向來先祭河,再祭海,意指海由河流彙聚而成,河乃天下水之源頭。而且經常以玉器當作祭品供給河伯。視為尊重名貴之意,而且玉通靈,古人相信能送到神靈手中,其實也是因為秦朝二十八年,始皇帝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周將覆之,急投玉璽於湖而止。所以後人相信,一旦江河湖海發生災難,投以名貴玉器可以安撫憤怒的水神們。
  不過祭河最出名的當然還是諸葛亮。相傳諸葛亮平定孟獲後路過瀘水,正值九月秋天,河面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諸葛亮詢問當地人,皆言此河有神明,必須以活人七七四十九顆人頭祭之,方能平息,諸葛亮不肯殺人,於是宰殺牛馬,河面為劑,塑成人頭,內以牛羊肉代之,喚之曰‘饅頭’。當夜在瀘水邊上設置香案,鋪設祭品,列燈四十九盞做招魂之用,將饅頭等物放置在河岸邊上諸葛亮親自念了悼文,再將祭品拋入河中,風雨即使停歇。而所謂饅頭,也就是現在的包子的由來了。不過這以後也養成了習慣,凡是要在河道上動土或者返修舊橋,一定要先祭祀一下,拜下橋神河伯,方能開工,否則會大不利。”紀顏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望向那座橋。
  “大不利?”我問。
  “是的,也就是會死人,而且很多人。”紀顏神色黯淡道,接著閉上眼睛,將手枕在腦後。
  “乾脆休息下,現在天色還早,離天黑還有一個多小時呢,等天涼快些再上橋,再說,老喻不是說了麼,入夜以後那橋才會出現問題。”他說著,居然躺在草地上睡了起來。我在喚他,紀顏也不再言語,我也只好伏在石桌子上睡了一下。
  我做夢了,很奇怪的夢,因為我夢見自己站在那橋上,到處都是人,可是一點聲音也沒有,接著那橋竟然從中間塌了下來,四處殘破的碎片和屍體,那是個非常可怕的夢,當我驚醒過來,脖子處流淌著細細的冷汗,一道道的。
  “你醒了?”紀顏站在我旁邊,我望瞭望四周,光線黯淡了不少,看來太陽要下山了。
  “走吧,差不多了。”紀顏朝我揮揮手示意跟上來。我看著天空忽然聚集起了黑雲,厚重如黑鐵,累壓在橋上,忽然感覺我和紀顏踏上那橋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橋上的人少了許多,看來以為是快要下雨,大家都忙著回去,走上來才覺得這裏空氣壓抑的很,好像身處在隔絕的房間裏,每呼吸一口空氣都很費勁,我的肺像一個大功率工作的抽風機一樣。
  橋面經過一天的烘烤,幾乎快成鐵板燒了,還好鞋底不算太薄,扶手很漂亮,每隔上幾米就有一個圓形的燈泡,橋中間的拉索高高掉著。
  “聽老喻說,這橋設計為雙獨塔雙索面扇形密索體系鋼筋混凝土預應力斜拉橋,橋下的主橋墩可是國內最大直徑的,整個橋造價六億多,特別是晚上,所有的橋燈一開,特別漂亮。”紀顏慢慢說著,一邊注意著四周的事物。
  “聽說修橋的時候死了人。”我小聲嘀咕著,一邊撫摸下前面的護梁上的雕刻著花紋的燈座。
  我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楚那裏不對,只是有些不協調,我看了看那燈座,好像依稀有個手印。我剛想和紀顏說,卻發現他早就走到我前面去了。看來他沒聽見我說什麼。
  橋下的河水流淌的非常快樂,我幾乎可以聽見它的歌聲,抬頭看了看,黑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幾乎已經觸到了橋的斜拉索。
  “好像要下雨了。”我還沒說完,鼻尖一涼。
  真的下了,而且來的非常迅速。紀顏連忙拖著我來到了橋中間斜拉索下面,上面有根橋樑,所以雨下不到這裏。
  “那件事情其實我知道。據說修橋的時候正是這個時日,夏日炎炎,幾個工人爬到著斜拉索上面,本來都系好了鋼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齊齊地全斷了。幾個人一起摔了下來。”紀顏的聲音靠著雨聲的伴奏,緩緩說了出來。我抬頭看了看,上面距離橋面少說也有五六十米。
  “一個掉在了鋼索上,因為從上面摔下來速度很快,整個人被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也沒好多少,直接摔在橋面上,或許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他們就如同這雨水,或者像一些顏料,啪的仍在了畫布上,四下裏綻開了,據說現場相當殘,收斂屍體的人都忍不住流淚。”紀顏也抬頭看了看,我似乎可以感覺到,一個人從那麼高直接掉落到這水泥地面上發出的沉悶感,混合著肋骨的折斷的清脆聲和內臟破裂開的聲音。
  天色變的灰暗起來,雨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風也起來了,橋面上的風比我們平時吹到的要大很多,呼呼的河風讓我和紀顏無法站立,甚至互相說話的聲音都很那分辨。
  紀顏對我做了個回去的手勢,現在整座橋幾乎沒人了,仿佛是一座死橋,我看了看橋的盡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猶如連接著另外一個空間。好不容易,我們兩個頂著風快走到橋頭的涼亭了,到了那裏,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眼鏡被雨水打濕了,看不清東西,我索性摘下來,跟著前面紀顏的背影前進。不過我卻清晰的聽見了一聲啪的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又一聲,而且就在我腳邊,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
  是一個人,他大張著手腳誇張的趴在橋面上,接著又是一下,另外一個人摔在我面前,我抬起頭,頭頂上黑乎乎的,不過很快一個人形的東西掉落在我面前。
  與其說一個,不如說是幾段,整齊的從中間切開。
  我想起了那個被鋼索繩切開身體的那個工人。
  我已經無法往前走了,掉下的屍體幾乎把我的路封鎖了,我只要往前走一步,一具屍體就從頭頂掉下來,摔落在我面前。
  前面紀顏的背影已經漸漸消失在風雨中看不見了,這座橋只剩下我一個人。風沒那麼大了,我稍稍可以站立住,可是根本無法挪開步子。
  我深吸了口氣,知道害怕也無用,我只好蹲下來,看了看那屍體,我本想用手抬起屍體的頭看看,可是他們仿佛被粘在地面上一樣,或者已經成了橋的一部分。
  前面傳來雨水飛濺開的聲音,我隱約看見一個東西從橋側的扶手慢慢爬上來,四肢趴在地上,猶如一隻蜥蜴,快步朝我爬過來。
  我忽然記起了開始為什麼摸到燈座的不適感,也知道為什麼了。
  被太陽曬了一天,本該是熱的燙手,其他的燈座扶手的確如此,而那個燈座,有著手印的燈座卻冰涼的。
  那傢伙離我只有幾米遠了。每爬一下,手掌就往橋面上重重拍打著。我緩緩站立起來,可是卻抬不起腳離開,甚至張不開嘴喊叫。
  越來越近了,忽然到我面前停了下來。我只能看見一個黑黑的後腦勺,和一個人形的身體,不過沒有那個人會以這種方式移動。
  風更小了,雨似乎也開始停了。
  那傢伙慢慢抬起頭來,那是一張人臉,我談不上熟悉,卻絕對認識。
  老喻。
  他的腮幫子一下鼓著,一下癟下來,蒼白的眼珠幾乎完全凸出了眼眶,整個人濕濕的,只是無神的望著我,此刻的他就如同一條拋上岸的魚。
  “歐陽?在麼?”前面傳來了紀顏若有如無的呼喊聲,老喻——姑且這樣稱呼吧,靈巧的轉了轉頭。
  不是左右,而是調轉下脖子,他的頭轉了180度,我幾乎聽見了頸椎斷裂的聲音,非常清脆,接著他的四肢也同樣轉開來,整個身體像甲魚一樣翻了個身,迅速從旁邊跳進河裏了,而那些屍體和斷肢,也如同扔進水裏的泥巴,化開來,沉進了橋面下去了。
  “你沒事吧?”我終於看見了紀顏熟悉的臉,一下蹲了下來,等腳稍微適應了下,才站起來。
  “快去找老喻。”我終於能說出字來了,紀顏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路上我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他,紀顏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
  “如果你看到的是老喻,恐怕也找不到他了現在。”紀顏說道,我想了想,倒也的確如此。
  可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老喻居然好好的,而且他還主動打來電話,詢問我們是否被雨淋著了。
  這樣看來,我們只有再去拜訪一下他了。不過這次則是在他家裏。
  老喻的家很質樸,家中只有他和妻子,女兒去前年去國外讀大學了,他年輕的時候與紀顏父親相熟,紀顏的父母雙雙出外探險的時候就讓老喻來為紀顏指導功課的,所以說,老喻到算得上是紀顏的啟蒙老師。
  他很關心的詢問我們有沒有生病。知道無恙後松了口氣。
  “夏季感冒也很厲害的,要當心,還是把濕衣服換下來,喝口熱姜湯,我這就叫老伴去煮。”說完,閃身進了廚房,紀顏望著他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等老喻出來的時候,紀顏起身。
  “喻伯,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修橋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幾個工人是怎麼死的,另外,我現在也很擔心您,這幾天您最好不要外出,尤其別去那橋。”
  老喻聽完有些沉默,看了看還在廚房的妻子,對我們招招手,進了他的書房,書房裏古色古香,有很多的書畫名帖,另外還擺放了很多的獎狀,從年輕的時候得到的勞模到中年後的嘉獎都有。
  “那件事情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老喻將門帶上,癱軟著身體做到乾淨整潔的床面上,他的額頭又開始流汗了,所以又搖起了那把扇子。可是房間裏並不熱,何況剛才還下了雨。
  “幾年前,我得到通知要我負責修理舊橋,當然,我對於這件事是很看重的,所以立即挑選了最優秀的施工隊伍和領導班子,修橋前我們也照例進行了河祭橋祭,可是施工還是很不順利,因為隊伍傳言這橋修不得,據說以前每次修橋都莫名其妙要死幾個人。
  我作為帶頭人當然對這話很不滿意,所以更加嚴厲的要求他們趕緊完成施工進度,可是一拖再拖,居然拖到了汛期,河水漲的厲害,橋面的風也越來越大,我非常心急,要是等汛期過了再修,那會耽誤很多時間,所以我加大了施工時間。雖然出於想完成這個事情,但是其中也有我怕受到上面責備的自私想法。
  本來只是這樣到也沒什麼,但是我女兒在這個節骨眼要出國了,按照我家裏的底子壓根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錢,可是這關係到女兒一輩子的前途,兩下裏公事家事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一個材料商找到我,希望由他來供應工程下半段的貨,尤其是施工安全措施的產品,我有些憂鬱,可是開出的豐厚回扣正好可以彌補女兒出國的空缺,我親自去看了看那些纜繩和材料,修橋的建材到沒問題,只是其他的一些例如燈座扶梯和副橋引橋部分稍微差強人意,但也絕對不會出事,但是修建斜拉索的相關高空安全防護設備的鋼絲纜繩和安全網強度有些不夠,但照理只要不出現級別過高的大風就不會有太大風險。
  我再次選擇起來,並且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原以為趕在汛期高峰前結束,那天河面的風也可以接受,並不是非常強,本來在施工下方是鋪設了安全網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根工作繩和安全繩,工作繩材質為錦綸,直徑為20毫米,安全繩材質為高強絲,直徑為18毫米—20毫米,是為了配合工作繩用的,以提高安全係數,這些繩索都是經過了測試的,雖然離國家要求的標準有些距離,但只要不出現大的意外也不至於突然斷裂,而且河面超過四級風是不允許作業的,可是沒想到河風突然轉強,突然變大,吹得人都無法站立,我一時心慌,正要下令停止作業的時候,結果出事了。
  先是在拉引索那裏的三個人的繩子突然斷裂了,他們沒有掉到安全網上,可是被吹了過去,其中一個給細長的鋼絲繩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摔到橋面上慘不忍睹,接著更多的人來不及通過下滑扣滑落下來,而是被風紛紛卷下來,有的掉在石制的側橋扶手上,有的掉到河裏,高高的浪頭一卷,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沒影了。當時我們都傻了,等反應過來救下其餘的工人的時候當場就已經死了三個。
  另外有四個掉入河裏,雖然事後將整個河面進行打撈,卻一直找不到屍體,後來不論怎麼尋找,在下游只發現一些衣物和斷裂的繩索,可那四具屍體卻找不到了,所以,那次一共死了七個人。大家都謠言說普通的貢品祭橋沒用,還是要活人的性命才能在橋上動土施工。
  後來的日子我幾乎每天都在驚恐不安和自責內疚中渡過,令我沒想到的,這件事並沒有東窗事發,大家都把災難歸咎於風速突然過快上,而且歷來修橋都要死人,賠償了死者一筆錢後,事情不了了之,而且繼續修橋的進度,但是我知道,如果安全繩的材質更牢靠些,他們不一定就會死的,甚至可以安全的下來,有時候只是差那麼一點,卻變成了陰陽兩隔。”老喻終於說完了,他低著頭,手裏的扇子也合上了。我們三人漠然無語,還是他妻子端著姜湯走進來才打破了這局面。
  當我們喝完姜湯打算離開的時候,外面的雨剛停歇了一會,忽然變的更大了,轉成了暴風雨,外面的風也極大,好些個玻璃和竹棚都被卷起來了。自行車到了一片,而老喻則忽然接到個電話,電話裏的聲音很著急,但老喻的神態更急,扇子被緊緊的纂在手心,幾乎要掰斷了。放下電話,我們才知道大橋出問題了。
  “不好了,檢測橋樑安全的通知說不知道為什麼橋側下出現了裂縫,雖然不大,但有隱患,我現在必須馬上去一趟,你們就先留在我家,等我回來。”說完,他拍拍我們肩膀,出門找雨衣,可紀顏忽然一把拉住他。
  “喻伯,你千萬不能這時候出去,更不能上橋!”他的聲音很大,也很激動,原本蒼白的臉起了紅暈。
  老喻撥下紀顏的手,沉默了一會,忽然抬頭說道:“我已經錯了一次,這次如果再錯就說不過去了,那橋要是出事,我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說完,堅持要出去,紀顏見阻止不了,只要要求我們陪同著一起出去,老喻想了想,答應了。
  在老喻妻子的叮囑聲中,我們三人走進了暴雨。
  外面的能見度已經降到最低,雖然拿著施工專用的TX-3615強光手電筒,但也只能照到四五米遠的地方,整個世界仿佛要塌陷了一樣,耳朵邊塞滿了轟轟的聲音,猶如萬馬奔騰。
  好不容易來到橋邊,已經站了很多人了,他們見到老喻都尊敬地喊喻工,他問了些問題,決定帶人上橋,查看一下橋的裂縫狀況。
  “這不好吧,好像掉拉索的鋼纜也有些鬆動了,我們已經封鎖了整個大橋,還是等風稍小些再去吧,喻工。”一個帶著黑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勸道,其餘人也附和著說,可是老喻斷然拒絕。
  “這橋是我負責修的,出了問題,當然要我親自上去,什麼都別說了,願意和我來的就跟我後面。”說著,他把帽子帶上,走上了橋。這些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有兩個年輕人跟了過去,我和紀顏也尾隨其後。
  橋面上的風力比在地面上要大許多,而且相當空曠,沒有任何遮蔽物,我們幾個都在腰間綁好了安全繩索,頂著風朝出現裂縫的地方慢慢的挪過去。每走一步都非常艱難。
  忽然,行至一半,我聽見啪的一聲,相當清脆,接著是平日裏棍子或者跳繩卷起的呼呼風聲,我看見老喻的頭似乎被什麼細長的東西勾住了,接著整個人飛了起來。
  我詫異地望著,老喻如同紙糊的風箏,被吹到了半空中,脖子上掛著一根斷開的鋼繩,腰間系著一根安全繩。紀顏連忙沖過去抓住安全繩,可是風速過快,繩索在紀顏手中刷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就抓不住了,我們四個眼睜睜看著老喻被風卷到河裏去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幾乎來不及反應,接著,腳下忽然有搖晃的感覺,我的安全繩也斷裂了。
  紀顏和另外兩人死死的抓住了斷裂的部分,我如同一個蹦極者一樣,倒掛在橋下。
  暴風雨漸漸停息了下來,風力也小了很多。
  “你沒事吧?我趕快把你拉上來。”紀顏在上面高喊。我正在慶倖自己安全的同時,低頭卻發現自己正好在裂縫處。
  “等等,等一下把我拉上去!”我好像發現了什麼,喊住了紀顏。
  因為我看見了裂縫的地方有東西。
  四個人形的不知道說是動物還是什麼,赤裸著身體,四肢死死嵌進了橋樑下部,張著大嘴巴啃咬著橋底,已經破了好大一塊了,磚牆的碎片和泥土混合著暗紅色的血液從嘴巴裏溢出來,黑紅色的,還夾雜著幾顆破碎的牙齒。他們像蝗蟲啃食糧食一樣瘋狂的破壞著橋底。
  其中一個猛的轉過頭,望著被倒掉在旁邊的我,裂開嘴巴笑了一下,然後又忘我地繼續他的工作,哢嚓哢嚓的聲音不停地傳到耳邊來。
  而且,我也看見了老喻的屍體,他的頭和四肢全部折斷了,成不同角度歪斜著,整個人躺在橋下隆起的一片沙丘上,大張著嘴巴,亮色蒼白,和那天我看到的一樣,就像一條拋在岸上無法呼吸的魚。而那把他最喜愛,常不離手的紙扇也被水浸泡著,撐開著在旁邊,扇子上的字跡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我終於被拉了上來,並且告訴他們我看到的,這些人驚恐不已,最後還是找來幾個膽大的人綁好繩索下去查看,不過那四個怪物已經不動了,成了化石一樣,大家廢了好大勁才也拿不下來,因為手指頭和腳趾頭已經深深插了進去,只好鋸斷才拿下來。
  這四具屍體,就是當年沒有找到的那四個工人的。
  老喻的屍體也被打撈上來,好好的安葬,並稱為因公殉職。橋樑的裂縫很快修理好了,而且再也沒有發生過異常事件。
  紀顏神色憂鬱,他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非常熟悉的老喻的妻子,但是老喻的妻子傷心的告訴紀顏,這件事不要告訴遠在國外的女兒,這也是老喻經常提醒的,他常面帶苦悶地調侃,自己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要打擾在國外求學的女兒,免得她擔心。
  “她的女兒會為這個父親驕傲的,至於老喻的犯的錯,就和那扇子一樣,一起隨著他埋進棺材吧,就當作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永遠保持下去。”紀顏望著我說。我點頭同意。
  事情結束了,不過我還沒完,至於那篇報導,我把已經寫好的那份撕掉了,扔進了垃圾箱,至於主編方面,我只好告訴他我一無所獲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挨瘗了。(橋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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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06 引言回覆
第七十二夜 屍水

  “端午節後會有一場雨的。”我剝著剛從家裏拿來的粽子,還未放到嘴巴裏,落蕾將頭斜靠在玻璃窗上,歪著腦袋看著外面,她穿著一套橙色的套裙,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頭髮整齊的向後紮著一條馬尾,我很喜歡看著她把陶瓷般的臉對著玻璃,因為那樣我可以看著外面的陽光在她臉上形成的一圈圈的光暈,就像燒制的彩釉。而且,這樣我也可以同時看見兩個落蕾了。
  “哦?是麼?”我咬了一口,很不錯,母親包的粽子一如往昔,糯米很緊,有彈性,還是非常好吃。
  “是的,而且這場雨一下完,天氣就真的會開始熱起來了,而且,很快就夏至了。”她沒有望著我,依舊低垂細長的睫毛看著外面。
  即使再笨的人也可以察覺到她的心事吧,不過我不想問她,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別人願意說就不需要去問,就像那些喜歡詢問別人工資或者孩子是否考上哪里的名牌高校一樣,那樣反而尷尬。
  果然,只有我們兩人的辦公室稍稍寂靜了一會,落蕾從窗外走到我面前。
  “我外公去世了,你能陪我回去一趟麼。”她的聲音很乾澀,沒有平日工作的激情,我停止了咀嚼,機械地點了點頭。
  我不大會安慰人,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沒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卻去咯吱人家,換來的自然是一頓臭瘗,而且也只好拿自己的手給人家練習九陰白骨爪,因為那時候的我單純的認為想讓一個人不哭,那讓她笑就可以了。
  落蕾抱著雙手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她對我了聲謝謝。
  辦公室再次只剩我一個人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
  我撐著傘來到約好的地方,本來想喚紀顏同去,因為這傢伙向來對各個地方的葬禮非常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還特意躺在地上假扮死屍來引誘禿鷲來吃他,好體驗一下天葬的感覺,而我早已對他這一類近乎瘋狂的舉動習以為常了,再我眼中,他無疑是海明威式的男人,他喜歡自己的每一天都過的與眾不同,過的和昨天不一樣。
  不過他也有必須關心的人,可以說關心她勝過於關心自己,於是他陪著李多去了鄉下,去觀看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的慶祝活動,那個地方的居民和其他人過端午節的習俗不同,除了應有的吃粽子,賽龍舟,門前插艾葉以外,在那一天大家會讓所有未滿周歲的孩子都去外婆家藏起來,意謂“躲午”而且孩子們佩戴錦布縫製的小狗,小人等,忌諱丟失,否則,預兆著一年之內必有災禍,躲過了端午後,將這些佩戴之物拋到水中以消災去禍,而在落是在水上討衣食的人家,也忌端午吃葷,一天內都要食素。
  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獨自陪著落蕾去了。去世的老人家我還是有一面之緣的,上次為了給黎正治腿曾經見過,如此開朗健談身體結實的老人居然也一下就走了,的確讓人有些感傷,聽說落蕾小時候都是由外公帶大的——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常常無暇照顧她。所以對這位外公,落蕾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了。
  下著雨,不寬的路面更加崎嶇,除了偶爾過去的發出突突的聲音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偶爾夾著尾巴快速跑過的狗,幾乎看不到什麼活物。雨水把黃色的泥巴沖刷的黏呼呼的,像一團團的漿糊,走起來非常費勁,落蕾站在我旁邊,而我幾乎可以嗅到她頭髮上發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沒想到下了雨後路這麼難走。”她沒有抬頭,抱歉地說了句。
  “是很難走。”我不會說謊。
  由於沒有趕上車,所以幾乎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只說了這兩句。
  當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鞋子和腳踝部分的褲子幾乎濕透了,屋子有些黑,原本叫嚷的狼狗卻很安靜的躺在原地,將嘴巴塞在伏在地面上的前爪裏面,低垂著耳朵。
  不大的房間裏,停放著老人的靈柩,只是蓋了層白色粗布,躺在張據說是他自己早就做好的一張竹床上,頭頂前面擺放是他的遺像,非常慈祥,真的讓人很難相信,雖然我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看著原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就這樣去了,如此突然,不得不有些感歎。
  落蕾表現的很平靜,很大氣而溫柔地向房間不多的人打著招呼,這些人大都和老人沒有親戚關係,都是四裏八鄉的村民好友,他們有的接受過老人的治療,有的喜愛老人養的狼狗或者花,人雖然不多,但臉上都泛著黑,透著悲傷,有一種憂傷不需要流淚,因為那是一種惋惜卻又帶著羡慕的感覺,他們既對老人的死感到難過和不忍,卻又對他可以平和的離開這世界感到羡慕和欽佩。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中國人對出生和死亡多同等重視,都要擺宴慶祝的原因,在普通老百姓眼裏,吃是頂重要的,以這種活動來歡慶生者,悼念死者,才是最恰當的。
  落蕾的父母遠在國外,恐怕剛得到消息趕回來還有有些日子,而落蕾在這裏只有外公一個親人,老人的妻子早些年已經過世,所以他與自己養的狼狗和花幾乎渡過了漫長的孤獨的十幾年。落蕾話雖不多,但一直在忙碌著,向這些外公生前的好友詢問喪事該如何辦理,既然父母沒來,這件事自然壓在了她身上。落蕾和大家打過招呼,並介紹了一下我——一個來幫忙的同事。
  “老爺子是昨天夜裏去的,我聽見他養的狗叫個不停,雖然平日裏這些狗也叫喚,但昨天那聲音真個聽得滲的慌,跟狼嚎一樣,所以我披著衣服來看看,結果看見他扶著胸口倒在了牆角裏,過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了,唉,臨了臨了,居然連個接氣的人都沒有。”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大概四十開外,矮胖身材猶如個肉丘,肌肉健碩,留著小平頭,細眼如豆,嵌在同樣不大的眼窩裏,眼下的顴骨處鼓起兩個油亮的肉團,一說話變朝下眼皮壓過去,厚而乾裂脫皮的嘴唇以及黃的如同掉皮牆殼的牙齒,看來是位老煙槍了。上身裹著一件發黃的背心,罩著一條藍布褲,褲子上滿是油膩,他的手掌厚而寬大。落蕾低著頭,一副聽從著長輩訓斥的樣子,咬著嘴唇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後,才徐徐喊了句劉叔,我來晚了,沒讓外公接到氣,是我的錯。
  這位被喚作劉叔的人歎了口氣,掏出一隻煙,正要點上,忽然又馬上拿下來。
  “險些忘記了,這裏不能有別的火頭。”說著,扶起落蕾的肩膀,“丫頭,你爺爺很信這些,你也該知道,我們這裏老人家過世,沒個後輩親人們抱著,不是死在他們懷裏,接不到老人這口氣,他是不會安寧的,而且說不好還會……”劉叔欲言又止,望瞭望四下,不再說下去。
  “你胡說些什麼,快回去做飯。”門口傳來一陣尖銳如指甲劃過黑板樣的聲線,大家望去一個瘦削如魯迅先生筆下圓規般的女人,叉開細長的雙腿,撐著腰站在門口。
  “她是劉嬸,劉叔很懼內。”落蕾見我不解,低聲解釋,我想笑,但馬上忍住了。
  劉叔很不願意的抵著腦袋,嘴巴裏嘟嘟囔囔的朝老婆走過去,可是走了一半又返回來。
  “丫頭,關於你們家後院的那塊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商量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落蕾面無表情地望著劉叔,劉叔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連忙說道開來。
  “瞧我,當我什麼也沒說,今天晚上你好好守靈,明天我和鄉親們幫你籌措喪事,千萬別難過了。”他還沒說完,已然被老婆拉走了。
  落蕾接著又和其他人聊了會,沒多久,房間裏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我和落蕾。她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坐到旁邊的竹椅上。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我走出去,只能看見黑夜裏閃爍著綠光的狼狗的眼睛和飄忽的依稀可見的遠處燈光。
  雨聲依舊很大猶如一堆鵝卵石猛地傾倒在玻璃窗一樣,與房子裏的死寂形成對比。
  “我太在乎自己的事情了,從未想到外公已經年歲大了,我天真的以為他精通醫術,又練過武術,照顧自己綽綽有餘,身體硬朗的很,可是我不記得他除了這幾隻狗和那些花,每天像這樣下雨的日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有多麼寂寞和孤獨,每次來看他,他總是那麼開心,也從不要求我多回來,只是告誡我好好工作,而我也想當然的以這種藉口來告訴自己不是我不想常來,而是外公不讓我來。”落蕾終於開口說話了,似乎再對我說,又似乎在對著躺在竹床上的老人的屍體說話。
  “你外公不會怪你的,看得出,他很喜愛你。”我只好這樣說到,雖然知道無濟於事,可是希望也能多少安慰她一些。
  “其實叫你來,只是希望能有個說話的物件,我怕我一個人呆在外公身邊會胡思亂想,爸媽沒來,我就必須一個人忙活外公的喪事,這個時候我必須堅強一些。”落蕾從椅子上起來,走向老人。
  這時候一個炸雷打過來,閃電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亮堂起來。
  “歐陽!”落蕾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連忙趕過去。她一隻手捂著嘴巴,驚恐的張大著美麗的眼睛,另外一隻手指著屍體。
  有人說過女人驚恐和哭泣的樣子最能表現自己真實的最另類的美的一面,看來聽上去的確有些道理。
  認識她這麼久,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我順著落蕾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老人的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開始朝外冒出一滴滴的水珠。
  不僅僅是脖子,我仔細看了看,手腳臉部都是如此,而且水珠的顏色暗黃色,帶著少許血紅。
  “屍水。”落蕾低沉著說了句。
  “屍水?”我不解地反問她。
  落蕾似乎慢慢平靜下來,臉色也沒剛才那麼蒼白了。“這一帶居住的人都知道一個規矩,如果家裏的長輩過世不超過一個禮拜,也就是在家中停靈的七天內有屍水出現的話,是非常不吉利的。”
  “可能天氣炎熱吧。”我安慰她到。
  “不,歐陽,是外公,他在怪我,怪我沒有在他身邊,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沒有接到他最後一口氣。”落蕾流淚了,她環抱著自己的肩膀,我無法在她身上以前在報社裏看見的那種高貴而閃耀的氣質,剩下來的只有無助。
  門外的狗開始嚎叫起來,非常凶。我望過去,原來是先前的那位劉叔又來了。他微笑著,手裏提著一片生豬肉。
  “丫頭啊,明天要準備喪宴,我怕你來不及購置吃的,你也知道我劉叔沒什麼別的本事,這不昨天宰了頭豬,我拿了些肉過來。”落蕾走過去,道了聲謝謝,接過了肉,似乎很沉,她單薄的身子晃動了下,我連忙幫她接了過來,落蕾將頭髮捋到腦後,說了聲謝謝。
  劉叔忽然怪怪地沖我下了下,接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還不及他屁股一半大,到不知道他是如塞進去的,只是那椅子馬上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丫頭,你外公已經走了,人死如燈滅,燈都滅了,還要燈座幹什麼,你和你爸媽都是城裏人,這房子和後院那地總不能荒在這裏啊,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處理?”劉叔似乎又來提地的事情了。
  落蕾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地靠在木制的門板上,等劉叔說完很久,才徐徐說到:“劉叔,您是長輩,我是晚輩,照例這房子這地我沒發言權,但我爸媽不在,您問我,我就得給您個回復,至於這房子和地,我們暫時不想賣,也算是給大家留個念像,而且我相信媽媽也會支持我的,您說是這個理麼?”她一氣說完。
  劉叔聽完後不作聲,而是大步走過去。
  “那我先走了,不過再看看老爺子一眼。”他走到屍體邊,鞠了個躬,接著大驚小怪的啊了一聲。
  “屍水?”劉叔慌亂地望著落蕾。落蕾點點頭。
  “丫頭,這事不妙,你知道這裏的規矩,屍水一出,家宅不寧,子孫荼毒,我勸你還是注意些啊。”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門外的狗見有人出來,又汪汪大叫起來。
  落蕾見他離開,歎了口氣。
  “他是我外公的朋友,一個屠夫,生前的時候就經常提出買後院的地,但被外公拒絕了,據說劉叔年輕的時候跟著一個風水先生學過些堪輿相術,所以外公和他很談得來,居然成了忘年交,而他也經常拿一些賣剩下的下水碎肉來與外公一起喝酒。”落蕾對我解釋道。我嗯了一聲,看著她望著窗外的雨站在木門門檻邊。
  “你外公似乎是突發性的急性心肌梗塞,而且,可能是無痛性的。”我打破了沉默,落蕾聽了略帶驚訝地望著我。
  “可是外公從來沒對我說過他有這個病,他一直身體很好的,只是有些低血壓。”
  雖然我不是很精通醫道,但是和紀顏呆久了,一些常識還是有的。急性心肌梗塞可產生劇烈的胸痛。但是,據統計,尚有近三分之一的心肌梗塞病人不伴隨典型的心前區疼痛,甚至某些病人僅有輕度的胸悶、氣短感,因此常易被忽略和延誤診治。醫學上將上述現象稱之為無痛性心肌梗塞。
  “你外公是不是曾經有過胸背部憋悶、沉重、或者氣短驟起咳嗽、吐白痰、不能躺平等不尋常的狀況?”我問落蕾。她略微思考了一下。
  “外公前些日子的確咳嗽的厲害,而且痰多胸悶,他只說是變天,抽煙太多造成的。”
  “天氣對心肌梗塞也有很大影響,可是,一般冬夏兩季是這種病的低發期啊。”我繼續說。
  落蕾歎了口氣,“或許外公太大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所以沒有重視吧。”
  “他經常和劉叔一起吃豬下水和那些碎肉麼。”我想了想,又問到,落蕾點了點頭。
  外面的雨開始小些了。
  我看了看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心中掠過一絲悲涼,忽然有種感覺,很無奈,我的親人也在漸漸老去,有時候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落蕾一直都顯的毫無生氣,雖然只在快到家的時候哭了一會,但她很快在進房間的時候擦乾淨了眼淚。
  “想哭就哭一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
  “借你肩膀靠靠可以麼?”
  “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一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回去我會核對你們工作品質的,每一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一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過來,急促而嚴厲。
  可能身為一個年輕的女領導,不厲害些的確不行。
  “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
  “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裏屋,和衣朝裏面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一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一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裏面濕熱的厲害,一股股的黴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關於她同事家人的故事。
  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但也是一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屍水,家裏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一個個都奇怪地倒下,最後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倖免於難。
  難道,屍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麼劉叔所言為真,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
  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並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於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一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一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
  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並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一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髒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一次,又睡去了,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落蕾很不好意思,只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一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回去。
  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想像。
  “藥片,哪里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回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裏的醫生女兒,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裏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一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一些醫理。
  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一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
  落蕾走過去,一條條摸了摸,接著歎了口氣。
  “全都死了。”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裏。”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你外公沒有得罪什麼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瞭望那些狗的屍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麼被毒死了?你沒什麼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麼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誇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歎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你怎麼這麼多汗啊。”我望瞭望他後背,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傢伙。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
  “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於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麼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麼。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複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
  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裏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屍體的旁邊。
  屍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乾淨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淨的山風吹的乾淨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
  “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麼?”
  “是。”
  “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麼。”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裏的硝酸甘油片哪里來的?這附近只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麼?”我笑著問他,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症。”我拿出藥瓶,拿在手裏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裏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於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麼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裏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後將裏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裏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屍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後來他拜託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屍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後,屍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屍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於是你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還在流汗麼?”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幹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像風乾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麼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後,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倒不是說為了什麼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後,充滿幹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
  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里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屍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屍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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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行動問題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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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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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夜 屍水

