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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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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2 18:22
引言回覆
人在完全處於黑暗中時,其思維能力會產生奇怪的扭曲,對於任何問題的思考,都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我剛要張嘴問她,“砰”的一聲巨響,起於吉普車下,應該是那根鋼索實在支撐不住兩股巨力的拉拽,最終生生掙斷。
借著青色液體表面的微光,我看到車子驟然彈起兩尺多高,隨即落地,四扇車門全部被震開,兩隻木制彈藥箱跌出來,裏面的彈夾、手榴彈稀裏嘩啦撒了一地。
驀的,一道雪亮的光柱從我右側閃出來,唰的照在龍格女巫臉上。
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我看到面具的眼睛位置是兩個鑿開的橢圓形孔洞,龍格女巫的黑眼珠在燈光下反射著驚恐而恚怒的寒光。那是一張百分之百的純粹黃金面具,成色一流、工藝一流,表面光滑得像是千錘百煉的土耳其經典手工藝品。
“風——”顧傾城在叫,電筒就在她的手裏。
“找死!”一陣風急促地從我面前掠過,那是龍格女巫的聲音。
一刹那,我腦海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顧傾城不能死!”隨即腳跟一旋,張開雙臂撲向顧傾城,想要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我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快不過龍格女巫的,如果不是顧傾城身後陡然閃出一個人並且瞬間扣動了扳機的話,或許顧傾城瞬間就要喪命在龍格女巫手裏。
“噠噠噠噠噠噠……”衛叔手裏的輕機槍吼叫起來,閃出一道長長的火舌,照亮了四周的環境。
我雙臂環住顧傾城的肩膀,再次飛旋,繞向衛叔身後,此時才發現,那些怪異的石柱不知什麼時候又悄悄出現了。剛剛聽不到顧傾城的聲音,是被交錯安放的石柱阻擋所致。黑暗成了龍格女巫的天然護身符,在我們無法察覺的時候,她卻如魚得水,任意來去。
機槍子彈射中了正面的一條石柱,尖嘯著彈開。
龍格女巫躍起的身子停在半空中,伸出雙手,滿滿的兩把彈頭拋撒下來,與山石相撞的回聲響成一片,猶如一曲悠揚的樂章。在一個運動速度超過子彈的人面前,射出的子彈再多,也只是她的玩物。
“風,不要試圖探究黑暗裏的一切,永遠不要,記得告訴楊天,永遠不要回來……”
她的身體迅速向隧道深處退去,熟練地繞行於石柱之間,像一條圓滑無比的魚。
顧傾城的身子非常柔軟,衣服上帶著高級洗滌劑的自然芳香,乾淨爽潔之至。抱著她的感覺,舒服愜意,一陣淡淡的渴睡從心底裏直躥上來。
“風,謝謝你救了我。”她輕輕抬起雙臂,不著痕跡地掙脫了我的擁抱。
衛叔深感萬幸地歎了口氣:“幸好她離去了,槍膛裏已經一顆子彈都沒有,如果再起衝突,我都不知道到那裏去找個彈夾回來……”五米距離內,在輕機槍的掃射下仍舊能全身而退,這絕不是地球人能夠完成的任務。
“這些石柱,都是那女人操控的?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呢?”顧傾城的電筒四面掃射了一周之後,緩緩指向孫貴消失的那個深潭裏。
這一次,我們三個人的眼睛同時瞪大了,衛叔更是失手跌落了手裏的機槍,向後連退了五步,臉上露出見鬼一樣的表情,低聲驚呼:“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在上漲……石頭在上漲……”
那些青色的液體正在洶湧地上翻著,形成了一根直徑七十釐米的圓柱體,以每秒鐘一寸多的速度提升著。覆蓋在液體上的吉普車立刻被頂了起來,那些東西並非僅僅具有液體的柔性,反而具備了固體的剛性,否則也不會像柱子一樣舉起吉普車。
顧傾城的電筒光柱已經無法移開,像是被噩夢魘住了一般,追隨著那些液體。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挽住了她的細腰,低聲說:“別怕,別怕。”
龍格女巫對我是沒有惡意的,否則也絕不會一次一次地出現,跟我心平氣和地交談。如果不是顧傾城照射她的面具,也不會徹底激怒她。
青色液體穿透了吉普車,並且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十分鐘內便升到了洞頂,塑造出了一根近十米高的青色石柱,完成了這個奇異的變化過程,外表跟其他柱子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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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2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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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唐門暗器,高速幻影
我接過了顧傾城的電筒,射向石柱底部,那裏只剩下堅硬的青色石頭,冷冰冰的,再也看不到遙遠的古建築屋頂與下陷的孫貴。
“風先生,孫貴就這樣消失了?簡直像是恐怖電影一樣——”衛叔的喉結跳動了一下,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他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蹲下身子,在石柱根部撫摸著。
那裏只剩下普普通通的石頭,跟這座大山裏的任何一塊石頭一樣。
由固體轉為液體,再由液體成為固體,這個詭異的轉換過程,以犧牲了孫貴與一輛吉普車做為代價,但我們什麼情況都沒得到,只受了一場巨大的驚嚇。
顧傾城驀的一聲長歎:“風,那個人對你說過什麼?那張黃金面具下,覆蓋的會是一張怎樣的臉?”