  “端午節後會有一場雨的。”我剝著剛從家裏拿來的粽子,還未放到嘴巴裏,落蕾將頭斜靠在玻璃窗上,歪著腦袋看著外面,她穿著一套橙色的套裙,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頭髮整齊的向後紮著一條馬尾,我很喜歡看著她把陶瓷般的臉對著玻璃,因為那樣我可以看著外面的陽光在她臉上形成的一圈圈的光暈,就像燒制的彩釉。而且,這樣我也可以同時看見兩個落蕾了。
  “哦?是麼?”我咬了一口,很不錯,母親包的粽子一如往昔,糯米很緊,有彈性,還是非常好吃。
  “是的,而且這場雨一下完,天氣就真的會開始熱起來了,而且,很快就夏至了。”她沒有望著我,依舊低垂細長的睫毛看著外面。
  即使再笨的人也可以察覺到她的心事吧,不過我不想問她,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別人願意說就不需要去問,就像那些喜歡詢問別人工資或者孩子是否考上哪里的名牌高校一樣,那樣反而尷尬。
  果然,只有我們兩人的辦公室稍稍寂靜了一會,落蕾從窗外走到我面前。
  “我外公去世了,你能陪我回去一趟麼。”她的聲音很乾澀,沒有平日工作的激情,我停止了咀嚼,機械地點了點頭。
  我不大會安慰人,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桌沒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卻去咯吱人家,換來的自然是一頓臭瘗,而且也只好拿自己的手給人家練習九陰白骨爪,因為那時候的我單純的認為想讓一個人不哭,那讓她笑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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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再次只剩我一個人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
  我撐著傘來到約好的地方,本來想喚紀顏同去,因為這傢伙向來對各個地方的葬禮非常感興趣,他甚至說自己還特意躺在地上假扮死屍來引誘禿鷲來吃他,好體驗一下天葬的感覺,而我早已對他這一類近乎瘋狂的舉動習以為常了,再我眼中,他無疑是海明威式的男人,他喜歡自己的每一天都過的與眾不同,過的和昨天不一樣。
  不過他也有必須關心的人,可以說關心她勝過於關心自己,於是他陪著李多去了鄉下,去觀看一年一度的端午節的慶祝活動,那個地方的居民和其他人過端午節的習俗不同,除了應有的吃粽子,賽龍舟,門前插艾葉以外,在那一天大家會讓所有未滿周歲的孩子都去外婆家藏起來,意謂“躲午”而且孩子們佩戴錦布縫製的小狗,小人等,忌諱丟失,否則,預兆著一年之內必有災禍,躲過了端午後,將這些佩戴之物拋到水中以消災去禍,而在落是在水上討衣食的人家,也忌端午吃葷,一天內都要食素。
  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獨自陪著落蕾去了。去世的老人家我還是有一面之緣的,上次為了給黎正治腿曾經見過,如此開朗健談身體結實的老人居然也一下就走了,的確讓人有些感傷,聽說落蕾小時候都是由外公帶大的——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常常無暇照顧她。所以對這位外公,落蕾自然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了。
  下著雨,不寬的路面更加崎嶇,除了偶爾過去的發出突突的聲音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和偶爾夾著尾巴快速跑過的狗,幾乎看不到什麼活物。雨水把黃色的泥巴沖刷的黏呼呼的,像一團團的漿糊,走起來非常費勁,落蕾站在我旁邊,而我幾乎可以嗅到她頭髮上發出的混合著雨水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沒想到下了雨後路這麼難走。”她沒有抬頭,抱歉地說了句。
  “是很難走。”我不會說謊。
  由於沒有趕上車,所以幾乎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只說了這兩句。
  當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鞋子和腳踝部分的褲子幾乎濕透了,屋子有些黑,原本叫嚷的狼狗卻很安靜的躺在原地,將嘴巴塞在伏在地面上的前爪裏面,低垂著耳朵。
  不大的房間裏,停放著老人的靈柩,只是蓋了層白色粗布,躺在張據說是他自己早就做好的一張竹床上,頭頂前面擺放是他的遺像,非常慈祥,真的讓人很難相信,雖然我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看著原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居然就這樣去了,如此突然,不得不有些感歎。
  落蕾表現的很平靜,很大氣而溫柔地向房間不多的人打著招呼,這些人大都和老人沒有親戚關係,都是四裏八鄉的村民好友,他們有的接受過老人的治療,有的喜愛老人養的狼狗或者花,人雖然不多,但臉上都泛著黑,透著悲傷,有一種憂傷不需要流淚,因為那是一種惋惜卻又帶著羡慕的感覺,他們既對老人的死感到難過和不忍,卻又對他可以平和的離開這世界感到羡慕和欽佩。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中國人對出生和死亡多同等重視,都要擺宴慶祝的原因,在普通老百姓眼裏,吃是頂重要的,以這種活動來歡慶生者,悼念死者,才是最恰當的。
  落蕾的父母遠在國外,恐怕剛得到消息趕回來還有有些日子,而落蕾在這裏只有外公一個親人,老人的妻子早些年已經過世,所以他與自己養的狼狗和花幾乎渡過了漫長的孤獨的十幾年。落蕾話雖不多,但一直在忙碌著,向這些外公生前的好友詢問喪事該如何辦理,既然父母沒來,這件事自然壓在了她身上。落蕾和大家打過招呼,並介紹了一下我——一個來幫忙的同事。
  “老爺子是昨天夜裏去的,我聽見他養的狗叫個不停,雖然平日裏這些狗也叫喚,但昨天那聲音真個聽得滲的慌,跟狼嚎一樣,所以我披著衣服來看看,結果看見他扶著胸口倒在了牆角裏,過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了,唉,臨了臨了,居然連個接氣的人都沒有。”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大概四十開外,矮胖身材猶如個肉丘,肌肉健碩,留著小平頭,細眼如豆,嵌在同樣不大的眼窩裏,眼下的顴骨處鼓起兩個油亮的肉團,一說話變朝下眼皮壓過去,厚而乾裂脫皮的嘴唇以及黃的如同掉皮牆殼的牙齒,看來是位老煙槍了。上身裹著一件發黃的背心,罩著一條藍布褲,褲子上滿是油膩,他的手掌厚而寬大。落蕾低著頭,一副聽從著長輩訓斥的樣子,咬著嘴唇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後,才徐徐喊了句劉叔,我來晚了,沒讓外公接到氣,是我的錯。
  這位被喚作劉叔的人歎了口氣,掏出一隻煙,正要點上,忽然又馬上拿下來。
  “險些忘記了,這裏不能有別的火頭。”說著,扶起落蕾的肩膀,“丫頭,你爺爺很信這些,你也該知道,我們這裏老人家過世,沒個後輩親人們抱著,不是死在他們懷裏,接不到老人這口氣,他是不會安寧的,而且說不好還會……”劉叔欲言又止,望瞭望四下,不再說下去。
  “你胡說些什麼,快回去做飯。”門口傳來一陣尖銳如指甲劃過黑板樣的聲線,大家望去一個瘦削如魯迅先生筆下圓規般的女人,叉開細長的雙腿,撐著腰站在門口。
  “她是劉嬸,劉叔很懼內。”落蕾見我不解,低聲解釋,我想笑,但馬上忍住了。
  劉叔很不願意的抵著腦袋,嘴巴裏嘟嘟囔囔的朝老婆走過去,可是走了一半又返回來。
  “丫頭,關於你們家後院的那塊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商量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落蕾面無表情地望著劉叔,劉叔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連忙說道開來。
  “瞧我,當我什麼也沒說,今天晚上你好好守靈,明天我和鄉親們幫你籌措喪事,千萬別難過了。”他還沒說完,已然被老婆拉走了。
  落蕾接著又和其他人聊了會,沒多久,房間裏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我和落蕾。她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坐到旁邊的竹椅上。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我走出去,只能看見黑夜裏閃爍著綠光的狼狗的眼睛和飄忽的依稀可見的遠處燈光。
  雨聲依舊很大猶如一堆鵝卵石猛地傾倒在玻璃窗一樣,與房子裏的死寂形成對比。
  “我太在乎自己的事情了,從未想到外公已經年歲大了,我天真的以為他精通醫術,又練過武術,照顧自己綽綽有餘,身體硬朗的很,可是我不記得他除了這幾隻狗和那些花,每天像這樣下雨的日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有多麼寂寞和孤獨,每次來看他,他總是那麼開心,也從不要求我多回來,只是告誡我好好工作,而我也想當然的以這種藉口來告訴自己不是我不想常來,而是外公不讓我來。”落蕾終於開口說話了,似乎再對我說,又似乎在對著躺在竹床上的老人的屍體說話。
  “你外公不會怪你的,看得出,他很喜愛你。”我只好這樣說到,雖然知道無濟於事,可是希望也能多少安慰她一些。
  “其實叫你來,只是希望能有個說話的物件,我怕我一個人呆在外公身邊會胡思亂想,爸媽沒來,我就必須一個人忙活外公的喪事,這個時候我必須堅強一些。”落蕾從椅子上起來,走向老人。
  這時候一個炸雷打過來,閃電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亮堂起來。
  “歐陽!”落蕾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連忙趕過去。她一隻手捂著嘴巴,驚恐的張大著美麗的眼睛,另外一隻手指著屍體。
  有人說過女人驚恐和哭泣的樣子最能表現自己真實的最另類的美的一面,看來聽上去的確有些道理。
  認識她這麼久,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我順著落蕾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老人的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開始朝外冒出一滴滴的水珠。
  不僅僅是脖子,我仔細看了看,手腳臉部都是如此,而且水珠的顏色暗黃色,帶著少許血紅。
  “屍水。”落蕾低沉著說了句。
  “屍水?”我不解地反問她。
  落蕾似乎慢慢平靜下來,臉色也沒剛才那麼蒼白了。“這一帶居住的人都知道一個規矩,如果家裏的長輩過世不超過一個禮拜,也就是在家中停靈的七天內有屍水出現的話,是非常不吉利的。”
  “可能天氣炎熱吧。”我安慰她到。
  “不,歐陽,是外公,他在怪我,怪我沒有在他身邊,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沒有接到他最後一口氣。”落蕾流淚了,她環抱著自己的肩膀,我無法在她身上以前在報社裏看見的那種高貴而閃耀的氣質,剩下來的只有無助。
  門外的狗開始嚎叫起來,非常凶。我望過去,原來是先前的那位劉叔又來了。他微笑著,手裏提著一片生豬肉。
  “丫頭啊,明天要準備喪宴,我怕你來不及購置吃的,你也知道我劉叔沒什麼別的本事,這不昨天宰了頭豬,我拿了些肉過來。”落蕾走過去,道了聲謝謝,接過了肉,似乎很沉,她單薄的身子晃動了下,我連忙幫她接了過來,落蕾將頭髮捋到腦後,說了聲謝謝。
  劉叔忽然怪怪地沖我下了下,接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還不及他屁股一半大,到不知道他是如塞進去的,只是那椅子馬上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丫頭,你外公已經走了,人死如燈滅,燈都滅了,還要燈座幹什麼,你和你爸媽都是城裏人,這房子和後院那地總不能荒在這裏啊,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處理?”劉叔似乎又來提地的事情了。
  落蕾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地靠在木制的門板上,等劉叔說完很久,才徐徐說到:“劉叔,您是長輩,我是晚輩,照例這房子這地我沒發言權,但我爸媽不在,您問我,我就得給您個回復,至於這房子和地,我們暫時不想賣,也算是給大家留個念像,而且我相信媽媽也會支持我的,您說是這個理麼?”她一氣說完。
  劉叔聽完後不作聲,而是大步走過去。
  “那我先走了,不過再看看老爺子一眼。”他走到屍體邊,鞠了個躬,接著大驚小怪的啊了一聲。
  “屍水?”劉叔慌亂地望著落蕾。落蕾點點頭。
  “丫頭,這事不妙,你知道這裏的規矩,屍水一出,家宅不寧,子孫荼毒,我勸你還是注意些啊。”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門外的狗見有人出來,又汪汪大叫起來。
  落蕾見他離開,歎了口氣。
  “他是我外公的朋友,一個屠夫,生前的時候就經常提出買後院的地,但被外公拒絕了,據說劉叔年輕的時候跟著一個風水先生學過些堪輿相術,所以外公和他很談得來,居然成了忘年交,而他也經常拿一些賣剩下的下水碎肉來與外公一起喝酒。”落蕾對我解釋道。我嗯了一聲,看著她望著窗外的雨站在木門門檻邊。
  “你外公似乎是突發性的急性心肌梗塞,而且,可能是無痛性的。”我打破了沉默,落蕾聽了略帶驚訝地望著我。
  “可是外公從來沒對我說過他有這個病,他一直身體很好的,只是有些低血壓。”
  雖然我不是很精通醫道,但是和紀顏呆久了,一些常識還是有的。急性心肌梗塞可產生劇烈的胸痛。但是,據統計,尚有近三分之一的心肌梗塞病人不伴隨典型的心前區疼痛,甚至某些病人僅有輕度的胸悶、氣短感,因此常易被忽略和延誤診治。醫學上將上述現象稱之為無痛性心肌梗塞。
  “你外公是不是曾經有過胸背部憋悶、沉重、或者氣短驟起咳嗽、吐白痰、不能躺平等不尋常的狀況?”我問落蕾。她略微思考了一下。
  “外公前些日子的確咳嗽的厲害,而且痰多胸悶,他只說是變天,抽煙太多造成的。”
  “天氣對心肌梗塞也有很大影響,可是,一般冬夏兩季是這種病的低發期啊。”我繼續說。
  落蕾歎了口氣,“或許外公太大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所以沒有重視吧。”
  “他經常和劉叔一起吃豬下水和那些碎肉麼。”我想了想,又問到,落蕾點了點頭。
  外面的雨開始小些了。
  我看了看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心中掠過一絲悲涼,忽然有種感覺,很無奈,我的親人也在漸漸老去,有時候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落蕾一直都顯的毫無生氣,雖然只在快到家的時候哭了一會,但她很快在進房間的時候擦乾淨了眼淚。
  “想哭就哭一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
  “借你肩膀靠靠可以麼?”
  “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一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回去我會核對你們工作品質的,每一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一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過來,急促而嚴厲。
  可能身為一個年輕的女領導,不厲害些的確不行。
  “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
  “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裏屋,和衣朝裏面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一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一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裏面濕熱的厲害,一股股的黴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關於她同事家人的故事。
  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但也是一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屍水,家裏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一個個都奇怪地倒下,最後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倖免於難。
  難道,屍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麼劉叔所言為真,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
  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並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於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一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一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
  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並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一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髒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一次,又睡去了,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落蕾很不好意思,只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一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回去。
  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想像。
  “藥片,哪里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回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裏的醫生女兒,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裏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一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一些醫理。
  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一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
  落蕾走過去,一條條摸了摸,接著歎了口氣。
  “全都死了。”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裏。”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你外公沒有得罪什麼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瞭望那些狗的屍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麼被毒死了?你沒什麼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麼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誇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歎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你怎麼這麼多汗啊。”我望瞭望他後背,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傢伙。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
  “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於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麼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麼。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複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
  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裏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屍體的旁邊。
  屍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乾淨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淨的山風吹的乾淨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
  “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麼?”
  “是。”
  “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麼。”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裏的硝酸甘油片哪里來的?這附近只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麼?”我笑著問他,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症。”我拿出藥瓶,拿在手裏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裏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於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麼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裏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後將裏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裏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屍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後來他拜託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屍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後,屍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屍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於是你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還在流汗麼?”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幹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像風乾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麼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後,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倒不是說為了什麼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後,充滿幹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
  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里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屍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屍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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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08 引言回覆
第七十三夜 畫頭

  紀顏父親的朋友數量之多,實在是讓我難以想像,但是,那本留給兒子的筆記中,卻詳細地說其中有個朋友會在幾十年後回來再次拜訪,紀顏父親已然料到自己活不到那天,所以把這人的事和名字記在了筆記中,好提醒兒子。
  紀顏當然知道這個人,可是提及起來,他對這位父親的故友,按理說是長輩的男人卻不屑一顧。
  這個奇怪的人叫白水良夫,當然,他是一個日本人,按照當時紀顏父親的記載,即便在二十年前,這個人就已經六十多歲了,如果他現在能來,恐怕都已是一個徐暮老者了。
  “父親並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他又為他治療過怪病,不過,父親告訴過我,白水良夫二十年後還會回來,因為那病,父親也無法完全根治。”紀顏關上筆記,將它重新放回書架。
  “哦?既然你父親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為他治病呢?”話一出嘴,我忽然發現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果然,紀顏搖搖頭。
  “這是自然,醫者父母心,無論他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情,作為醫生,在父親眼睛裏他只是個病人,不過父親並沒有把詳細的細節記錄下來,只是說,這個人還會來一次,而且算算看,就是這幾天左右了。”紀顏笑了笑,忽然看了看門口。
  因為外面傳來了門鈴聲音。
  “真有這麼神奇麼,居然來了。”我一邊驚訝,一邊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不是我推測中的老者,而是一位和我們年齡相若的年輕人,個頭稍顯矮小,但卻非常結實,許是外面天氣炎熱,他已經將西裝脫了下來,整齊的放在抬起的左手,襯衣被身體繃的緊緊貼在身上,不太寬闊卻又渾然略向外凸起的額頭全是汗水。他的臉龐猶如刀刻過一樣,下巴尖而犀利,皮膚如同乾澀的樹皮或者是閒置已久未曾使用的抹布,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有神,眼白不多,咖啡色的眼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嘴唇很厚,向上微微翹起,把上面的兩撇八字鬍抬高了點,這個年輕人見到我,他略有驚訝,但又非常高興,不過還是很禮貌而小心的詢問起來。
  “請問,您是紀先生麼?”他的發音不是太標準,我相信這個人不是中國人,但還好,可以聽清楚。
  我搖搖頭,對著裏面的傢伙招招手。紀顏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提溜著拖鞋走了出來。
  “我就是。”聲音懶而清脆,年輕人很驚奇地望望紀顏,馬上固執的搖頭。我發現他的頭髮很特別,搖動的時候前面的在動,而後面仿佛被膠水粘住一樣。
  “絕對不是,我的祖父說,紀先生應該已經最少四十多歲了。”他說的紀先生,應該就是紀顏的父親。
  兩下裏一解釋,年輕人才明白,但隨即又非常失望,不過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禮節,微笑著想要告辭。
  “你是來問關於你爺爺的病情的吧。”紀顏笑了笑朝著轉過身去的年輕人喊道,果然,這人重新走回來,三人走進屋,聊了起來。年輕人進屋的時候整理好衣服,小心的脫下鞋子,整齊的提在手中,放到鞋架上,動作乾脆整齊,很有軍人的感覺。
  這個人,正是白水良夫的孫子,他叫白水英喜,英喜的中文說的一般,不過卻居然寫著一手好字,這讓我非常慚愧,因為我身邊認識的人,大都習慣使用鍵盤了,他們對練字不屑一顧。
  “何必去浪費時間呢?”他們都是統一的回答,並認為與其去花大氣力練中文,還不如練習書寫英文。
  但一個日本人,居然能寫著這樣一手好字。英喜說的很差,所以只好靠書寫,還好他的聽力不錯,我們的話只要說的慢些,他都能聽懂十之八九。
  不過為了方便記述,我還是按照他“說”來寫吧。
  “爺爺從中國回到日本就和從小的玩伴結了婚,接著做了些小生意,過著相對平凡幸福的生活,然後有了父親,可是後來得了怪病,他遍尋無方,經常在睡夢中驚醒,他告訴奶奶,這病的源頭在中國。”英喜說到。
  “在中國?”我和紀顏齊聲問道。
  “是的,在中國,他是一名軍人。”英喜說。白水良夫,日本滋賀縣人,姓氏是因為家中祖上在泉水邊,而源自得之,他在十七歲的時候,隨著日本國內號召參軍,而跟隨著日本第六方面軍下轄的十一軍,該軍當時的司令官正是臭名昭著的岡村寧次,白水良夫作為華中日本軍來到了中國,並參與了進攻上海,蘇杭,江西的軍事行動。
  我有些明白為什麼紀顏的父親比喜歡這個人了。不過我看了看白水英喜非常真摯的臉,忽然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爺爺終於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輾轉來到了中國,他回到了這個城市,想找到自己的病根,結果偶然在別人嘴裏聽聞了紀先生,也許是緣分,紀先生高超的醫術暫時控制了病情,可是他也說無法找到病根,也無能為力,所以說頂多可以控制二十年,而後來的事情,他說到時候再說。”英喜手開始流汗了,他喝下一杯水,隨著喉結的蠕動和咕咚咕咚的聲音,他接著說下去。
  “可是,爺爺等不到二十年後了,他回去以後,在第十年的一個夏季晚上,他痛苦地高喊著死去了。可是事情沒有完結,如果就此結束,我也就不會來您這裏了。
  三年期,我的父親,居然也得了和爺爺同樣的病症,他已經在死亡邊緣徘徊著了,這種病各大醫院都束手無策,甚至厭惡而且恐懼的避開,他們把父親看作瘟疫和惡魔,而就在不久前,我也被發現得了同樣的病,父親艱難地告訴我,如果想活下去,一定要回到中國找到紀先生。”一氣寫完,英喜似乎好受了些。
  我們等他平靜了些,才問道事情的關鍵——到底他們一家得了什麼病。
  白水英喜的眼睛低垂著,他的嘴角不停地抽動,鬍子也不安分的翹了起來,他慢慢轉過頭,用手拿下了什麼東西。
  竟然是一片假髮,難怪剛才覺得看起來奇怪,原來他的整個後腦勺都是光的。
  不過在仔細看看,其實並不是光禿禿的,那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
  準確地說,是一副人頭畫,而且畫的如此逼真,仿佛英喜的腦後又長出一張臉。
  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年輕女性,額頭有劉海,瓜子臉,相貌端正,可是我不明白,這和病有什麼關係。
  英喜看出了我們的疑惑,他又拿出兩張照片,一張已經很舊了,似乎有幾十年。
  舊的那張,是一個穿著和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雙手平放,可是我仔細看了看,發現了個奇怪的事情。
  放在椅子兩邊扶手的雙手,大拇指居然是朝外的!
  換言之,這手是從正常位置折斷後翻過去的,果然,腳也是如此。我非產詫異的看了看那人的腦袋。
  脖子處,充滿了褶皺,仿佛拼命擰幹的衣服,可是那是人的腦袋,整個人的頭部,完全折了過來。最詫異的是,這人光禿禿的後腦勺上,也有一張和英喜相同的女人臉孔。
  這是一個背人,他的五肢從前面折到了後面,本來是一種失傳很久的刑法,折斷四肢和頭部而死,喻指無臉見人。
  可是,這也太詭異了。
  第二張似乎是最近的,照片裏的那個人四十來歲,和英喜有幾分相似,但他的四肢和頭也已經開始向後旋轉了,從那人痛苦不堪的臉來看,的確是非常殘忍的刑法,這身體已經不是正常的身體裏,猶如一個提線木偶。
  “第一張,就是我爺爺臨死的樣子,他用最後的氣力告訴我們拍下來,而第二張,就是我的父親,這是我離開日本的時候拍的,他已經在死亡邊緣了,而我,恐怕不久也要成為下一個了。”英喜說。
  “的確很奇怪,而父親似乎沒有在筆記裏留下關於這個的任何資料啊。”紀顏苦惱地說。
  英喜告訴我們,當年他爺爺來的時候病症也十分嚴重了,紀顏的父親幫他扭轉了過來,但是沒想到他還是死了,而現在我們根本無法知道如何去治療,更何況,筆記也說,無法知道病根,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另外,和爺爺一起參戰而又回來的戰友,都是這樣痛苦死去的,他們的子孫也是,仿佛如同咒語一樣,旁邊的人根本不同情我們,而是說是活該,他們謠傳說爺爺和他的戰友在中國觸怒了當地的神靈,而導致遭到了報復。而爺爺說當初他來找紀先生的時候,由於對自己的過錯羞於啟齒,也怕紀先生生氣,所以隻字未提。”英喜說到。
  “看來,我們得知道當年你爺爺到底和他的戰友在當地做了什麼事情,恐怕這是事情的根本了。而且,我們時間不多,你父親恐怕撐不了多久。”紀顏從來不會去說謊話安慰別人,因為他覺得這是對他人得不尊重,英喜似乎是個很堅強的人,他點了點頭。接著又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心形吊墜。
  吊墜打開,裏面有個人像,是個外表平和清秀的女孩子。
  “這是我妻子,她已經懷孕了,我無論如何,即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讓我未出世的孩子背負如此殘酷的命運。”這一句,英喜是說出來的,雖然斷斷續續,發音並不標準,但我卻聽得異常清晰。
  我們三個先去了躺當地的資料庫,結合白水良夫生前留下來的不多的資料,知道白水曾經擔任過準尉一職,並在進攻江西洞庭湖的時候被委以巡邏後方的任務,他和他的下屬戰友,在這城市停留過一些時日,接著隨著十一軍開赴前線,從武漢出發,發動了直攻衡陽的大會戰,徹底擊潰華軍第九戰區的主力,然後往柳州去了。
  而且白水良夫自己也說道,他的錯源自於這裏。我們尋著不多的痕跡,想找到當年白水所在部隊駐紮的地方。
  可是,途中,英喜已經接到電話,父親已經病逝了,他強忍著沒哭,只是不停地吞咽唾沫,大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我想去安慰他幾句,但被紀顏阻止了。
  “讓他一個人呆會吧。”紀顏望著他,眼睛裏似乎可以找到相同的悲傷。
  不過很快英喜又恢復過來,但是我可以發現他的脖子已經有些歪斜,而同樣他的手腳也是。
  “快些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英喜將字條遞給我,上面的字跡已經很潦草了。他腦後的人臉漸漸變的清晰起來,而且開始微笑。
  一天過去了,查詢一個當時的一小股日軍的動向實在非常困難,偶然的一個機會,我們經過一個縣城,想詢問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並且把白水良夫的照片給他們看。
  白水良夫當時只有二十多歲,幸好他是個相貌奇特而容易記住的人,圓圓的腦袋,向外凸出如同的了甲亢的眼睛和一對鷹眼,雖然充滿剛毅的精神,卻也透露出幾分殘忍。
  終於,一個老人非常激動地告訴我們,他認識白水良夫,因為在為日本軍隊修築防禦工事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來監督的白水良夫,因為白水良夫在日本人中還稍顯寬厚,並未過多責瘗,所以對其略有印象。
  他還告訴我們,白水和他的小隊,就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村子裏。我們謝過老者,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英喜的症狀更加嚴重了,就像渾身抽筋一樣,我和紀顏只好攙扶著他過去。
  “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也要為我的家族後代解除這個厄運。”他流著淚說。我和紀顏點點頭。
  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我們花了些錢,住在了一戶老鄉家裏,我們叫英喜不要開口說話,更沒說他是日本人。
  因為,早有人提醒過我們,這個村子裏的人十分仇恨日本人,即便是三歲孩童,也被從小教育過,日本人都是人渣,是畜生。我依稀覺得村民的態度,和白水良夫奇怪的病症有關。
  雖然大家對英喜的病很奇怪,但也不去多管,這裏的居民有一點好處,從來不多事,似乎在他們的字典裏沒有好奇兩個字,只要不妨礙他們,一切事情與之無關。
  我們住在的是一個壯實的農家漢子家,看上大概五十多歲,可是非常健碩,肌肉依舊發達黝黑,可能長期農作的關係,大家互相聊了下,吃過了晚飯,大家便相繼躺下。
  村裏剛過九點,大都熄燈了,倒不是真的缺乏熱情,而是白天一整天的勞作,讓大家都很疲倦。
  半睡半醒之間,我被紀顏推醒了。
  他朝著英喜的床鋪指了下,不過很快用手捂住我的嘴,的確,如果不是這樣,我真的會叫起來。
  英喜坐在床頭,動作似乎靈活了,仿佛一個女子一般,坐著梳理頭髮的動作,嘴裏又哼著仿佛是歌謠的東西。歌謠聲音漸漸變大。
  門打開了,一束蠟燭的光透了進來,正好照在英喜臉上。
  不,應該說是他腦後的那張臉。
  那臉居然如活的一樣,仿佛有人用一把刀子雕刻出來的一般,五官都有了層次,尤其是嘴,真的在一張一合,而聲音,的確是年輕女性的,說出來的,也是中國話。所謂的梳頭,實際上是他背著手的,那動作非常誇張,仿佛雜技裏的柔術一樣,手臂反轉到了非人的地步。
  門外啪的一下,跪倒了一人。正是那個中年漢子。
  “姨娘!”漢子手舉著蠟燭,大聲喊到。
  英喜背對站了起來,手腳的關節響徹著折斷的聲音,他痛苦的高聲喊道,紀顏也不知所措,只是連忙咬破手指,將血塗抹在英喜頭頂,太陽穴,人中,口鼻耳朵嘴上,並用布把他的眼睛嘴巴鼻孔嘴巴包起來,當然,不能太緊。
  燈光點亮,中年漢子帶著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三個。而我也奇怪地問紀顏剛才在做什麼。
  “魂以腦存,我用血封住幾個大穴,還有口鼻眼睛耳朵這些地方,可以暫時讓他的魂不散罷了,可是持續不了多久,只是例行之法。湘西趕屍為了不讓死人散魂去魄,也用朱砂封嘴,道理相似。”紀顏止住血,緩緩回答。英喜虛脫地倒在床上,紀顏看了看他的傷勢。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中年漢子點好燈,板著臉孔問我們。紀顏看了看我,還是把所有事情告訴了他。
  “帶著這個日本人走吧,我不會為難你們,如果等大夥知道了,別說這個傢伙,就是你們都很難走出村子了。”中年漢子冷冷地回答。
  “當年白水的小隊在村子裏到底做了什麼?”我不禁問道。
  “難道那畜生居然也有愧疚麼,居然沒有對自己的後代說過?”中年漢子苦笑了下。
  “其實,那年我根本沒出生,都是我娘告訴我的,姨娘是比她小六歲的妹妹,家裏有一張她的照片,她是村子裏唯一進過學堂,在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女人,所以大家對她很佩服。我自小娘就拿著照片告訴關於姨娘的事情。她是學西西洋畫的,據說很得到老師的贊許。”中年漢子繼續說著,並且走到裏屋,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張發黃的黑白老照片,照片是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果然,和英喜腦後的人臉很像。
  “那個叫白水的傢伙,帶著部隊以查找傷患的名義住在村子裏,大家都很害怕,姨娘也閉門不出,村子裏年輕的女性都躲了起來。只不過姨娘躲在屋子裏天天畫畫,娘後來說,經常看見她流淚。
  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什麼,白水曾經想在村子裏找些姑娘,但可能又嫌棄鄉下姑娘土氣,於是他帶著部下去逛縣城的窯子去了。可是沒過多久,白水的部下到處忽然對村民們詢問年輕女性的下落,大家都很恐慌,不知道鬼子想幹什麼。大家沒有答應,白水就帶著軍隊挨家挨戶的搜索。
  果然,所有的女孩子都被搜了出來,被整齊地叫道村口排成一行。村子裏所有人也去了。娘被姨娘藏了起來,那是家後院的小地箱子,一般是用來放置醃菜的,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去,姨娘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堅持要將母親藏進去,因為那時候母親剛懷了我大哥。
  娘呆在裏面很擔心姨娘,所以搜查的鬼子剛走,她也爬出來,悄悄的跟在後面,伏在村口不遠處的亂石堆裏看著。
  原來,白水和他的部下,要的是年輕女人的腦子。
  不知道是聽誰說的,說是生吃活女人的腦子做藥引可以治那些髒病花柳病,白水和他的部下一定是在縣城裏染到的,那時候這病是非常麻煩的。
  當白水靠著翻譯結結巴巴說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幾乎都嚇暈了,白水告訴村民,只需要一個志願者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自願的,否則藥效不好,他還是要再殺一個。當然沒人願意站出來,白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掏出槍,就把我大伯一槍打死,大家都呆滯了,接著他走回原地,說沒人願意他就隨意挑一個殺了取腦子。
  姨娘離開的時候剛畫了幅畫,不過誰也沒看見畫了什麼,這是我娘告訴我的。抓走的時候她手裏攥著那幅畫。
  姨娘將畫扯碎,然後塞進了嘴裏吞了下去,白水和他的部下都很詫異,不明白是為什麼,姨吞下畫紙,往前走了一步,微笑著來到白水面前,告訴他自己願意做他們的藥引。
  就這樣,姨娘被砍掉了腦袋,白水和他的部下分食了她的腦子,而姨娘的屍體被大家收殮起來安葬在村子裏。
  沒多久,白水帶著部隊離開這裏,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中年漢子低沉著聲音說完了。我們還未來得及反應,忽然英喜從床上爬下來。
  他幾乎已經無法彎曲自己的膝蓋了,但是他趴在地上努力做出跪下的動作。
  “我為我祖父的暴行感到愧疚,我知道道歉並沒用,但是他和我的父親已經得到報應了,我不怕死,但我希望解除掉您阿姨的詛咒,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啊。”英喜斷斷續續地喊到。中年漢子本來堅毅的臉龐有些異樣,他抽動了幾下臉部,想去扶起英喜,但又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幫你,這我實在無能為力。”他重新站起來,看了看英喜的後腦。
  “但是,我可以替你們向大家保守秘密,我只能夠做到這點了。”說完,他歎氣走了出去。
  “請等等,您阿姨是不是還有些別的遺物?”紀顏站起來問道,中年男人思考了下,說好像有。我和紀顏將英喜扶上床,讓他休息一下。
  在裏屋,有一間不大的房間,裏面佈置的乾淨簡潔,很像女孩的閨房,中年漢子告訴我們,自從他姨娘死後,家裏人無論住的在緊張,都不准進這個房間,而且所有的佈置都和當初一樣。
  裏面只有一張掛了蚊帳的木床,書桌,和一個畫架。
  “如果是帶著怨念而死,她留下來的東西,應該可以感覺到什麼。”紀顏翻了翻那些畫紙,可是大部分都已經變脆發黃,可能整理的還算不錯,沒有發黴,因為這裏氣候還算乾燥的緣故。
  紀顏走到畫架面前,那裏是白紙一張。
  “從那天起幾十年來都一直沒動過麼?”紀顏問男人。
  “是的,即是是搬出去曬曬,也是小心翼翼,而且像畫架那些畫紙畫筆都沒有碰過,這房間一般不讓人進來。”男人回答到。
  “有米酒和醋麼。”紀顏伸手問,我很奇怪他幹嘛要這個,很快中年男人拿來了米酒和陳醋。
  “在弄張薄牛皮。”紀顏結果東西,將米酒和陳醋倒在一起。過了會,薄牛皮也弄來了。
  紀顏將米酒和陳醋調製配的液體塗抹在牛皮上,然後又重新按在畫紙上面。中年男人驚叫了一下。
  “你幹什麼?”他想沖過去阻止,不過紀顏猛的將手指咬破,在牛皮上塗抹了一道血跡。
  他將牛皮拿下來,找來張白紙再次鋪上去,並放到了太陽底下。
  “曬乾後,把牛皮揭下來,不過要小心點,不要把紙弄壞了。”接著他又告訴中年男人,自己這麼做,是想看看那位死去的姨娘臨死之前究竟畫了什麼。
  牛皮被小心的揭開,白紙上果然有一副畫,雖然不太清晰,但大體可以分辨出來。
  那是一副女子的畫像,但是我們只能從服飾來看,因為光有頭髮,而整張臉孔不見了。
  “我明白了。”紀顏恍然大悟道。他拿著紙,走進英喜的房間。
  英喜平躺在床上,顯的很虛弱,紀顏叫我把他扶起來。
  後腦的臉孔緊閉著眼睛。
  紀顏小心的將紙按上去。
  那幅畫完整了,我這才看到原來那個死去的姑娘其實非常美麗而充滿藝術的氣質。
  “該走了麼,原來已經過去了。”女孩的臉依舊閉著眼睛,張了張薄薄的嘴唇,說出這麼幾個字。
  紀顏緩緩的將紙拿下來,英喜腦後的人臉也不見了。而紙上的人像也如同掉進了水裏一般,漸漸模糊不清,然後最終消失了。
  只過了數小時,英喜的手腳骨頭都復原了,我們無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他幾乎是帶著感恩的神情謝謝我們和那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始終不屑一顧,並警告他不要再回來這個村子。
  “我不能擔保,下次見到大家會怎麼對付你。”他冷冷說道,不過卻還是帶著憂傷地看了看低垂著頭的英喜,看著他光光的後腦。
  或許,他們都是受害者。
  英喜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們,他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能有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我會告訴我女兒,他祖父的罪惡,這沒必要去隱瞞,而且,我會想辦法帶著我太太而女兒來中國定居,雖然有些難,雖然可能大家不會喜歡我們,但我還是會去做的。”英喜堅定地將紙條地給我們,我和紀顏則笑道隨時歡迎。
  “下次,下次來我一定不用在寫字和你們交流了!”英喜將最後一張紙條給我們,然後進了機場。
  “你在想什麼?”我看見紀顏凝神著若有所思。
  “我線上,父親是不是特意將這個事情留給我來解決的,也或許他知道,整件事就是輪回,他無力去阻止,時候到了,自然會有一個結果。”他緩緩說道。
  “那米酒和醋?”我好奇地問。
  “我只是將幾十年前的畫痕勾勒出來罷了,那女孩臨死的畫當然留著不少的怨氣,米酒是可以捕捉到那些東西的,而我的血只是為了固定住並且讓它實體化罷了。”紀顏解釋說。
  出去的時候,街道上到處懸掛著標語,電視裏也提醒著我們,今天是七月七日。(畫頭完)

_________________
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行動問題籍
Offine男金牛O40
首席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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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幣 420160
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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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09 引言回覆
第七十三夜 畫頭