女人對女人有天生的嫉妒心,我不清楚聰慧如顧傾城是不是也會如此?
我猶豫著搖頭:“那似乎不僅僅是面具,看她的眼睛部分,跟面具幾乎是融為一體的,可惜時間太短暫了,我眼前只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圖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雖然是一幅黃金打造的面具,質量一定非常輕,戴在她的臉上,絲毫沒有累贅的感覺,有點像一層薄薄的皮膚。”
那一瞬間的照亮,像是照相機的鎂光燈一閃,令我的眼球劇烈刺痛著,能夠觀察到這些已經著實不易。
衛叔脫口而出:“人皮面具?川蜀一帶的江湖人物身邊,都會隨身攜帶這樣的東西,如同戲子們表演‘變臉’的工具一樣。”
顧傾城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衛叔的觀點。
人皮面具做為易容術的一大道具,一直以來都是江湖人物掩蓋身份的首選。這種技藝到達巔峰之後,真的可以像川劇中的“變臉”那樣,瞬間改變自己的面部特徵,成為另一個人。清朝晚期江湖上出現過獨腳大盜“千面妖狐”、“鬼面盜”都是使用人皮面具的個中高手。
我不想反駁衛叔,但燈光一閃的瞬間,龍格女巫那張面具給我的感覺極其怪異,像是長在臉上的一層皮膚一般。
“難道這個世界上,會有某些人的皮膚是金黃色的,像黃金一樣?”我腦子裏又捕捉到某種線索,飛快地運轉起來。
“目前已經有兩樣東西與黃金有關了,另一件是李家畫冊裏那只巨蛋。龍格女巫的異能來自哪里?是“他們”賦予給她的嗎?並且同時帶給她這張面具?黃金是地球上最與眾不同的金屬,古代人甚至用吞咽金箔來治病驅邪,難道方眼怪人也有一張黃金般的臉?”
我的腦子裏有另外一條資訊彈了出來——“秦始皇一統六國後,銷天下之兵器鑄金人。”
按照後代考古學家的推斷,當時兵器為銅、鐵,歷史上沒有用黃金做的兵器,而且黃金太軟,根本不適合作兵器用。
現在看來,考古學家只是在用有限的近代科學理論來解釋兩千年前的史實,難免有張冠李戴、牽強附會之嫌。既然秦始皇能做出鑄造長城、焚書坑儒、海外求藥那樣的瘋狂舉動,誰能保證,他不會集合亞洲大地上的所有黃金,鑄造成真正的“金人”。
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每次讀到古籍中的“金”字,總會一廂情願地把它理解為“銅”,仿佛古人對黃金的保有量,也像現代社會一樣稀缺。其實,已經有很多資料證明,這種推斷是完全錯誤的,否則也就不會在西藏、尼泊爾、印度、泰國一帶出現那麼多巨大的純黃金佛像了。
我需要大量資料來證實自己的猜想,所以,紅小鬼已經成了目前最重要的角色,甚至超過了帶隊搜索的衛叔。
“風,我們撤出去吧,慢慢商議。”顧傾城扯了扯我的衣袖,意味深長地微笑著補充,“飛月那個小姑娘還在外面苦守著擔任警戒呢!她更放心不下你……”
我無言地點點頭,放開環住她的手臂,但她的左手巧妙無聲地翻上來,有意無意地牽住了我的右手。
黑暗之中,衛叔對此毫無察覺,但我感覺到顧傾城忽然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有一塊輕巧的石子,偷偷滑入了古井深潭的波心,於無聲靜謐中蕩起漣漪千層。
繞過七排石柱後,我終於重新看到了熟悉的天光日色,徹底掙脫了黑暗的包裹。
飛月平舉雙槍,全神貫注地向洞裏警惕凝視著,一看到我,臉上頓時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垂下槍口,喜極而泣,兩行又大又亮的淚珠撲簌簌地滑落下來。
顧傾城早就放開了我的手,飛月向前跑了幾步,撲在我的懷裏,放聲大哭。
困境中的男女相擁抱頭大哭,只是自然而然的天性反應,就算飛月有什麼特殊感覺,我仍舊當她是小妹妹,心裏不會有其他想法。等她發洩夠了,不好意思地退後,我們四個才一起走出洞口。
黑暗中困了半夜的人,再次站在朝陽之下,絕對有種“恍如重生”的驚喜。那些遠遠退後的雇傭兵們迅速圍攏過來,在衛叔的淩厲眼神逼視下,迅速各司其職,發動了剩餘的三輛吉普車,準備撤退。
距我們最近的一名隊員,俯身從車頭前撿起了一樣黑乎乎的東西,揚著手向衛叔報告:“衛叔,這是剛才打碎車燈的……”
風裏飄來淡淡的腥氣,就是從他手裏的那支棗核鏢上散發出來的。
衛叔駭然叫著:“快丟開,快丟下……”
暗器上淬著劇毒,所以才會有如此濃烈的腥氣。我的身法比衛叔的叫聲提前了一步,已經滑到隊員前面,在他右臂上迅速一戳,封閉住了回溯上行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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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2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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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厲害的毒素只要不攻入心臟,都不會令人猝死,最多也就是“毒蛇齧臂、壯士斷腕”而已。失去一條手臂,總要好過丟了性命。
這個人捏住棗核鏢的拇指和食指,已經突兀地青腫起來,兩秒鐘不到,便腫得如同兩隻粗大的胡蘿蔔,那支毒鏢“叮”的一聲,跌落在地。
衛叔一晃,也到了我身邊,“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好霸道的毒!”
他的動作好快,已經擎出了一柄小巧鋒銳的刀子。江湖高手,絕不會有婦人之仁,試圖切膚放血保留對方手指的話,只會令整條手臂都中毒潰爛。衛叔是久在江湖的人,無須我出聲提醒,也會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退開兩步,把這個問題交給衛叔去處理。
飛月戴上了一隻棕色的鹿皮手套,把地上的棗核鏢拾起來,又取下了嵌在吉普車探照燈上的一支黑色的燕尾鏢,一共有十四件之多,放進一個黑色的橡膠盒子裏。
那些來自尼泊爾的雇傭兵們,也算是走南闖北之輩,精神緊張地盯著飛月的動作,一個個噤若寒蟬。
亞洲小國的江湖人物歷來對中國的暗器有天生的心理恐懼,幾百年來,一直沒有絲毫減退。我曾跟西亞、南亞的一些留學生有過這方面的交談,每次提到蜀中唐門之類的江湖流派,他們都想破腦袋也無法明白,為什麼那些提煉自地球植物的毒素會有見血封喉的奇效?
“唔……風,你不覺得這些暗器有些熟悉嗎?”顧傾城輕撫著自己胸前的長髮,陷在沉思裏。朝陽替她的臉和發都鍍上了一層赤金色,再次令我想起龍格女巫的古怪面具。
飛月托著盒子走向我:“風先生,所有暗器的重力中心點上,都刻著一個小字,請看——”
我閉住呼吸,將目光投降兩寸長的燕尾鏢,就在鏢身正中的燕尾分離之處,竟然有一個極其細小卻又筆觸工整的“心”字。
“一個‘心’字?”我的思想驀然被觸動了。
兩個女孩子的目光唰地投射在我臉上:“對,就是這個字,讓你想到了什麼?”