  紀顏父親的朋友數量之多,實在是讓我難以想像,但是,那本留給兒子的筆記中,卻詳細地說其中有個朋友會在幾十年後回來再次拜訪,紀顏父親已然料到自己活不到那天,所以把這人的事和名字記在了筆記中,好提醒兒子。
  紀顏當然知道這個人,可是提及起來,他對這位父親的故友,按理說是長輩的男人卻不屑一顧。
  這個奇怪的人叫白水良夫,當然,他是一個日本人,按照當時紀顏父親的記載,即便在二十年前,這個人就已經六十多歲了,如果他現在能來,恐怕都已是一個徐暮老者了。
  “父親並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他又為他治療過怪病,不過,父親告訴過我,白水良夫二十年後還會回來,因為那病,父親也無法完全根治。”紀顏關上筆記,將它重新放回書架。
  “哦?既然你父親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為他治病呢?”話一出嘴,我忽然發現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果然,紀顏搖搖頭。
  “這是自然,醫者父母心,無論他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情,作為醫生,在父親眼睛裏他只是個病人,不過父親並沒有把詳細的細節記錄下來,只是說,這個人還會來一次,而且算算看,就是這幾天左右了。”紀顏笑了笑,忽然看了看門口。
  因為外面傳來了門鈴聲音。
  “真有這麼神奇麼,居然來了。”我一邊驚訝,一邊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不是我推測中的老者,而是一位和我們年齡相若的年輕人,個頭稍顯矮小,但卻非常結實,許是外面天氣炎熱,他已經將西裝脫了下來,整齊的放在抬起的左手,襯衣被身體繃的緊緊貼在身上,不太寬闊卻又渾然略向外凸起的額頭全是汗水。他的臉龐猶如刀刻過一樣,下巴尖而犀利,皮膚如同乾澀的樹皮或者是閒置已久未曾使用的抹布,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有神,眼白不多,咖啡色的眼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嘴唇很厚,向上微微翹起,把上面的兩撇八字鬍抬高了點,這個年輕人見到我,他略有驚訝,但又非常高興,不過還是很禮貌而小心的詢問起來。
  “請問,您是紀先生麼?”他的發音不是太標準,我相信這個人不是中國人,但還好,可以聽清楚。
  我搖搖頭,對著裏面的傢伙招招手。紀顏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提溜著拖鞋走了出來。
  “我就是。”聲音懶而清脆,年輕人很驚奇地望望紀顏,馬上固執的搖頭。我發現他的頭髮很特別,搖動的時候前面的在動,而後面仿佛被膠水粘住一樣。
  “絕對不是,我的祖父說,紀先生應該已經最少四十多歲了。”他說的紀先生,應該就是紀顏的父親。
  兩下裏一解釋,年輕人才明白,但隨即又非常失望,不過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禮節,微笑著想要告辭。
  “你是來問關於你爺爺的病情的吧。”紀顏笑了笑朝著轉過身去的年輕人喊道,果然,這人重新走回來,三人走進屋,聊了起來。年輕人進屋的時候整理好衣服,小心的脫下鞋子,整齊的提在手中,放到鞋架上,動作乾脆整齊,很有軍人的感覺。
  這個人,正是白水良夫的孫子,他叫白水英喜,英喜的中文說的一般,不過卻居然寫著一手好字,這讓我非常慚愧,因為我身邊認識的人,大都習慣使用鍵盤了,他們對練字不屑一顧。
  “何必去浪費時間呢?”他們都是統一的回答,並認為與其去花大氣力練中文,還不如練習書寫英文。
  但一個日本人,居然能寫著這樣一手好字。英喜說的很差,所以只好靠書寫,還好他的聽力不錯,我們的話只要說的慢些,他都能聽懂十之八九。
  不過為了方便記述,我還是按照他“說”來寫吧。
  “爺爺從中國回到日本就和從小的玩伴結了婚,接著做了些小生意,過著相對平凡幸福的生活,然後有了父親,可是後來得了怪病,他遍尋無方,經常在睡夢中驚醒,他告訴奶奶,這病的源頭在中國。”英喜說到。
  “在中國?”我和紀顏齊聲問道。
  “是的,在中國,他是一名軍人。”英喜說。白水良夫,日本滋賀縣人,姓氏是因為家中祖上在泉水邊,而源自得之,他在十七歲的時候,隨著日本國內號召參軍,而跟隨著日本第六方面軍下轄的十一軍,該軍當時的司令官正是臭名昭著的岡村寧次,白水良夫作為華中日本軍來到了中國,並參與了進攻上海,蘇杭,江西的軍事行動。
  我有些明白為什麼紀顏的父親比喜歡這個人了。不過我看了看白水英喜非常真摯的臉,忽然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爺爺終於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輾轉來到了中國,他回到了這個城市,想找到自己的病根,結果偶然在別人嘴裏聽聞了紀先生,也許是緣分,紀先生高超的醫術暫時控制了病情,可是他也說無法找到病根,也無能為力,所以說頂多可以控制二十年,而後來的事情,他說到時候再說。”英喜手開始流汗了,他喝下一杯水,隨著喉結的蠕動和咕咚咕咚的聲音,他接著說下去。
  “可是,爺爺等不到二十年後了,他回去以後,在第十年的一個夏季晚上,他痛苦地高喊著死去了。可是事情沒有完結,如果就此結束,我也就不會來您這裏了。
  三年期,我的父親,居然也得了和爺爺同樣的病症,他已經在死亡邊緣徘徊著了,這種病各大醫院都束手無策,甚至厭惡而且恐懼的避開,他們把父親看作瘟疫和惡魔,而就在不久前,我也被發現得了同樣的病,父親艱難地告訴我,如果想活下去,一定要回到中國找到紀先生。”一氣寫完,英喜似乎好受了些。
  我們等他平靜了些,才問道事情的關鍵——到底他們一家得了什麼病。
  白水英喜的眼睛低垂著,他的嘴角不停地抽動,鬍子也不安分的翹了起來,他慢慢轉過頭,用手拿下了什麼東西。
  竟然是一片假髮,難怪剛才覺得看起來奇怪,原來他的整個後腦勺都是光的。
  不過在仔細看看,其實並不是光禿禿的,那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
  準確地說,是一副人頭畫,而且畫的如此逼真,仿佛英喜的腦後又長出一張臉。
  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年輕女性,額頭有劉海,瓜子臉,相貌端正,可是我不明白,這和病有什麼關係。
  英喜看出了我們的疑惑,他又拿出兩張照片,一張已經很舊了,似乎有幾十年。
  舊的那張,是一個穿著和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雙手平放,可是我仔細看了看,發現了個奇怪的事情。
  放在椅子兩邊扶手的雙手,大拇指居然是朝外的!
  換言之,這手是從正常位置折斷後翻過去的,果然,腳也是如此。我非產詫異的看了看那人的腦袋。
  脖子處,充滿了褶皺,仿佛拼命擰幹的衣服,可是那是人的腦袋,整個人的頭部,完全折了過來。最詫異的是,這人光禿禿的後腦勺上,也有一張和英喜相同的女人臉孔。
  這是一個背人,他的五肢從前面折到了後面,本來是一種失傳很久的刑法,折斷四肢和頭部而死,喻指無臉見人。
  可是,這也太詭異了。
  第二張似乎是最近的,照片裏的那個人四十來歲,和英喜有幾分相似,但他的四肢和頭也已經開始向後旋轉了,從那人痛苦不堪的臉來看,的確是非常殘忍的刑法,這身體已經不是正常的身體裏,猶如一個提線木偶。
  “第一張,就是我爺爺臨死的樣子,他用最後的氣力告訴我們拍下來,而第二張,就是我的父親,這是我離開日本的時候拍的,他已經在死亡邊緣了,而我,恐怕不久也要成為下一個了。”英喜說。
  “的確很奇怪,而父親似乎沒有在筆記裏留下關於這個的任何資料啊。”紀顏苦惱地說。
  英喜告訴我們,當年他爺爺來的時候病症也十分嚴重了,紀顏的父親幫他扭轉了過來,但是沒想到他還是死了,而現在我們根本無法知道如何去治療,更何況,筆記也說,無法知道病根,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另外,和爺爺一起參戰而又回來的戰友,都是這樣痛苦死去的,他們的子孫也是,仿佛如同咒語一樣,旁邊的人根本不同情我們,而是說是活該,他們謠傳說爺爺和他的戰友在中國觸怒了當地的神靈,而導致遭到了報復。而爺爺說當初他來找紀先生的時候,由於對自己的過錯羞於啟齒,也怕紀先生生氣,所以隻字未提。”英喜說到。
  “看來,我們得知道當年你爺爺到底和他的戰友在當地做了什麼事情,恐怕這是事情的根本了。而且,我們時間不多,你父親恐怕撐不了多久。”紀顏從來不會去說謊話安慰別人,因為他覺得這是對他人得不尊重,英喜似乎是個很堅強的人,他點了點頭。接著又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心形吊墜。
  吊墜打開,裏面有個人像,是個外表平和清秀的女孩子。
  “這是我妻子,她已經懷孕了,我無論如何,即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讓我未出世的孩子背負如此殘酷的命運。”這一句,英喜是說出來的,雖然斷斷續續,發音並不標準,但我卻聽得異常清晰。
  我們三個先去了躺當地的資料庫,結合白水良夫生前留下來的不多的資料,知道白水曾經擔任過準尉一職,並在進攻江西洞庭湖的時候被委以巡邏後方的任務,他和他的下屬戰友,在這城市停留過一些時日,接著隨著十一軍開赴前線,從武漢出發,發動了直攻衡陽的大會戰,徹底擊潰華軍第九戰區的主力,然後往柳州去了。
  而且白水良夫自己也說道,他的錯源自於這裏。我們尋著不多的痕跡,想找到當年白水所在部隊駐紮的地方。
  可是,途中,英喜已經接到電話,父親已經病逝了,他強忍著沒哭,只是不停地吞咽唾沫,大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我想去安慰他幾句,但被紀顏阻止了。
  “讓他一個人呆會吧。”紀顏望著他,眼睛裏似乎可以找到相同的悲傷。
  不過很快英喜又恢復過來,但是我可以發現他的脖子已經有些歪斜,而同樣他的手腳也是。
  “快些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英喜將字條遞給我,上面的字跡已經很潦草了。他腦後的人臉漸漸變的清晰起來,而且開始微笑。
  一天過去了,查詢一個當時的一小股日軍的動向實在非常困難,偶然的一個機會,我們經過一個縣城,想詢問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並且把白水良夫的照片給他們看。
  白水良夫當時只有二十多歲,幸好他是個相貌奇特而容易記住的人,圓圓的腦袋,向外凸出如同的了甲亢的眼睛和一對鷹眼,雖然充滿剛毅的精神,卻也透露出幾分殘忍。
  終於,一個老人非常激動地告訴我們,他認識白水良夫,因為在為日本軍隊修築防禦工事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來監督的白水良夫,因為白水良夫在日本人中還稍顯寬厚,並未過多責瘗,所以對其略有印象。
  他還告訴我們,白水和他的小隊,就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村子裏。我們謝過老者,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英喜的症狀更加嚴重了,就像渾身抽筋一樣,我和紀顏只好攙扶著他過去。
  “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也要為我的家族後代解除這個厄運。”他流著淚說。我和紀顏點點頭。
  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我們花了些錢,住在了一戶老鄉家裏,我們叫英喜不要開口說話,更沒說他是日本人。
  因為,早有人提醒過我們,這個村子裏的人十分仇恨日本人,即便是三歲孩童,也被從小教育過,日本人都是人渣,是畜生。我依稀覺得村民的態度,和白水良夫奇怪的病症有關。
  雖然大家對英喜的病很奇怪,但也不去多管,這裏的居民有一點好處,從來不多事,似乎在他們的字典裏沒有好奇兩個字,只要不妨礙他們,一切事情與之無關。
  我們住在的是一個壯實的農家漢子家,看上大概五十多歲,可是非常健碩,肌肉依舊發達黝黑,可能長期農作的關係,大家互相聊了下,吃過了晚飯,大家便相繼躺下。
  村裏剛過九點,大都熄燈了,倒不是真的缺乏熱情,而是白天一整天的勞作,讓大家都很疲倦。
  半睡半醒之間,我被紀顏推醒了。
  他朝著英喜的床鋪指了下,不過很快用手捂住我的嘴,的確,如果不是這樣,我真的會叫起來。
  英喜坐在床頭,動作似乎靈活了,仿佛一個女子一般,坐著梳理頭髮的動作,嘴裏又哼著仿佛是歌謠的東西。歌謠聲音漸漸變大。
  門打開了,一束蠟燭的光透了進來,正好照在英喜臉上。
  不,應該說是他腦後的那張臉。
  那臉居然如活的一樣,仿佛有人用一把刀子雕刻出來的一般,五官都有了層次,尤其是嘴,真的在一張一合,而聲音,的確是年輕女性的,說出來的,也是中國話。所謂的梳頭,實際上是他背著手的,那動作非常誇張,仿佛雜技裏的柔術一樣,手臂反轉到了非人的地步。
  門外啪的一下,跪倒了一人。正是那個中年漢子。
  “姨娘!”漢子手舉著蠟燭,大聲喊到。
  英喜背對站了起來,手腳的關節響徹著折斷的聲音,他痛苦的高聲喊道,紀顏也不知所措,只是連忙咬破手指,將血塗抹在英喜頭頂,太陽穴,人中,口鼻耳朵嘴上,並用布把他的眼睛嘴巴鼻孔嘴巴包起來,當然,不能太緊。
  燈光點亮,中年漢子帶著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三個。而我也奇怪地問紀顏剛才在做什麼。
  “魂以腦存,我用血封住幾個大穴,還有口鼻眼睛耳朵這些地方,可以暫時讓他的魂不散罷了,可是持續不了多久,只是例行之法。湘西趕屍為了不讓死人散魂去魄,也用朱砂封嘴,道理相似。”紀顏止住血,緩緩回答。英喜虛脫地倒在床上,紀顏看了看他的傷勢。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中年漢子點好燈,板著臉孔問我們。紀顏看了看我,還是把所有事情告訴了他。
  “帶著這個日本人走吧,我不會為難你們,如果等大夥知道了,別說這個傢伙,就是你們都很難走出村子了。”中年漢子冷冷地回答。
  “當年白水的小隊在村子裏到底做了什麼?”我不禁問道。
  “難道那畜生居然也有愧疚麼,居然沒有對自己的後代說過?”中年漢子苦笑了下。
  “其實,那年我根本沒出生,都是我娘告訴我的,姨娘是比她小六歲的妹妹,家裏有一張她的照片,她是村子裏唯一進過學堂,在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女人,所以大家對她很佩服。我自小娘就拿著照片告訴關於姨娘的事情。她是學西西洋畫的,據說很得到老師的贊許。”中年漢子繼續說著,並且走到裏屋,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張發黃的黑白老照片,照片是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果然,和英喜腦後的人臉很像。
  “那個叫白水的傢伙,帶著部隊以查找傷患的名義住在村子裏,大家都很害怕,姨娘也閉門不出,村子裏年輕的女性都躲了起來。只不過姨娘躲在屋子裏天天畫畫,娘後來說,經常看見她流淚。
  開始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什麼,白水曾經想在村子裏找些姑娘,但可能又嫌棄鄉下姑娘土氣,於是他帶著部下去逛縣城的窯子去了。可是沒過多久,白水的部下到處忽然對村民們詢問年輕女性的下落,大家都很恐慌,不知道鬼子想幹什麼。大家沒有答應,白水就帶著軍隊挨家挨戶的搜索。
  果然,所有的女孩子都被搜了出來,被整齊地叫道村口排成一行。村子裏所有人也去了。娘被姨娘藏了起來,那是家後院的小地箱子,一般是用來放置醃菜的,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去,姨娘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堅持要將母親藏進去,因為那時候母親剛懷了我大哥。
  娘呆在裏面很擔心姨娘,所以搜查的鬼子剛走,她也爬出來,悄悄的跟在後面,伏在村口不遠處的亂石堆裏看著。
  原來,白水和他的部下,要的是年輕女人的腦子。
  不知道是聽誰說的,說是生吃活女人的腦子做藥引可以治那些髒病花柳病,白水和他的部下一定是在縣城裏染到的,那時候這病是非常麻煩的。
  當白水靠著翻譯結結巴巴說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幾乎都嚇暈了,白水告訴村民,只需要一個志願者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自願的,否則藥效不好,他還是要再殺一個。當然沒人願意站出來,白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掏出槍,就把我大伯一槍打死,大家都呆滯了,接著他走回原地,說沒人願意他就隨意挑一個殺了取腦子。
  姨娘離開的時候剛畫了幅畫,不過誰也沒看見畫了什麼,這是我娘告訴我的。抓走的時候她手裏攥著那幅畫。
  姨娘將畫扯碎,然後塞進了嘴裏吞了下去,白水和他的部下都很詫異,不明白是為什麼,姨吞下畫紙,往前走了一步,微笑著來到白水面前,告訴他自己願意做他們的藥引。
  就這樣,姨娘被砍掉了腦袋,白水和他的部下分食了她的腦子,而姨娘的屍體被大家收殮起來安葬在村子裏。
  沒多久,白水帶著部隊離開這裏,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中年漢子低沉著聲音說完了。我們還未來得及反應,忽然英喜從床上爬下來。
  他幾乎已經無法彎曲自己的膝蓋了,但是他趴在地上努力做出跪下的動作。
  “我為我祖父的暴行感到愧疚,我知道道歉並沒用,但是他和我的父親已經得到報應了,我不怕死,但我希望解除掉您阿姨的詛咒,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啊。”英喜斷斷續續地喊到。中年漢子本來堅毅的臉龐有些異樣,他抽動了幾下臉部,想去扶起英喜,但又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幫你,這我實在無能為力。”他重新站起來,看了看英喜的後腦。
  “但是,我可以替你們向大家保守秘密,我只能夠做到這點了。”說完,他歎氣走了出去。
  “請等等,您阿姨是不是還有些別的遺物?”紀顏站起來問道,中年男人思考了下,說好像有。我和紀顏將英喜扶上床,讓他休息一下。
  在裏屋,有一間不大的房間,裏面佈置的乾淨簡潔,很像女孩的閨房,中年漢子告訴我們,自從他姨娘死後,家裏人無論住的在緊張,都不准進這個房間,而且所有的佈置都和當初一樣。
  裏面只有一張掛了蚊帳的木床,書桌,和一個畫架。
  “如果是帶著怨念而死,她留下來的東西,應該可以感覺到什麼。”紀顏翻了翻那些畫紙,可是大部分都已經變脆發黃,可能整理的還算不錯,沒有發黴,因為這裏氣候還算乾燥的緣故。
  紀顏走到畫架面前,那裏是白紙一張。
  “從那天起幾十年來都一直沒動過麼?”紀顏問男人。
  “是的,即是是搬出去曬曬,也是小心翼翼,而且像畫架那些畫紙畫筆都沒有碰過,這房間一般不讓人進來。”男人回答到。
  “有米酒和醋麼。”紀顏伸手問,我很奇怪他幹嘛要這個,很快中年男人拿來了米酒和陳醋。
  “在弄張薄牛皮。”紀顏結果東西,將米酒和陳醋倒在一起。過了會,薄牛皮也弄來了。
  紀顏將米酒和陳醋調製配的液體塗抹在牛皮上,然後又重新按在畫紙上面。中年男人驚叫了一下。
  “你幹什麼?”他想沖過去阻止,不過紀顏猛的將手指咬破,在牛皮上塗抹了一道血跡。
  他將牛皮拿下來,找來張白紙再次鋪上去,並放到了太陽底下。
  “曬乾後,把牛皮揭下來,不過要小心點,不要把紙弄壞了。”接著他又告訴中年男人,自己這麼做,是想看看那位死去的姨娘臨死之前究竟畫了什麼。
  牛皮被小心的揭開,白紙上果然有一副畫,雖然不太清晰,但大體可以分辨出來。
  那是一副女子的畫像,但是我們只能從服飾來看,因為光有頭髮,而整張臉孔不見了。
  “我明白了。”紀顏恍然大悟道。他拿著紙,走進英喜的房間。
  英喜平躺在床上,顯的很虛弱,紀顏叫我把他扶起來。
  後腦的臉孔緊閉著眼睛。
  紀顏小心的將紙按上去。
  那幅畫完整了,我這才看到原來那個死去的姑娘其實非常美麗而充滿藝術的氣質。
  “該走了麼,原來已經過去了。”女孩的臉依舊閉著眼睛,張了張薄薄的嘴唇,說出這麼幾個字。
  紀顏緩緩的將紙拿下來,英喜腦後的人臉也不見了。而紙上的人像也如同掉進了水裏一般,漸漸模糊不清,然後最終消失了。
  只過了數小時,英喜的手腳骨頭都復原了,我們無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他幾乎是帶著感恩的神情謝謝我們和那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始終不屑一顧,並警告他不要再回來這個村子。
  “我不能擔保,下次見到大家會怎麼對付你。”他冷冷說道,不過卻還是帶著憂傷地看了看低垂著頭的英喜,看著他光光的後腦。
  或許,他們都是受害者。
  英喜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們,他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能有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我會告訴我女兒,他祖父的罪惡,這沒必要去隱瞞,而且,我會想辦法帶著我太太而女兒來中國定居,雖然有些難,雖然可能大家不會喜歡我們,但我還是會去做的。”英喜堅定地將紙條地給我們,我和紀顏則笑道隨時歡迎。
  “下次,下次來我一定不用在寫字和你們交流了!”英喜將最後一張紙條給我們,然後進了機場。
  “你在想什麼?”我看見紀顏凝神著若有所思。
  “我線上,父親是不是特意將這個事情留給我來解決的,也或許他知道,整件事就是輪回,他無力去阻止,時候到了,自然會有一個結果。”他緩緩說道。
  “那米酒和醋?”我好奇地問。
  “我只是將幾十年前的畫痕勾勒出來罷了,那女孩臨死的畫當然留著不少的怨氣,米酒是可以捕捉到那些東西的,而我的血只是為了固定住並且讓它實體化罷了。”紀顏解釋說。
  出去的時候,街道上到處懸掛著標語,電視裏也提醒著我們,今天是七月七日。(畫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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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0 引言回覆
第七十四夜 丹緣

  立夏以後天氣逐漸炎熱了,一想到真正的夏天還沒到來,已經陸續看到有人被熱死的新聞就覺得煩躁。

  在辦公室裡的大家都在死撐,繃緊了的臉像擰到底的發條隨時都可能迸發。沒有什麼比大熱天沒空調更難受的了。尤其是八個人和八台電腦擠放在一個十幾平方米的空間裡面。沒有人說話,說話只會更熱,沒人抱怨,抱怨只會浪費自己的體力。埋頭幹完然後走人是大家難得達成的共識。我一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一邊校訂著稿件,可是隨後接到的電話卻讓我無法安靜下來,而是立即請假往紀顏家裡趕去。

  電話是李多打來的,話筒裡帶著哭腔的她說紀顏忽然暈倒了,而且送到醫院也延醫不出什麼,只能打著鹽水躺著。現下李多都慌了,只好打電話給我。

  我向來認為中國的西醫是有意無意的騙子,他們喜歡走有自己特色的路子,於是聰明的他們發明了中西醫,或許是變形金剛看多了,天真的認為凡是合體的都是強大優秀的,無奈治病這東西卻不能這么簡單拿的來看,所以當他們遇見延醫不了的病就會拿出一堆我們老百姓看不懂的名詞來忽悠我們,小到傷風感冒,大到手術開刀,以牟利為本,以治不好為宗旨。只是奇怪某些人卻高喊著西醫是世界的醫學,可惜他忘記了但凡是世界的,到了中國都會多少帶著點中國特色,如同銀行一般,收費向國際靠攏,而服務卻要有本土情結。

  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居然見到了另外一個許久沒見的人。

  紀學,紀顏的堂叔,本來就不喜歡走動的他加上在怨崖那次事後失去了一條腿,他本來更不可能來到這裡,可是他究竟還是來了,而且來的如此湊巧。

  紀學的臉依舊消瘦,深陷的眼睛卻很有神,他沒有用拐杖,在旁人看來那裡能瞧出他的一條腿是假肢?雖然我知道有一位美國黑人可以一條腿跳街舞,而且很不錯,不過畢竟是少數。

  “我是來救他的。”紀學看了看緊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紀顏,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紙包,裡面似乎包裹著什麼東西。打開一看,居然是一些小藥丸,大概指甲蓋一半大小,一個個圓溜溜的,只不過包裹的紙張接觸到藥丸的部分都變成了淡藍色。

  “把這些按每天一粒服下,四天後再把這包藥粉合水吞下就沒事了。”紀學又拿出一包東西交給我,我則遞給了李多,李多擦著眼淚,連忙點著頭,把兩包藥收好。

  我看了看紀顏,既然有李多照顧,我自然沒事了,紀學正想離開,卻被我攔住了。
  “能告訴我那是什麼么?”我問到,紀學看了看我。

  “不能。因為你沒必要知道。”他微笑著回答,我如同喝水被嗆到一樣。

  “不過據我所知,那些藥丸的毒性很大吧,否則也不會把白紙變成淡藍色,你交給李多最後一包東西是解毒劑么?”上次和落蕾去拜訪她的外祖父,老人家曾經提及過一些,我也暗自記下了。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聊下,或許你作為小四的朋友,我不該隱瞞你,前面的話我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紀學的態度非常爽朗,反到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我們兩個來到了醫院外面的一個供人休息的茶座。

  “我討厭呆在醫院,因為不僅僅有濃烈刺鼻的藥味,還有死者和生者糾纏的怨念,或許你感覺不到,但我多呆一秒,都讓我窒息。”紀學走出醫院臉上帶著輕鬆,他走的如此之快,居然我都跟不上他,我瞟了下他的腿,要不是我上次親眼所見,真無法相信。

  “在告訴你那些藥丸的事情前,我想先說一個關於煉丹的故事。”紀學點了兩碗茉莉花茶,他一邊品茶,一邊說著故事,那些話彷彿帶著茉莉花的清香,在我耳多邊上回蕩開來。

  在我還是幼童的時候,就被我的父親告知,無論以後出現什麼情況,我的堂兄──也就是紀顏父親的生命永遠是最重要的,如果他死了,那我就要接著維護他的兒子,這也是分家的使命。

  那時候村子裡來了一位江湖郎中,一個赤腳醫生,操著一口濃重的江浙口音,他不住在村子裡,也不知道生活在那裡,只是經常來村子晃蕩,不過與其他醫生不同的是,這個人卻穿著一身道袍,雖然那藍色的道袍已經被油漬和泥巴弄得污穢不堪,但他絲毫不介意,依舊穿在身上。這個人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精神很好,雖然偏瘦,但是無論如何都挺直著細長的腰杆,兩條眉毛很長也很整齊,直直的朝兩邊太陽穴延伸出去,一雙鷹眼平時總是半閉著,懶懶的,不過睜開的時候卻很有威嚴感,方而狹長的下巴一旦吃飯就一上一下的抖動,他的鼻子左側到嘴唇下面有一道很深的傷痕,導致一說話嘴巴就有些歪,若是情緒激動就歪的厲害,不過那傷痕看上去像是劍痕,他自稱用劍很厲害,尋常人近不得他身邊三尺,殺人只需一劍而已,所以我們叫他一劍道長。村裡人開始總是喜歡戲耍他。說他既然用劍厲害,為何臉上還著了這么厲害的一下。道長總是揮了揮大而寬闊的袖子,撇撇嘴巴。

  ‘厲害是厲害,但不是最厲害的。’他總是解釋著,村裡人在發生後來的事情之前,包括我,也總是將他看作一個吹牛的閑人,每個地方都需要這種人,如同漢武帝需要東方朔,大家也需要一個可以閒暇時逗逗樂的人,加上雖然大家總是戲弄他,一劍卻總是不以為然,所以村民還是從自己的碗裡各家扒拉一口飯下來養著他。

‘我會報答各位的﹗’一劍吃著齋飯,忽然高昂起頭對著大家來了一句,村民們一伙晒笑,把這句和先前他說自己用劍厲害歸到一類去了。可是道長說的很認真,也為村裡的小孩醫治些頭疼腦熱,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

  終於,有一次村裡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孩子在山上挖蘑菇的時候誤食了毒蘑菇,這並非一般的毒蘑菇,而且山裡的孩子大都認識,顏色花哨的就是有毒的,可唯獨這種,高而寬濃,顏色灰白,現下這種蘑菇叫‘死亡酒杯’就是因為看上去像一個酒杯一樣的形狀。

  孩子很快全身痙攣,意識模糊,臉色也開始泛青,紀家人也略通醫道,可惜那時候我祖父,也就是當時紀家的族長,在實施了針灸後也無能為力,毒性早已經深透血液,縱使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恐怕也無能為力。

  孩子的父母哭的很傷心,因為這個兒子是他們四代單傳,兩人年紀也蠻大了,此子若就此葬送了,恐怕日後連個持節送終的人都沒了。不過大家又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呼吸越來越弱。
  這時候一劍忽然撥開人群,左手緊握,跑了進來。

  大家覺得奇怪。

  ‘我有辦法救活孩子﹗’道長睜開雙眼,大聲說道。可是眾人並不相信這個平日裡向來夸夸其談只知道醫治些尋常小病的人有什麼作為,不過父親忽然揚起手,同意讓他試試。紀家在村子裡威望很高,所以父親發了話,大家也沒在阻攔,更多的則是好奇的看看一劍到底用什麼法子。

  那時候我擁擠在人群裡,看的不是很清除,只知道他攤開左手,取出三枚藥丸,以涼水塞入孩子嘴巴裡,在讓人捏住孩子鼻子,嘴對嘴將藥丸吹下腹中。

  不消片刻,孩子變甦醒過來,接著開始嘔吐,孩子父母非常高興,當場跪下來向一劍磕頭,旁邊的村民也大呼驚訝。後來孩子配合父親的針灸放血排毒,慢慢將身上的毒緩解了,可是由於中毒太深,終究還是落下了病根,身體常年虛弱。不過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大幸了。

  這一次事情後,一劍道長在附近十裡八鄉就出名了,可是他拒絕見任何人,也不告訴一星半點關於那藥丸的事情,只要是問的急了,逼的緊了,他就跳將起來,雙手高揮,如同孩子一樣,一邊叫著我不知道,一邊赤著腳跑了,大家見他半瘋半癲,也只好作罷。

  不過村裡的少年卻對他很是著迷,每天都纏著他,一劍十分喜歡孩子,尤其喜愛我和堂兄兩人,他經常摸索著我們兩個的小腦袋,笑嘻嘻的,他笑起來很有趣,及時那道深的嚇人的傷痕,也變的柔和起來。

  ‘那個是丹藥。’終於,有一天我們三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劍說了出來。我和堂弟不是很懂,於是纏著他多說些。

  ‘丹藥是煉出來的,古時候叫黃白之術,煉丹的人叫做方士,他們認為人只要吃下某些丹藥就可以得道飛仙,最不濟也可以延年益壽。

  煉丹講究理,氣,數。也是大部分道家最求的目標。說多了你們娃娃不懂,我只能說一般將煉丹十日為一周,所謂陽一二三四五,陰六七八九十。五天又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列順序進行。

  後晉到晚唐的時候,煉丹大為盛行,最有名的方士楚澤編訂了蘇元明的著作《太清石壁記》,記載了各種丹藥的成份和煉製方法,如九鼎丹法,而且他還未皇帝煉過丹。可是煉丹講究丹緣,煉的人要,食的人也要,我看那個食了蘑菇的孩子還算有些丹緣才敢拿給他吃,否則,沒有丹緣的人,吃了輕則中毒,重則喪命。而沒有丹緣的人去煉丹,煉出來的就是毒藥啊。有些丹藥有劇毒,裡麵包含了丹砂、雲母、玉、代赭石、石、松子、桂,水銀等等。所以我不敢隨意告訴別人這是丹藥,不過我雖然煉不成真正的金丹,但是可以治病去毒的丹藥,我還是可以製作的。’說完,他深深笑了下。

  ‘而且,我現下正在努力煉丹,應該快接近成功了,我的祖上是葛洪,他的子孫眾多,基本在寧海一帶,我屬於前山葛氏。為其長子渤的裔孫一支,不過我這房家道中落,才流落於此,不過只要我可以煉丹成功,一定可以再次光耀門庭,說不定可以重現祖上的輝煌。’那時候我才知道一劍道長的姓葛,那時他的眼睛來散發著很亮的光芒。

  不過我依舊問他身無長物,卻又是如何煉丹的,他神祕地笑了笑,說第二天再帶我們兩個去他藏著丹爐的地方。

  ‘你們兩個很有丹緣,可惜不喜此事,不過既然相見,我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們。’他笑了笑,捲起油膩膩的袍子拂塵而去。我和堂兄則回到家中。

  我們帶著非常期待的心情回家去,孩子么,總是對未曾見過的新奇東西抱著很大的好奇,在回村的時候我們遇見了一個村民,他奇怪地詢問我們天色這么晚從那裡來,我老實的告訴他從道長出來,攀談之中,居然一時大意,將明天要去他那裡看煉丹的事情說出來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隨意的一句,居然害死了好幾個人。

  這個家伙當時就很興奮,提出明天要和我們一起去,由於道長交代過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拒絕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悻悻地走開了,嘴巴裡不幹不淨地嘟囔著。

  我認得這個人,那天道長用丹藥救人的時候他也在場,據說他做夢都想發財,雖然找過道長想將丹藥做成藥品出售,但被拒絕了。

  ‘沒有丹緣的人,吃了會死的﹗’道長一臉嚴肅的但又略帶滑稽地說。那個家伙則不以為然。
第二天,我和堂弟去了和道長約好的地點,但是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隨行。

  見到一劍後,他很高興,說昨天晚上煉丹已經略有小成,並且為我和堂弟各準備了一份禮物,我問他是什麼,他卻笑而不答。

  他帶著兩個小孩,沿著山路崎嶇的前行,我雖然和堂弟從小也在外面瞎跑,卻不知道這裡有條山路。行了幾裡路左右,居然在山腰處看到了一個山洞,洞口非常寬敞,可是按理這種山洞應該非常涼爽,可是進去的時候卻異常炎熱,甚至有些窒息。

  ‘道長,穿著這么濃的袍子呆在這裡你不難受啊?’堂兄問他,道長擦了擦滿頭的汗。

  ‘熱是熱,可是這衣物是祖傳的,脫不得,脫不得﹗’他只是略微挽起袖子,帶我們走了進去。

  洞內比較昏暗,可是還是有些許亮光,走進一看,居然正中間擺放著一口和成人差不多高的青銅丹爐,它的樣子非常古怪。

  最下面的底座是個扁扁的圓形托盤,上面雕刻了些陽紋圖案,下面由三個支角撐起,有點像冬天裡取暖的炭爐,上面則像一口銅鐘,不過鐘鼻子卻是個空心的半圓形,最誇張的是鐘的兩側是兩扇弧度非常大的圓型提手,猶如兩只大耳朵一樣。整個爐子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非常陳舊。爐壁居然冒著紅光,彷彿要燒著了一樣。接著不亮的爐火,我看見牆壁上還掛了幅畫像,和一柄劍,下面則擺放了很多零散的東西和器械,似乎是些藥物,因為我進來後就聞見好大一股子雄黃味。

  ‘這裡面正在煉丹,煉丹的火候也很重要的,所謂文火一炷香,武火一炷香,交替進行,好要嚴格按照天理之數,稍有差池就前功盡棄了。而且最關鍵的是即便煉好以後也要……’道長彷彿看著自己剛出世的孩子似的眼神望著丹爐,全然沒發現身後慢慢伏近一人,悄無聲息的在他後備刺了一刀,是把匕首,刀鋒進去了一半,剛好刺在右邊脊背上,雖然不致命,不過說話很困難了。

  我和堂兄兩人都嚇呆了,回過神一看,才發現居然正是昨天向我問話的那個人。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洞裡回蕩開來。

  ‘你們居然引了惡人來我這裡,想謀我的丹藥﹗’道長捂著胸口皺著眉頭吼道,我則哭著說不是我幹的。

  ‘是我跟著他們來的,不過你識相點就趕緊把丹藥交給我,否則我連這兩孩子一並宰了,這荒郊野外,你們三個就是化成白骨,也無人知曉。’說著他居然又摸出一把鐮刀,架在我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幾乎要劃破我的皮膚了,這下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道長不說話了,只是指了指丹爐。

  ‘你拿了也沒有,沒有丹緣的人硬要食丹,只會害了自己,雖然這東西可以延年益壽。’他還沒說完,那人就沖上前一腳踢開道長,用鐮刀將爐頂掀開。

  裡面居然倒扣了一只金碗,閃閃發亮,那家伙眼睛都直了,小心翼翼得將碗撥弄了出來。

  ‘媽的,原來是鍍金的﹗’他把碗拿到亮光出看了看,罵了一句。

  ‘那當然,本來是鋼碗,經常接觸黃白之物,自然也鍍上去了。’道長說了一句,便劇烈的咳嗽,我和堂兄跑過去扶起他,他則善意的摸摸我們的頭。

  ‘沒嚇到你們吧?’道長和藹地問。

  進洞的那人把爐子裡僅存的三顆丹藥拿了出來,大概和玻璃彈珠一般大小,只是通體閃著紅光,非常好看,豔麗的很,那人用手拖著,拿出一塊手絹將他包裹了起來,後來眼珠子轉了轉,居然吞下了一顆。我看見他接觸過丹藥的手指頭,表面居然起了天藍色的一塊。

  ‘老頭,丹藥我拿走了,至於這兩個孩子就在這裡陪你一起走吧,免得寂寞。’他又咧嘴笑了笑,走出了山洞。

  的確,我們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往回走的分叉口極多,在野外一旦迷路,到了夜晚山野狼就會出來。

  道長見那人走了,掙扎著爬了起來,從一個隱蔽的角落拿出一包東西,打開後是三包油紙疊得非常整齊巴掌大小的紙包。他將其中一個交給我,另外兩個交給堂兄。

  ‘我第一看見你就知道日後肯定會有大劫,這種病沒法根治,而且會隨著你的血一代代傳給你的子孫後代,不過這丹藥可以暫時緩解一下病痛,記住,一包是丹丸,一包是解丹丸的毒的。’他對堂兄說著,堂兄似懂非懂地點頭。

  ‘你日後會有刀傷,必定折傷一肢,這包藥不是金丹,卻可以去腐生肌,而且對傷口康復很有幫助,帶著吧。’他又回頭對我叮囑了一番。說著,他取下牆壁上的佩劍交給我們。

  ‘每到分叉口,將劍直豎,劍倒向那裡,你們就隨著那個方向下山,祖師爺會保佑你們的。’說著,他慢慢的將身子放下來,在地上盤腿而坐,做了個打坐的姿勢。

  ‘我要說的話說完了,你們趕快下山吧,我也要去了。’說完,他便閉上眼睛,不愛言語,臉龐也忽然變的灰暗起來。

  那時候年級小,根本不知道死為何物,只是拿著劍和那三個紙包匆匆趕下山,果然,每到分叉口都將劍作為導路工具,居然真的順利回到了村子。

  剛回來,就發現村子裡的人圍繞在一起,擠進去一看,原來在村口發現了那個家伙的尸體,喉嚨到胃全變成了黑色,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軟塌塌的,還爛了好幾個洞,臭不可聞,猶如壞死的雞蛋。抬他起來的時候,一下沒扶住頭,喉嚨就斷開了,腦袋一下滾落了下來。

  大家只道是他吃了什麼劇毒的東西,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什麼。也只好草草安葬。由於道長交代過,任何事情都不要向外人提及,我們也只好把這件事爛在心底。

  後來我們也沒有再找到那個山洞,只好將那柄劍埋了起來,作為劍塚。

  村裡人對道長的突然消失非常費解,每當大家吃飯的時候都會聊到,許久沒有看見道長了,飯後消遣又少了一件事情,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漸漸將他忘卻了,唯一讓人記得的,只是他那說起話來非常嚴肅如同舊時候酸腐的老學究一般。

  至於那丹藥,紀顏的父親不以為然,後來他離開了村子去外面遊蕩,藥自然交給我保管,我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可是當我接到他病重的消息為時已晚,等我趕去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之後如道長所言,我斷了一條腿,這才記起道長的話,那藥用下後,傷好的很快,雖然斷肢無法再生,卻遠比尋常人要好得多。所以我才帶著藥來這裡,我不能再看著紀顏也和他父親一樣了,否則這就是我分家的責任了。”紀學默默地說完,喝下口茶。

  “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麼?他和他父親為何會突然間得這種病?”我急切地問,以為可以從中得到答案,不了紀學卻搖搖頭。

  “不知道,我只了解可能和紀氏嫡系長子一族的血有關,你也知道,紀顏的血有驅魔辟邪的能力,可是這能力只限於嫡系,我們這種分家的血是沒有這能力的,可是似乎這東西使用的太多,就會對身體很大的傷害。”他無奈地回答。

  “丹藥可以暫時延緩一下,後面的那包就是解丹毒用的,兩者缺一不可。”紀學站了起來,“好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等他醒了記得告訴他回去看看,那裡的人都很想念他。”說完,紀學便轉身離去了。

  我忽然想起黎正走之前的叮囑紀顏少用血劍,或許也是這個意思吧。時候不早,我決定先去醫院看看紀顏,然後回報社繼續工作了。(丹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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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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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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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2 引言回覆
第七十五夜 回唐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告別了學校的伙伴,快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平時熟悉的街道忽然變的冷清了,她低著頭,快走了幾步,希望早些到家。家裡學校很近,沒有幾條街,所以女孩經常一個人回家。

  “小朋友,你喜歡紙鶴嗎?”女孩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身材高碩的年輕男人,由於背對著太陽,她看的不是太清楚,只是看見他滿頭漂亮的銀發在陽光下閃爍的耀眼光芒。
  “喜歡。”女孩奶聲奶氣地回答。

  “那,這個給你吧.”年輕的男人微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鶴遞給女孩,女孩高興的接了過去。不過當她抬頭要說謝謝的時候,那個男人不見了,地上卻留下兩種足跡。

一個是人的,一個卻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女孩好奇的撥弄著紙鶴,繼續往家走去。

  幾小時後,女孩的父母卻打著手電到處哭喊著尋找自己的女兒。

  今天是週五,最近經常出現六七歲左右的孩子無故失蹤的事件,彷彿被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的線索,開始認為是人口販子,可是數量如此之大,根本沒這個可能,各家各戶的家長都惶恐不安,國小已經沒人敢去了,可是即便把孩子關在家裡,也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只要一下沒注意就不見了,多少父母心膽皆碎,整個城市幾乎籠罩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傷氛圍裡,到處都能看見四處尋找孩子的年輕夫妻,哭喊著,現下都是獨生子女,孩子對父母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

  “你怎麼看?”紀顏用手指按了按鼻梁,他已經很多天沒好好休息了,可是這事情也太過於奇怪。
  “不知道,總不至於像西遊記裡的一樣,一夜之間所有的孩子都被孫悟空捲走了吧。”我苦笑道,的確,這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不只是報社,所有人的生活工作規律都被打亂了,其中最忙的當然是警察。

  “看樣子,不像是普通人能幹的了的,下午二叔會過來,我希望和他一起查查,能有些新的發現。”紀顏將頭仰了仰,靠在沙發裡。

  門外響起了一陣電鈴聲,我暗想難道這麼快就到了?走過去打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讓我驚訝的人。

  許久不見的黎正,而且他已經不是小孩子的模樣了,恢復了自己真正的身體,依舊穿著一套白色的西裝,帶著墨鏡。而且旁邊還有一只身軀龐大的老虎。

  “坐在這裡等我。”黎正微笑著,朝老虎頭上拍了拍,那老虎溫順的坐了下來,猶如一只大貓一樣。

  “紀顏在麼?我想找他談談。”他說著,朝門裡走了進來,我沒去攔阻他,只是奇怪他帶著一只老虎這樣走過來沒發生騷動麼?

  “你能看見它並不奇怪啊,因為你的眼睛裡不是也有一只麼?”黎正走過我身邊,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一樣,笑著解釋道。

  “好久不見。”紀顏從沙發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驚訝,而是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盯著黎正。

  “不算久,我來是想告訴你,希望不要插手關於最近小孩失蹤的事,本來我不想見你,但我也很想知道她的消息,所以順便告訴你一聲,免得說我沒有提前通知你。”黎正站在房子中央,沈著聲音說著。

  原來這事情是他幹的,可是他要那麼多孩子幹什麼。

  “這不可能,你知道我一向好管閒事。”紀顏聳聳肩,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總是如此,其實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說了,難道你不覺得麼?任何事情只要你插手,總是鬧得無法收拾的局面,與其說那裡有死亡和鮮血那裡就有你,還不如說根本就是你帶來的,你才是真正的不詳者。”黎正忽然情緒激動的高喊起來,與他平時的冷靜地近乎冷酷的個性十分不符。紀顏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應該知道,我們兩個人都背負家族的命運,都是背負不詳命運的人,返魂香與其說是寶物,倒不如說是能引起災難的禍由,作為它的看護者,我們已經變的和普通人不一樣了,我聽說,你的祖父,父親甚至你的高祖們都不長壽,或死於非命,難道你還沒有覺悟過來麼?”黎正繼續說道。我吃驚的在一旁聽著,想想前些日子紀學告訴我的關於煉丹的事情,看來的確有些道理。

  “而我,在和你們一起的日子裡居然也覺得十分快樂,但是我也很迷茫,本來我應該憎恨的,憎恨將我一族滅殺的皇帝,憎恨我的父親,憎恨這一切,可是我卻慢慢的心安理得接受這個世界了,所以,與其說是他來找我,倒不如說是我主動去跟隨他,那個人的理想只能用偉大來形容,如果可以成功,就可以消除我內心的憎恨,所以,我才來告訴你,不要插手,我之所以這樣做,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否則,我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抹去,一點也不會剩下。”

  紀顏的表情很奇怪,他忽然變的有些呆滯。

  “你說我,我才是災難的締造者?是我給那些不幸的人帶來了死亡?如果不是我去多管閒事,或許本來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紀顏整個人重新栽倒在沙發上,臉色慘白。

  “要說的我說完了,至於你,最好還是帶著李多離開這裡,或許可以活的更長一些,記住,我們背負的噩運是無法消除的,因為那源頭正是我們要守護的東西。”說完,黎正走了出去,蹲在外面的老虎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低吼了一句,黎正撫摸了下它腦袋,坐了上去。我見他要走,立即追了出去。

  “你到底把孩子藏到那裡去了?”我問他。

黎正望著笑了下,“藏起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說完老虎背著黎正,漸漸遠去了。

  我回望紀顏,他喃喃自語地坐在沙發上。

  “或許,我真的是不祥之人,我就是龍。”他抱著腦袋,將身體蜷縮起來。我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紀顏,再我印象中無論遇見再困那危險的事情他也能處變不驚,甚至還能微笑應付。

  但是外表堅強的人或許也有不為人知最脆弱的一面,就像是看似堅固的圍牆,或許裡面卻有著一條條裂縫。

  我知道這時候只能讓他一個人安靜一下,或許有些事情外人是幫不了的,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出去的時候我給李多打了個電話,希望她能陪陪紀顏,開導一下。

  可是,我始終不明白,那個騎鶴的人和黎正需要這麼多孩子做什麼。

  下午,李多打電話告訴我,紀學也來了,我匆匆處理完手上的事情趕了過去,正好落蕾有空,她也想去見見李多和紀顏。

  在過去的路上,我忽然感覺頭上有東西飛過,抬頭看去,似乎是架飛機,但太高了看不清楚,不過有鏡妖的幫助,我的視力可以超過正常人。

  當我終於看見的時候忍不住驚訝地喊了一聲,原來我看見的宛如神話故事中的一樣,一只很大的紙鶴,提著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在飛行,就像所謂的仙鶴送子一樣。

  原來他們是靠著紙鶴來綁架這些孩子,無奈我根本無法跟上,只好暫時先去紀顏那裡。

  到的時候,紀學居然在訓斥紀顏,李多則在一旁非常著急地看著。

  “你是紀家的嫡傳長子,居然就為了別人說幾句變的這樣?對,紀家宗家的人總是不得善終,大哥,父親都是如此,或許反而像我這樣無關緊要的人卻活的這麼長。”紀學滿是自嘲地說著。我們都不敢說話,平時紀學對這位侄子非常客氣的,甚至有些尊卑之分,今天卻一反常態。

 “可是,黎正的確說的對,似乎我走到那裡,災難和死亡就伴隨而至,或許我從這個世界消失掉,就清淨了。”紀顏依舊低著頭,“我以前天真的以為,自己和父親一樣到處旅行著,去整理和探究那些神祕的事情,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就和他一樣了,但其實根本不是,我一直懼怕著,懼怕著自己的命運,懼怕死亡,懼怕離開大家。”紀顏的聲音越來越低沈了,我很難繼續聽清楚,我想過去勸勸他,卻被落蕾拉住了,她對我擺擺手。

  “你父親曾經也和你一樣,他也問過我,但是沒有得到答案,於是他去問你的祖父,你的祖父告訴他,沒有任何人會帶來災難,那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們可以努力去改變它,或許會很難,甚至大多數人都會失敗,你的祖父,你的父親都沒有逃脫掉,但他們走的時候都是沒有遺憾的,因為他們努力過,他們戰勝了恐懼,我希望你也能真正勇敢起來,或許,我們家族的命運真的可以由你的手扭轉過來。”紀學的聲音帶著略微的哭聲,但他很快又消除掉了。

  “話我說到這裡,至於你如何去想就是自己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村口的那塊刻著梵字的石碑裂開了,其實,我們家族搬到那個村子不是偶然的,那塊碑正是為了鎮壓返魂香內九尾狐的意志而立的,立碑者也就是從印度追擊九尾狐的僧人,他活了好幾百歲,但最後還是死在了那個村子,臨死前,他叮囑我們將他坐化的地方用泥土混合他的身體做成石碑,或者說石棺,這樣我們所看護的返魂香才不會出事,而現下那碑裂開了,就如同日本的那塊殺生石一樣,裂開的石器已經無法鎮住那家伙的意志了,你是宗家的長子,有義務去阻止這件事,一定要找到黎正,和那個持有返魂香的人,你最好快點想清楚,如果你懼怕承擔這份責任,可以離開,放棄你的姓氏,去做一個普通人吧。”說完,紀學沈默下來,坐在沙發上抽著悶煙。場面十分安靜,我有些不適,於是把剛才看見的事說了出來。

  “紙鶴?原來綁走那些小孩的是紙鶴。”紀學掐滅了煙。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紙鶴會飛向那裡.”落蕾說。

  “既然是紙鶴,當然要靠風才能飛行,而且還帶著小孩,按照今天的風向尋找,一定會找到一些痕跡。”紀學說,不過即便知道了大概的方向,恐怕要尋找到那個騎鶴者也不容易。

  “一起去吧,自己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何況,我希望能把黎正也解脫出來。”紀顏終於站了起來,我很高興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堅決。李多則狐疑地問我們黎正是誰,結果被大家敷衍過去了。

  紀學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紀顏的肩膀。

  一共五人,大家分開按照風向去尋找一些線索。可是那個方向大都是城市鬧區,怎麼可能藏的了幾百上千個孩子,更何況這些孩子離開家這麼久肯定會大叫起來。

  忙活了一天,我們也沒有找到,大家沮喪地回到我最先前看到紙鶴的地方。

  “他是如何把這麼多孩子藏起來的?”紀顏單手托著下巴。

  “而且這裡明明都是城市中心市區,黎正也該挑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啊。”我說到。

  “藏起樹葉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我想起黎正的話,不禁喃喃自語起來。紀顏忽然響起了什麼。

  “這附近有學校麼?那種比較大型的。”紀顏問我,我想了想,的確裡不遠處有所全封閉式高中,現下高考結束,學校冷清多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就在那學校裡?這怎麼可能?光是讓那些小家伙不跑不哭都很苦難了。”我反對說。

“沒關係,去那裡看看就是了。”的確,在這裡站著也不是辦法,一行人朝那學校走去。

  學校大門緊閉著,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坐在傳達室裡,朝裡面望去,壓根沒有什麼孩子,死寂死寂的,全然沒有平日裡的熱鬧和生氣。

  “這裡沒學生了,都放假玩去了。”一位剃著光頭披著衣服的老頭陰沈著臉,搖著蒲扇走了出來。他聲音異常沈悶,彷彿隔著層口罩在說話。

  “最近沒有人出入麼?”我笑著問他,誰知道他很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我們快走。紀顏則看著他的腳。

  “你的下巴掉了。”紀顏笑著說。

  “沒有啊。”老頭很差異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現下掉了啊。”紀顏猛地沖過去,朝老頭的臉部砸過去一拳,力氣之大,幾乎把他打飛了,老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們非常驚訝,一向溫文爾雅的紀顏會出手如此唐突。可是等那老頭抬起頭來,他的下巴猶如掰斷的蓮藕,除了少許連接的肉絲,倒真的是掉下來了。

  “你怎麼識破我的。”沒了下巴,他每次張嘴發出的聲音都異常的怪異,而且他幾乎沒有什麼血流出來,僅有的那些,也黏稠的很。

  “你的腳,腫大的連拖鞋也穿不下了,還有你的眼睛,下次伴活人,記得戴上眼鏡,你瞳孔都快趕上貓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你是靠振動胃部粘膜來發出聲音,太笨了﹗”紀顏再次跨前一步,將那家伙又一次重重打飛。

  “你們先進去。”紀學將我們趕進校園。這個老頭沒有再次爬了起來。從他的腹部鑽出一條類似蟲子的蠕動物體,我想,那應該是控屍蟲吧。紀學剛要過去抓住,蟲子卻一下不見了,速度非常快。

  “別管它,先找到那些孩子要緊。”紀學對著前面的我們喊了下。整個校園非常地安靜,我跑向了學生的宿舍大樓,以前在這裡採訪過,所以對地形大致有些了解。

  不過宿舍裡空無一人,於是我們跑回教室。

  果然,這些孩子全部整齊的坐在教室裡,就像平時上課一樣。

  但那情景,實在安靜的讓人發冷,即便在炎熱的酷夏時節。

  所有的孩子,都用同一個坐姿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雕塑般機械的笑容,彷彿他們的眼睛根本沒有外來者。

  “看樣子,他們都被洗腦了,或者被催眠了。”紀顏在一個孩子面前看了看。

  “那怎麼辦?”落蕾著急地問,她平時最喜歡孩子。

  “我沒有辦法,如果沒有關鍵字,這些孩子一輩子都醒不過來。”紀顏咬著嘴唇說。

  “催眠歷史悠久,早在三千多年前古埃及的女巫就在祭祀活動中使用過了,後來才經過後人不斷完善成為一門科學。大多數人格很強精神頑強的人都適合使用催眠術,像丘姬兒,艾狄生他們經常透過自我催眠來提升自己的信心和能力,老虎伍茲也從十三歲開始就有專屬的催眠教練,告訴自己是最強的。”李多飛快地說,我們看了她一下。她吐了吐舌頭。

  “都是選修課學的。”她笑著說。

  “你說的沒錯,催眠術中國古代稱為‘祝由術’,但是越是進階的催眠術,施術者所需要的精神控制力就越強,而且,像這種集體催眠,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幹得了的,如果不盡快接觸,這些孩子的腦部會留下後遺症的,可是要強行是他們回到現實,恐怕會傷到他們。”紀顏為難地說。

  大家都在看著孩子,沒有留意到門外走進來的人。

  “真難為你們找到這裡了,沒錯,給這些孩子催眠的就是那位大人。”原來正是黎正。

  他和我在老屋第一次見到的感覺一樣,冷的如同一塊冰。

  銀色的頭髮,白色的西裝,以及墨鏡,不同的是身邊還有一只老虎。

  “看來你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陰影了。”黎正看著紀顏,笑著說了句。紀顏沒有搭理他。

  “我知道,你們一定很討厭我,可是如果允許我把我和那位大人的想法告訴你們,恐怕大家還反到會支援我這樣做了。”黎正摘下眼鏡,緩緩說來。

  沒有人反對,算是預設了。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返魂香,你們也知道,被東渡大唐的鑒真和尚帶去日本的那塊造成了日本國家的崩潰,皇太子早良親王的被殺,使得整個京都陷入恐慌,最終拉開了平安時代的序幕。一百七十多年後,日本又出現了一個少年時代就精通靈力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他的出身,家世,以及神奇的力量來源都是謎團,傳說他有著洞悉人心的本領,並且操縱著眾多強大的式神。”

  “可是這和返魂香有什麼關係?”我忍不住問到。

  “聽上去的確沒有,或許無瞳那件事中,你們對他的身分也有所懷疑和察覺吧,其實他正是被封印在裡面的安倍晴明,不,或者說他正是那被冤殺的早良親王皇太子,但是,如果追查起他的真正身分,卻應該是唐朝最偉大皇帝的兒子﹗”黎正高聲說到,我們全都聽糊塗了。

  “記得麼,我說過黎氏一族由於窺伺返魂香的力量而被太宗誅殺滅門,你們紀家也被貶到荒原之地看守返魂香,其實,這件事真正牽扯到的,確是諸位王子對皇位的權利鬥爭,黎氏一族幾百條人命不過是替罪羔羊罷了。

  那位承載著兩代帝王之血的年輕皇子,怎麼可能安心皇位被自己無能的大哥所繼承。他希望透過獲得返魂香的力量,可是皇帝看出了他的用心,把返魂香交給紀家保管,雖然一千多年後在戰亂中那一塊被輾轉流落到了美國,後來又被那位工程師幸運的帶了回來,當然,這是後話。

太宗並不知道,返魂香有三塊,當玄奘從西域帶回第二塊返魂香的時候,那時候太宗年事已高,晉王李治也早被立為太子,這位皇子郁郁寡歡,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研究這塊帶來的返魂香上。太宗以前雖然有過立他為太子的想法,卻被長孫無忌拒絕,太宗考慮到關內豪強的利益,只好作罷。

  太宗去世四年後,這位被太宗譽為最為像他的皇子,被長孫無忌以捲入房遺愛、高陽公主謀反案中,其實是殺之以絕後患,故當時有‘以絕眾望,海內冤之’的評語,而他在臨刑前,也憤怒的喊出了︰‘社稷有靈,無忌且族滅﹗’的詛咒,果然,可笑的長孫無忌被武后所殺,他最終還是死在了辛苦扶上皇位的親外甥手中,高宗皇帝連他臨死前想見一面的要求都被駁回了。

  
  但是無忌的死不是整個事情的終結,被冤殺的皇子靈魂孤獨在荒世飄蕩著,結果被殘留在返魂香的九尾的意識捕捉了,我說過,他們達成了交易,九尾給了他新的身分,不過可惜,即便在日本,他也沒有圓自己成為皇帝的夢。

  至於以後,他成為了陰陽師,雖然希望靠著普渡眾人獲得的威望成為帝王,但無奈時運不佳,他只好以假斃之法,將自己整個封印在返魂香裡,等待著時機的到來。”黎正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著。我們跟了出去,最後,他來到了學校操場──一個大型的圓形瓷磚鋪墊的地方。

  “你的意思說,難道那個騎鶴者就是他?”紀學驚恐地說。

  “沒錯,我就是太宗皇帝的第四子,吳王李恪﹗”頭頂響過一個聲音。我抬頭一看,一只巨大的紙鶴浮在半空之中。

  上面站著的,就是上次見過的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昂著頭,猶如俯視螻蟻一般看著我們,眼神裡充滿了不屑和驕傲。

  “我在返魂香裡呆了一年多年,並不是睡眠,而是在觀察和學習,現下機會終於來了,我要清洗這個世界,這個充滿了貪婪,嫉妒,骯髒,人心淪喪的國家,我要把它回複到盛唐的時代﹗那才是真正的中華帝國,那才是讓所有人對中國膜拜和臣服的國家﹗”他說的很激動。

  “笑話,憑你能辦到?”紀顏冷笑道。

  “你太愚蠢了,作為返魂香千百年來的看護者,你們根本不明白它真正的力量何止是醫治傷病,讓死人復活這麼簡單,你想想,否則的話,九尾狐會為它不遠萬裡,橫跨三個國家來追尋麼?返魂香可以使死者復活不是因為它是藥物,而是因為它有可以是時間倒轉的能力,讓本來死去的東西恢復到還有生命的時候。”李恪從袖子裡掏出一樣東西,黑色華彩籠罩了整個操場。

  那是返魂香,而且三塊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比以前更漂亮也更大。

  “我不想多說,要麼,你們把那個女孩交給我,我答應放你們活著回去,否則,”李恪轉過身,對黎正喊到︰“十五分鐘,把那女孩帶過來。”說完,他拂袖而去,紙鶴飛上了半空。

黎正神情冷漠地望著我們。

  “你真的甘心做走狗麼?”紀顏吼道。

  “不是走狗,是戰友,我需要他為我達成理想,創造一個新的世界。”黎正一邊從懷中掏出釘子,一邊慢慢逼近過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太大起伏,如同機器人一樣。而那只老虎也同時從另外一個方向朝紀顏撲來。

  “你們要殺光這世界的所有人?”紀顏躲開老虎,朝另外一邊跑去,黎正也追了過去,原來他想引開黎正。

  “不,我們辦不到,到有其他的方法改變,你還是老實呆著,把李多交給我吧。”黎正手裡的釘子不見。接著紀顏的腳下多了幾顆。

  “沒有射中呢。”紀顏站在原地看了看釘子,嘲笑道,黎正沒有說話,我卻發現那釘子忽然變化了。

  彷彿是蠟做的一般,居然融化了,鑽進了地裡,緊接著,從地面伸出幾根細長的觸手,拽住了紀顏腳踝。

  “我告訴你,控屍蟲就像橡皮泥,可以模仿任何物體的,你給我好好呆著吧。”黎正掉頭朝我們撲來﹗

  紀學閃身擋在李多面前,迅速的拔出血劍朝黎正刺去。

  “太弱了,老頭﹗”黎正只是用手輕輕一推,紀學整個人如同被彈簧彈了出去一樣被撞飛到一邊。

  “這身體是他為我特製的,你們還是不要反抗的好。”黎正依然站在了我和李多中間,速度幾乎超過了我的眼睛。

  “還有十分鐘,看來我高估這些家伙了。”李恪微笑了一下,返魂像就如同失重一樣,漂浮在他旁邊。

  “把女孩帶過來,我好召出九尾,履行你們黎家和九尾的契約啊。”李恪高傲的呼喊黎正,猶如叫喚下人一樣,黎正低著頭,滿是謙恭地答應了,將李多拉了過去,李多奮力的反抗著,無奈一點用也沒有。

  “你走的時候叮囑我什麼?不是要好好照顧她麼?你還算是她親哥哥麼?”紀顏無法動彈,高聲質問說。黎正停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紀顏,隨即又往前走。

  我和落蕾無奈地看著,這才發現原來平常人是如此弱小。李恪將左手攤開對著李多的臉,右手點向她的十三個耳環,李多宛如被催眠了一樣,眼神呆滯,站立在原地不動。

  “來吧,你在這黎氏一族的血液裡沉睡了一千多年,是該覺醒的時候了﹗”說完,李多的耳朵再次發出多目的亮光,一道,兩道,十三道光芒逐漸完全釋放出來。

  “我們完了。”紀學無奈的趴在地上,絕望地說。

  “不,紀學,你錯了,這只是新世界的開始,真正的大唐王朝又會再次回來,要讓四方夷族們明白,我們才是天朝子民﹗”李恪高聲笑道,返魂香黑色的光芒大盛,整個操場都被蓋住了。

我居然看見了。

  我看見李多的身體逐漸漂浮起來,接著她的身體彷彿找了火一樣燃燒起來,衣服很快燒盡,她的身體裡逐漸鑽出一只野獸的形態,一只巨大的帶著火焰的狐狸,它是如此美麗,足足有六米多高,龐大的身軀很快把操場塞滿了,不過我卻全然感覺不到熱,原來那所謂燃燒的身體是它那金色的皮毛,隨風舞動,猶如跳舞的火焰,煞是好看。紙虎不安份地朝著九威大吼起來,九尾只是朝它瞟了一眼,後者全身就開始燃燒起來,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看到了一只狐狸?”落蕾不可思議地問我,原來九尾已經完全實體化了,連她也可以看見。

  這就是幾千年來深化時代起就最令人畏懼的妖怪麼?或許那氣勢連神也不惶多讓。

  九尾如同造物主一樣看著微小的我們,朝天高吼了一句,幾乎震壞了我的耳膜,接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它閉著一只眼睛,只用另外一只黑紫色的半透明的眼球盯著李恪,不,倒不如說是盯著那返魂香。

  “帶我,帶我回大唐吧﹗”李恪笑了笑,紙鶴高飛起來,一直停到九尾的耳朵旁邊。

  黎正也驚呆了,只是望著九尾,說不出話來,在場的人都在這無比美麗而強大的生物面前自慚形愧。

  李多似乎虛脫了一樣,暈倒在地上,落蕾馬上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紀學已經站了起來,砍斷了紀顏腳下的束縛,控屍蟲很快回到黎正那裡去了。

  紀顏連忙跑過去抱著李多,還好,只是體力透支,臉色略顯蒼白,沒有什麼大礙。

  “現下該怎麼辦?另外那些孩子李恪抓他們到底為什麼?”我問抱著李多的紀顏。

  “帶我回去,讓我愚蠢的父親和無能的兄弟們知道,我才是真正擁有皇室高貴血統的男人,我要我的母親和我享受到應有的尊重和禮遇﹗我要把失去的東西都拿回來﹗”李恪對著九尾高聲喊道,後者則似乎耳朵聾了一般,只是抖了抖腦袋,依舊睜著一直眼睛望著李恪。

  “我,拒絕。”九尾居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彷彿從地底傳來的一般,渾濃而帶著磁性,又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發出的低吟。

  “是想要這個嗎?”李恪笑了笑,指著返魂香。九尾瞇起眼睛看了看,可是沒有說話。

  “沒人可以威脅我,這,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九尾又說。

  “我沒打算威脅你,只是交易,我希望你用你的能力將我和這些孩子送回到一千三百年前去。”李恪笑著指了指那些裝滿孩子的教室。

  九尾沉吟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先幹掉這些雜魚吧,否則沒有資格和我談所謂的交易。”說完,九尾將身體放下來,蜷縮到一團,巨大的火紅尾巴把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個腦袋,似笑非笑的瞇起眼睛望著我們,猶如在欣賞一幕即將開演的戲劇。

  李恪的臉陰沈了下來,他對著黎正說︰“全部殺掉,包括你妹妹,她已經沒有價值了。”

  黎正愣了愣,接著點頭,“好的。”說完,脫下西裝和墨鏡,朝我們走過來。

  “你瘋了。”紀顏想要拔出血劍,卻發現他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他吃驚地望著我們。

  “看來上次的丹藥雖然救了你的命,卻也改變了你的體質和血液,你無法使用血劍了。”紀學咳嗽了一下,將身體擋在紀顏前面。

  “你來麼?老鬼。”黎正不屑地說。

  “總要試試吧。”紀學笑了笑。

  “二叔﹗”紀顏想要拉住他,紀學則撥開了紀顏的手,帶著慈祥和微笑地神情望著紀顏。

  “你父親的死,我很難過,也是我一直自責的,不過當我看見你完全長大成人了,我覺得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沒有辜負族人的委托,我們分家本身就是為了你們宗家而生,而你們又是為了守護返魂香而生。一千多年的命運糾纏希望劃上句號吧,我不想看到你也重蹈祖先的覆轍,好好看著吧,看看叔叔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些微薄之事。”紀學脫去上衣,朝黎正走去。

  紀顏和我們呆在原地,只能看著紀學走過去。

  黎正的身體裡漸漸朝外浮現出了凸起物,那東西戳破了皮膚伸了出來,仔細一看,居然是釘子﹗

  “你已經和控屍蟲結合為一了?這身體其實就是控屍蟲?”紀學驚訝地說。

  黎正沒有回答,只是稍一用力,全部的釘子猶如散彈一樣朝紀學射去。

  可是紀學沒有退讓,迎著釘子沖了過去。

  在紀顏呼喊中,紀學的全身扎滿了釘子,可是同時他也沖到了黎正的面前。

  “還真有不怕死的。”李恪站在高處冷笑道。

  幾乎是同時,紀學抽出了血劍,削去了黎正的左手,不過黎正沒有絲毫的痛感,彷彿不是他的手臂一樣。被削去的部分在控制慢慢變色,然後如泥土一樣幹裂開來,一些碎片也飄落到了李恪的身邊。

  紀學最終倒了下來,倒在了黎正面前。

  紀顏大聲呼喊著叔叔,跑了過去,我也走過去,可是紀學已經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眼。黎正冷漠地望著我們。

  “我會殺了你。”紀顏放下紀學的身體,站在黎正面前,黎正沒有理會自己的斷臂,也沒有理會黎正,而是望著依舊躺在落蕾懷裡的李多。

  “如果要殺我,等等也不急。”黎正將剩下的那只手插進了自己的銀發,接著仰頭高聲笑了笑,然後拍了拍紀顏肩膀。我和紀顏則奇怪地望著他。

  “黎正,你在幹什麼?”李恪奇怪地質問著。我看見漂浮在他身邊的起先斷臂的碎片居然自己活動起來,接著結合在一起,成了一條細繩,套在了返魂香之上。

“我說過,控屍蟲可以依照我的意愿變成任何形態,回來吧。”黎正的斷臂慢慢的長了出來,原先被砍斷的部分就像被磁鐵吸引一樣,逐漸回來了,包括系著返魂香的部分。而紀學身上的釘子也軟了下來,全部回到黎正身體上,紀學一點傷也沒有,好好的爬了起來,只是略有驚訝。

  “剛才似乎昏過去了。”紀學望望自己的身體,紀顏又驚又喜。

  李恪面無表情地望著下面的人。

  “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九尾狐。”李恪冷笑道。

  “哦?似乎我剛才聽見,有返魂香的人才有資格和九尾對話吧?”黎正的手完全復原了,手裡拿著那塊真正的完全的返魂香。而且把他交還給紀顏。

  “原來是裝的。”紀顏笑了笑。

  “不全是,有時候,真的很想殺死你。甚至在剛剛的幾秒鐘前,不過,我不是他的對手,必須要動點腦子,”黎正笑了笑,隨即又說道,“而且為了妹妹,我不會這麼做的。”

  “你們似乎高興太早了。”李恪的紙鶴終於飛了下來,高高在上的皇子又和我們同一地位說話了。

  “看看你的手臂吧,黎正。”李恪指著黎正復原的手,“當你用殘骸將返魂香卷過去的時候,我已經把那把紙刀連帶送過去了。”

  黎正抬起手,果然,一把白色的紙刀從肌肉裡刺穿出來,直接插在心臟部位,黎正哼都沒哼一身,倒了下來。
    
  “我根本不在乎返魂香被你們拿走,因為只要殺光你,這個自然是我的。可惜,黎正,我本來想給你個機會,但你錯過了,不要怪我,你們黎家人本就是皇奴,就像你的祖先,不好好盡忠職守,造次的下場就是如此。”李恪高傲地說。

  “哥。”我聽見身後傳來了李多的聲音,原來她醒了,而且似乎以前的記憶也恢復了。她流著淚抱著黎正的身體,後者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但他還是笑著伸出手撫摸著李多的臉。

  “很感人啊,臨死可以聽到妹妹的呼喚就夠了吧,不像我,我的兄弟姐妹整天都想著如何排擠我,殺死我,提防我。”李恪的話忽然透著一股悲涼。

  “你們凡人的事情太麻煩了。”九尾站了起來,咧了咧嘴,露出了整排的獠牙。“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恪皺了皺眉頭。

  “你們應該知道,我另外的身分安倍晴明擁有控制所有妖怪的能力,既然這樣,不要怪我了。”李恪高抬起頭,雙手合十與胸間,他的眼睛裡已經看不到瞳孔,朝外散發著黑色的暗光,嘴巴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和妖怪訂立契約的人會共享妖怪的力量和生命,黎正,如果你的控屍蟲消失了,你也就消失了,雖然你的身體不會被殺死,但你的本源被滅,你也無從依靠了﹗”李恪大喊道。

  我的眼睛開始劇烈的疼痛,彷彿有什麼要跳出來一樣,我痛的大叫一聲,接著鏡妖從我眼睛裡跳了出來。

  它的狀態很不好,彷彿快死了一樣,而我也發現,自己的一只眼睛也失明了。

  “歐陽,你沒事吧?”落蕾扶住我,我搖搖頭,只是捂住眼睛。

  “原來你的眼睛裡也有啊,那小家伙死去的話,你的眼睛也要永遠瞎掉了﹗”李恪繼續笑道。我用剩下的眼睛看了看紀顏他們,黎正幾乎接近死亡的邊緣了,他的身體猶如幹枯的樹枝,開始枯萎開裂,紀學的面色通紅,只有紀顏和李多沒有大礙,而落蕾也無事。

  “全都死吧。”李恪眼睛裡的亮光更加強烈了。

  李多站了起來。

  “紀顏哥哥,把你的匕首給我。”她走到紀顏身邊,紀顏遲疑了下,把匕首給她。

  “你的血劍,需要擁有靈力的血吧。”李多緩步走到紀顏面前,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黎正。紀顏奇怪地將匕首遞給她,李多帶著欣賞的眼神把玩著匕首。

  “幫我照顧哥哥,他真的很可憐。”說完,李多對我們最後微笑了一下,紀顏似乎覺察了什麼。

  無奈太晚了,李多已經把匕首插進了身體裡,鮮血噴洒而出,落蕾哭著跑過去扶住掙扎著站立的她。

  “拔,拔出來,別讓哥哥和大家就這樣死去。”李多蒼白的嘴唇扇動了幾下,艱難地說出幾個字來。

  紀顏顫抖的握住完全沒入身體的匕首,終於閉上眼睛,將匕首拔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李多昏死了過去。

  “居然用心愛人的鮮血鑄劍,這是你們紀家的道統麼?如同你的父親一樣?哈哈哈哈﹗”李恪笑道。

  紀顏愣了愣,但手中的血劍似乎與以前不同,更紅,更亮了。

  “來啊,看看你的血劍是否可以刺穿我的身體,看看是我死的快還是你們死得快﹗”李恪全身籠罩著白色的光芒,將身體遮掩住了。紀顏拿著劍沖了過去,對主李恪的身體刺下去。

  我期待這一劍可以刺穿李恪的身體,那一刻彷彿時間也停止了。

  但是一陣強光後,李恪的身體的確被刺穿了。

  但刺穿他身體的並非是紀顏的劍,那血劍依然消退,冒出縷縷血色霧氣,圍繞在兩人身邊。

  紀顏和李恪都很驚訝,因為刺穿李恪身體的,居然是九尾的長而鋒利的爪子。

  “真夠無聊的,還是讓我快點解決吧。”九尾拔出了爪子,李恪的身體開始朝外噴洒鮮血。他似有不服地望著九尾。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是我把你召喚出來的麼?不是我讓你擺脫了一千多年的束縛麼?你和我的約定呢?交易呢?”李恪絕望地大吼。

  “別激動,首先告訴你,如果我要出來,沒有人可以阻攔,我也不需要任何幫助,至於我和你的約定或是什麼交易,你應該清楚,我不是賜予了你兩次生命麼?該知足了,而且我只是按照自己的隨意而來得想法做事,什麼時候我想出現自然會出現,就如同剛才,或許只是一剎那,也學我消滅的是紀顏而不是你,總之我也不知道下一秒我會做什麼,要怪,就怪你的命運吧,李恪,命運你是無法改變的。早在你死的那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是無法改變的。”九尾走到黎正面前,返魂香飄了起來,一直到它的眼窩邊。

九尾狐睜開了一直閉上的那只眼睛。

  那是個空洞洞的眼窩,原來,這塊東西居然這個正是它的眼球。

  “返魂香不是那為印度高僧火化而來的寶物麼?”紀顏驚訝地問。

  “可笑,那不過是我為了報答他而寄放,但人類的貪婪居然想據為己有,那家伙用法器將我的眼球分成了三塊,而且吞服了下去,所以我不過是在要回自己的東西罷了。”九尾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適應著。

  “好了,結束了,我該走了,你們的事情我不想在搭理了,總之,我拿到了我要的東西,當然,這幾千年的追尋之路有你們低微的人類作伴讓我倒多了一些趣味,或許,我還會來找你們。”九尾睜著眼睛,微笑著在環繞的紅色霧氣中慢慢消失,就像燒盡了蠟燭的燭火一樣,熄滅了。

  黎正和紀學也很快恢復過來,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李恪身邊。他胸口大量遊學,呼吸都很苦難。

  “我費勁氣力,學習那麼多法術,只是為了儲存這身體和靈魂,等待回去的機會,算計了整整一千多年,卻的來了這種結局,為什麼,為什麼。”李恪大口吐著鮮血。

  “告訴我們,那些被你催眠的孩子的關鍵字是什麼。”紀顏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李恪笑了笑,眼睛卻望著天空。

  “母親,我還是未能成為皇帝啊,為什麼你不再對我微笑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看見你的笑容,希望本來身為皇族的我們不用受那些低微下賤人的氣,難道,這,也有錯麼,還是說,真的我的命運,早就已經注定好了?”李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別死啊,告訴我關鍵字是什麼﹗”紀顏大聲喊到。

  “回唐。”李恪艱難地說完,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也很快地冷卻僵硬,迅速的腐爛化為塵土了。

  鏡妖又回到了我的眼睛,當我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李恪死去的地方站起來一個面容文雅俊秀的小男孩,穿著一身唐裝,而旁邊則走過來一個美麗氣質高貴的年輕女性,身著唐朝貴婦的衣飾,微笑著牽著男孩的手,朝遠處走過去了,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掉,融合在一起。

  李恪沒有騙我們,那些孩子醒了過來,四處哭喊著找父母,我們只好打了電話給警局,接著在警察來到的時候悄悄離開了那學校。後來黎正告訴我們,看門的老頭在被他打暈了,那個人只不過是紙虎殺死的一個地痞流氓的屍體罷了。

  李多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需要在醫院呆上好一陣子了,只是她經常纏著紀顏,我和落蕾來了都看不見了。黎正依舊離去了,他留下字條告訴我們,雖然李恪已經完全消失了,但他的身體依舊不是正常人,他決定四處遊歷,相信一定有辦法可以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如初,當然,我們衷心祝福他。

  我和落蕾相視一笑,走出病房。

  “我不明白,為什麼李恪要帶走那些孩子。”路上落蕾問我。

  “你知道徐福麼?當年秦始皇給了他五百對童男童女,讓他出海尋找仙丹,據說,日本人可能是這些人的後代呢,當然,只是傳說而已。”我笑道。落蕾睜著大眼睛,不解的望著我。

  “你想,如果李恪回到過去,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改變了,或許你我包括我們的祖先都會完全消失掉,這麼說吧,我們整個的層面都會被毀滅了,而李恪可能認為,他帶去的那些孩子,可以延續這個時代的生命,亦或者他想從這裡選出一批孩子,創造屬於他自己的烏托邦,屬於他自己的大唐。”落蕾聽完,哦了一聲。

  “其實我也只是猜想罷了,究竟他想做什麼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想重新見到盛唐重新回到這世界上,不過,可能他的方法錯了吧。這世界可能的確比以前骯髒了,複雜了,但也同時在進步發展,負面的東西不可避免,我們只能將他最小化,努力的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吧。”我又繼續說。

  “你聽上去很像教書的老先生在說教啊。”落蕾眨著眼睛笑道。我搖頭。

  “或許吧,反正如果真相在我們有生之年看到第二個盛唐,那要靠我們自己去努力開拓了,走吧,報社還有很多任務等著呢。”我拉著落蕾的手,朝下一個路的轉角走去。 (回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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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2 引言回覆
第七十六夜 千目