迎著璀璨的朝陽,我用力在自己的臉上搓了兩把,藉以掩飾自己內心的震撼。
顧傾城的目光悄悄移開,極其善解人意地給了我調整表情的機會。
“風先生,你想到了誰?是不是蜀中唐門的某個人?”飛月畢竟年輕,不懂得為別人留下轉圜的餘地。
任何人提到江湖上使用劇毒暗器的門派,蜀中唐門是第一個懷疑的對象。這麼多年以來,在暗器上光明正大地鏨上“心”字的,也只有一個人,因為只有她才配在自己的暗器上使用這個字,仿佛只要她叫了“唐心”這個名字,其餘的人,無論在她之前或者之後再叫這個名字,都成了無聊的仿冒追隨者。
“唐心?”飛月不是只懂得掂針繡花的深閨小姐,人在江湖,勢必要懂得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死行情。
我繼續凝視那些黑黝黝的棗核鏢,長度只有半寸,鏢尖帶著冷森森的一點寒芒。
“有可能,不過誰都不敢斷定。如果有一架生化顯微鏡的話,或許才能做最後的判定。”在飛月的咄咄逼視下,我只能做含混的回答。
“啊……衛叔不要,不要……”手指中毒的隊員慘無人聲地叫起來,恰好轉移了飛月的注意力。
一名槍手是絕對離不開雙手食指的,正如一名刀客不能失去自己的大拇指、一名神射手不能放棄自己的眼睛一樣。人類的雙手十指,每一根都有其獨特的筋肉結構和骨節分佈,才能組合在一起,發揮“手掌”的整體作用。
製造槍械的初衷,就是要用到食指與心靈的靈敏溝通,心手合一,才會在最恰當的時機扣動扳機,準確無誤地射中目標。這一點,其他四指加起來都無法取代。
科學家早就做了精密嚴謹的試驗,得出的結論可以百分之百地證明,食指是所有手指中最靈動、最寶貴的,對於人體的重要性,不亞於面部五官。
一個盲目的動作,導致了這名隊員的終生之恨,但這一切又無法避免。如果不能及時地削掉沾染了毒素的手指,幾小時內,毒素隨血脈回流進入心臟,必定毒發身亡。
“啊——”衛叔不等對方做出逃跑的動作,已經迅猛地一 拳擊打在他後頸,令這個體格彪悍的年輕人軟綿綿地萎縮倒地。
顧傾城搖搖頭,無奈地喟歎:“現代化的抗病毒血清竟然無法抵擋古人發明的毒藥,到底是科技水平的發展停滯不前了呢?還是古人對於世界的認識比現代人更高明?風,這個問題,你能回答嗎?”
類似的問題,很多人早就自問過,早在埃及沙漠時,每一次看到金字塔的宏偉構架矗立在藍天黃沙之中,蘇倫都會喃喃自問,對於歷史長河中的不解之謎感到由衷的困惑。
古人能夠達到的很多精密工藝,現代人通過高精度儀器都未必能完成,所以越來越多的考古學家傾向于“古人的智慧來自於上一代地球人的遺留傳授”這一幻想派觀點。
“顧小姐,別想太多了,我們還是先回營地去吧。”一旦脫困,我又想起了閃爍其詞的李康與那本古籍畫冊,那才是揭開秦朝“方眼怪人”秘密的關鍵鑰匙。
被擊昏過去的人已經失去了痛感,小刀的鋒利又絲毫不遜於外科手術刀,所以,隨著兩行紫黑的汙血噴濺在地,那個人已經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右手拇指、食指,可以捲舖蓋放棄槍手這份工作了。
這就是“富貴險中求”的江湖,兩根手指可以為他換來幾萬美金,此生卻從此開始與槍械無緣。
面臨絕境,他沒有其他的選擇,所有人都一樣,必要時保命才是活著的關鍵。
回程之中,我身邊坐著的是飛月,而顧傾城有意避開了與我靠在一起的機會,坐在另一輛車子的駕駛室裏,保持著沉思的靜默姿勢。以追擊開始的半夜行動,卻以探險隊的絕對失利而告終,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沉甸甸的。
“風先生,既然這麼危險,你為什麼還不選擇回頭?”
飛月在用一塊灰色的絨布,仔細擦拭著自己的雙槍。這種外形彪悍的槍械,或許只能在城市近戰中使用,只有對於我們的同類才能顯現出它的殺傷威力。要想拿來對付龍格女巫,還是顯得勢單力薄了許多。
我搖頭低歎:“找不回蘇倫,我永遠都無法回頭了……”
她還小,應該無法體會那種在戰火與險境中鍛煉出來的真情。如果能放棄並且忘掉蘇倫,我也許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就像衛叔和雇傭兵們放棄陷入凶地的孫貴一樣。在我心裏,蘇倫的份量重於一切。
“啪啪”兩聲,飛月將彈夾裝好,揮手插入腰帶上的槍套裏,轉頭望著側面的灰色群山:“風先生,世界上那麼多好的女孩子,弱水三千,何必只是牢牢守著眼前的一點?”