高興的日子在空氣中慢慢變涼,黎正告別了我們,而這個城市也似乎慢慢開始恢復了寧靜,紀顏說,可能近年來出現的怪事,多少和返魂香活動頻繁有關,而現在它已經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我們的生活自然變的正常了。
“我要遠行一趟。”紀顏告訴我的時候並不讓我覺得驚訝,他能夠在這裏呆上半年多已經讓我很驚訝了。只是,我略有擔心,他已經失去了血的能力,是否還能應付那些古怪的事物。
他似乎看出來了,爽朗地笑笑。
“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希望多出去走走,李多也會和我一起去,這次可能時間會比較長了,你要多保重。”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有多說,紀顏也走了,而且帶走了那個經常笑個不停的瘋丫頭,不了,她經歷了那件事情後,已經長大了。
猛的離開這麼多人,似乎有些寂寞了。
我又接到了採訪的任務,一個化妝師。
但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化妝師,這似乎是句廢話,要不然我去採訪他做什麼。
準確地說,這個叫宗木的男人是一位為死者化妝的化妝師。
我和落蕾一同坐車來到了這所殯儀館,似乎這個外界稱奇的化妝師也吸引了落蕾的注意,所以自然一起來了。
我不怕鬼神,但不代表不信鬼神,如同我相信人,但我又最怕人一樣。
殯儀館從外面看上去如同一個倒扣的冰箱,雖然依然是七月,但這裏依然清涼如秋,甚至略有些刺骨,難不成還真是陰氣重麼。進大門的時候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收費的地方閒聊,牆壁上掛著一個大大的藍色塑膠牌,標明了各種價位,我不禁有些感歎,就連死去的人,也免不了受錢的制約。大門兩邊擺放了很多盆鮮花,但這些花大都有些枯敗了。我們的車停在一輛麵包車後面,似乎有人先來了,或者是說這裏又多了位死者。
穿過狹窄安靜的走廊,我們兩個走進停屍間,落蕾似乎有些放慢了步伐,因為我們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的地方回蕩開來,她生怕驚擾了亡者。
與我想像的略有詫異,整個房間很空蕩,大約四十多平米,,在左邊整齊的停放著二十張床,還有三口漆黑發亮的新棺材,房間很乾淨,但依舊有些陰冷。不過我很快發現,原來裏面有個門,似乎旁邊就是放屍體的冷藏間,難怪有冷氣進來。
“你們找誰?”忽然一個年輕男人過來問我,我回答他是找宗木。年輕人忽然流露出厭惡而驚訝的表情。
“他就在停屍房,他和死人相處的時間多過活人。”年輕人問明瞭我們的來意後冷笑了下就走了。
我和落蕾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一人,正覺得奇怪。
“這裏一般只來兩種人,死人,和送死人的活人。”我忽然聽到一個低沉卻富有磁性的聲音,就像是以前老舊的收音機裏的廣播員,帶著一點嘈雜的干擾。
我回頭一看,一個細瘦而高的男人背對著窗外的光站在我們身後,我記得剛才沒有看見他,可能是從旁邊的冷藏間過來的。可是他腳步輕盈如貓,接近我和落蕾卻絲毫沒有聲音。
“我叫宗木,你們是那個報社派來的記者吧?”他慢慢走過來,或者說仿佛一個風箏一樣,被風吹過來一般。
這時候,我才仔細地看了看他。
宗木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長袖硬布裝,下身是黑色直筒長褲,一雙黑色白邊千層底。我奇怪雖然這裏比較涼快,但還不至於穿的這樣密不透風啊,而且他的手上還帶著白色的手套。另外他的頭如同一個被刀削過的白燁原木,平整的短髮,狹而高的額頭,兩頰高聳,那嘴唇仿佛是不經意的在上面劃開的一道口子,閉起來看上去就如同沒有一般,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緊緊閉著,眼窩有些塌陷,如同在陽光下曝曬的番茄,乾癟而赤紅。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咧開嘴微笑著解釋,我看見他的牙齒微黃,但是飽滿整齊,仿佛一截剛掰下來的玉米。
“你可能對我這行還不是太瞭解,也難怪,我看過的屍體可能比你認識的人還多。”宗木笑著說,話雖然不錯,但我聽得十分不舒服,勉強笑了笑。
“你們所接觸的,或者說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屍體,都是來自與電視或者某些親友,這些人都是病逝的,作為我們,最喜歡就是為醫院裏的屍體做屍妝,因為那些屍體還算完整。”宗木一邊說,一邊向其中一個棺材走過去,他的步子很奇怪,仿佛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雙手略微張開,身體兩邊微微搖擺著走過去,步伐很小,卻非常穩健。
“可是有部分屍體是殘破不全的,或者說是非正常死亡的,他們的親友送來的時候,一般都是拿紅色的塑膠布把他們包起來,據說這樣可以安撫死者的怨靈。
接屍,是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我說過,這裏最高興的是接在醫院去世的遺體,因為這屬於很好處理的那類;如果接到的是腐化很厲害的遺體,比如很長時間才被發現的遺體,往往發出了惡臭、生滿了蟲子,已經面目全非了。通常使衣服都滲透著惡臭味。接屍很有講究的,頭的一邊需要仰起,讓遺體以半臥的方式從車廂裏請出來,這樣他才舒服,不會為難我們。所以我需要穿著比較封閉的厚重衣服,這樣可以避免被有毒的屍水濺到我身上。在這裏工作的人有很多適應不了離開了,剩下的,在外人眼裏多少有些異類,其實他們不過都是一堆即將腐爛的肉體,只要過得了自己一關,也就沒什麼了,而且這一行收入還算豐厚,所以還是有人堅持留下來。
其實,我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看見這些屍體仿佛看見了未來自己的下場罷了。”宗木說話的時候始終微笑著,但臉上卻沒有過多的其他表情,如同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
“我的工作比較忙碌,有時候八個小時要為上百具屍體化妝,一般二十分鐘可以化完一具普通的屍體,但是如果遇見剛才搬進來的那個女孩,恐怕幾個小時都不夠。”宗木打開了冷藏室,我聽見烩當一聲,非常響亮,是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
“如果你心裏還好,可以過來看看,不過那位小姐還是不要了,你的呼吸聲很沒有規律,看來還是有些害怕吧。”宗木似乎在說落蕾,可是他卻沒有對著落蕾說。
果然,我看了看落蕾,她雙手環抱搓了搓肩膀,望著我尷尬地搖搖頭。
“歐陽,還是你去吧。”她未必是害怕,只是覺得有些噁心吧。
我跟著宗木走了進去,腳還沒踏入,身體就打了個哆嗦。
裏面是一個巨大的閃爍著銀色金屬光澤的東西,總共三層,佈滿了很多抽屜,就像中藥方裏的藥櫃一樣。宗木熟練地拉開了一個抽屜,烩的一聲,一具屍體拉了出來。
屍體體型偏瘦,應該是個女性。不過整個都包裹在一個鮮紅如血的塑膠袋子裏。
宗木拉開拉鏈,我看了一下,很慶倖,落蕾沒有過來。
如果只看半邊臉,這是個非常清秀美麗的姑娘,即便是由於失血過多導致面部非常慘白,但依舊掩蓋不了她生前的容貌,可是另外半邊,就像一個被白蟻蛀空的老舊木頭一樣,殘破不堪,邊口處是已經成焦炭狀的皮膚,整個臉幾乎被燒掉了一半。
“這也能修復?”我捂著嘴巴,忽然想起了一句話,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兩邊臉,美麗與醜陋,截然不同的對比,讓我覺得很難受。
“這算好的了,上次一個出車禍的,整個頭骨都變形了,我還得用大頭針縫好他的頭蓋骨和頭皮。這樣吧,你是否有興趣看看我如何將她化裝好?不過可能要花些時間。”宗木攤開雙手說。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尚早,於是叫落蕾去採訪些其他的工作人員,自己則留在這裏看宗木如何工作。
宗木走進了一個小房間,換好了類似與醫院做手術的,可是我很奇怪,這個時候他反而將手套摘下來了。
他的手很大,略微和手腕有些不協調,手指細緻修長,白皙如蔥段,即便是女孩子,也很少有這麼漂亮的。
宗木把女孩的屍體抬了出來,當然,我也搭了把手,接著,他先弄來一張類似於皮膚顏色的非常有彈性的塑膠製品,平鋪在損壞的半邊臉龐上,接著將手掌張開,輕輕的放在死者的臉龐之上。
“你在幹什麼?”我好奇地問。
“我在感受,為每個屍體化妝,就像製作一件藝術品,損壞的越嚴重,挑戰就越大,而我自然就越興奮,不過動手前,我必須感受他們的想法。”宗木說著,臉上浮現出孩子獲得心愛玩具般的滿足感。
真是個怪人,我暗自嘀咕,不過我知道,我最期待的事情還沒出現,也是我來這裏找他的主要原因。
過了數分鐘,宗木的手就像一道白光,忽然拿起了手術刀,在那半塊膠布上開始裁剪,我就像在看一個街頭製作泥人的藝人 ,本來半邊普通的膠布,先是大體浮現被毀滅的五官輪廓,接著是細膩的雕塑和修編,我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在何處,完全被那雙手迷住了,仿佛那手依然脫離了宗木,成了一個單獨的生命體,獨自在完成這個工作,不,與其說是工作,倒不如說是在跳舞一樣。
兩個小時過後,我幾乎不認識這個女孩了,除了介面處淡淡的縫線處,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看來這種膠布也是特製的。女孩的臉很漂亮,就像充滿哥特風格的唯美人偶娃娃的臉,不過卻毫無生命力。而且似乎眼睛處有些異樣。
“經過火燒,可能皮膚有些萎縮脫水。”宗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解釋道。
“接下來就是需要化妝了,而且我們還有種特殊的藥物,可是使死者閉上眼睛和嘴,而且皮膚鬆弛,看上去非常安詳,但這是要經過死者家屬的同意的。”宗木的手離開了屍體,而且他走進了洗手的地方,認真的洗刷起來,接著換掉了衣服,再次戴上了手套。
“你做這些不戴手套的?不怕紮傷自己麼?”我問他。
“戴上手套,感覺就不靈敏了,我的手和我做出的作品就不完美了。”宗木端起杯茶,他的額頭全是汗。
“可是,他們不是都說你是一位盲人麼。”我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宗木停下喝水。他凹陷的眼窩忽然轉動了一下,兩邊的顴骨也蠕動開來,他嚴肅地對著我。
“我比很多眼明的人手更靈巧,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留在這裏的原因,很多他們修補不了的屍體,都要靠我才行。”果然,他的確看不見,卻能完成這麼精細的工作。實在讓人稱奇。
“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你的採訪也該結束了,這是我的名片,你是個不錯的人,很少有陌生人可以在這裏呆上數個小時,還看我工作的,如果有事,你可以來找我,當然,我想永遠不要在這裏替你工作。”宗木遞給我張名片,然後轉過身,不再和我說話了。
我拿著名片走了出來,找到落蕾,離開了殯儀館。
“真是個怪人。”我暗想到。
可是我沒有想到,很快,我卻又再次和宗木見面了。
因為一個自稱是瞭解宗木的人,忽然找到了我。
“我聽說你上午採訪了他。”這個年輕男子大概二十來歲,相貌普通,中等身材,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沙灘短褲,他大咧咧地的在我面前點煙,仿佛和我交情很深一樣,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先前在殯儀館見過的那個。
“是又如何?”我對這種人有些反感。
“我勸你少接觸這個怪物,我和他是殯儀館的同事,他幾乎從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可是我今天卻發現他居然和你說了這麼多話,而且,我們背後都認為他是個心理變態的人。”年輕男子猛的吸了口煙,煙頭馬上紅了起來,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居然比燃燒的煙頭還要紅,看來充血的很厲害。
“這個傢伙,居然稱呼自己為藝術家,他明明是個瞎子,卻可以比其他人修補化妝屍體還要好,你不覺得奇怪麼?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個妖怪,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所有資料都是個迷,殯儀管建立的時候他就在了,可是這麼多年,別人都說他一點都沒有老,幾十年他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所有人都討厭他,但他的手藝實在出色,如果沒了他,我們這個小地方早就支撐不下去了,甚至有外地的人,都聞名來找他化妝屍體。而且,我聽說,凡是經過他化妝的屍體,都會少掉一些東西。”年輕忽然神秘地說,我卻看見他的眼睛越來越紅了,幾乎看不見瞳孔,可是他自己仿佛根本沒感覺到。
“少了什麼?”我問他。
“眼球,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我觀察過,一些化妝後的屍體,他們的眼窩都有些異樣,弄不好,他真的是個專門吃眼球的妖怪啊。”年輕就像一個說評述的藝人,誇張地說到,可是每說一下,我看見他的太陽穴都劇烈的跳動著,他的臉色很不好。
“事情我告訴你了,能不能給我些費用?”原來這次是他此行的目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並不是傻瓜。
“那好辦,你好像有他的名片,跟著他回家看看,不過記得千萬別被發現了,我上次就差點被發現了,雖然他是個瞎子,但似乎聽覺和嗅覺非常靈敏。”年輕人留下聯繫方式,然後一搖一擺地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按著自己的後腦勺。
我拿出宗木的名片,心裏起了嘀咕。
下班後,我匆匆趕到名片上的地址附近,呆在那裏等宗木來。
那是一條老街,由於要拆遷,大部分居民已經搬走了,留下來除了宗木沒有幾家了,宗木的待遇應該很不錯,為什麼不買個像樣的房子呢?而且,他的鄰居也說宗木經常關著門,也從來沒有任何朋友,沒有妻子親人,而且一道夏天,家裏總會漂浮出奇怪難聞的味道。而且,政府要拆遷的時候,宗木居然一反常態,死也不願意般,差點鬧騰到電視臺去了,所以拆遷的工作也擱置下來。
“真是個迷啊。”天色漸漸黯淡,我看著宗木家緊鎖的房門,忍不住說到。
“什麼迷?”身後響起宗木低沉的聲音,我嚇了一跳,轉過身,他微笑著站在我身後,我覺得奇怪,即使在室外,這麼眼熱的天氣,他依舊穿這長衣長褲,還戴著手套,連脖子也被高領的襯衫保護著。
“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尷尬地回答。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不如去吃點東西吧,我有些餓了。”他很友好的對我邀請,正好也是吃飯的時候,我決定和他一起去了。
飯店也是這一帶的人開的,專門為附近的居民服務,一個只能容納三張木桌的小飯廳,後面就是廚房,典型的居民房改成的飯館。我們隨意點了幾個菜,開始聊起來。
“哦?有人這樣說我麼?”我把年輕人的話告訴他,但沒告訴是年輕人說的。
“其實,並有什麼,我其實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我們世代都是為屍體化妝的,你不用驚訝,任何職業都有其悠久的歷史,我們自然不例外,只不過對於其他人而言有些另類,比如說空姐,大家之所以對她們好奇,是因為少,什麼時候當飛機取代火車和客車,成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時候,空姐不和售票員于乘務員一樣普通了麼?屍體的化妝術源頭很早,我們家族最早是為皇室化妝的,由於壓力大,自然手藝也高,一些戰死沙場的人,也能化妝的栩栩如生,不過,我們的家族也要付出代價,或許長期接觸死人而遭致的詛咒一樣——所有繼承化妝術的人,都會慢慢成為瞎子,無一倖免,這就是等價交換,我們得到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還好,在知道即將變瞎的同時,我們拼命鍛煉其他感官,所以常年下來,也無所謂了,我的祖父,父親,都是盲人。”他微笑著說,凹陷的眼窩正對著我,讓我有些難過。
“不可以選擇放棄麼?”我問他。
“不,有些人的命運出生前就註定好了,就像牆壁上的浮雕。保持著自己慣有的姿勢和習慣,如果我想改變,崩塌的只有我自己的身體,而且我也逐漸適應了。”他依舊平靜著說。
我不再說話,而是開始閒扯些別的東西,兩人吃過飯,外面已經完全黑了,宗木喝了些酒,可能由於帶著手套不方便,他除去的手套,吃完後將手套塞進了褲子口袋。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宗木說。
我本想拒絕,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風,於是跟隨著他,穿過了狹窄的弄堂小巷。
街燈很昏暗,就像風中殘燭,時亮時熄。不過前面卻來了幾個類似混混的年輕人。
為首的一個身材比較高大,剃著光頭,打著赤膊,肩膀上紋了一條龍,我不禁啞然失笑,這一代人真的是看電影看多了,什麼都學,沒有一點創造力,就知道紋龍紋老虎,紋點其他的也好,比如新七大奇跡的長城啊,那麼長,可以在身上繞幾個圈了,出門絕對震撼。
“哥幾個,兄弟沒錢吃飯,掏點出來吧。”這傢伙拿出一把鋒利的彈簧刀,在手裏揮舞,我希望他把自己給割傷了就好。
還沒等我說話,宗木忽然慢步走了過去,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手裏似乎握著些錢。
“拿去。”他將手伸過去。
忽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個混混看了看他的手,剛想拿錢,卻像看到鬼或者員警一樣(似乎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妥)大叫著妖怪啊,怪物之類的落荒而逃。
“這是怎麼回事?”我再次不解。
“可能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宗木轉過頭,難怪,在這種燈光下,他的臉的確有些嚇人。
“膽子這麼小還敢來搶劫。”我搖頭苦笑。
終於,我來到了宗木的家,不過時間不早,我最多呆半小時就要回去了,順便把關於他的稿件整理下。
他的家裏非常乾淨,我說的乾淨有兩個意思,一是沒有什麼灰塵,二是也沒有其他多於的東西,除了必須的卓子椅子,其他的什麼也沒有,我奇怪他賺的錢到底拿去做什麼了。
客廳不大,大概十平方米左右,裏面的房間很暗,其實客廳的光也不強,勉強看得清楚東西,比蠟燭好不了多少。
“我進去換件衣服。”宗木背朝著我說到,我嗯了一聲,然後坐在椅子上四處瞧。
所有的東西之用一眼都能看清楚,我頓覺得無聊,於是起身到處看看。
這時候宗木的手機忽然響了,原來殯儀館來了位特別重要的死者,他們希望宗木趕快來一趟,畢竟屍體在這種天氣,雖然有冷藏,可是過了一夜多少會影響化妝,這種事家屬自然覺得是越早越好。宗木非常抱歉的對我說他很快會回來,並且希望我能等他一下。
“我有東西給你看。”他笑著說,說完,再三交代我別走,然後合上門出去了。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忽然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味道,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就是上午在殯儀館聞到的。
我朝著黑暗的裏屋走去,還好牆壁上有燈,裏面居然比客廳要大些。不過也只是一張床而已。
我沿著房間的牆,慢慢走進來,忽然覺得牆壁有些古怪。
天氣很熱,可是有一段牆體卻冷的像冰塊。我為了確定,去摸了摸客廳的牆,果然,溫度不一樣。
“這後面難道有東西?”我疑惑了,然後學著電影裏,用手在光滑無一物的牆壁上四處敲打。
果然,一聲類似與機械轉動的聲音,牆壁居然打開了,當然,一陣冷氣也撲面而來,當然還有那種特殊的味道。
借著不亮的燈光,我勉強朝裏面望瞭望。
那是個非常大的房間,幾乎比客廳和裏面的臥室加其來還要大。裏面整齊的擺放著一個個金屬櫃子,如同圖書館一樣,一層一層。
上面沒有放書,卻是一個個玻璃罐子。
罐子大概和我們普通用的喝水玻璃杯大小,而且似乎上面還有注釋用的標籤,燈光很暗,我看不清楚裏面是什麼,標籤上寫了什麼。我隨意拿起一個,走到光亮處。
要不是有些準備,我幾乎把罐子失手摔碎了。
罐子裏裝著的是一個眼球。
完整的一對眼球,浸泡在透明的估計是防腐液裏。隨著我手的動作在透明的液體中緩緩轉動,那眼球仿佛有生命般地看著我一樣,我無論如何轉動視角,都感覺被盯著。
標籤上寫著一句話。
“1996年,7月14日 女 26歲 楊月 死於溺斃 眼球完好 ”
我將瓶子放回去,打開手機燈,走了進去。
所有的瓶子,裏面都是眼球。碼放的相當整齊,一層一層的,各種各樣,黑色,咖啡色,藍色,我沒想到居然還有外國人的,已經喪失生命力的瞳孔放的很大,在幽暗的室內折射著手機微藍色的光芒。瓶子的標籤注明了眼球主人的名字,死亡時間和方式。簡直就像一個收藏館一樣。而且嚴格的按照時間分放開來。我猶如被剝光了放在大街上一樣,渾身都有被刺的感覺,我可以感覺仿佛這個房間裏有很多人,他們都大瞪著雙眼,都在望著我。
我沒有離開,只是沿著櫃子找到了最近的一組。
居然有個瓶子是空的,不過也有標籤。
“2007年 不明 男 24歲 歐陽軒轅 死因不明 眼球未獲得”我再次幾乎沒抓住瓶子。
我將瓶子放回去,拿起了旁邊的一個。
裏面是一對紅的如同火一般的眼球,非常熟悉,我看了看標籤,果然,就是時間就是今天,是那個年輕男子的眼睛,那個男的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小心地關上門,拿出那個貼了我標籤的瓶子,稍微鎮定了一下,心裏只想著要立即離開這裏。
可是剛走出臥室,卻發現宗木站在大門處。他帶著古怪的笑容望著我,可是他沒有眼睛。
“我說過要給你看些東西,不過你已經看了一部分了吧?”宗木說。
“為什麼要選我,而且你不是只拿死者的眼睛麼?”我流著冷汗問他。
“是啊,所以如果殺死你了,你的眼睛不就是死者的眼睛了麼?”他依舊平靜地說,仿佛在同我繼續討論著剛才吃飯的話題一樣。
“你為什麼要把這麼多人的眼睛收藏起來?你難道心理變態麼?”我努力使自己的聲線穩定,儘量不要露出害怕的感覺。
“沒有為什麼,因為我不想在過瞎子的生活,我要看到陽光,看到顏色!”宗木反而情緒激動了。
“去他媽的什麼祖宗規矩,什麼教條,我愚蠢的祖先定下這麼荒唐的法條,卻要我來遵守,不過當我即將失去希望的時候,我卻從臨死的父親那裏得知,其實我還是可以重新複明的。
我告訴過你,自從我被選為家族的接班人後眼睛會慢慢萎縮,直到完全失明,不過還是有辦法讓我的眼睛再次看將光明,這也是我要給你看的另外一些東西。”宗木忽然伸出他的手掌。
他的手心有一道刀痕。但是幾乎同時,那道裂痕忽然慢慢張開了,裏面居然有一個眼球。眼球很活躍,四下裏轉動著,就如同攝像機的鏡頭。
我幾乎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宗木則得意的走過我,打開暗門,拿出一個罐子,那是剛才我看到的年輕人火紅的眼睛。
“這個傢伙太多事了,我沒有選擇,我只想默默無聞地做一個普通人,可是他非要揪我出來。他以為跟蹤沒有被發現,可笑,這個蠢材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在他腦子裏放了點東西了。”宗木打開罐子,拿出其中一個眼球。慢慢脫去上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天氣如此炎熱他也要穿這長袖了。
他赤裸的上身佈滿了類似手掌上的刀痕,一道一道,密密麻麻。
那些刀痕都在慢慢睜開,裏面居然都是眼球,而且全是活的。宗木從其中一個刀痕處拿出一個似乎已經變質的眼球,並且把剛才的火紅眼球慢慢塞了進去,塞入的眼球很快恢復了活力,開始轉動,並且望著我。
“就像吸毒上癮一樣,開始的時候我只在手掌植入了眼球,讓我重新看到東西,可是我很快發現,植入的越多,我擁有的能力越大,那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我對任何事物的敏感都遠遠超過普通人,可是這些眼睛大都只能在我身體呆一段日子,接著就需要新的眼球來替換。這個術叫千目,可以通過植入死者的眼球來重新看到光明,還可以獲得其他的能力,每植入一個陌生人的眼睛,我都會興奮好一陣子,因為新的體驗再次降臨了。可是,隨後當眼球與我身體產生排斥反應後,我又痛不欲生。
我明白這不是一個長久的辦法,父親告訴我,如果要真正變成正常人,必須找到一對完全適合我的眼球,放進我本來萎縮的眼眶內才可以。而且,死者的眼球裏包含了他們各種各樣臨死的感覺,每植入一顆,我就多感覺一次死亡,再也沒有比瀕臨死亡前的感受更刺激的了。”宗木放肆地笑道,我忽然覺得這傢伙根本就是個瘋子。
還好,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了你,在殯儀館第一見面,我就知道你的眼睛很適合我,尤其是你的右眼。”
我這才想起,我的右眼封印著鏡妖。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還不能完全適應你的眼球,可是我會耐心地等待,就像伏在草叢中的老虎,等待完美獵取食物的機會。”他笑著拿出剩餘的眼球朝我走過來。
他身上所有的“眼睛”都睜開了,我立即感到一陣眩暈,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看見他將拿著刀在我右手手腕處割開一道口子,奇怪的是我沒有任何的痛感,然後,他緩緩的將紅色眼球按進傷口,傷口開始慢慢自己癒合關上了。
“當這只眼睛完全睜開,我會來取你的眼球。就像種莊稼一樣啊,我會來取我的收成的。不過,下次你不會認出我了。”宗木興奮地大笑著,接著,我眼睛黑了過去。
當我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街邊的路燈下。天色已經大亮,我居然睡了一晚,仿佛做了個夢一樣,可是當我抬起右手,手腕處的確有到很細的縫隙。
當這個完全睜開,他真的會來拿我的眼睛?我自問道。
後來我去找過宗木的家,那裏已經完全空了,什麼也沒有,包括他眾多的噁心的收藏品,我也明白他的錢都拿去做什麼了。
至於那個年輕男子,幾天後他的屍體也被好到,空蕩蕩的眼窩,眼球被取走了。據說找他的時候整個屍體就像脫水蔬菜,都乾枯了。殯儀館也說宗木打了個電話告訴領導說不上班了,然後就沒再去過,沒有了宗木的殯儀館,很快蕭條起來。宗木仿佛一下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但是每當我看到右手手腕的那條細細的黑線,我就又會想起他。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落蕾,自然是怕她擔心,可是當老總叫我寫篇關於盲人化妝師的文章時,我卻不知道如何下筆了。
我不知道,宗木何時再出現在我面前,微笑著取走我的眼球。(千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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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行動問題籍
Offine男金牛O40
首席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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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幣 420160
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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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4 引言回覆
第七十七夜 冥河

傳說希臘神話中的英雄阿喀琉斯是阿爾戈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傳說中的英雄似乎大都是半人半神的混血兒,作為神的母親,海洋女神在兒子出身的時候就倒提著他的腳踝將身體浸入冥界之水(居然沒淹死),使得這位英雄全身刀槍不入,但唯獨被握著的腳後跟卻沒有被浸到,以致於最後在特洛伊戰爭中被弓箭射中身亡,以後人們經常用阿喀琉斯的腳後跟來形容一些致命的傷害。
說這麼多並非是想給大家惡補希臘神話知識,只是在這個故事中出現的那條河,頗為引人關注,據說這條神奇的河流是世間上死者淚水彙聚而成,而且它就像一個調皮的孩童,經常在人的世界出沒,包括以前說的雙界湖,或許也是它的傑作,這條河流只能在晚上才能被看見,而且平凡的生者,據說是很難看到這條河的。
冥河,在中國又被喚作黃泉,古代中國的奈何橋或許就是假設在其之上,各個國家的神話傳說中都有關於分隔開陰間與人間的一條黑色河流的傳說,看來的確所言非虛,而且冥河如同塔羅牌中的第13張死神一樣,既代表死亡,也象徵重生。
我手中的這封信是上午在收到的,當我正奇怪誰寄來的時候,卻看見信封上熟悉的字跡。
居然是紀顏寄的,信中除了說了寫寒暄的話,另外就是告訴我他最近遇見的一個怪異的故事。
“當我在向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原來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如此的卑微渺小。
冥河也是父親和我立志尋找的河流,雖然這條黑色的不祥之河經常意味著死亡,但依舊擋不住千百年來冒險家的好奇心,而最讓大家心動的是,據說英雄阿喀琉斯所言非虛,即便是死去的人,在浸入冥河的水中就能獲得第二次生命。
可是大部分探險家都無功而返,甚至還有很多人就此失蹤。根據父親遺留下來的資料,據說冥河最後一次有記載的出現記錄是在中國西南方的一個小縣城附近。
而留下這些珍貴資料的,就是二十年前的一位著名冒險家,也是我父親的大學好友,兩人曾經在上學的時候因為興趣相投還設立了一個社團,經常組織同學去旅遊,後來畢業後還經常聯繫。
但是在父親結婚後他收到了這位叫詹起軒的朋友的一封信和一個包裹後就再無音訊了。
信中詹起軒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冥河的蹤跡,並且居然寄了些樣本回來。父親非常興奮,同時也為這位好友擔心。果然,那以後詹起軒再也沒有回來,而他寄來的樣本,在打開包裹後一遇見陽光就消失了,只有一個空瓶子,仿佛被蒸發了一樣,但是父親經常說,在那一瞬間,他的確看見黑色的液體。
尋找冥河一直是父親的希望,同時也成為了遺願,我這次出來,也是想順便完成他的願望,當然,我也對冥河很感興趣。由於旅遊有些危險,我好不容易才將李多安置在城市裏,並打算花一個星期隻身前往。
當我來到那個小縣城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的縣城居然荒敗到已經和小漁村沒有分別了——忘記說了,這附近有條河,當地的居民大都靠捕魚維持生計。不過很幸運,我們遇見一個故人。
那天我正在挨家挨戶的大廳關於詹起軒的消息,我認為要找到冥河,當然要先找到最後發現它的人,不過都多數居民都搖頭,即便我是我將詹起軒的照片給他們對認也無用,而且一些中年人臉上還帶著難以抑制的惱怒和厭惡,想想也是,都二十多年了,一個匆匆的外來旅遊者,人家怎麼記得住。照片上的詹起軒一副書生氣,很端正地微笑著,只不過左邊眼球的眼白上有一顆細小的紅斑。
“你們在找我的父親麼?”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忽然走過來,他非常強壯,穿著花格黃襯衣,背著個單肩大大的旅遊挎包,一頂巨大的太陽帽幾乎把整張臉都遮掩住了,他還帶著一副眼鏡,交叉雙手於胸前,玩世不恭的望著我,我看著他,發現他居然和照片中的詹起軒非常相似。
年輕人叫詹暉,同時他聲稱自己正式詹起軒的兒子,和他的攀談中,我驚歎他如此博學的知識以及非常老練成熟的交際能力,他所表現出來的內在與他的年齡實在不符,連我也自歎不如。
“紀顏,我的父親曾經說過,冥河曾經出現在這個村子過,而且當時死了很多人,所以才讓這裏破敗如此,不過冥河的運動似乎沒有規律,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的出現一定會帶來死亡,當然,似乎靠它心情而定,歐洲的鼠疫,死亡二十多萬人的全球流感,甚至包括戰爭,都是它的傑作。”詹暉輕呡著嘴唇,侃侃而談。
“那不是瘟疫之河麼,你這樣說有什麼證據?”我從不輕易相信別人的論點,當然,如果他有輪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無論是數個人還是數萬人,冥河終究是條死亡之河,它似乎沒有任何的約束,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只會出現在有水的地方,沒有水,它也就沒有依附的條件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會證明給你看的。”詹暉似乎並不對我的質疑感到意外和生氣,他似乎非常大度和耐心地朝我解釋,不時地推了推眼鏡,我原本以為他還會和我大吵一架。
“可是,傳說中冥河不僅代表死亡,也象徵著重生麼?”我問到。
“是的,的確代表著重生,可惜沒有人真正理解,當時的詹起軒——我的父親也沒能理解。”他歎了口氣,我知道觸發了他的難受之處。
“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吧。我相信冥河應該離這裏不會太遠,這附近都是水源地帶,湖泊河流交匯很多,我們沿著水域問下去,看看有什麼發現麼。”詹暉的確比我想的要仔細的多。
我不是一個甘於聽從別人的人,但詹暉的確要比我有經驗得多,至少在尋找冥河這件事情上。
很快,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在離這裏三十多裏外的一個沿河的村落裏發生些奇怪的事情。不過沒有任何公路交通設施,我們只好步行過去。
我和詹暉自然趕了過去,村落不大,至多二十多戶人家,他們大都過著僅僅滿足溫飽的生活,似乎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在這裏總是難以得到實質的體現,當然,有的時候,一些上面的領導們也會開著名車到這裏體貼問候一下,然後放下幾代大米幾百元錢,接著就將這些當作政績彙報上去,領導換了一屆又一屆,但村子始終窮困,從附近河裏撈來的魚蝦,也被低價收走了。
他們雖然過的非常艱苦,卻也普通安和,中國的百姓不怕苦,只怕亂,不怕過不下去,只怕活不下去。看來說的也有些道理。
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卻打亂了他們原本和諧的日常生活。村中的居民分成兩部分,男人們每隔一段時間出去打魚,女人則負責家庭生活。照顧老人和孩子。最近出去捕魚的漢子們回來總是兩手空空,原本富庶的河脈裏居然一條魚也捕不到,如若只是個例,到能歸咎與運氣不好,可是接連一段時間都是如此,即便是村子裏最好的漁民也毫無收穫,大家開始懷疑水質變化了,這對以水為生的他們無疑是一個沉重打擊,如果消息正確,他們就要搬離這裏,搬離已經居住了好幾代的老家。
“你覺得冥河出現在那裏?”我問詹暉。
“可能,死亡之河不會破壞河流的原本生態環境,但是據說卻能給動物帶來死亡,而且這種死亡很快,甚至連腐爛的都來不及,原本充滿生命力的肉體很可能一下就變成了肥料。”他昂著頭說。我聽了有些不解。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我問他,詹暉笑了笑。
“你覺得我父親是會告訴你父親多呢,還是會留給我的資料多呢?”他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們兩只好先找到一戶居民討個住處,因為天色已晚,而且三十多裏地走下來,都少有點疲憊。
招待我們的是一家普通的村民,似乎在這裏還算不錯,但家裏明顯沒有什麼朝氣,男主人看了看我們,臉上雖然還有笑意,卻更像是有人從兩邊擠著他的臉頰出來的一樣。
男人的皮膚很光滑,但又黝黑發亮,像一塊黑色的綢緞,手上的肌肉很發達,手掌裏佈滿一條條細長的暗紅色的老繭,可能是經常拉網導致的。他家後院不遠就是河灘,一條三米多長的漁船,雖然老舊發黑,卻猶如一位經常鍛煉的強健老者,仍然散發著生命力。河邊的風帶著潮氣,吹在臉上有些癢癢的。家裏一共四口人,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和他的父母,以及男人的七十歲的老母親。
這裏的人非常好客熱情,所以即便是在這種日子,他們也盡其所能來款待我們,醃制的魚肉很有韌性,晚飯相當豐富蓬萊小面、鹹魚、蝦醬、貼餅子還有一些自己種的菜蔬和家中自釀的米酒,但這反而使我們非常內疚,因為很可能吃掉了這戶善良的村民僅存的一點吃食了,所以執意要留下錢,中年漢字死活不肯收,還是他的妻子——一位身材臃腫,臉上泛著健康的桃紅色的孕婦掩著嘴笑著收下了,漢子埋怨了幾句,還是坐下和我們喝酒。
那位老人我們只見了一面,似乎眼疾很厲害,是女人攙扶著出來了,和我們打了招呼,又走進去了,小男孩對我們很好奇,睜著大眼睛盯著,卻始終不肯接近我們,只是挑了條魚,去外面玩耍了。
“打不到活魚,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想讓你們嘗嘗這裏的河鮮,那可是我們當地的美味啊。這條河流雖然不大,但是漁產本來一直都很豐富的。”漢子脫去黑色濕透了長衣,裸著上身,灌下一杯米黃色猶如蜂蜜的米酒,他的臉更加紅了,但又長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情況多久了?”我問道。
“十多天了,水質並沒有什麼變化,我們還潛下去看了看,奇怪了,水下居然一個活物也沒有,別說魚了,其他東西也看不到,大家都快死心了,都計畫著搬出去,可是這裏的河段大家都是有定的,我們出去,只會捕魚,但叫我們往那條河去啊。”中年漢子苦惱地搖頭,“我母親年紀大了,眼睛又瞎了,身體越發老邁,老婆也馬上要生了,都要錢,可是你看這鬼地方。”他懊惱的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見他有些迷糊了,心情不好,喝米酒也容易醉的。
我們幫著他老婆扶他進了房間,接著又幫著收拾了一下,這位女人非常熟練的操持著家務,又哄著兒子睡覺,然後又去招呼自己的婆婆躺下,我們都看的累了。
“大嫂要多注意休息啊。”詹暉勸導,女人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挽起垂下來的頭髮,只是笑笑,沉默不說話。
一夜無言,我們只好在外屋躺下,誰在竹床上,可是怎麼也睡不著,雖然和詹暉沒說話,但我知道,大家心裏都在想是否這條河中就有冥河的存在。
天氣炎熱,外屋到顯的涼快,到了後半夜,河風將我吹醒了,覺得伸出床的手背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於是睜開眼睛看了下。
一個拘僂著的身影緩步著朝外面走去,每走一步停一下。我忽然覺得好生熟悉,當那人走到屋外,會忽然回了一下頭。
幾乎枯萎乾涸的臉龐,猶如失水的土地,到處是一道道溝壑,兩撇薄而乾裂的嘴唇微微張著,閉著眼睛,雙手扶著屋外的牆沿。
我幾乎大叫了起來,因為那分明是那個瞎了眼的婆婆。
但是嘴巴上忽然多了一隻大手。我終究沒有喊出來。
手的主人是詹暉,他望瞭望屋外的人,接著用另外一隻手彎曲起來只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作了個噓聲的動作。
詹暉的表情很奇怪,似乎非常興奮,帶著很強烈的期待感。
我又看了看那婆婆,已經走出去了,難道是夢遊麼?
詹暉從床上小心做起來,接著穿上外衣,拉著我走出去,跟在婆婆的外面。
老人在前面走的很穩,我不禁奇怪,她不是瞎眼麼,即便是我們在這麼黑的夜裏,也不見得就不會摔跤了。
“我不讓你叫,不是怕吵醒她,而是怕吵醒裏面睡覺的人。”詹暉說。
“她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邊慢慢在後面跟著,一邊小聲問,詹暉沒有回答我,只是做了個繼續走的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好這是條非常狹窄的石頭鋪成的向下臺階,否則我真怕跟丟了。
我忽然感覺到風中的濕氣更大了。那老人居然來到河邊了。詹暉和我伏到一邊的石頭堆裏,仔細看著。
老人在河邊停了一下,然後開始向下走去。
河水漸漸淹沒了她,從腳踝到脖子,我看不下去了,難不成看則老人被淹死我們卻無動於衷?但我剛想過去,卻被詹暉阻止了,拉扯的時候,河水已經把老人完全淹沒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于心何忍啊?”我大聲質問他。詹暉只是笑笑,不說話,拉著我的手往回走。
回到屋子,他帶著躡手躡腳地走進裏面的屋子,來到了那老人的房間。
我仔細看了看,老人好好地躺在床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是老人的魂魄麼?”走出屋子,我點上煙,問詹暉。
“可以這麼說,或者說是冥河在召喚她。明天或許還會出現那一幕,我們不如在這裏多呆幾天吧。”詹暉不再說話,而是打了個哈欠,進去睡覺。
由於我們付了足夠的錢,中年漢子一家到也不介意,可是每天晚上半夜後,我們都能看到另外一個老人走出屋子,走進那條河,連續五天了。
老人的身體,也日漸虛弱,今天,她甚至爬不起床來,中年漢子的臉色也像即將下雨的烏雲,他經常蹲在屋口抽悶煙。
“今天晚上,我們下河吧。”詹暉忽然提出這麼一個意見。我有些吃驚。
“你怕了?”他戲謔地說,我自然是不怕,只是覺得那河實在有些古怪,我對冥河知之甚少,但詹暉卻似乎始終有事情瞞著我,父親每每提到這位詹起軒,總是搖頭說這人做事目的性太強,而且心機過重,看來兒子如此,倒也和他父親有些相似了。
“好吧,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我問他。
“就今天晚上,跟著那婆婆一起下河。”他的臉神秘的聳動了一下,宛如被砍掉腦袋的青蛙的後腿,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今天是農曆十九,是退潮最厲害的日子,河水平穩點,而且要淺的多,大概十米左右,夏季河水溫差很大,下水前按摩下你的小腿,別抽筋了,這麼晚,恐怕很那找到人救你。”他一邊拿出一套泳褲一邊說,接著走出了門口,去外面抽煙,因為有孕婦,自然不便把本來就狹窄空氣不好的屋子弄得滿是濃煙。
而我只好和那對夫婦隨便聊著,只是那孩子始終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一種仿佛什麼都看穿了似的。
村裏人沒什麼特殊娛樂活動,電視也沒有,所以睡的很早,我也小睡了下,怕等下精力不夠,詹暉說他會叫醒我,我也就放心睡了。
果然,半夜的時候我被人推醒了,詹暉興奮地拉著我走了出去。月光透過他的鏡片折射出很奇怪的光芒,不過我來不及多想,跟著他走出去。
不遠處,依稀能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和前幾天一樣,老人又再次走入河裏了。我和詹暉馬上跟過去,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在腰間幫了條堅固的繩索——這也是詹暉包裏早就準備好的,甚至,還包括兩個微型氧氣瓶。
“你怎麼跟事先知道我們要下河一樣。”我拿著繩子問他。
“有備無患罷了,我經常四處走,一些工具總是放在身邊。”他脫了衣服,準備下河。
“難道氧氣瓶也算麼?”我忍不住嘀咕道。
“不摘下眼睛麼?”我問他。
“嗯,我視力很差。”他拿出兩盞頭燈,那種礦工用的,據說這燈在黑暗的水中照射距離也不錯。
河水有些微冷。但並不深,找了半天,我們終於看到那位婆婆居然還在朝水下走去。
她的腳步一如陸地一樣平穩,一動不動的朝深處走去。我們繼續往下潛水,我自認為水性不錯,但詹暉似乎要更好些,始終比我多一個身位。
幾乎到了河底,我們看到了。
七個老人,包括正在往下走的那位。
第七個人慢慢地走下去,蹲在一群人中間,開始哭泣。那種聲音伴隨著水流,漸漸送進我耳朵。就如同嬰孩的哭聲一樣。
詹暉用兩根指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那一群人,示意我好好看著。
七個人長的都一個模樣,仿佛一個人站在六面鏡子前,接著,她們站了起來,開始緩緩的消失,最後只剩下一個。
老人居然又開始緩慢的朝河面走去,一如既往的緩步,仿佛周遭的河水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我們也跟在她身後。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乎每往上走一步,她都在變化。
變的更加年輕。
老人,中年人,青年人,我和詹暉仿佛在看一幕快速倒帶的人生電影,雖然隔著不近,而且燈光微弱,但老人的個頭的變化還是很明顯的。
在接近河面的時候,她開始變成一個小女孩了。
我忽然感覺到,她還會變化。
老人,不,應該說那個小女孩的頭髮開始慢慢脫落,一縷縷的發絲朝我這邊飄過來了,像黑色的水草,身材越發變得矮小。
離開河面的時候,她已經只能爬著了。
我看見一個嬰孩搖晃著爬出了河面,發出嚶嚶啼哭聲,消失在河對岸的夜色裏。
“這就是冥河既代表死亡,也象徵重生的意思?”我探出頭,大口的呼了一口氣。
詹暉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沒有說話。
我不耐煩地將手拍在他肩膀上,把他身體翻轉過來,這才發現他的眼鏡被河水沖掉了。
那不是一副普通的眼鏡,或許我早該猜到,有一種眼鏡表面看過去和普通的無異,但其實可以遮蔽後面的不同色彩效果。
詹暉的左眼球的眼白部分有一塊很明顯的紅色斑跡。他蒼白的臉帶著笑容看著我。
“該叫你什麼?詹暉?還是詹起軒?”我冷笑著問他,但其實浸泡在河水中的我身體更冷。
“我知道瞞不了你多久,你和你父親很像,都很細心,只不過太容易相信人了,這是致命的弱點,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如果要害你,機會多得是。”他嘲笑了我一生,仿佛已然看透了我心中的一點恐懼。說完,轉過身游向岸邊。
我們兩個脫去裝備,坐在河沿上。四周安靜的滲人,涼氣從毛孔裏侵入血液,在炎熱的夏季裏,這種寒冷本不該有。
“二十年前,我孤身一人尋找冥河,果然,我發現了很多未知的資訊,瞭解到冥河就如同寄生蟲一樣寄居在別的河流湖泊裏,並且弄到了一份我認為含有冥河的水樣本寄給你父親,可是在不久後,那個靠著冥河的村落爆發了瘟疫,我研究冥河的事情被村民們知道了,他們把我看作災星,一擁而上,幾乎把握打了個半死,而且被扔在了村子外面,讓我自生自滅。
等我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口渴,但我的雙腿全斷了,手上也都是傷,眼睛由於被揍的充血,完全被腫脹的皮膚遮蓋住了,所以我幾乎是用下巴一下一下挪到河邊。
那只是動物的直覺,下意識地朝水源走去,可是當我浸入到河裏,才想起這水中還有冥河。
接著,就如同你看見的那樣,等我爬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個嬰孩,但我卻保留了自己的意識,這奇怪的變化讓我不可思議
接下來的事情很有意思,我一家一家的走,累了就爬,還只能在夜晚,終於有一戶人家收留了我,而我還要裝的如同一個嬰兒,努力掩飾自己的智慧,慢慢的長大,直到考入大學——你要知道,現在考大學居然比我那個時候難了許多,連我這個原本的高材生也不得不努力去學那些其實根本用不著的迂腐知識,當然,大學四年之後,我再次回到這裏尋找冥河。”詹起軒磘述著自己的往事,無論說道那一部分,臉上依舊安靜如水。
“其實這對我來說也好,我可以徹底放棄以前的身份,來研究這條冥河,看來我猜測沒錯,臨死的人會如同口渴的人尋找水源一樣找到冥河,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會回到嬰孩的時候,只不過我可以保留了自己以前的記憶,而那個老人卻沒有了,她恐怕不知道已經去哪個臨產的孕婦那裏去了。”詹起軒緩緩說道。
“這就是投胎?”我不禁問道,“不是說這是死亡之河麼?為什麼我們下去沒事?”
“我說過了,將死之人才能感覺到冥河的存在,而他們一般會出現兩個結果,一是徹底變成一個嬰孩,二就像我,不過估計我這類情況非常少了,冥河不是帶來死亡,而是死亡會來找它罷了。”
“那河裏的那些魚呢?還有其他一些生物?”我問道。
“不知道,或許被冥河帶到被的一個地方去了,或許會出現在另外一條河裏。我所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他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冥河沒有大小,無論是一滴雨水,還是一條大河,都有可能存在於其中,就如同細菌於宇宙的對比。我勸你還是不要以現有的知識去理解它吧。而且,我感覺它已經快要離開這裏了。”詹起軒又接著說。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泛黑的水面發呆。
回去後,我們又再次睡下,誰知道天還未亮,已經被那對夫妻的哭聲驚醒。
那瞎眼的老人已經去世了。
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出生了個新生兒。
臨走前我看了看那個懷孕的女人,我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注視著那圓鼓鼓的肚子一般,或許已經有個人在痛苦期望死亡,同時又在等待出生,等待著冥河的召喚。
“你們就這樣走了麼?”那個男孩忽然走過來,依舊睜著大眼睛望著我們兩個,我伸手想去摸他腦袋,可是他靈活的閃躲開了。
“走吧,最好,不要再回來,打擾我的生活。”男孩的臉上浮現出很怪異的只有成人才有的厭惡和城府,但只是一閃,馬上有堆出可愛無邪的笑容,自己玩耍去了。
“或許,你不是個例。”我對詹起軒說。他愣了愣,看了看那男孩,冷笑了下。
“可能是吧,總之,我還會一直追下去,直到完全揭開冥河的秘密。”他忽然堅定地說道。
“希望吧,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了。”我和他做了短暫的告辭,就回頭去接李多了。
或許你見到這封信還會覺得有很多的不解,但我也只是將我所知道瞭解的告訴你,死亡和降生這對孿生子,恐怕永遠都是我們無法解開的迷,我倒是真心希望詹起軒有一天可以真的領悟到冥河的實質。
信結束了,後面是一些他和李多的祝福,我折起信放入了抽屜,可能每個人都怕死,但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一個剛出世的可愛嬰兒,在你背過身忙碌的時候,他忽然卻帶著怪異的眼光轉頭望著你,不知道有沒有背後感到一陣發涼呢?(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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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4 引言回覆
第七十八夜 捉迷藏

我的幼年時代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酷熱難耐,只好去外婆那裡避暑,按照現下的說法那兒就是貧民窟,從東往西都是一條條狹長頂多容三人進出的小巷,每條小巷都居住著十幾戶人家,整個一片地方都是低矮的平房,當然,如若像外婆一樣有六個兒女的,就會在樓頂在割出一塊更狹窄的空間作為分房,記得最小的舅舅高考的時候就住在上面,潮濕而悶熱,一股霉味,即便是深秋,在上面呆上一會兒也汗流浹背。房子大都是自己壘的,雖然破舊,卻相當結實,只是大都采光不足,就是白天,裡面也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對於這裡的人來說,總比住草棚茅棚的好。

每條巷子從頭到尾總有一兩個聯通的地方,如同一張大網,又像一塊佈滿溝壑的耕田。各家各戶的孩子們無論大小,都是放養型的,春天玩彈珠,夏天撲畫片,秋天耍陀螺,冬天打雪仗,小伙伴們的腦袋只想著怎樣變著法子玩,那時候你幾乎隨處可見瘋跑著滿頭汗水泥土的小鬼,有時候也會撞著做事忙碌的大人,父母偶爾呵斥一句也無暇顧及了。

當然,這種地形最適合也最容易玩的自然是捉迷藏了,而談起捉迷藏,我就會想起小元。

小元一家不是這一帶的原住民,他和他的母親──一位身體孱弱面黃肌瘦的女人,一同搬家到外婆的隔壁,原來的住戶要去外地,就將這房子租給兩母子了,小元的母親是位非常古怪的人,無論春秋冬夏,她都穿著一身碎花襯衣和薄薄的棕色西褲,每天手裡拿著一把碎谷子招呼著她養的幾只比她更瘦骨如柴的母雞。她不太愛和鄰居們說話,不過她經常都要靠編製一些竹製品賣錢養活自己和兒子,例如一些掃把,米斗,斗笠等等。她的臉上總是掛著難以名狀的痛苦,猶如得了暗疾的病患,又像是一直等待責罵的幼童,黃色如小米般的臉龐和青的略有些干裂的嘴唇都讓人看的非常不舒服,每次看見兒子回來,眼睛中無法掩飾的厭惡和恐懼卻與行動上的體貼關心截然相反。小元母親的說話聲音總是很低,就像是隔著一層頭罩,抑或是從地底發出來的一樣,在熱天中聽起來像將要斷氣的知了的哀鳴。

這女人雖然不喜歡湊熱鬧,但卻經常能聽見她和兒子聊天,但大部分都是她在說而聽不到她兒子回答,不過偶爾可以聽見幾句,因為大多時候白天小元在外面瘋玩,只有晚上,娘兩才在一起聊天。有幾次我起來小解,聽見裡面有動靜,就趴在他們家窗台下面偷偷聽。

只是談話的內容頗為奇特,甚至讓我費解。

“你放過我吧。”

“你到底還有什麼要求?”

“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還不走么?”諸如此類,而小元的回答只有重複的一句。

“不。”

我對這家奇特的母子感到好奇,但那時候的大人們很發對孩子多事,即便是將這些東西告訴外婆或者母親,也頂多只是一巴掌輕輕地拍在我的屁股上,然後玩笑似的一聲訓斥,接著又去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五六歲的孩子腦袋只有問號,對什麼都好奇,於是我對小元留了個心眼。

外婆家呆的地方原本是森林,一百多年前清末一些漁民來到岸上,在這裡居住了下來,並把這一代喚作方家場,至於為何這么叫,大家早已經無法解釋,只是跟著老一輩的人習慣罷了。

這一帶從五歲到八九歲的孩子一抓一大把,所以經常玩耍自然少不了,由於大家家境差不多,都不富裕,窮人家的孩子似乎天性喜歡互相幫助,所以小元沒來幾天,就和大家混熟悉了。

只不過他略有一些怪異。

小元的腦袋很大,而且五官奇特,幾乎是平的沒有一點起伏,遠遠看去如同一個精細描繪了五官的人臉後被吹起來的紅色氣球氣球,大而圓亮的腦殼上點綴著幾根濕潤潤的頭髮,薄而白皙如同被洗衣粉漂洗多次的布匹的頭皮下一根根吸管粗細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見。他的眼睛很小,稀稀拉拉的眉毛幾乎讓人感覺到那眼睛像塞進一個面團裡的兩粒豆子。可是他卻還喜歡瞇起眼睛說話,鼻子不高,寬而短,還略微向裡塌下去,濃濃的略微向上翹起的嘴唇總是掛著油珠子──小元的母親即便自己不吃飯,也要保證兒子天天有肉有魚,實在太窮了,她就赤裸著雙手到附近的池塘逮一些蛤蟆燒給小元吃,哪怕自己的手被蛤蟆皮膚分泌的毒液灼傷。所以我們這幫孩子非常妒忌他。而且他不太愛說話,可每次說話猶如一個大人一般,總是教訓同年齡的我們,而大家也對他的話非常信服。小元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總是腫脹的成半透明色,如撕扯下來的薄薄的豬皮,手上總是濕漉漉的,每次我握著他的手,老感覺滑膩,彷彿握著一塊肥皂。

幾乎每次玩捉迷藏,他總是能夠找到我們,無論我們躲藏到那裡──板車下,竹筐裡,小黑屋,還是大樹上,每次自以為躲的天衣無縫,可是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

而且每次,小元都出現下你的身後,朝著肩膀重重的拍一下,然後冷笑著說︰“我看見你了。”

按照規矩本來是被抓到的人去躲,可是小元卻似乎不喜歡躲藏,而大家也樂得讓他去抓,只是遊戲這東西,一旦失去了平衡,被抓住的次數一多就沒有意思了,當小元熱情的邀請大家再次玩的時候卻遭遇了眾人的白眼,小伙伴們一哄而散,只留下我一個人,而他則再次瞇起眼睛望瞭望一個個遠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為什麼你總是能找到我們?”我和他順路,自然問了問他。

“你們太笨了,那些地方,我以前躲過無數次了。”他的回答依舊非常不客氣,不過我也習慣了。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抓你的人永遠找不到呢?”臨到家了,小元正要推開木門進去,我又問他。

這次小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推開木門的手抽了回來,他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伸出雙手,將大拇指輕輕按在我眼睛上。

“弄瞎他的眼睛,像這樣,大拇指用力按下去,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他的話像錐子一樣,而且手上真的開始用力,我的眼睛很快感到一陣擠壓感。

五歲多的我自然哇哇大哭起來,小元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立即收回手,走進了屋子,留下我一個人小心的按摩著被揉痛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耳朵邊上已然聽不到外婆和母親夢囈似的哄我入睡的歌謠,只是不停的回蕩著小元說的那句話。

“弄瞎他的眼睛。”

“真是個怪人。”我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今天夜裡熱的有些厲害,本來夜風應該非常涼快,而現下卻軟弱的厲害,忽然下體一緊,有些尿意,我從竹床板上爬了起來,揉著還略有疼痛的眼睛去解手。

前面說過,方家場的巷子很窄,一道入夏,房子就如同一個蒸籠,大家都將床啊,竹席擺放到外面來避暑,外婆家在巷子頭,而這裡各家各戶都沒有廁所,大的就去一百多米外的公共廁所,至於孩子,一般都在廚房旁邊的水溝邊對付一下算了。

我從床上下來,發現月亮出來了,由於東西多,我小心的避開堆放的雜物,忽然發現了那些睡在外面的鄰居。

以前我並沒有過多注意,可能是那天眼睛有些痛,不自然看了一下。

從我站著的地方一直延伸下去,每家每戶的門外都躺著幾個人,大家一動不動,就像堆放著的一堆堆的貨物,看都看不到邊。銀色的月光透過破舊的塑膠棚子的裂縫照射在他們裸露的肌肉上,反射著奇異的光,我見過這附近的一個加工塑膠人像的工廠──一個專門為衣店製作模特用具的地方。那天他們下貨,正好大風,一堆堆碼放好的人形模特裸露在空地上,就像現下一樣,年幼的我有些詫異,幾乎分不清楚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真實的。

可是當我小解完,我這才留意到唯獨小元家是不再外面睡的,而且似乎從搬來到現下,無論天氣多熱,他們母子也從未睡在外面過,總是吃完晚飯,就早早的關門進去了。

我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可是房門忽然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影從門縫從貓著腰擠出來,接著直立起身體,又將房門帶上。

我連忙蹲在一個竹樓旁邊,仔細一看,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她的臉側對著我,流露出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解脫感,就像刑滿釋放的囚徒,又如同賭博著正在關注結果的賭徒。她的手裡提溜著一個小布口袋──她和小元搬過來的時候也就背著。

這個女人似乎又不放心地看了看裡面,接著小心的穿過躺在弄堂裡的人,不過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她似乎猶豫了下,當然選擇了從我這邊走出巷子,接著她越過了我躲藏的地方,消失在夜色裡。很幸運,也許她正著急的離開,沒有注意到我。

不過我正詫異她為何深夜這樣小心的離開,那被帶上的木門又打開了。

小元從裡面走出來,他的眼睛並不像白天看上去的那麼細小,反而泛著光,猶如貓的眼睛。

“你走不掉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捉迷藏了。”小元的聲音很低,卻猶如一個成年男人的嗓言,如同我的舅舅和外公一般。緊接著,他閃進了屋子。我有些害怕,先前感覺的燥熱一掃而空,我雙手揉搓了下手臂上浮現出的雞皮疙瘩,爬上竹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家人推醒正打算洗漱停當吃早點,卻發現小元的媽媽端著一碗蓋有臥蛋的麵條遞給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元。

小元的表情很得意,他接過了那碗麵條。不過我看見那麵條分明朝外吐著熱氣,可是小元卻不怕燙的大口大口吃下去,而且幾乎沒怎么吞咽,一眨眼功夫,麵條下肚,大腕空空了。

而小元的母親似乎對這並不驚訝,只是恨恨地拿過空碗,咬著嘴唇,而小元吃過後就一溜煙跑外面去了,臨走前還叮囑我吃快點,趕緊過去和他玩。

我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真實,或許,那只是我的一個夢,壓根就沒出現過,當時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又過了幾天,夏日的溫度開始退卻,我在外婆家的快樂日子也要到頭了,數著指頭滿打滿算也就是明天了,而小元聽說我也要離開,也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又邀請大家玩捉迷藏。

孩子們只有在實在沒有別的遊戲可玩的時候才會同他玩。當然,結果顯而易見,一下午都是小元在抓人,而且沒漏過一個,而我自然在小伙伴的抱怨聲中和小元一同回家去了。

晚飯過後,大家睡的很早,半夜裡,風突然變涼,猶如鐵刀刺肉,我閉著眼睛摸了半天的毯子卻沒有得手,結果卻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肉球般的東西。

猛的睜眼一看,卻發現小元蹲在我床旁邊,而我的手正在他的大腦袋上,他瞪著眼睛抽動著鼻翼望著我,當然,我嚇得叫了一聲,不過很快他用手把我嘴巴捂上。

“跟我來。”他說完背過身,朝外面走去,而我猶如中邪一樣,居然真的跟在他後面。

白天裡熱鬧的街道,店面都寂靜無聲,那個年代還沒有酒吧,網吧之類的夜生活,即便是電視,也是少部分人的奢侈品,這個時段外面除了守夜人,連個鬼影都沒有,我和小元的腳步聲回蕩在涂滿地瀝青帶著余熱的路上。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出了方家場,還有糧站和自由商場。

“你到底去那裡啊?”我忍不住問他。

“去找人,她要和我玩捉迷藏。”他沒回頭,依舊走著。

“找誰啊?”我嘟囔著問,不過這次小元沒回答,只是在前面哼哼笑了幾聲,肥濃的肩膀抖動了兩下,把脖子的後的贅肉也堆積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幾乎累的閉上了眼睛,卻一下撞到了小元身上,原來他停了下來。

“你明知道逃不了的。”小元忽然說話了。我正詫異,接著才發現他沒有對我說。

他談話的對象是一個卷縮在一個早已經關門的小雜貨鋪旁邊的人。

“我會跟著你一輩子的。”小元又說。

這裡是一個連接著外面公路和居民區的交接點,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我總要試下。”那人忽然站了起來,手裡提著一個包袱。

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吧?”小元忽然轉過頭,帶著微笑望著我,而我木然地點點頭。

“在這裡,也就你對我最好了。”小元忽然伸出手,如同長輩似的伸出手想摸我的腦袋。

“你又想干什麼?”女人忽然尖聲叫道,就像是手指甲刮過黑板上的聲音。

小元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地覺得此刻的小元非常危險,我跑到了那女人身邊。

女人用手將我推到身後。

“我討厭這身體了。”小元雙手抓著自己腦袋低聲說著。

“你為什麼總要和我捉迷藏?我說過你玩不過我的,無論你躲到那裡我都可以找到你。”小元伸出雙手做環抱狀朝我走過來,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女人在發抖。

“逃啊,躲起來,然後我再來找你,我說過的,我最喜歡找躲起來的人。”小元一邊咧著嘴巴笑著,一邊走過來。

“快走,別讓他找到我們。”女人伸出手來拉著我在寂靜的街道上跑了起來。

回頭望去,小元依舊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只是對著我們伸著手。

我們先後跑到了好幾個地方,可是每次還沒等坐穩,小元就從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來。

“我又找到你了﹗快跑啊,快躲起來啊﹗”女人聽完了發瘋似的叫喊起來,又拉著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女人和我都沒氣力了,後面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兩人靠在馬路上的鐵欄杆上大口喘氣。

“跑不動了?”小元從身後的鐵欄杆之間的隔縫中伸出腦袋,傻傻地笑著。

“老娘不跑了﹗”女人不知道那裡來的氣力,忽然伸出雙手按住了小元的脖子,把他拖到地上,可是小元依舊笑著。

“我只是買賣東西,從來沒殺過人,平日裡對你忍讓夠了,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么?不是吧?”小元的聲音已經被掐的走了音,尖細如同快要斷水的水龍頭。

“弄瞎他的眼睛,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這句話,而且嘴裡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那女人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真的伸出手指頭按向了小元的眼窩。

一股子鮮血從眼窩裡飛射出來,濺了女人一身,可是小元卻不知道疼痛似的笑著,也沒有任何的反抗,過了會,小元才真的躺在地上不動了,女人也用盡最後的氣力拉著我繼續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罵罵咧咧。

我則回頭望瞭望,小元躺在那裡沒有在動彈。

終於,我和她都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女人的聲音似乎又恢復過來了。

“我救了你的命啊,細伢子。”她得意地轉過頭說。

“小元不是你兒子么?”我整理好呼吸,奇怪他們母子怎么會這樣。

“他才不是我兒子﹗”女人皺著眉頭,表情如同惡神,雙拳緊纂。

“我原以為他只是件貨物,不料想居然像狗皮膏藥一樣脫不了身了。”她繼續抱怨道,不過轉頭看見我不解的樣子,又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和你說這個干什麼,你個小鬼也不懂。”她站起身來,伸了個腰。

“應該看不到他了。天天說捉迷藏,死小鬼,老娘弄瞎你眼睛看你怎么找我。”說完,她忽然瞇起眼睛望著我,猶如一個餓鬼望著食物,讓我不住後退了兩步。

“和阿姨走吧,阿姨帶你去好玩的地方。”她朝我伸出手,我拼命搖著頭後退,她忿忿地罵了一句,不再理我。

“你去那裡?”我見她轉身,忽然很費力地彎著腰。

“不用你管。”她有些奇怪的轉動著脖子,“怎么頭髮老是被鉗著的感覺。”

我忽然發現女人的脖子上伸出一只胖胖白白的手,佈滿著青色的血管,猶如枯葉上的經脈,於是我抬起頭望去。

又一個小元沉重的身體壓在女人的背上,誇張的裂開嘴巴笑著,一只手攥著女人的頭髮,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嘴巴上,對著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不過我覺得又有些不妥,因為小元的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是那女人明明剛才手上在滴血啊。

女人似乎絲毫不知道,而是沿著街道朝前走去,走不了幾步,就轉動轉動脖子。

“走到那裡,我都能找到你。”忽然耳朵邊上穿過一陣低語似的聲音,那聲音是小元的。

我沒有回家,而是一直坐到天亮,因為腳有點軟。

當白天回去的時候,挨了頓臭罵,外婆和母親嚇壞了,不過好在我沒出什麼事情,自然也就算了。

不多久,聽說有警察來到這裡,拿著一張通緝令尋找小元的母親,或者那個女人更加合適。

“那人到底是誰啊?”我問母親。

“這個女人是一個人口販子,專門炒賣幾歲的娃娃,就像你這樣大小,她把騙來的孩子集到一起,拉到鄉下去買,可是有次晚上司機沒睡好,車子翻到河裡,所有的孩子都淹死了,而且泡了好多天才被發現,撈起來的時候一個個頭腫的跟包子一樣,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十幾個娃娃,嘴唇都紫的厲害,眼睛都被額頭腫起的頭皮壓的看不到了,全身皮膚泡的跟蘿蔔一樣透明。那天警察把通緝令和事情經過告訴我們,大家才知道那女人是個這么狠心的人,她自己也有娃,卻干這種傷天理的事情,可惜沒抓到她。”母親憤憤不平地解釋說。

“小元不是她的娃。”我忽然說。

母親有些奇怪,但又自顧自的說到︰“管她呢,反正警察說她被人告發前好像也騙了個娃,而且經常帶在身邊,估計也想認個兒子吧。壞事干多了,可能自己生不出來﹗”母親再次痛罵道。

說完,母親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後來再去外婆家,那房子又換了別人了,只是那個女人再也沒了下落,後來偶然聽到鄰居議論起,再別的地方也看到過一個帶著大頭兒子的瘦弱女人。只是一直抓不到,這兩人彷彿在和警察做迷藏一樣。

後來,我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夢中我遠遠的看見一伙孩子在玩捉迷藏,孩子們一個個笑著躲好,只有一個背對著大家枕著手臂靠在牆壁上數數。我也高興地朝他們走過去想加入。

靠牆的孩子忽然轉過頭,他沒有眼睛,眼窩處只有一片片血迦,將眼皮和額頭拉的緊緊的,形成了幾條深如溝壑的抬頭紋。

那臉正是小元的臉。

夢中我的正嚇得一步步往後退,先前躲藏起來的孩子忽然都從躲好的地方走出來,慢慢朝我走來。

他們都是小元,胖胖大大水腫的腦袋,細小的眼睛,青而發紫的嘴唇,濕漉漉的身體都一個樣子,卻又彷彿有點不同。

“來玩捉迷藏吧。”他們異口同聲地充滿稚氣喊道。

我從夢中驚醒,一身大汗。似乎明白了那女人為何怎樣也甩不掉小元了。(捉迷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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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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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6 引言回覆
第七十九夜 半根針

可能是颱風的緣故,原本火熱的八月也涼爽起來,只是想到即將到來的七月半,忽然覺得這天氣又十分應景了。不知道紀顏和李多已經走到那裡了,隨手打開郵箱,卻發現居然多了封紀顏的來信。

這家伙相比知道七月半將至,居然發了封問候信,只是看著多少有點別扭。

“又快到七月半了,前些日子我和李多為了尋找當地的傳說故事,要渡過一條河,據說河對面的村落發生過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急於過去,只是河面沒有橋,水卻又漲的厲害,所以搭了個老人的船過去,沒想到居然有意外的斬獲,時至鬼節將近,或許這個故事你可能用的著。”我看了看前面的話,忽然來了精神,早上起來的困意一掃而空,繼續看了下來。

“這裡荒涼的很,四處望去只有無邊無際的石灘和雜草。原本狹窄的河面忽然湍急起來,就像揉散了的面團,水浪都是一塊一塊地涌動著,我和李多找了許久,卻沒有看見過河的橋,天色漸漸暗淡起來,剛剛結束的大雨似乎又有回頭的意思,河面的鵝卵石被雨水沖刷的光亮異常,正著急,卻看到在水天一色的角落裡居然停靠著一葉扁舟,不仔細看,彷彿被融進去了一樣。

我走過去,一位帶著灰白色草帽,披著件陳舊藍色工作服外套,下體套著灰色短褲的擺渡人,悶著頭在抽著水煙。我走過去,問了聲。

‘請問開船么?’

他抬起頭,臉猶如一個干癟放置很久的老面饅頭,帶著萎黃,又像個縮嚴重的蘋果,眉毛幾近脫落了乾淨,眼睛和臉頰都鋪滿了深入溝壑的皺紋。嘴巴含著煙嘴,帶著漠然的眼神望著我們。卷至手肘處的袖子下面是佈滿了如蚯蚓粗細的長長的血管,一根根凸立出來──常年接觸水的人都會這樣,皮膚黃而乾燥,上面站著一層層還未完全脫落下來的灰黑色的死皮,終於,在注視了我們幾秒後,他的嘴巴離開了水煙筒。

‘當然開,不過你們姓什麼?’他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問道。

我奇怪他的問題,不過還是告訴了他,李多也有些不悅,性急的催促著。

他看上去似乎年紀很大了,卻不知道為何還在擺渡,而且這裡似乎很少有人來,或許不是我們,他一天也接不到一個客人。

老人的身體去很健碩,站立起來後面如鐵板一樣整齊直立,他將水煙筒收拾起來,順手結果我們的行李,船體不大,卻也勉強容的下四人,我和李多對面而坐,老人則站在船頭,將船撐離了河岸。

船緩緩的駛向河心,水流似乎也小了些,河邊還有很多聳立的怪石。

‘七八月山洪來的凶,這裡的水也漲的厲害,所以必須看那些石洞,如果河水過了石頭,就是在高的錢,也是不能出船的。’老人的聲音很沙啞,卻非常清晰,他可能看我盯著石頭看,於是解釋了下。

‘您剛才為什麼要問我們的姓?’李多好奇地問老人。老人遲疑了下,忽然朝天高亢的唱了起來,歌聲從四周的山壁反射回來,在耳朵邊上環繞開。

‘過河人喲,莫著急,待我將你姓名問喲,不怕惡浪與險灘喲,船工一身都是膽羅,出船寧帶一根針,回家不載陳姓人喲。’老人唱完了,這才低頭對我們說。

‘我是住在河對面的船工,這一帶有規矩,出船定帶一根針,回船不載陳姓人。’

‘哦?不載陳姓人是因為陳沉諧音吧,可是為什麼要帶一根針呢?’我好奇地問。

‘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告訴你為什麼要帶一根針。’老者抬起頭望望淫靡的天空。

‘這一帶地勢不好,加上非常荒涼,所以也就沒去修橋,自然就多了我這樣的擺渡人,以前河對面的村子還算熱鬧,大家要出去趕集看戲采買貨物都得靠我們船工雙手搖過去,有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吃河面飯,河邊生,河邊長,即便死了,也要讓家人葬在河岸邊上,這是我們的命,雖然辛苦,卻也活的下去。

出船的人水性都好,這是當然的,可是只要是第一次單獨出船,老人們總交代,身邊帶好一根針。我問為什麼,他們總是嘆氣搖頭不語。

我第一次單獨出去,也很歡喜,只是對這根針有些看不大起,可是既然長輩說了,自然點頭稱是,便將針別在褲腰帶裡,時間長了,自然也就忘卻了。

直到有一天,也是這樣的日子,七八月間,豪雨連這幾日,大家都出不了船,沒了收入,坐在家裡發呆,好不容易雨停了半晌,我趕緊推船出河,等著人來。

果然,那天生意旺的很,中午出去的,到了天擦黑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幾躺了,我幾乎沒歇過,雖然累,卻心中高興,一來有了生計,二來覺得自己的本事幫了人。

我剛準備回去,卻被一個年輕人叫住了。

他身材高碩,不過天色已經灰暗,我看不清他容貌,一身讀書人打扮,手上還提著一口皮箱子,腳踩黑皮鞋,我瞧他眼生,更斷定他不可能是本地人。

‘帶我過去吧。’年輕人在身上摸了摸,掏出錢,我瞅了下,已經超過了雙倍的船錢,剛想接過來,忽然想起來還未問他。

年輕人居然姓陳,我有點懊惱,擺擺手說不渡了。

‘你要是不渡,這天已然黑了下來,這十裡八地的一個人也沒有,難不成我還要走回去不成?姓陳又怎了?難不成姓陳的都一輩子不要渡河么?為什麼這個年代還有你這樣封建迷信的人啊。’他有些生氣,大聲斥責著我,接著又在身上掏了掏。

‘拿去﹗’他居然又多拿了些,我猶豫了下,那時候人年輕,天不怕地不怕,那裡管得了這么多,只是想著總是要回家的,多帶一個人有何不可,一手接過錢,就讓那人上了船。

我載著他,朝對岸劃去,可是心裡多少有點不安,原本熟悉的水路居然有些陌生起來,只恨不得能來一陣大風,將我一下吹到對岸,早些回家了事。

船到河心,兩人攀談了下,原來這個陳姓年輕人居然還是個讀過大學的秀才,而且是來這裡采集民風民俗的,並且帶了一箱子書來教化這裡的孩子,聽了他這話,我也忍不住對他敬佩起來。

可是沒想到,離岸還有幾裡的時候,真的開始下雨了。

雨勢來的非常大,不消片刻,我的船裡也灌滿水了,風也吹得厲害,只是不把我朝岸邊吹,而是往河心吹,我頓時慌了手腳,年紀輕,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

‘船家,現下怎么辦啊?’年輕人大聲喊道,可是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估計是雨水沖進了嘴巴裡。

‘你抓牢住船,我想辦法﹗’我叮囑他,心中卻忍不住恐懼起來,雖然撐船時間不長,但知道這樣的風雨下,一旦船撞到凸起的石洞,我們必定要落河,別說是這秀才,就是我也不見得能游的出來。

果然,還沒等我說完,船就翻了過來,我和年輕人都落進水裡,水流重重地拍在我身上,肉痛的厲害,嘴巴,鼻孔都灌滿了水。

不過還好,我勉強游出了水面,只是不見了那個讀書人,旁邊都是黑乎乎的河水,雨聲混雜著雷聲,把我呼喊的聲音淹沒了。

‘許是已經沉到底了吧,唉,這姓還真邪門。’我感嘆了下,立即朝對岸游過去。

忽然,腳底下一沉,彷彿被人拉扯了一般,接著腰上也有被抱住的感覺,我整個人迅速往水下翻過去。

一個閃電打過來,我看到那個年輕人死死地環抱著我的腰,他的雙手拼命摳住我的褲腰帶。

‘放手﹗不然我們會一起死的﹗’我大聲叫喊著,可是他彷彿已經沒了知覺般,呆呆地抓著我,拼命搖頭。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曉得我氣力一盡,明天就要等我家人來為我撈尸了,水上的人都知道,就是水性再多好的人,一旦被這種求生慾望極強的人抱住,都沒辦法生還。這種人如同秤砣一般,就是沒有這風雨,帶著他都很難游過去。

我忽然想了起來,想起來臨走前帶的一根針。

那時候我沒有多想,從褲腰裡翻出那根針,朝著年輕人的手背狠狠扎了下去。

他大叫了一聲,帶著憤怒和怨毒望著我。

‘別怪我﹗否則大家會一起死的﹗’我閉著眼睛,將針拔了出來,又再次扎下去。

腰間的氣力果然小了,我馬上掙脫了他的手,只是用力過大,拔出的針斷掉了,針頭留在了那年輕人的手背上。

我鼓足了吃奶的勁,等我摸到河岸的石頭,掙扎著爬上去,雨水立即小了起來。

我見沒了危險,就暈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裡了,家人說我命大,這種天氣,十個有八個難回來,村裡人都說那晚上的雨這輩子都沒見過,下的那麼大那麼急。

他們還說,般我回來的時候,手心裡死死地纂著半根針。

那以後,我大病了一場,閉上眼就看見那年輕人濕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向我索命。而我也終於明白,老人們為什麼叮囑我要帶一根針,而又一再不願意說明原因。

那半根針我藏了起來,這件事沒告訴過別人,只是向我父親說了說,當年父親聽完大驚,他之所以驚訝不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

‘你沒有把針完整拿回來?而是斷了一截在那人手裡?’他失色地問道,我則回答說是。

‘這是大忌﹗除非我們可以找到那人的尸首,否則就,’父親說了一半,卻打住了,接著嘆氣著搖搖頭,即便我追問,他也不再告訴我。

隨後,大家找了幾個水性好的沿河搜索,可是卻沒有找到那人的尸體,這讓我著實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不過接連十幾年沒有事情發生,我也就漸漸淡忘了。

直到我也結婚生子,直到我的女兒慢慢長大。雖然我的父親在憂慮中去世,甚至臨終時一直握著那半根針。可是我卻沒有過多介意,或許是從小就不信鬼神的原因吧,而且那以後我也很注意天氣,絕對不再強行帶人渡河了。

去年的八月初,我接到女兒的信──這裡唯一能夠和外界聯絡的郵電亭也離村子有幾十裡遠,我隔段時間就會去那裡替全村的人取信,她在信裡告訴我,會帶男朋友來這裡。這么多年,女兒只要在外面,她都靠寄信過來,只是最近一段時間信卻有些異樣。

那些信彷彿被霧氣打過一樣,濕漉漉的,我以為是郵遞的時候著了水,可是其他的信都沒什麼。我曾經回過信詢問她,女兒只說是不小心沾了水,或者是每次都是剛洗完衣物碗筷才開始寫的。

那點水經過這么長時間還沒干么?我狐疑起來。

不過我並沒有過多介意,只是急著回去把這消息告訴孩子他娘。

我們倆沈浸在快樂之中,自從女兒去外省讀大學後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上一次已經是半年多以前了。

這一代帶人渡河的已經越來越少,為了怕他們來的匆忙找不到人渡河,接下來的日子我天天都在河邊等待,而且不載被人,只為等他們──畢竟靠女兒寄來的錢就足夠維持家用。

接連等了十幾天,一直到七月半那天晚上,那天我本不願意出去,行船的人忌諱鬼節,尤其是河底冤魂多。
於是剛到天擦黑,我便打算撐船回去。剛起身,卻看見遠處走來兩個人。

一個年輕女的和一位個子高高的男人,兩個人的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那女的自然是我女兒,可是當我看到那男人卻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幾十年的那個書生樣子的年輕人,除非了衣服髮型不同,甚至連手裡提著的箱子都是一樣的。可是就是臉卻依舊覺得模糊,似像又似不像。我暗自咬了咬舌尖,告訴自己天底下哪有如此怪異之事,全當是自己老眼昏花所致。

未來女婿對我很是尊重,女兒也熱情的向我介紹。原來這個男的是女兒大學同學,比女兒高上一屆,女兒的工作也是他幫忙介紹的。我自然對這個女婿非常歡喜,看著天色已晚,便不再多聊,讓兩人上了船。’老船工一邊搖著槳,一邊說著,船已然接近河心,他卻忽然停住了,帶著怪異的眼神,瞇起眼睛望著我和李多。
‘就像你們兩個一樣,都是相對而坐,很高興的望著對方,可是當時我覺得有些怪異,但始終沒有覺察出來,這事本來對在船上討了二十多年生計的人來說應該很容易想到,可能是當時過於高興,卻忽視了。’他長嘆一口氣,將草帽壓低了下,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那天還有個一同撐船的同村人,他的船也載了兩個姑娘,是村子裡的,說是到河邊燒紙錢剛回來,他的船經過我的旁邊的時候,忽然望瞭望,然後奇怪地說了句話。

‘好淺啊。’然後就劃開了。我沒在意,只當時一句玩笑話。

回到村子裡,我婆娘都等急了,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時令的河鮮,水上人家,大都魚蝦為主,我怕女婿吃不慣,畏腥,還特地做了些豬肉和菜蔬。男人隨著女兒一起叫爸爸媽媽,我們聽著相當高興,我也干脆直接把他當女婿看待。

那天晚上吃的很愉快,雖然在燈光下我一直看著女婿的左手。

我當時斷掉的半根針就遺留在那年輕人的左手裡,雖然自己一再罵自己多心,可是眼睛卻不自覺的瞟過去。
即便吃飯,女兒的手依然牽扯著那男人的左手,我看不到什麼。

吃過晚飯,我為女婿騰出了一間房,女兒有些不高興,我可不管,雖然我們家貧賤,但這女孩子家的清譽還是要的。

但是,河畔的村子,晚上風中帶水氣,吹一夜就能傷了骨頭,別說我一把年紀,就是年輕人也吹不起,而家裡就兩間睡房。

女兒自然跟著他娘。

我只能跟女婿睡。

可是當時我望著女婿的眼睛,他似乎很樂意,又彷彿是河邊捕魚人拿著魚叉死死地盯著活魚般。

‘睡吧﹗’我咬切牙,熄了燈,和衣躺下。

那邊房裡娘倆多些時日沒見,自然少不了悄悄話,不過到了後半夜,自然也平靜了,只有細小的鼾聲。
我則混混沉沉睡去,盡做夢,夢見那個掉進河裡被我用針扎手的年輕人。


沒過多久,我就感到臉頰上冰涼的,睜開眼睛,發現女婿渾身濕透地站在我面前,盯著我看,他頭髮一縷一縷地,正朝下滴水。光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

他的樣子和那個掉水的年輕人幾乎一摸一樣,彷彿剛從我夢中的河底爬出來一樣,我猛的一激靈,跳了起來,抓起床邊的撐衣棍。

他似乎有些驚訝,然後看了看自己,接著笑了笑。

‘不好意思,爸,嚇著您了,我睡不著,所以出去游了下,因為身體弱,從小就被送到游泳隊學,這不,反而慣了身臭毛病,一天不游反而渾身不舒坦。’他又低頭道歉,然後進去了。

我這才放下東西,再次躺下來。

可是又那個人喜歡七月半晚上去游泳?而且只要不和女兒握著手,他的左手要么藏在身後要么緊緊攥著。
如果不看看他的手,恐怕我是不會安心的。帶著這種想法,我又昏睡過去。

女兒告訴我們,她會和準女婿在這裡留一個禮拜。

‘爸,一個禮拜我們就要趕回去了,時間不多,等以後我們還會常回家看望二老。’女兒笑了笑說,女大不中留,這點我知道,何況這裡窮鄉僻壤,總不能讓自己女兒走自己的老路吧?可是想起來鼻子卻又一陣酸楚,彷彿被人從鼻孔倒進了姜水一般,又苦又辣。

這個女婿不愛說話,卻畢恭畢敬,我則一天到晚把眼睛掛他身上,終於,我想到一個看他左手的機會。

‘你喜歡游泳,今天天氣不錯,河水也暖,要不我們爺倆去游個痛快?還可以比試下么,游不過我,我可不答應我閨女嫁給你。’我開玩笑打趣道,女婿爽快地答應了。

‘我一定會贏你。’他半瞇起眼睛,笑嘻嘻地說。

正午河水最不傷人,我帶著他來到河邊,一個人也沒有,這一帶是半山環繞,加上雜草多,太陽照不進來,溫度要低很多。

我迅速脫光衣服,然後看著他。

女婿也慢慢拖掉衣服,我終於看見他的左手,不知道該說失望還是高興,他的手上什麼也沒有,光滑的很,白白嫩嫩,一看就是拿紙筆的讀書人一般。

‘游吧。’他撲的一聲跳進河裡。我也緊隨著下了河,心裡石頭落了地,自然沒什麼牽掛,游起來也格外暢快。

我和他都是話不多的人悶葫蘆,可能因為這點女兒才喜歡他,兩個人互相聊了下,就默不作聲。

河水有些混濁,揚起的泥沙弄得我什麼都看不見,想想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猶如一塊疤一樣焊在我心裡,我盡力朝前游過去,望見女婿正在前面一個身位的地方,可能自己確實老了,便想做鼓氣超過他。

可是當我低頭的時候,自己的那股氣一下就沒了。

我的身體下面浮起一件東西,一件人形狀的東西。

我起初以為是陽光下自己在河底的影子,可是伴隨著捲起的泥沙漸漸退去,那居然是具尸體。

頭髮差不多掉落個乾淨,臉猶如泡發的香菇,帶著紫黑色的細小血管密布整張氣球般的臉龐,嘴裡鼓鼓囔囔的,不知道含了什麼東西,四肢也無力的漂浮著,他慢慢浮上來,幾乎快要碰到我的臉了。

雖然樣子變化極大,但我從他的衣著一下就認出來了,那是二十多年前沒找到的尸首,只是那個皮箱子也看不到了,想是被沖走了。

我平素膽子極大,但這下也嚇的著實不輕,一口氣沒接上,嗆進胸膛裡,而且腿又抽筋了。

而且我看見眼白鼓出的尸體望著我微微笑了下,他左邊的袖子漂浮起來,擋住了我的眼睛。

我的咽喉處開始有了勒緊的感覺,漸漸覺得喘氣不過來,眼睛一片黑暗,最後聽到的是女婿的呼喊聲。

醒過來的時候,周遭圍了很多人,我已經躺在自家床上,原來女婿把我抗了回來。

‘尸首﹗那尸首﹗’肺裡似乎還有積水,我又大聲喊起來,所以距離的咳嗽,我婆娘輕輕拍著我的背。

‘撈起來了。’旁邊的村民告訴我。

‘二十多年的尸體為什麼浮不上來?而且還沒爛掉?’我大聲問道,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別人,因為我想知道答案,否則我會瘋掉。

‘爛沒爛不知道,不過浮不上來那是自然的了。’女婿忽然冷冷說道,‘他的肚子裡面,全是鵝卵石,剛才他們搬上來的時候咕嚕咕嚕作響,跟工地的水泥攪拌機一樣,肚皮上凹凸不平的,一個人吞了那麼多石頭,自然是起不來了。’

‘難怪,我看見那尸體嘴巴鼓鼓的。’我這才安靜下來。

‘而且,那尸體沒了左手,好像被什麼啃掉了一樣。’旁邊的一個人囁囁地說。

我沈默了下,揮了揮手,示意大家散去,然後不理家人的詢問,埋起腦袋睡覺。

其實我那裡睡得著。那個帶著半根針的左手究竟在那裡,找不到那半根針,我遲早會像我爹一樣郁郁而終,死都不安心。

日子逐漸過去,女兒也告訴我很快他們就要離開了。好在身體沒過多久就康復了,只是心病無法醫治,村裡的人知道幾十年的事情的不多,我在村子裡有一定威望,於是讓大家出點錢把那人尸體好生安葬了。

女兒牽著女婿的手,面帶愁容地看著新墳。

‘好可憐,連名字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說不定和我同名。’女婿忽然冒出一句,我用眼睛瞪了他一下,這才收聲。

七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女兒居然哭了起來,可能是非常不舍得,但又沒辦法。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孩子娘抹著眼淚抓著女兒的另外只手,‘你看手這么涼,以後懷了娃娃一定要注意。’

‘嗯,他會照顧好我的。’女兒笑了笑,望著女婿,女婿也點了點頭。

我提出送他們過河,被拒絕了,理由是我身體剛好,不適合,還是多臥床休息。

‘爸媽我們走了。’女婿朝我們鞠了個躬,接著忽然鬆開握著女兒的左手,朝我伸過來。我愣了下,心想可能這是他們的道別模式,也伸出手過去,兩人握在一起。

那時候,我感覺到手心一陣微微的刺痛。

女兒和女婿消失在門外,我把手轉過來,手心裡是半根生鏽的針頭,那時候的我猶如當頭棒喝,張了張嘴,想叫女兒回來,但我知道無濟於事,孩子娘還以為我捨不得,安慰我說;‘女兒還會回來的,難過什麼。’
‘回,回不來了。’我哭喪著說,不再理會她,只是沖進內屋,翻出一個小鐵盒子,打開來,裡面是另外半根針。

兩下裡一重疊,正好在一起,一根完整的針,就是二十年前我帶出去的那根。

我無力的把盒子放回去,吃力的撐起眼皮,忽然看到牆角裡的皮箱子。

那個女婿第一天來帶來的皮箱子。

那個和二十年年輕人手裡提著的一摸一樣的皮箱子。

只不過,前幾天它還好好的,可是現下那箱子在往外冒水,一股股的水流從箱子縫隙出流出來,濕了好大一塊地方。

我爬過去──因為腳已經完全使不上氣力了,強忍著打開了箱子,裡面並沒有我以為的東西,那只失蹤的斷手。

裡面只有很多信,都被水泡著的信。

每一封,都是我們曾經收到過的,都是女兒曾經寄過來的。那些信大都字跡泡的十分模糊了。我發瘋似的把信和箱子全部扔到屋子外面,老婆怕極了我,她後來說我彷彿如餓鬼一樣。

幾天後,我再次去郵電亭,那裡果然有我的一封信。

可惜不是我女兒寫的,那是她單位寄來的。當我打開信,雖然已經有了準備,卻還是差點昏過去。

信上面說,女兒兩星期前獨自去游河,遇到風浪遭到不測,結果女兒的尸體過很久才被打撈上來了,而且最蹊蹺的是,女兒被打撈上來的尸體,手裡緊緊的纂著一個斷手,一個斷掉的男人的左手,在場的人都說那手看起來彷彿被浸泡了很多年一樣。而這封信也不知道為何許久才到這裡。

拿著信,在郵電亭呆坐了好半天,我才撐船回家,甚至不知道如何告訴家裡的那位,所以我決定隱瞞起來,只說是女兒出國了,總之瞞多久是多久。

回來的時候我又遇見了那個伙計,這時候我才明白,他那天說的太淺了,其實是好奇為什麼我的船上一個大男人卻還沒有一個女孩子吃水深。

我苦笑了下,那當然,當時船上的只是一只斷手罷了。”船夫終於說完了,船也已經到岸。我把船錢給他,他卻搖搖手。

“不用了,你們能聽我的故事,我就很高興了。”他樸實地笑笑。

“那A村往那裡走您能告訴我們么?”李多笑著問他,船夫點了點走,走下船,對著地圖詳細的指點我們,接著才上船離開。

望著他漸漸消失在河面的身影,我也才想起,他剛才上下船的時候,船身動都沒動。

誰知道呢?或許是他常年在船上穩定性好吧。

還沒到村子,就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不免有些抑鬱,可是誰又曉得那村子裡還有更奇異的事情呢?只是時間不夠,我只能先說到這裡了,過幾天我再告訴你吧。

一切安好,也祝你和落蕾身體健康。”

信的內容結束了,看來紀顏是離開了村子以後為我寫的信吧,當然,我更著急幾天後他的故事,那個奇特的村子又有些什麼呢,不過既然他能告訴我,相比定然是沒有什麼危險,只要一切安全,作為朋友的我來說自然是無比歡喜了,不過,想想如果我是船工的話,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拿起針扎下去了?或許每個人都會吧。(半根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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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7 引言回覆
第八十夜 羊吃人
八十夜跟八十一夜是錯滴捏
在這邊補給大家唷

第八十夜 羊吃人
這並非是個鬼怪力神的故事,但卻說明其實人比鬼怪更可怕,更殘忍,即便是羊這樣溫順的動物,在人的作用下也可能變成狼。
就如同湯瑪斯.莫爾在一本叫作《烏托邦》的書中寫道:“綿羊本來是很馴服的,所欲無多,現在它們卻變得很貪婪和兇狠,甚至要把人吃掉,它們要踏平我們的田野、住宅和城市”。
事情的起源來自於我得到了個久違的一星期假期,收拾好行李和必備物品,和同事做了簡短的告別便離開了所在的城市——一直嚮往如同紀顏一樣無拘無束四處旅行的我,終於得到了一個短暫的改變自己生活的機會,自然十分高興,當然,可惜的是落蕾並無法同我隨行,作為專欄的負責人,她是無法離開的。不過她依舊叮囑我,七月十五將近,出門還是小心點為妙。
不過當我猶豫改如何揮霍這本來是最普通卻對城市人最為珍貴的時間財富的時候,一個大學時期的同學忽然邀請我去他所在的農村。他是一個從村子裏出來的普通學生,並不如普通愛情小說裏那樣十分的優秀,也沒有認識一個欣賞他才華的富家女,更不會有事沒事摟著人家的肩膀大吼你愛不愛我,我一無所有。當然,他更不可能上演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總之可能令大家失望了,他只是一位普通的鄉村老師。
其實他可以不用回去,而且他也不十分願意,可是這是一個承諾——全村人湊份子供他上了大學,可能你會說不是有助學貸款麼?但是生長在城市裏的我們有怎能明白不肯要嗟來之食的自尊和在前途與尊嚴之間的無奈,一旦接受了錢,無疑在自己身上打上了烙印,聯繫次數多了說貪財,生疏了則說忘義,更何況那些微薄的錢財還只是為了家境最貧寒或者考入名牌大學的學子們準備的,我的同學既沒到家徒四壁也沒有考的非常優秀,所以相比之下,他寧願接受了鄉親們的捐助,或者說是一筆交易更恰當。最後他答應一定回來好好教育那幫睜著大眼睛拖著鼻涕的孩子們,雖然大學生活多少改變了他,可是找工作的時候他依舊做出了回去的決定。
“男人的承諾不能亂給,既然給了,就要履行到底,除非我死了。”當我詢問他原因的時候,同學微笑著如此回答。
一晃過了三年,既然他主動邀請我,看來他起碼過的不壞了,我向來厭倦了去那些所謂的人為景觀的遊覽,但凡是經過加工的東西,都喪失了靈魂,按照一些人的說法,物非活物,景非活景,如同那製作精良幾可亂真的標本,它始終是標本。
他的村子裏這裏並不十分遙遠,這也是我願意去的原因之一,畢竟一星期的假期有限,我要好好分配統籌優化一下。在經過六個小時的高速列車和兩個多小時的顛簸的客車旅途,我帶著疲憊在夜色中看到了那個村子。
與其說是村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綠色草原,我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廣闊無垠的內蒙,四處搭建的羊圈和片片的草場讓我覺得十分詫異,難道這裏也可以適應養羊麼?
當我困惑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穿著樸素的漢子從不遠處走過來,身後的影子拉的很長,如同一根黑色的劍,插進了村子。
直到走到跟前,我才認出他來,絕非因為天色的黯淡,因為實在他的相貌改變過甚了。
大學的時候他非常瘦弱,雖然個字很高,卻經常佝僂著身體,猶如一隻大蝦一樣,深陷的眼窩總是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傷和苦悶,仿佛一團無法化開的濃墨,而現在他則充滿了自信和驕傲,或者說句不好聽的,頗有些暴發戶的感覺,我忽然很好奇,三年裏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歐陽,我在村口等你很久了。”他大跨步走過來,一手接過我的行囊,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拒絕了,一來東西不是很重,二來我向來沒有讓別人提包的習慣。他也不介意,依舊非常高興的拉著我往前面走去。
他的手用力很大,幾乎掐著我長期打字而導致肌肉幾乎萎縮的臂膀生疼。走進去,我只聞到了草場清香和羊的膻味混合的猶如肥皂般的味道。這裏的人似乎很少,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們看上去遠比其他村民要富裕的多,我不經意的幾下望去,家家都住著如同城市裏樓房別墅的住宅,而院落裏停靠的不再是自行車或者拖拉機,取而代之的則是摩托和轎車。
我忽然想起這個村子不是個相對貧困的地方麼,三年內可以改變這麼多?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這些可愛的羊。”朋友拉著我,來到一處建築比其他村民住房要正規而且宏偉的多的地方,我抬頭一看,原來居然是當地的村委會,驚詫之餘,疑問更多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邊隨著他走進去,一邊問道。
“我先帶你去件村長。”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高興的拉我進去。
裏面更加寬敞,甚至裝修的奢華超過了我所在的報社,大可以與城市機關攀比下了。在樓層的拐角處,我看到了同學介紹的當地村長,一位長著園胖腦袋,卻短矮身材的中年男人,光禿的腦門上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嘴角叼著一根香煙,雙手背在身後。正在和另外一個人聊天,村長穿著一套西服,卻並不十分得體,拖長的衣角和堆疊的褲筒讓人覺得他猶如一個滑稽演員。敞開的西服裏面並非是得體襯衣和領帶,讓我啼笑皆非的是,那居然是一件無袖的白小夾襖。那情景不亞於看見一個人在用刀叉吃米飯一般。
和村長交談的人帶著一副金邊眼睛,白多黑少的眼球鼓鼓的,狹長的臉和尖尖光滑的沒有一根鬍鬚的下巴不停的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著,他的腋下夾著一個深黑色的公事包,兩人似乎在商量或者說在達成什麼協定。
“那就這麼說定了,價錢可不能再退讓了,吳總我們也是窮村子,大傢伙都指望著這些畜生吃飯過日子呢。”村長的話雖然非常帶著謙恭,但音調反到是上級訓斥下級一樣,那個被稱呼吳總的也只是嗯嗯啊啊的答應著,見我們來了,他知趣的立即告辭,出去的時候他看了看我,遲疑了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忽然高昂起頭,從牙籤般細長的鼻樑裏哼了一聲,擦肩出去了。我正覺得這人不可理喻,同學把我拉到村長面前。
“這是我大學最要好的同學,他就是我經常提到的在城裏做記者的那個。”同學高興的介紹到,我處於禮節的伸出手,村長也伸出手,不過他只是去彈煙灰。
“哦,原來是大記者啊,小梁經常向我提起你,這次你來一定要好好報導下我們村子,作作宣傳嘛。”接著,他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同學則領我出去了。
“你們村子靠養羊致富的?”我想起同學在大學的時候雖然學的是電腦,卻偏愛去圖書館看生物農作物養殖業的書籍,而且頗有研究。
“是,又不全是,我馬上就帶你去看看。”他的臉上帶著神秘,我也猜不透是什麼。
來到樓下,看見一輛轎車開出了村子,看來這是那個什麼吳總的車子了。
同學帶著我來到一個巨大的羊舍旁邊,上面是斜拉式樣的三角屋頂,利於散熱,地面也很光滑,沒有什麼裂縫或者坑窪,而且多有平斜,想必是為了羊群排泄糞便聚集之用,羊舍呈倒三角形,兩邊各有容納一人半寬的舍道,羊舍圍欄有10到15釐米粗細,我摸了下,是混凝土和磚石砌成,磚石是灰磚,遠勝與現在城市的紅磚,冬暖夏涼,看來羊倒是比我們生活的更舒適。
“羊圈建築是否合理,對羊生長發育關係很大.長期以來,我們這一帶農產養羊均是放養,地圈墊草積肥,有的羊牛同圈,圈舍潮濕,陽光不足,羊經常發病,出現春夏發展,秋肥冬死的情況,所以羊圈的設計合理是非常重要的,羊舍的基本要求是通風乾燥,衛生清潔,夏涼冬暖,而且多選在草場的中心,這樣放養利便,羊群不容易感染疾病。”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雖然不懂養殖,但恐怕這些也只是養羊最基本的規則吧,這如何說明你們這裏偏偏羊賣的如此之好?”我想起剛才的那個吳總,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
“你看到的那個人是城裏的商人,轉麼批發肥羊肉,量大的很,不只他,全國很多人都來我們這裏,三年裏,這個村子的一下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很多人都把耕地變成了草場,祖上世世代代背朝黃土臉靠地的農民都扔掉了鋤頭養起了羊,周圍的人也紛紛效仿,可惜,他們的羊卻無法養的和我的一樣好。”他不屑的攤開雙手——這是他在大學的一個習慣動作,每當十分高興或者勝利的時候他都愛這樣。
“你的羊?”我奇怪地問道。
“是的,我的羊。”他的臉換了副表情,緊緊咬著牙齒,仿佛懷揣著仇恨,似乎我們提及的不是羊,而是他的兒子,或者乾脆是身體的一部分。
“我的羊不僅僅肉質鮮美,吃過這裏羊肉的人都讚不絕口,而且與其他羊肉相比簡直優差立見。甚至繁殖和生長能力都比普通的羊要優秀的多。一般成年羊六十天就可以育肥出欄,而我養的只需要四十天就可以了。”同學繼續緩緩說著,可是夜晚的風讓我忽然覺得渾身發涼,自從進村子開始,我似乎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而且,眼睛的主人似乎並非是人。
“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麼?如同村長說的,我還需要更多的人知道這裏,你就是活的看板,我調查過,你們報紙的影響不錯,只要你多幫我下,在報紙做一篇關於這裏養殖業的報導,我和村子絕對不會虧待你,甚至可以讓你在這裏擁有一片草地和羊群。”他聽起來是央求,實際卻口氣強硬,毋庸推諾。
我心算了下,這樣一群羊少說有百八十只,甚至還有一片上好的草地,聽上去倒是十分誘人。
“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樣養羊的?而且你不是要做一名老師麼?那些本該圍繞著你如同精靈般的孩子呢?那些求知若渴的學生去哪里了?”我大聲問道,小梁愣了下,忽然高聲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羊舍和草地裏回蕩開來。
“問得好,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他們真的和你所說的一樣,我和他們,包括我的祖輩父輩,甚至我的子孫都和著羊圈裏待宰的羔羊沒有區別了。”我對他話十分不解,而梁似乎也看出來了,他一屁股做在羊圈旁邊,靠在羊舍的圍牆上,我也坐了下來。
“最開始的那年,我的確回來想好好教書,希望他們可以和我一樣,讀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甚至可以飛出國門,去國外留洋。但是很快,我發現我錯了,即便是我這樣所謂的跨越龍門的天之驕子,其實在村子的作用還比不過一頭種羊。
我的一名學生家裏就是養羊的,那時候村子裏養羊和養雞鴨一樣,單純是為了溫飽而已,而且這裏窮山惡水,草食枯黃,加上養殖技術缺乏科學管理,所以這裏的羊一隻只都長的瘦弱乾柴,毛質低劣,學生被他父親叫回去放養,沒有在讀書,我忿忿不平地跑到他家,質問他為什麼不讓孩子繼續學習,結果反到被他臭駡一頓。”他忽然苦笑道,轉頭問我,“你知道他說什麼麼?”我自然是搖頭。
“你算什麼東西?我讓我兒子放羊,好歹學一門營生,就算再不濟,他也可以去做羊倌,你呢?花了村子這麼多錢,讀個破大學,還不是混成這樣?村子又沾你什麼光麼?我聽完後自然和他理論,他說不過,就把孩子從房間拉了出來,讓他自己選擇。
那孩子低垂著腦袋,將手別在身後,我幾乎將自己前半身所有的抱負都寄託在他的身上,我自己所堅持的原則和犧牲都希望有所回報,而結果是,孩子親口說了句讀書無望,老師您還是放我回來吧。
我不知道當時是如何在那孩子父親的謾駡和嘲笑聲中走出那間房子,又是如何如幽靈樣飄回自己的房間,那晚上我想了很多,幾乎覺得自己活著還不如一頭羊,不過,後來我想通了,與其慢慢地等著那些孩子成長,再回來建設這裏,倒不如靠自己使這個村子富裕起來。”梁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你要知道養人和養孩子不一樣,要很多年以後才看得到。”我駁斥他道。
“我自然曉得,可是與其把希望寄託人家身上,倒不如靠自己。”梁繼續說著,接著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的環繞下,我忽然發現身後的羊居然走到我們旁邊,閉著眼睛嗅著煙氣,仿佛十分享受的叫了幾聲,而且其他的羊雖然啃著草料,卻吃的非常慢,仿佛難以下嚥一般。
“於是我開始養羊,可是我發現即便按照我從書本學來的知識,也無法在改變村子積弱已久的窮困弊病,而且真正動手和書本的平面文字相差甚遠,再我苦惱的時候,我想起自己在大學無意想起的一個故事,不,與其說故事,倒不如說是傳說更恰當。”他忽然裂開嘴巴笑了下,長長的下巴上的那尖尖的鬍鬚,在月色下他的確張的如羊一般的臉龐,而且我這才發現,他的脖子處有一道淺淺的紫色肉芽傷口,傷口不是十分鋒利狹長,看來並非刀傷,可是為什麼會在脖子那裏。
“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麼?”他忽然叉開話題,轉頭問我。
我看了月亮,非常圓。
“不是初一就是十五吧。”我隨口答道,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
“你知道畜神麼?畜神的生日就是七月十五。”他神秘地說到,關於羊神我倒是略有耳聞,據說世間所有的牲畜都有同一個祖先,那就是畜神,所以七月十五就是畜神的生日。
“得到畜神的人,無論養殖什麼動物,都會一帆風順,遠勝與其他人。”梁再次說著。
“你得到了畜神?”我驚訝地喊道。梁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到底怎麼回事?”我繼續問道。
“與其說我得到了畜神,倒不如說是它讓我知道如何去養好羊。”梁得意的笑道。
“我按照傳說裏的指引,在三年前的七月十五在野外獨坐,據說只有那天,是不可以殺畜的,而且必須好生對待,而且在那天晚上,據說畜神會來到農戶家裏看看他們養的牲畜長的如何,農戶又沒有虐殺它們,如若畜神高興,那這戶人家自然興旺發達,反之,則發生瘟疫,災禍不斷。
我則希望能在那天見到畜神,因為我要知道如何才能把羊養的比一般人要好。
可是快三更的時候,我忽然莫名其妙的睡過去了,因為是靠著羊圈等畜神,所以自然腦袋歪到裏面去了。開始怕睡著,還特意拿了本書看,結果書蓋在臉上就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半夜的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見了畜神,我問他如何才能讓羊養的與眾不同,它卻回答說夢醒了自然知道。
結果我被脖子處的一陣疼痛弄醒了。
醒過來摸了摸,發現脖子上全是血,原來一隻羊看見了紙張,便立即吃了過來,結果無意咬傷了我脖子。
我當然覺得十分晦氣,只好回去養傷,至於畜神的事情也就淡忘了。
可是不久,我發現那只咬傷我的羊忽然長的遠要比其他羊肥壯的多,而且毛色純亮,相當有精神。
終於,我意識到了,或許以肉餵養,可以使羊長的更好。”梁繼續說著。
“你瘋了。”我吃驚的望著眼前的人。
“對,我是瘋了,如果你和我一樣的遭遇,在歧視和貧困中成長,你可能也會發瘋。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家,在我的推廣下,這裏的人很快全部從事了養羊,沒人再去辛苦勞作而到了來年還巴望著沒有天災人禍卻只能得到可憐的千八百塊錢來維持一家人的溫飽,大家都富裕了,所有的農田都被徵集做了草場,不願意養羊的人就讓他們走好了,草場需要大量土地,我和村長一起向村民攤牌,很多人不願意養羊,我就只好靠村長的權利逼走他們,低價買進他們的土地。”梁的臉上是我未曾看過的冷酷。
“你們和十六世紀的圈地運動有什麼分別?”我站了起來,梁也站了起來。
“當然不一樣,他們是為了貴族的利益,而我是為了整個村民的生計。”他也不服的反擊。
“算了,我不想談了,你還是找張床讓我躺一晚,天亮我就走。”
“那關於報導的事情?”梁還不死心的問我,我看著他,搖搖頭。他也歎了口氣,忽然輕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那也好,起碼我瞭解到至少還有一個人遵循著他做人的原則沒有改變,明天早上吃過飯再走吧,這裏的羊肉還是很鮮美的,接的大學的時候你經常請我吃涮羊肉。”他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我不忍再回絕,只好答應了。
躺在床上,梁已經走出了房間,可是即便是這裏,我仿佛也能嗅到羊特有的膻味聽到咩咩的羊叫喚,無法入睡的我只好又再次爬了起來,結果在門口忽然發現了梁的身影。他的匆匆的走過去,手裏似乎還提著什麼東西,閃閃發亮。
我緊跟了我過去,他卻飛快地走到一個遠離村口的地方,一處和村裏高樓不相稱的低矮平方,破舊非常,仿佛一陣狂風都能吹走它。
梁走進了房間,我也跟了過去隔著窗戶的縫隙看過去。
我看見梁走向一隻什麼東西的旁邊,那似乎是一隻羊,卻有仿佛不是,因為趴在地面的那東西遠比羊要大得多,而且那雙眼睛透著無生氣的亮光,直直地望著小梁。
梁走過去,雙手合十,深深的鞠了一躬,嘴裏不知道說些什麼,接著他居然舉起手,原來那是把尖刀。
他朝著那東西緩緩地割了下去,那東西似乎沒有痛覺一般,動都不動一下。
梁的動作就如同那些從北京烤鴨上慢慢割下一片薄薄鴨肉的服務生一眼,不多久,他手裏提著一片像皮似的肉片,接著繼續雙手合十,退了出來,消失在夜色裏。
等他走遠,我進入了房子。
原來,那是一頭黑色的羊,而且體型很大,只是羊的後退已經被割的只剩下骨頭了,但沒流一點血,而且這羊動都不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忍不住問道。
“它是畜神。”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猛回過頭,發現他左手提著刀,右手拿著那片肉。
“我其實知道你在外面,只是割肉的時候需要非常虔誠,所以我也就當不知道。”
“你說這是畜神?神怎麼會這個樣子?”我吃驚的問。
“那你覺得神什麼樣子?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罷了,它其實只能算畜神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我和畜神達成的買賣,換句話,它是商品。
我告訴過你,三年前我知道要用血肉來餵養羊,可是光是那樣羊也僅僅比普通人養的稍好一點,可是我不滿足,於是我又繼續追查畜神的事,終於我明白,想要將羊養成現在這樣,必須喂畜神的肉給它們吃,混合在草料裏面。
可能心誠則靈,我遇見了一位瞎眼的高人,他指點我如何與畜神溝通,終於,我得到了這只黑羊,你也看到了,它不知道疼痛,也不會流血,每次只要割下一小片肉就可以餵養幾千隻羊,而結果你也看到了,這裏一下就富的流油,就如同羊身上取之不盡的羊毛一樣。”梁繼續說著。
“既然是買賣,那你付出什麼?”我問他。
“付出?不知道,畜神只是說事無過盡,不可做的太絕。管他呢,或許本身天下間養殖畜牧的人越多,對他就越有好處啊。”梁回答。
“瞎眼的高人?是不是高高瘦瘦,身上帶著一股子死氣?”我忍不住問他,因為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哦?你認識?雖然是盲人,但他行動自如,根本就不像,要不是我看了他眼睛,真的很懷疑。”梁微笑著說,可是提刀的手卻靠近了我。
“那現在你打算如何處置我?難道也要如這黑羊一樣,切碎了拌進草料喂羊麼?”我問道,梁停止了動作,遲疑了起來,嘴角開始不停的抽動。當我們僵持的時候,忽然遠處想起了高聲的喊叫。
“著火了!草場著火了!”
梁和我都不假思索沖出房子,果然,不遠處火光沖天。
“羊!我的羊!”梁仿佛瘋了一樣沖過去,完全不理會我。我則跟在他後面趕去救火,可是當我跑到村子的時候,草場幾乎燒盡了,羊舍裏的羊也全被燒死了,空氣裏彌漫著嗆人的肉被燒焦的炭味。
所有人猶如丟了魂魄一般,顧不得治療自己的燒傷和臉上的煙灰,沮喪地坐在地上。他們仿佛喪失了一切感官功能,什麼也聽不到了。
忽然,我聽到了一陣汽車行駛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還能分辨出來,倒是梁和那些村民,都沒有反應。
一輛紅色的轎車,向那間關著黑羊的房子開過去。
那車好生熟悉,我終於想起,就是那個吳總的車。
我立即叫起梁,朝房子趕過去,果然,黑羊不見了。
“沒了,全沒了。”梁靠著房子癱倒在地上,我知道此刻說什麼也沒用了。
天亮後,我告別了梁,他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
“還會去求畜神再給你們一隻黑羊麼?”我問他。
“不了,所有的草場都燒掉了,不過那土地好像肥沃了很多,也許更適合種糧食,我會去好好學習,慢慢來。”梁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羊吃人不可怕,別讓人心也給吃掉了。”我笑著拍拍他肩膀,他也笑了笑,回敬了我一拳。
出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一年前我寫了篇關於無量肉販子倒賣變質羊肉的報導,而那個幕後的肉販子就是叫吳德的傢伙。
再後來,聽說這個人再一個荒村一個人養了好大一批羊,可惜不久後發生了事故,傳說所有人都不見了,羊群也不翼而飛,只有好事者說草場被啃食過盡,還找到了幾具粘連肉末的白骨。(羊吃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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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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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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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19 引言回覆
第八十一夜
第八十一夜 面具
當我終於來到一個可以上網的小城市,已經花去了為數不多的假期一半的時間,原本是為了逃離都市的現代化的電腦生活,結果卻發現只是幾天不接觸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般,看來想要如那個男人一樣放野四方,我還要多磨練下。
郵箱裏居然有一封他的郵件,非常興奮的打開,居然是個關於面具的故事。
“面具是什麼,說穿了就像衣服,都是用來遮掩的,不同的是有人喜歡給臉帶上面具,有的人喜歡給心帶上面具。
我不經意居然走進了自古以來中國最為古老而又帶著原始氣息的地方,這裏的空氣都是那樣的野性,即便在這個時代,我卻依舊覺得身處在上古,看不見鋼筋水泥,也看不到筆直的公路,什麼事情都要身體力行,雖然辛苦,卻有一種釋放感。
當然,在這個地方自然也有著許多在當地人看來都覺得非產稀奇古怪的傳聞,比如,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帶著面具的人。
那是怎樣一種生活啊,厚實的面具遮蓋了臉部與空氣的接觸,而且在這常年潮熱陰濕的地方,最主要的,帶上著面具,你就如同路易國王的兄弟一樣,一輩子都將自己打入了和別人不一樣的空間,沒有一個人會把你當作正常人。
可是,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是正常的人和事,我到反而懶的去管了,於是我收拾好東西,帶著雖然喊累卻依舊緊跟著我的小丫頭,去尋找那個戴面具的人。
當地人聽說我要尋找那個帶面具的男人,都流露出一種非常怪異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笑,可是眉頭卻又緊緊皺了起來,他們紛紛勸阻我不要去,因為起先就有一夥人,也是聽聞了面具人的傳說,進山尋找,卻一個也沒有出來。
我聽了自然哈哈大笑,因為我自認為是一個可以應付任何情況的人,對於他們善意的忠告,我只好點頭答應,不過轉身還是朝山裏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穿過了厚實如同牆壁一樣的巨大的原始森林,並來到了先前我尋找的村落。
這裏的人們非常的友善,嘴角總是掛著不變的笑容,人人如此,我想可能是遠離的城市喧囂,雖然過得清苦,卻也是件樂事,大家的好客讓我和李多有些頗為不適應,不過寒暄後,還是提起了關於面具人的事。
不過原本笑容滿面的他們對這個常年帶著面具的人總是一種嫌棄和唾駡的感覺,雖然對我他們非常好客,可是對於這個面具人,總是不屑與談論,好不容易我找到一位面貌和善,笑起來如同彌勒佛一樣胖實的中年男人,在他的肥厚的嘴巴右下角還有一顆米粒大的紅痣,也許他執拗不過我,加上我給他一些便宜卻好看的小玩意,他拿起來眯起眼睛看著,終於答應了
‘這個傢伙總是喜歡和大傢伙做的不一樣,有什麼好處呢?村子裏任何活動都不允許參加,大家只是給他僅僅維持生計的吃食,村裏的老人勸了他老幾回了,可他倒有理,像野象一樣蠻橫,哼,要不是你求我帶你們去,我幾乎都快忘記還有這麼個人了。’即便是友善如他這樣的男人,提起面具也是一肚子怨言。
這是個怎樣的人啊,我不禁起了興趣,一個人要做到被周遭環境孤立在外,卻也不是件容易忍耐的事情。
這個村子本就是十分荒敗,雜草已然長到大腿左右,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著帶著異味的野草氣息,尤其是越接近那人的住處環境就越糟糕。
‘瞧,他就蹲在哪里劈柴,我就不過去了,省的心煩,過段時間我來接你們,村子裏為你們準備飯食。’胖男人對我和李多晦澀地笑了笑,忽然帶著一種異樣,尤其是他看著李多的眼神。
我順著胖男人細細的手指頭望去,果然,一個拘僂著的人影似乎正在努力地舉著斧子劈柴。他背對著我們,自然看不到那個傳說的面具是如何樣子。我讓李多在原地呆著,自己小心地靠了過去。
他看起來沒有察覺。
不過當我離那人幾米遠的時候,提著鏽跡斑斑的鐵斧子的他猛的轉身,朝我跨前一步。
那是怎樣一張面具啊。
我們是個擁有悠久戲劇歷史的國家,多種多樣的臉譜比西方的莎翁戲劇早上數百年,可是你遍尋所有,恐怕也沒看過這樣的面具。
橢圓形,上面略寬,整個面具在擁擠進層層疊嶂厚實樹葉縫隙的陽光照射下泛著奇妙青色的光澤,猶如一個巨大沒有成熟的橄欖,又像是油漆刷過一般,在寬闊額頭下稍微凸起的兩條小指頭粗細類似眉骨的東西下有兩個扁平的窟窿,我看不清除他的眼球,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在注視著我。眼睛中間隆起了高高的一截,下面則如刀割開般的一條裂縫。
身後響起了一聲驚叫,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的,也難怪她會驚呼,的確,猛地一看這個面具,的確會嚇一跳。
‘您好。’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並且伸出手,可是這個看上去身材瘦弱的人絲毫不理會,只是對望著,當然,我時刻關注著他手裏的斧子。
他忽然搖頭,接著指了指面具上相當與嘴的位置,接著沮喪的搖頭。
難怪,原來他無法說話。
‘能聽的到我說話麼?’我只好收回手,再次問道,這次他反應很快,努力地點著頭,再我看來,這人並不十分討厭,起碼沒有那些村民描述的。
李多也適應了過來,朝他擠出些笑容,我則拿出張紙,希望他能寫下些字,不過很失望,他好像練筆都沒見過。我只好通過他點頭搖頭來判斷他的回答。
不過面具人很熱情的拉扯著我走進他的住處——一間低矮潮濕由圓木搭造地木屋,這一帶一人腰粗,幾米長的上好喬木隨處可見,這裏的人幾乎都是靠它來做房子,反正處於亞熱帶,沒有颱風之類的東西,堅固的木屋足夠抗風遮雨了。
房子裏面很簡單,但也更加難聞,李多忍受不了只好站了出去,而我也盤腿坐在一張幾乎髒成黑色的竹席上,面前則擺放了張低矮木卓,上面的紅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他給我一個木杯,還算乾淨,我用袖口擦拭了下,接過他倒來的茶水。這種茶水略帶紅色,是由當地的一種根莖植物曬乾再經過大火煸炒而成,喝的時候則拿出放在長長的空心竹筒裏——當然,他們也用這個裝飯。茶水開始喝著非常苦澀,可是下肚後卻覺得豁然開朗,開始的悶熱煩躁一掃而空,接著自然是口腔內壁一種滑膩甜香的感覺。據說森林裏瘴熱之氣非產傷人,加上氣候炎熱,大家都是赤裸身體,所以時間長了容易中毒,自然要喝能夠適應這裏氣候的植物泡制地茶水來抵禦了,所以喝茶並非只是為了茶道,更不僅僅用來裝高雅用的。
一杯茶下肚,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高興,搖晃起腦袋,看得出,他很久沒和人接觸了。
‘為什麼,你要帶著面具呢?拿到面具不好麼,和大家一樣生活,他們也會接受你的。’我看他高興,也就順口說道。
面具人忽然猛的站了起來,雙手抱著頭,非常痛苦的搖晃著,接著拉起我,走出房子,然後指著遠方,不停的蹦跳著。
我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那根本是和村落相反的方向。
接著,面具男人又做了個跑的動作。
‘你叫我趕快離開這裏?’我奇怪地問,可是我還想多住幾天,瞭解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面具人拼命地點頭,接著他看著我背後,忽然驚恐地退後著,我從他裸露在外的眼球能看到一種本能的畏懼。
忽然聽到一陣嘰裏呱啦的話語,語速非常快,不過我聽不懂,朝後望去,果然,先前的那個胖子過來了,他換了套傳統的服裝,背著手頭上帶著高高的海藍色布帽走過來。
面具人趕快逃進房子,還沒等我反應,他就把門關上了。
我和李多沒有辦法,只好跟隨著胖男人回村子去了,走遠後,我還回了回頭,面具人依舊沒出來,只有那件木屋孤零零矗立在那裏。
晚上的飯菜相當豐富,都是寫好吃卻從來沒看過也沒聽過的東西,什麼豬拱菌啊,碎末山螃蟹啊,水菇菜烤魚,雞肉稀飯,總之都是些好吃的佳餚,李多吃的滿臉通紅,卻還是一個勁往嘴巴裏塞,我提醒她注意身材,她卻只當沒聽到了。從那胖子的嘴裏得知,這些食物都是促進消化的,非常有營養。
現場還有傳統的歌舞,,中間點燃著篝火,大家身穿著傳統民俗服裝,非常豔麗多彩,那些女孩們搖晃著蓬鬆的長髮,雖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們非產開心,如同過節一般,我自然也跟著一起高聲歌唱,快樂果然是會傳染,只是一些當地的女孩在一邊對著我李多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又低聲笑著,那笑容不像高興的笑,反到有幾分嘲笑的味道,弄的我有些奇怪,卻又不便多問。
宴會結束後晚上我們睡在竹子編制的竹床上,下面則是用一種特殊的香料烘烤著,村民反到都集合在在外面,一個都不進來。我們兩個頗為不好意思,這裏只有那個胖男人的漢語稍微好些。
‘它是名貴的香料,只有最尊貴的客人或者村子裏的舉行祭祀的祭司才有資格使用,這種香料可以使人的毛孔打開,去除污垢,讓皮膚變得光滑,而且還帶有奇香。’胖子友好而帶著些許殷勤地說。
這裏的人大都能聽懂漢語,不過說卻不十分流利,所以我只好和胖子多交流下。
‘你們在這裏好好住著,過幾天再帶你多看看。’胖子又望瞭望我和李多,最後目光停留在李多裸露在外的白皙胳膊上,李多被看的有點發毛,躲到我身後去了,胖子似乎也發覺自己的失態,只好賠笑著退出去了。晚上李多說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而我則覺得始終有些事情沒有搞清楚,而長期帶著疑問,是我最無法忍受的。
於是我又想到那個面具人,我決定再去見見他。
第二天照例是豐盛的飯菜,而且大多數都是我和李多吃了,丫頭雖然說著要趕快離開,不過美食送上來,昨天晚上的擔憂又拋之腦後了,而我則只吃了一點,饑餓感可以使腦袋反應更快,也更清醒。
吃完飯,我變說要上廁所,這裏沒有公測,大家方便都是隨意隨地,所以胖子沒有太注意,只是朝我指了指外面,我便溜了出來。
還好我的記憶不錯,很快,變找到了那個木屋。
那個面具人照例在外面劈柴,他發現我過來的時候,不安的四處望瞭望。
接著又指了了指我旁邊的空位,並雙手做了個長條的動作。
‘你說昨天那個女孩?’我問他,面具人點點頭。
‘還在村子裏,吃飯。’我回答,面具人飛快地搖搖頭,接著低頭在思考什麼,忽然他拉起我的手,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次光線黯淡,加上他一直把手籠在袖子裏,所以沒有仔細去看。
這時,我看到那手居然也是如面具一樣的青色,並且粗糙不堪。
莫非我忽略了一些事情,或者是人的一貫的思考錯誤?不及我細想,面具人拉著我朝房子後面走去。
在房後有一顆樹,一人多高,面具人使勁在樹下挖掘者,忽然挖出一個鐵盒子。
一個深黑色的鐵盒,還上著鎖。
面具人顫抖著雙手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個紅色綢緞包裹的東西。
在這一帶,如此精細的綢緞是很罕見的,而且我看上去更覺得像是只有中原一代才有的衣飾。
他忽然把綢緞打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猛的將裏面的東西往面具上一扣。
我仿佛看到什麼東西一閃,接著,眼前站著另外一個人。
端正的五官,白皙的皮膚,要不是和面具人完全相同的衣服和頭髮,我絕對以為忽然間被人使了魔法,一個大變活人的魔法。
接著,面前的這個人毫無表情,抬起青色的左手在臉上一抹,雖然只是一瞬,但我發現先前的臉猶如蛇蛻皮一樣軟塌塌的褶皺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馬上又一張臉變換出來,這次是個皮膚松垮,皺紋橫溝般的老者形象,透著樹木在炎熱陽光下烘烤出來的木香,然後又是一張年輕女孩的臉,就這樣我傻子般的看著眼前的人一張張的變換著不同的臉。
而最後,出現在我面前的還是最初那張面具。
不,或許我該說那才是最真實的臉,而我卻愚蠢地以為那是面具。
‘這麼說,戴面具的,是那些人?’我顫抖著聲音問,男人艱難而緩慢地點頭。
當周圍的人都帶著面具的時候,不帶面具的人反而會被認為帶著面具,這就是我們的邏輯,雖然荒唐,卻往往十分準確。
我以為自己很聰明,卻依舊跳不出這個圈子。
眼前的這個男人非常悲傷的將人皮面具從腦後取出來,原來所有的面具通過一跟細如發絲的鐵絲控制著,通過手頭的操縱,從額頭上拉過去拉過來,而面具本身也非常的細緻,充滿彈性,摸上去很滑,半透明的。,我拿起來嗅了嗅,聞到陣熟悉的香味。
‘這種香料可以使人的毛孔打開,去除污垢,讓皮膚變得光滑,而且還帶有奇香。’耳朵邊回蕩起那胖男人的話,以及想起他一直看這裏李多的眼神,還有篝火會上眾人那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歡迎遠道客人喜悅,反而像是收穫獵物的慶祝。
‘糟糕。’我大喊一聲,顧不得手裏的面具,朝村子跑去,而青色臉孔的男人卻一把拉住我,並把盒子交到我手中。他指了指盒子,又指了向遠方。我接過盒子,來不及去看,而是直接跑回村子。
宴會已經結束,我卻沒有找到李多,胖子有些奇怪我去了這麼長時間,我則強作笑容,說食物太豐盛,吃撐了,他也別有用心的笑了笑。
‘吃的多才好,這樣膚質才緊繃起來。’胖子勸慰到,我看著他,忽然想到那張面具下究竟應該是怎樣一張臉。
還好,我在一堆女孩中間找到了她。
那些身著著黑色布衣,面容姣好,卻非常黯淡的姑娘,貪婪地用雙手撫摸著李多的手和臉,並拿著很多頭飾給她戴上,女孩們的眼睛裏射出攫取的光,我賠笑著將李多從她們中間拉出來。
‘幹什麼啊,她們在幫我試首飾和衣服呢?’她到不十分情願了。我來不及多解釋,只是說要趕緊離開。
不過現在不行,因為外面全是人,而且如那胖子一樣,所有男人的腰間都挎著明晃晃的彎刀。
天色已經漸晚,我耐著性子,等待剛剛入夜的瞬間,因為那時候人的視野最狹窄,無法完全適應從光亮到黑暗。
果然,那些人開始有些揉眼睛了,我從房間裏找到了兩套衣服,那是昨天晚上胖子叫我們換上的,我不太想穿,就打算留起來帶走,不過現在有用處了。
我和李多換好衣服,並拿出盒子裏的面具,各選了張戴起來。李多雖然願意,但還是戴上了。
看來,那個男人早就知道盒子裏的面具我用得著了。
果然,我們穿著衣服,帶著面具從外面小心走了出去,守衛們沒有注意到我們兩個。
只是戴著面具的感覺難以名狀,仿佛塗了層厚厚的蠟油一樣,整張臉都覺得很重,很奇怪明明是非常輕薄的面具一戴上就覺得很艱難,呼吸也有些不舒服。
從住的地方到村口完全脫離村民的視野,有好長一段路,我們儘量低著頭走在路邊,偶爾過去的幾個村婦沒有在意我們,只當是一對年輕人,正當我以為即將逃離這裏的時候,忽然那個胖子從前面閃了出來。
他依舊帶著古怪的笑容,上下打量著我們,不過手裏的刀已經拔了出來。
‘尊貴的客人,為什麼要走啊,莫非山寨的飲食不合您的胃口?’他笑著說。
‘為什麼。’我低聲問。胖子愣了下,接著收起笑容。
‘沒什麼為什麼,這是我們的生活生存方式,即便你們不送上門,我們也需要出外獵食,你無法理解我們的痛苦,在沒有面具前,所有人都把我們當作怪物,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稱呼我們為賤民,我們的生死甚至抵不過一頭豬!而這僅僅是因為我們的村子裏世世代代的都無法改變的膚色和容貌而已!’胖子聲嘶力竭地喊著,手中的刀也抖動起來,反射的月光如同白色的魚,在我腳邊遊弋。
‘可我沒這麼想,而且那個男人也沒有帶啊。’我繼續說著,但卻緊握著口袋裏的匕首,隨時做好搏鬥的準備。
‘那是他的事情,我們沒有殺他,但又怕他亂說話,只是稍微動了點刑法,因為族裏除非犯下大罪,否則我們沒權利處死任何一個族人,這點,我們可不像您們漢人,專喜歡窩裏鬥,自相殘殺。’胖子帶著譏諷語氣說道。
‘不過我倒要感謝你們,要不是我們無意知道了變臉的訣竅和人皮面具的製作辦法,恐怕還要一輩子活在痛苦裏,包括我們的子孫,而我的漢語,也是向那個人學的。’胖子繼續說著。
‘誰?’我問道,居然還有一個懂得製作這種古老面具的人。
‘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就告訴你吧,他也是個面貌恐怖古怪的男人,正是知道他也帶著面具,所以我才像他討教,因為不僅僅是為我自己,也為了我的小女兒,當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容貌就精神失常了。當我告訴他原因後,他很樂意的教會了我,不過當我問起他的來歷,他只是冷冷地說了句,我只是一隻逃出蜂房的工蜂罷了,接著便不說話了。’胖子說道自己的女兒時候,忽然流露出一絲悲傷。
‘所以,你們安心吧,我會剝下你們的皮,做成最好的面具,尤其是那個女孩,我會把你的臉留給我女兒,經過藥物的處理,你的臉永遠都不會變化,能夠永遠保持容貌不正是你們女人最期待的事情麼?’胖子冷笑著,操著刀逼近。
正當我準備一搏時,一個人從後面竄出來,舉起了根棍子,悄無聲息地靠近了胖子,一下把他砸暈了。鐵棒砸在胖子的左臉,粗糙的木杆刮花了他的臉,借著不多的昏黃光線,我看見胖男人一半的臉露出了青褐色的面容,那只眼睛圓圓的鼓脹出來,我真的無法分辨,到底那邊是他的臉,那邊才是面具。
抬起頭,原來來者就是是住在木屋的男人,他又一次救了我們。
月光下他的臉愈發駭人,但眼神卻非常柔和,他努力笑了笑,兩變的顴骨縮緊了下,但嘴唇卻沒有變化。
原來,他的嘴巴早就被人用鐵絲縫緊了。
我苦澀地笑了笑,走過去伸出手,他則奇怪地望瞭望我,也不安地伸出手來。
我們緊緊地握了下。
在他的帶領下,我和李多終於走出了那村子,接著仍然不放心,連趕一夜路,等認為完全走出了那山脈,我們才找了件小旅館住下。雖然我很擔心他回去後的處境,我也邀請他離開那個製造人皮面具的村子,但他堅定地搖頭,我怕村子裏的人追來,只好作罷,或許真如那個胖子所說,他們是從來不會殺自己的族人。
躺了整整一天,我才爬了起來,李多似乎非常疲倦,我沒有叫醒他,自己打開那個盒子看起來。
原來盒子裏還有幾張發黃的稿紙,裏面記載著一些文字,不過更像是從日記本上撕扯下來的幾頁。
通過那幾頁紙,我知道原來幾年前就有一直探險隊伍來到過那村子,在被村民當牲口一樣養了一陣子後,全部被活活剝皮了,這幾張紙是一個僥倖逃走的人記錄的,他顫抖潦草的筆跡讓人感覺到了他的恐懼,不過很可惜,看來日記並沒有寫完,最後一張紙上已經黯淡如黑的血跡標明他應該也遇害了。日記可能是那個唯一不肯帶面具的男人收集起來的。
最後,盒子裏是張殘破被血跡模糊的證件,證件上的照片,是一個笑嘻嘻的胖男人,嘴巴右下有顆紅痣,米粒大小。
李多嚇的不輕,我們只好在小鎮上多住幾天,找到機會,我才把故事寫給你,現在我只是想查查那個會製作人皮面具的男人的下落,因為我隱約覺得那人似乎和父親生前追查的使用魘術一族有些關係。”紀顏的信到此為止,看看日期,已經是一天前的。
我無法幫助他,只能默默為他祈禱祝福了,只是走出網吧,我看著周圍的陌生人,真的有些迷糊了,到底是我看著他們像帶著面具,還是他們看我像帶著面具。
或者,我們都帶著。(面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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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20 引言回覆
第八十二夜 懷夢草
在古代,很多成功人士總喜歡標榜自己的不同,形容最多的就是自己出身前就已經被上天安排好了要去做什麼,這些傳說表現的直接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再懷自己前總能做些千奇百怪的夢,例如舜的母親夢見吃下土巨人的泥土而懷舜,漢武帝劉彘未曾降生,他母親王夫人也說自己夢見擁日入懷。孫堅的妻子懷上孫策孫權兄弟的時候,也分別夢見月日入懷,當然,我小時候自然也會去好奇得問母親懷我的時候夢見了什麼,可是答案非常失望,母親思考良久,只是回答經常夢見吃紅燒豬腳。

也難怪,那個年代母親在懷孕的時候連雞蛋都吃不到幾個。

可是夢的確是非常神奇的東西,最出名的當然是要屬周公解夢了,周代還有專門的佔夢官。《周禮•春官•佔夢》雲:“佔夢掌其歲時,觀天地之會,辨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佔六夢之吉兇。關於夢的形成,民間多認為是靈魂離開了軀體的遊蕩,是靈魂的經歷,而死亡,則是靈魂永久的離開身體。

何謂六夢?《周禮》中將夢分為正夢、噩夢、思夢、寤夢、喜夢、懼夢等。

做夢頗有禁忌,據說古人睡覺很有講究,如枕頭要高點,是為“高枕無憂。”最好側身而睡,忌諱開口仰面“屍臥”睡覺地點忌寒,忌風,忌近煙。春臥南首、秋臥西首、冬臥北首。睡前最好清心寡欲,少思少想,自然不會做夢,而且佛教認為夢代表著人的慾望,夢多則意心雜,對於修行者不利,他們往往採用詠頌多遍經文來禁夢,或者乾脆不讓自己熟睡,徹夜閱讀經書。

而我所要說的,則是關於一個佔夢官的故事。

佔夢官屬禮部,最高為太卜,下面則是佔夢官員,多為解決皇室的夢境或者星相變化。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項古老的工作已經幾近消亡,就如同伴隨著紫禁城的砲聲,宮廷的禦膳房流落到民間一般,養尊處優的佔夢官也要為自己的生計著想了,而我居然探究到,這個城市就有一位靠佔夢為生的人。

這種人往往和市井騙子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事實正是如此,真理與謊言,荒謬和現實總是一線之隔,如果都那麼好區分,也就沒那麼多煩惱事了,所謂大智若愚大姦若忠,大師和騙子自然我等凡人肉眼是分辨不出來的。

當然,在我去見他的路上,仍然對這種事抱著懷疑態度。

這個奇異的男人居住在一片貧民窟內,我們對算命先生最喜歡諷刺的一句話就是:“既然你這麼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命算好點呢?”而我自然也萌生出這種想法,但既然來了,見一見也不會損失什麼。

四處追打著的臟著小臉的少年,看見陌生人就害羞的躲藏在牆角,猶如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探著腦袋睜著大眼睛望著我,收破爛的老人,和靠著一輛拖車的移動早餐店,一切仿佛都很熟悉,我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兒時居住的地方,只是二十年後,這些地方仿佛從未曾變化過一樣。

這個被大家喚作老葉的佔夢者在這一帶非常出名,隨便問個人他都能講出一堆關於老葉的故事。

只是大家聽說我現在要去找他,都搖頭說不要,他們說要找老葉,最好入夜以後再去。

我當然更加的好奇,不顧大家的勸阻來到老葉的住處 一個在這一帶少見的帶有庭院的磚瓦房,青磚白瓦,潔淨如洗,和周遭的木棚低矮如柴房的的房屋形成很強烈的反差,庭院裡右邊擺放著一些盆栽,只是相當奇怪,陶盆裡只有黑色的泥土,什麼都沒有種,想必主人還沒有決定好,另外還有一直半咪著眼睛毛色黑白相間的貓咪趴在門口打盹。

我小心地走過去,拉開了圍欄的木門,伴隨著咯吱一聲,似被驚醒的貓警覺地抬起頭,但身體依舊保持著躺的姿勢,它圓睜著雙眼望著我。

當我逐漸走進由貓把手的大門時候,這只貓忽然弓著腰向後伸去,接著猛地跳了起來,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猶如一直豪豬,體型也大了,它彎起腰,對著我,咽喉發出的聲音讓我想起了準備攻擊獵物前的響尾蛇。而且它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奇怪,我卻一直說不上來。

我只好呆在原地不動,對著門喊了句。不多久,大門打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四十來歲,滿臉絡腮鬍子,寬額劍眉,隆鼻闊嘴,四方國字臉,身材雖然不十分高大,卻相當健壯魁梧,他蹲下來,一把拎起那很不友好的貓咪的脖子,猶如提著一塊毛被子一樣,貓忽然也老實很多。

“別鬧了。”中年男人朝貓屁股輕輕一拍,便不再搭理它,貓也知趣的走到一邊繼續睡覺了。

“進來吧。”男人看都不看我,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滿是油膩,幾乎已經結成了半透明的油殼子,自顧自地走進了屋子,我當然也跟了進去。

房間裡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和木頭的清新味道,所有的家具似乎都未曾上色,保留著原始的明黃色的色調,牆壁雪白一片,猶如剛刷過一樣,我拿過一張木凳,居然還是打了蠟的,握在手裡光滑如琉璃。坐在茶几旁,老葉很快端來兩杯清茶。靠牆擺放著一張很大的木床,大概一米多高。床上鋪者白色毛巾被,前面高高隆起,想是枕頭一類的東西。

老葉招待我喝茶坐下後站了起來說占卜這種事情要沐浴更衣,你就算了,不過也要燒柱香,以示虔誠,說完從床下掏出一根香遞給我,燒罷後自己就走進裡屋,沒多久,聽見裡面又水聲傳來,再等片刻,老葉走了出來。

這次卻和先前大不相同,面龐乾淨,挺胸直背,穿著一套類似道袍但有是白顏的長衫,上面只在胸前印著一副八卦。

“夢為天機,解夢者不吉,所以幹我們這行的越來越少,而我也看夢而言,普通無關痛癢的我可以告訴,但事關生死興亡,我便不再說話,希望您能見諒。”老葉忽然對我鞠了躬,說罷,站在我面前。

“其實我不想解夢,更不想知道關於未來什麼的,不過倒是想聽聽葉先生在解過那麼多夢,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發生過。”我儘量措辭謹慎些。

老葉眼珠子往上翻動了幾下。

“當然是有,只是怕你不信。”

“未曾細說,何來不信。”我笑談。

“既然這樣,那我告訴你吧。”老葉知道我不是來解夢的,反倒有些輕鬆,脫去鞋盤起雙腿端正地坐在木床上。

“解夢和佔夢並不相同,解夢是幫人釋夢,而佔夢不一樣,那是來人問我們問題,我們靠自己做夢了來得出結果,就如同算卦者靠抽籤或者是龜殼銅錢一個道理所以,解夢並沒什麼了不起的,佔夢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就在幾年前,一個生意人模樣的年輕人來到我這裡,他面容憔悴黑著眼圈,我一看就知道為夢所擾,果然,他告訴我自己一直做噩夢,但一醒卻又記不起自己夢見了什麼,所以到現在都不敢睡覺了,而長期這樣,生意也沒法做下去了,自然從朋友那裡找到了我,希望我可以幫幫他。

我讓他邊吸著檀香,邊睡在我床上,然後坐在一邊看他,果然,沒多久他睡著以後開始流汗,接著抓著自己胸口衣物不放,臉色蒼白,這個時候斷不可驚嚇他,將他喊醒,只能輕微搖動其身體,或者以指甲按其人中或擠壓他的大拇指讓能讓他神智恢復。

這人醒後告訴我他又做了噩夢,但依舊記不得夢見些什麼。不知道自己夢些什麼,這叫我如何解夢,我幫人解了這麼多次還頭次遇見這種事情。不過我卻早有準備。”老葉說到這裡,忽然停住神秘地笑笑,用手掌拍了拍自己身下的木床,接著將床被掀了起來。

出乎我意料之外,原來這木床實在是非常奇特,就如同轉為人體設計一般,隆起的部分並非是一個枕頭,而是床體自身凸起了一塊,整個床渾然一體,側面看像一個倒扣的勺子一樣,好生怪異。而且床頭也放著一個埋慢土的陶盆,和院子裡的一摸一樣。

“這叫夢床,是用非常稀有的木有製成,所有躺在床上的人,他們做的夢都會被記錄下來。而我在躺上去,就能重複看到先前那人所做的夢了。所以我不對它上漆,而且這個是祖傳的,佔夢世家才有的好寶貝。”

我哦了一聲,想不到居然又如此神奇的東西。

“不過,要是我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我是斷不會躺下去的。”老葉語帶顫抖,似有難言之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繼續說下去。

“你可能知道,夢主反向,所謂平夢主兇,夢兇得吉。當我睡下去的時候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一片白色,然後是一團棉花一樣的東西如同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整個地方很快被它塞滿了,而我也逐漸喘不上氣,還好我神智尚在,趕快從床上跳起來。做夢有兩種,一種是深睡之夢,就是俗話說的睡的很死,另外種是神未定之夢,也就是碰巧打個盹做的夢,後者很容易醒,但做的夢也不可靠,所以佔夢有規矩,所謂五不佔,就是五種夢是不占卜的,神未定之夢就是其中之一,而我躺在床上所看見的,就是這種,所以我也能很快醒過來。

既然看到了年輕人做的夢,似乎就很好解決了,但還是非常奇怪,我只好暗地裡去查查那個年輕人 有些人,他們來求我解夢佔夢卻不實話實說隱瞞內情,因為佔夢解夢又規矩,他們怕觸犯所以多有忌諱,這樣我就必須了解清楚才行。

果然,那年輕人雖然年紀不大,卻公司開的十分火鬧,想必多是來路不當,但我也查不出個所以然,我只好告訴他多寧神安息,不要思慮過多而傷神,年輕人不滿而去,我原以為事情結束,可沒想到最後弄到自己身上來了,所謂打鷹的讓鷹啄了眼啊。”老葉說到這裡,似乎有所感觸。

“那之後我開始和年輕人一樣,不停的做夢,而且醒來後滿身大汗,卻記不起夢見了什麼,而且開始日漸消瘦神氣不足。我只好反過去找那個年輕人,結果被告知這人居然發瘋了。我去看他,也是滿嘴胡言亂語,當我沮喪著要回頭的時候,年輕人似乎認出了我,抓住我的衣袖大喊起來。

‘來了,來了,你也快了,你遲早是醒不過來的!’說完,又自己一邊瘋去了。

我開始意識到不妙,卻沒有破解的方法,看來這東西如同傳染病一樣,居然把我也拖下來了。接下來的幾天我遍尋古書都沒有辦法,而一些我的行內師傅也不敢為我圓夢,而我忽然也發現,自己睡眠做夢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睡的越來越死。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我再自己父親遺留的一本幾乎被我賣掉的手記上看到了一段話。

‘夢者,魂行也,夢不得醒,則魂不歸,觀似醒而實為夢中是為懷夢,夢無實形,然聚之則奪人魂,終不得脫。’

家父的留言提醒了我,原來夢就如同袋子裡的水,人的魂魄如同那個袋子。每天做夢就如同往袋子裝水,普通人睡覺醒來,夢也就散了,但如果做的夢不能釋放掉堆積再一起如同懷孕一樣越來越大,終究會讓本來無形的夢成為實體,將魂魄奪取,而這人個就永遠醒不過來,自己的生活就會被夢所代替了,所謂看上去是清醒的,實際上仍然在夢中,也就是像年輕人一樣瘋掉了。

雖然知道了結果,但還是不知道起因,根本於事無補,幾天後我照樣會變成瘋子,永遠醒不了。

剩下的幾天我關門謝客,決心找到那瘋掉的年輕人到底做了些什麼,果然,雖然他生意方面沒有查到什麼,我卻知道他的家庭狀況。

他本來是個普通的白領員工,靠著於老闆的女兒的婚姻才平步青雲,而且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他的老丈人在婚後不久就心臟病突發死亡,年輕人接管了自己岳父的所有產業,所以難怪生意做的那麼大,而他的妻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藥物過敏導致癱瘓不起,成了植物人。年輕人瘋掉後,她也依舊收到良好的護理 那是她父親留下來一筆專門給女兒的錢,所以這個可憐的女人仍然活在醫院裡。

我以朋友的身份前去探望,剛進去就覺得病房似曾相識,雪白的牆壁和白色的天花板、床單,床被。

黑瘦的女人平躺在床上,渾身插滿了導管,她的手臂滿是長期不曾活動堆滿的黑色淤血塊,臉部則削瘦的嚇人,幾乎是一個蒙了層人皮的骷髏頭。只是深陷的眼窩裡殘留著一雙凸起的眼珠。

我開始覺得年輕人和我的病與她有關了。

因為我看見這個女人的眼球居然在飛快地轉動。

難道說從她癱瘓消失意識到現在一直在做夢?其實她只是一直處於深度睡眠中?

原來不是我和年輕人的夢無法釋放,而是這個女人的夢進到了我們身體裡,並且積聚起來,一個人的夢尚且會多到令人鬱結難以釋放,何況是兩個人的,那個年輕人終究是突破了臨界點,猶如個裝滿了水的氣球,還一直加的話當然會爆裂開來,夢已經超出了他現實生活的部分,所以他瘋了。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造夢的機器,將源源不斷的噩夢輸到我們腦袋裡思想中,然而我現在又該做什麼。

難道說關掉這個機器?我只要動一動手指頭,一切就結束了。

當然我不會這麼做,先別說良心的責備,整個病房都是由攝像頭監控著。

既然找到了源頭,我自然有世代為佔夢官的解決辦法。”老葉又笑了笑,指了指床頭的陶盆。

“你可能以為這裡什麼都沒種吧,其實你錯了,這個叫懷夢草,它白天是不會出來的,只有到夜晚才會鑽出來,像蒲公英一樣,不過顏色鮮紅,揣著它睡覺可以占卜夢的吉兇,非常靈驗。”

“嗯,這個我知道。”我點點頭。

“不過又一點你就不曉得了,懷夢草是不靠水或者肥料生長的。它靠的是吸取人的夢,睡覺前將它擺在床邊,一覺醒來便發現你什麼夢也不做了。所以,我把這個在那個女人和我這裡都擺放了一盆。”老葉將陶盆放到地上,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後來我便沒有再做那樣的夢了,不過更奇怪的事,那女人居然醒了過來,而且她康復之後居然找到了我。

她說在夢中見過我,並且感激我治好了她的病。她還說自己是被她丈夫害的,誤食了本不能吃的藥物,現在她取回了遺產的繼承權,而且想嫁給我,這可能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正好也沒有娶妻,兩人就自然走到一起了。”老葉又爽朗地笑笑。

“不錯啊。”我也很高興。

“既然你來了,證明大家有緣,我送你一盆懷夢草吧。”說完,老葉回到院子裡,我也跟了出來。

先前的貓咪繞著老葉的腳跟直叫喚,似乎相當的不友好,老葉卻摸摸它鬧地喃喃自語說:“人家是好人,有緣人,別小氣了。”

我結果那盆神奇的草,拜謝之後離開了那屋子。

臨走前老葉還握著我的手,一再要求多來看他,說完,抱著貓咪進去了。

臨進去前那貓看了看我,我發現原來那貓只有一隻眼睛,另外一只一只是圓睜著的,動都不動,仿佛玻璃珠子般的假眼一點生氣也沒有。

我抱著懷夢草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有些不對,既然那富有的女人嫁給了老葉,為什麼他還住在這裡?

或許是有錢也無法改變老葉的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吧?

走出那片貧民區的時候,一個看上去就長舌的老婦人拉住我的手,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是不是從老葉那裡來,我當然回答是。

“你是不知道,他發瘋了,瘋了很多年了,好像是揀到一只貓之後,而且瘋的很奇怪,白天總告訴別人自己娶了個有錢的寡婦,大家看他可憐,經常來照顧他,也絕口不提他瘋了的事情,但更奇怪的是,老葉晚上又回恢復正常了,白天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了,所以我們只有晚上才去找他解夢,他也不多說,只是每人發一片葉子,叫我們揣著睡覺,就可以推算兇吉了,別說,還真是靈驗。”老婦人的話讓我吃了一驚,望瞭望手中的盆栽,連聲說道謝,然後趕緊回了報社。

我急於回去並非是害怕,而是想查些東西。

果然,幾年前有則新聞,是說一個年輕富有商人的妻子在服藥後產生過敏反應摔倒後被桌角扎瞎了右眼,並且陷入深度昏迷,而這個年輕商人不久也發了瘋。

我按照地址又找到了那個女人,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她瞎著右眼躺在病床上,和老葉形容的一樣,不,其實更加瘦,就如同一副根雕一樣,所有的紫黑色血管像蛆蟲一般爬滿了她裸露在外的身體部分。

雪白的病號服穿在她已經血液不暢而導致皮膚黝黑的身上,猶如一只黑白相間的貓。

病床前擺放著一株盆栽,那陶盆好生熟悉。

盆裡開放著一株特殊的植物,鮮紅如血,形狀似蒲,正對著那女人。

我看到女人剩下的眼球在飛快的轉動著。

忽然間,我有種衝動,我知道這個重症監護室有錄影監控,但我還是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我離開那女人越來越近了,眼球也轉動的越發厲害。

顫抖的手伸了過去,我也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因為我忽然有種奇特的想法,究竟那轉動的眼睛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手指離粗糙褶皺的眼皮很近了,當我將要觸及它的時候,居然停電了,我驚恐了一下之後鎮定下來,想拿出手機照。

但是我發現正前方多了個光源,不,與其說是光源,不如說是一只綠幽幽的眼睛,那瞳孔很大,像貓的。

但只有一只。

然後是一陣刺耳的貓叫,那絕不是貓發春的聲音,因為那聲音參雜著一種女性特有的高音和尖細。

長而不間斷的叫聲過後,電力恢復了,我滿頭大汗,發現女人依舊好好地躺在病床上,那只眼睛依舊的飛轉著。

走出病房,我又想起老葉,或許他也正抱著那只花貓,躺在夢床上。

究竟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我也說不清楚了。

不過我會回家去看看,看是否抱著那顆植物睡覺真的會睡個好覺,一夜無夢。(懷夢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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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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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12-24 14:22 引言回覆
第八十三夜 種子

“種瓜的瓜,種豆得豆。”這句古語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似乎一切都是有因才有果么?或許該說什麼樣的種子,發什麼樣的芽。

若不是站在眼前的這個頹廢男人,我恐怕不會知道這個故事。即便是隔著老遠,我也聞見他身上混合著酒臭味和多日不曾清洗的酸味。他隨意的將一件皺巴巴地西服套在已經變色的“白襯衣”外,皮鞋已經完全失去了光亮,只有高聳的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金絲眼鏡和後面的那雙雖然低垂卻依然犀利的眼神彷彿還能提醒我這個男人以前還是過著非常有著優越而高高在上的生活的。

“我出身在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他使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倒了杯水給他,喝完後,他開始談起那個關於種子的故事。

“雖然是名門望族,卻有著外人無法了解的痛苦,無論我們家如何風光,如何顯赫,但始終都是單傳。
每代下來,都只有一個兒子,每次家裡的長輩總是戰戰兢兢地撫養這個孩子,即使是以前可以有三妻四外家,但始終只有一個能繼承香火的,再要生,要不就夭折流產,要不就是女孩。

人丁興旺關係到家族興亡,這是幾千來以家族形成個體的中國社會不變的法則,我們家雖然竭盡所能到處尋找辦法,似乎也只是徒勞無功,後來想開了,也就算了。

我的父親是一名富裕的儒商,下海前是大學教授,做生意則一帆風順,而且又贏得了極好的名聲,我從小就在錢和墨水中長大,不過在他的教導下,我沒有成為書呆子也沒變成尖酸刻薄唯利是圖的商人,我似乎平穩地按照家裡的為我設計好的路走下去,成為一名外人仰慕的成功者。

但路有時候也會出現岔口。

我娶了一位我非常愛的女人為妻,但結婚六年都沒有任何生育的跡象。表面看上去和諧的家庭卻始終蒙著一層陰影,在我看來沒有孩子多少有些痛苦,但卻不影響我的生活,而雙親則急的滿頭白發,而這個年代又不必以前可以討外家,借腹生子我們家更是干不出來。

妻子經常會在睡夢中流淚,我明白她的痛苦,這也令我更加煩惱,我和她早去過醫院檢查,可兩人都沒問題,妻也一度提出離婚,但被我嚴厲的拒絕了,如果是為這個事拋棄她,那我就真不是人了。

我的母親,也是我父親的大學同學,也是在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下我,當時她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而那之後她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經常腿疼,可是無論什麼天氣,每個早上她都起的很早。

終於有一次,幼年的我悄悄爬起來跟著看她做什麼,我望見她居然在寒冷的清晨披著單衣,走到客廳,手裡不知道從那裡拿出一個長形的木製品。

似乎,是一個靈位。

母親將牌位放在正對客廳的視窗,居然跪了下來。

我剛要過去攙扶其她,但好奇心居然讓我躲在一旁看了起來。

母親居然哭了起來,那聲音非常的悲涼。我一時沒了沒了注意,哭了片刻,母親站起來,收起牌位回到自己臥室。

幾十年來,母親天天如此,我始終想知道那牌位是誰的,或許是母親的好朋友?父親說母親年輕的時候交友很廣,頗有女中豪傑的味道,而且又是重情重意,如果這樣想,只是憑吊一位故友到也說得過去了。

日子在家中窒息的環境下過去,我極力想化解父母對妻子的矛盾,可是三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直到有一次,父親居然外出許久,問起母親,她只是說去了老家為我討要生孩子的秘方。

父親回來的時候非常高興,彷彿人都年輕幾歲,而老兩口對妻的態度忽然轉變了,反而讓我們兩人覺得頗為不適應,我以為維持幾年的堅冰或許真的打碎了,然後事實證明我錯了。

父親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並沒有帶來什麼秘方,兒時帶來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父親說她是鄉下的友人,由於家裡已經超生,不敢在村子生,所以父親順便帶她過來,讓她在城裡生娃,也算幫鄉裡人做點好事,而且農村認為就不添丁的家裡來個孕婦也可以討個好彩頭,我自然沒有懷疑,因為父親經常幫著家鄉人的忙,什麼工作調動,資助貧困生之類。

當然我認為這次也不例外,不過這個有著黑紅健康臉孔的女人死死地盯著我看,彷彿看怪物一般,接著又看了看妻。她忽然撫摸著自己園滾如西瓜般的肚皮笑起來,那笑容卻比哭難看。

我走過去幫她接過行李,但那女人忽然低頭摸著肚子對著我小聲說著。

“娃啊,記住他。”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又重複一遍,我不禁有些納悶,但看到父親熱情地招待著這個婦人,似乎又和以前對待家鄉來的人的態度有些異樣,但家裡向來是父親做主,只要父親不願說,我從來多問。

兩個禮拜後,那婦人生了,是個小男孩,很可愛,不過右手有六指,父親說沒什麼大礙。我和妻去醫院看她,但她似乎根本沒有為人母的開心,卻反而是一種非常痛苦的表情,那女人摸著孩子嫩嫩的小臉,又對著我和妻子小聲嘀咕著。

“娃啊,記住他們。”

我開始討厭這個女人了,是的,當時我的確心生厭惡,甚至懷疑這個女人不會把孩子交給我們家裡照顧吧,父親一直都是好人,對他們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

但我多想了,沒幾天,那女人和那孩子都消失了,彷彿從來來過,而父親忽然勸我和妻去散散心,出去好好旅遊。

家裡呆的郁悶,我也正想如此,臨走前,父親興奮地和我告別。

我和妻子去了以前就很想去的地方,這次長期的旅遊猶如再次回到蜜月的時候一樣,當旅行結束回到家裡,我發現居然已經過了一年了。果然玩起來時間過的飛快。

但我沒想到奇跡居然出現了,回來一段時間後妻子出現了強烈的妊娠回應,去醫院一看居然懷孕了。或許真的是那名孕婦給家裡帶來了好運,檢查後醫生還說是雙胞胎,當我高興的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的時候,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的他猛的站了起來。

雙胞胎?父親顫抖著聲音問我。我覺得他非常奇怪,但沒有多想,以為他是開心的有些失態。

父親低著頭,不停地嘟囔著,我隱約聽到他在說什麼怎么會這樣一類的話。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堆起笑容,說好事好事,接著失神地走到臥室去了,一邊走還一邊嘆氣。由於我也沈浸在即將做父親的福祉中,居然沒有太過在意父親的變化。

妻的肚子隨著時間漸漸隆起,很快就要臨產了。

醫生告訴我們,妻就會在這幾天生了,父親擔心我身體,於是叫我回去睡下,我已經向單位告假,在醫院照顧妻很久了,的確有些疲憊,於是,那天夜裡我獨自一人回家休息,而父母則在醫院,有消息就隨時通知我。

本來是四個人的家忽然只有我一個人,當然有少許不適應,我並非是個膽小的人,只是那天心裡惦記妻,所以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躺在床上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腦子裡不知道怎么總是浮現出幼年時候看見母親對這那牌位祭拜的影子。
好奇心一旦涌起,就如同決堤的洪水。

我開始在家裡翻找,終於,在母親床下的木板隔層裡找到了那個用濃濃油紙包起來的靈牌。

當我拆開一看,感到一陣不解。

牌位上赫然寫著的,居然是我的名字。當我正在奇怪這牌位的時候,空曠的客廳外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小孩笑聲。

我把牌位重新包起放好,走到客廳裡。

笑聲依然如遠處飄來的霧氣一般彌漫在冰冷黑暗的客廳裡面──出來的時候我發現房子停電了,而這種事情在我家是極少發生的。

跟隨著那笑聲,我走出了房子,外面比客廳裡更冷,北風刮的嗚嗚的,可還是可以清晰地聽到那孩子的笑聲。

當我走到屋子外面的庭院角落的時候,笑聲開始微弱了,漸漸變成了啼哭的聲音,我被這聲音搞的無心煩躁,於是想干脆不管了,既然睡不著,不如去醫院陪陪妻子。

我正要轉身,卻感覺到腳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隆起,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土裡蠕動著。

我移腳,慢慢蹲下來,開始用手慢慢地刨開腳底的土。

這個庭院種植了一塊草坪,向來是父親打理的,草長的異常豐茂好看,旁人看的羨慕不已,經常像父親討教,但父親總是閉口不答,不過我發現我腳底的這塊土非常的鬆軟,似乎剛翻新不久。

我的手指觸及到了什麼軟膩的東西,如同擱置久了的肥肉,又像豆腐,我急著打開了手機照了過去。

伴隨著手機幽暗的燈光,我看到的是一截蒼白的手,準確的說是小手,嬰孩的小手。

那手有六指。

我已經沒有勇氣在挖下去了,但是但我要努力支撐起身體離開的時候,我發現那孩子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旁邊的土開始出現更大的動作,抖動個不停。手機的光也暗淡下來,無論我怎樣去按也不再顯示。

黑暗裡我聞到一股腥臭味,那是土壤中夾雜著腐敗肉質的味道,那味道非常熟悉,兒時的我幫父親翻新土地的時候,經常會找到一些被動物藏匿在土裡的吃剩下來的殘尸。

有東西順著我的腳踝慢慢地爬了上來,我的身體如同被繩子綁住了一樣,那不知名的家伙居然一直爬到我的耳朵邊上,細細地說了一句,那句話雖然微弱,一下就淹沒在呼嘯的冷風中,但我依然聽到了。

‘我認識你。’猶如呀呀學語的孩子說出來的話一樣,卻根本沒讓人覺得可愛,話語中沒有夾雜任何的生命力。

手記忽然響了起來,我慌忙的接了電話,身邊的一切又消失了,只有腳下的土依舊鬆軟。

電話父親焦急的告訴我,妻子已經發動了,我胡亂應了聲,連忙趕到醫院。

焦急地等待幾個小時後,當天已經蒙蒙發亮,一名神情疲憊的醫生走出了手術室。

‘母子平安。’他勉強地笑了笑。接著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朝更衣室走去。

可是當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只有一個。

不是雙胞胎么?我抓住剛才那個醫生問道,他奇怪地告訴我,只生了一個,並且說這種事進場發生,有很多產婦做的檢查都偶爾有失誤,雙胞胎變一個,一個變雙胞胎都是可能的。

既然醫生這么說,我也不好在拖著人家,只是看了看孩子。

但是我忽然發現孩子的右手居然是六指。

父親過來安慰我,說沒什麼大礙,不影響什麼。而我則將孩子交給父親,自己進去看妻,她很虛弱,不過看得出非常開心,但我卻笑不出來,因為我覺得那絕對不是我的孩子。

孩子的六指很快切去了,傷口也好的很快,日子回到了普通而福祉中,當然,除了我,他們三人對那孩子都很喜歡,而孩子也的確十分可愛,我不得不擠出笑容強作開心的照顧那孩子,但那天晚上的事情卻如烙印一般讓我難以忘記。

在兩代人的照顧下,這孩子成長的很快,他繼承了家族的有點,漂亮聰明,但他還是多少有些怪異,他從來不肯叫我爸爸,這讓我更加厭惡他,父母和妻經常安慰我,但我卻對那孩子更加冷淡起來,聰明的他也知道,從來都是黏著那三個人。

終於,我忍不住了,我把妻子支開,讓她帶著孩子出去散步,而自己則把父母叫到客廳。

前年那個村裡來的孕婦現下怎樣了?我直接問父親,他一聽這話猶如遭到電擊,身體抖動了一下,我看見他蒼老的臉孔和白發,忽然覺得有些不忍,或許我正在觸及這個老人心裡最脆弱的地方,但一想到那個古怪的孩子,我又硬下心來。

你一定要知道?父親沒有抬頭望著我,我嗯了一聲。

我不會告訴你的,或者說,只有到我死的那天才會告訴你,那樣就算你如何怪我,我也不會知道了。父親幽幽地說了句,接著拉著同樣神情默然的母親走出了臥室,留下我一個人傻傻地站著。

父母的態度更加讓我懷疑,但我表面還是做出一副放棄追查的樣子,父親也彷彿以為我真的不想過多探究。但是很快,我藉口出差,來到了老家,雖然說是故土,但其實我根本沒來過,只是從父親那裡得知有這么一個村子。

當我來到的時候才發現的確是個普通的在普通的地方,同中國成千上萬個村落一樣普通,那裡的人也一樣勤勞樸實,我忽然想到,如果那個婦人根本不是這裡的人,我不是白跑了。

不過很幸運,父親的確來過這裡,而且還住在當地一個遠方親戚家裡,這個老實的村裡人告訴我,他的確知道那個孕婦的下落,並且帶我找到了她。

這個女人彷彿知道我會來找她,平和地招待了我,她的家比普通人看過去要豪華的多,已經接近城市的標準了,而且三大件也齊全。

當我把心中疑問告訴她的時候,並且希望看看當年的那個孩子的時候,女人冷笑了下。

你不該問我,孩子的下落應該去問你父親,當年我只是負責把孩子賣給他罷了,別的我一概不知道,他告訴我你們夫婦沒孩子,所以要收養個,我們家窮,什麼都沒,唯一就是孩子多,一年一個娃,送人的送人,賣的賣,我和我男人根本養不起,有你爸爸這樣的富人出的起高價我當然開心了。她如連珠炮一般說著。

可是我沒看到那個孩子,我連忙說道,婦人忽然又冷笑了下。

呵呵,想不到他看上去慈眉善目居然也做這個勾當,看來我猜的沒錯,一個孩子值當不了那麼多票子,可憐我的娃,居然做了種子。她的臉上閃爍過一陣嘲諷和悲戚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又回到那副冷漠的臉孔。

我不明白地望著她,她見我真的不懂,就繼續說道。

生不出娃的家裡就是少種子,種什麼,得什麼,你父親把我的娃買去做了種子,好讓你和你婆娘能生個出來。說完,她站了起來,轉過身不再理會我,我還想問什麼,卻被她回絕了。

離開的時候,我聽到房間裡響起嗚嗚的哭聲,撕心裂肺。

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關於埋小鬼的說法──東南亞的賭場之中經常會買來剛出聲的嬰兒,然後讓一些有道行的修士禁錮他們的亡魂,鎮壓在賭場之中,為賭場招財進寶,未能生有子嗣的家庭也會偷偷將小孩的尸骸埋在家外牆角,為家裡做招財招子的看門小鬼。難不成父親真的做了那事?我不敢在想下去,只能趕快回家,火車上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房子外面角落的草坪下有一堆新土,猶如一個墳。

難怪回來的時候草地長的更加茂盛了。我忽然想起有人說過,死人是最好的肥料,如果一塊地上的花草長的很好,那下面一定埋了人。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又是個懶洋洋的秋日下午,快到家的時候,我看到那孩子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玩耍。
他真是我兒子么?或者還是那個種子結出來的果子?我的腦子亂得很。

我猛的生出一種想過去抱他的衝動。陽光照在那孩子光滑如緞般的臉上紅撲撲的很好看,他揮舞著像藕節樣的手,彷彿在跳舞一樣。

當我慢慢走過去,卻看到高高伸展的手上,在陽光下顯的有些異樣。

我清晰看到原本被切去的六指好好的長在那傷口上,彷彿在嘲笑我的愚蠢一般。

孩子背對著我,他迎著太陽落下的常常黑影正好疊加在那個土堆上,土堆又開始聳動起來。我站的地方離孩子只有公丈遠,卻宛如相隔天涯。

土堆中伸出的小手抓著孩子的腳踝,但孩子彷彿什麼也感覺不到,那雙手也是六指,卻已經腐爛接近白骨。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那就是我兒子,我不允許任何東西搶走他,我扔下衣服和行李,沖過去抱起他,親著他的小臉。

‘我認識你。’懷中的孩子忽然說道,話語和那天晚上聽到的一模一樣,他不安分地從我手裡掙脫出來,冷冷地望著我。

‘我認識你,而且我把你的孩子吃掉了。’他哈哈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分外熟悉。

就像那個村子裡的女人。孩子笑完後就暈了過去,我抱著他,看了看那手,又成了正常的五根手指。
父母和妻嚇壞了,還好孩子很快又醒了過來,只不過依然躲著我。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在也無法忍受了,於是我拿出翻新草地的工具跑到外面。父親彷彿知道我要做什麼,猛的朝我沖了過來。

不要啊,他老淚縱橫的拉著我的手臂,曾幾何時這雙手是那麼強壯有力,但現下卻如此軟弱,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力量。

‘爸。我一定要解決這事。’說完,我將外套脫掉,大步走到外面對這那土堆挖起來。

父親癱倒在地板上,而母親也尖叫著跑過來想阻止我。

‘你會後悔的﹗一定會﹗’母親如瘋子般詛咒著我,披頭散發的樣子非常可怕,我瞟了眼妻,她流著淚抱著孩子,她從來不不會阻攔我任何事情,在她眼裡,我是永遠是對的,絕對不會犯錯的,就像父親在母親心目中一樣。

只有那孩子,卻咬著指頭帶著嘲笑和好奇的眼神望著我。

隨著工具的翻動,草坪支離破碎的翻開了,果然,我找到了那個深埋的嬰孩,雖然四肢開始腐爛,但臉部依然清晰可見,我小心的把那孩子的尸體拿出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扶著那孩子的腦袋,喃喃自語到。

當我將尸體緩緩脫離泥土的時候,忽然發現似乎被什麼扯到了,低頭一看,原來嬰孩的腳踝處居然還有一只手,一只只剩下骨頭的手掌死死的抓著尸體的腳踝。

居然有兩具尸體?我回望母親,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接著拂去面上的泥土,腐敗之氣更加嚴重。那下面是一具稍微小點的尸骸,似乎已經掩埋很久了。

我講兩具尸體都拿出來,用白布蓋著放在草地上,陽光冷了下來,妻中小家伙一直盯著那尸體。

回到屋子裡,妻和我坐一邊,父母坐對面,在燈光下他們彷彿一下蒼老了幾十歲。

‘第二具尸體是誰?’我問他們。

‘你的孿生哥哥。’母親低聲說,我忽然震驚了,我何時有個哥哥?

‘我們家族向來只能有一個傳接香火的後代,而不管如何,我們的家族都是生雙胞胎,而其中一個就要作為鎮宅和保護家族的興亡而必須要活埋在家裡的後院,絕不能有兩個男丁同時存在,而且埋下去就不能再開啟出來,否則家必敗,你以為這些財富地位是怎么來的?那是你的兄弟,我的兄弟,你爺爺你祖爺爺的兄弟的命換來的,或者說,這本省就是一筆交易罷了。’父親忽然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你一直沒有後代,我非常著急,所以從那個婦人處買了個孩子,我想你一定也知道了,同樣,我把那孩子活生生埋了下去,造孽啊,多好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作為種子可以讓我們家開枝散葉,或許可以改變這該死的命運,但沒想到還是雙胞胎,但生出來卻又只是一個,我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每一個活下來的男丁,都會沿用死去的兄弟的名字,表示已死一次,不會在被世間的命格所牽絆,當然可以做任何事情都一帆風順。’父親地垂著頭,我很難相信一向被外人稱道善良富有愛心的父親居然會殺死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

而這一切卻又都是為了我。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要去祭拜那個牌位,為什麼那個牌位上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樣。

我到底是誰,只是一個借著已經死去的兄長的名字活下去的人么?

‘家敗了,家一定敗了,罷了罷了,這樣或者本身就太累了。’父親忽然站了起來,搖擺著身體走了出去。
母親一言不發,只是轉身回到臥室,出來的時候拿著那個牌位。

那天晚上,我們把那兩具尸骸和牌位都燒掉了,火光中我兒子的樣子變的非常痛苦,並且大病了一場,病好後父親的生意也開始一落千丈,我的工作也丟了,上個月,兩人先後過世,相隔不到一個星期,僅存的財產也用於為他們操辦後事了。

現下的我只能靠著妻子微薄的收入支撐家用,當然,我還在一直謀職。”男人忽然開心起來,我很難想像一個人從高出跌落到谷底,經歷這些事情還能笑出來。

“不過我很高興,因為我兒子終於開口叫我爸爸了,有了他,做任何事情都有動力,我會一直努力下去的。”說完,他這才拿出自己的資料。

忘記說了,他是來報社徵人的。我有好的接過來,並告訴他最好收拾一下,下午再來見社長。他興奮地走出去,臨走前還熱情的給了我個擁抱。望著他的背影我覺得對他來說,得到的遠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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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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