她的臉頰上,帶著一抹奇怪的潮紅。
我也跟著轉頭,抹去車窗上的一小片水氣,淡淡地笑著回答:“很多事,你是不會懂的。”
與蘇倫之間的深情,沒有人能懂,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像她那樣,與我一起重新經歷沙漠營地裏那些一環緊扣一環的生死變化。正如沒有人能在楓割寺下的玻璃盒子裏重新拯救關寶鈴一樣,曾經的事不會重演,蘇倫是我沙漠之行的唯一,我又是關寶鈴北海道之行的唯一。
男男女女間的情感,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樣,既顯現出五顏六色的瑰麗,卻又存在無法預知的變數,說不清什麼時候燦爛出現、什麼時候黯然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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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2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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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顛簸了幾下,後座上的一個隊員忽然期期艾艾地開口:“風先生,我想請教你一下……隧道裏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怪物?怎麼可能在狙擊步槍瞄具裏,瞬間移動了二百余米?”
他是曾在洞口參與狙擊行動的第四個人,當時的話只說了一半。
我扭頭看著他那張困惑而悲哀的臉,保養良好的長槍被牢牢地抱在他懷裏,槍管護木緊貼著他腮邊青色的胡茬。從他握在槍管上的那只牢固穩定的左手,我能判斷出,這是一名訓練有素的優秀狙擊手。
“我看到了物體高速移動時的幻影……人類的身體是無法達到這種速度的。家師米蘭曼曾經說過,狙擊手只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並且要時時主宰瞄具裏的獨特世界,在視野所及之處,我們就是毀滅一切生命的死神之手。”
他的目光中,恐懼、惶惑、冷酷、絕望不斷交替著,像是一張放映黑白默片的殘舊幕布。
我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塑膠護木上鏨刻著一條狹長的銀色閃電,在灰黑色的背景下,分為醒目。
飛月驚愕地問了一句:“米蘭曼?狙擊大師米蘭曼?”
他點點頭,淩亂的頭發抖了抖,又露出左側耳邊一個半寸長的微縮閃電紋身。
後座上還坐著三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抱著狙擊步槍,臉上顯出掩飾不住的嫉妒表情。其中一個,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鼻孔裏無奈地“哼”了一聲。
同行是冤家,並且狙擊手是戰爭中最獨斷專行的兵種,所以彼此之間的競爭、攀比非常突出,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是基於這一點,戰鬥指揮官很少在每個作戰小隊中安排兩名以上的狙擊手。
“狙擊大師米蘭曼的高足,卡庫先生,伊拉克戰爭中的狙神,對不對?”另一個狙擊手怪腔怪調地出聲了。
第三個人則用力拉開車窗,憤憤不平地把嘴裏的煙頭“呸”的一聲吐了出去,隨即極度不滿地冷笑著:“憑什麼他一個人拿的傭金超過我們三人的總和?難道說,他一顆子彈能抵得過三個人三支槍的殺傷力,哼哼,要不大家都換另外的槍械好了,免得搶了卡庫先生的生意!”
卡庫無奈地搖搖頭,把臉轉向窗外。
飛月向我做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怪異地聳了聳肩膀。我明白她的意思,並不相信衛叔可以把二零零三年美英聯軍中的“狙神”納入帳下。
米蘭曼是世界各國槍械專家公認的二戰後最偉大的狙擊手,他曾寫下過超過兩百萬字的狙擊教材,被全球的三十五所軍校做為經典課本。除了他,再沒有人擔當得起“狙擊大師”這個尊貴的稱號。
這種超級人才,絕對是五角大樓方面覬覦的目標,但米蘭曼至今為止,已經拒絕了三任美國國防部長的殷殷敦請。做為一名前南斯拉夫的軍隊教官,他對美國人當時用“地毯式轟炸”襲擊南聯盟國土的行動深惡痛絕,並且發誓一輩子不為美國人效命。
米蘭曼的年齡應該已經超過七十歲,據說目前隱居於瑞士的雪山小鎮中,釣魚打牌,自得其樂,過著世外隱士的閒適日子。世界各地的狙擊高手,想拜在他門下的不少於十幾萬人,並且有人為了得到“米蘭曼弟子”的身份,不惜攜百萬重金而來,卻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江湖上,真正得到米蘭曼真傳的只有四個人,全部來自於南聯盟小國,被分別冠以“風、雲、雷、電”的稱號,每個人的身價都超過八千萬美金。
“閃電”卡庫,就是面前這個孤傲的狙擊手的真實名字,曾在伊拉克戰爭中,單槍匹馬射殺敵方六名師團長級別的指揮官,“狙神”的另一外號,不脛而走。
我笑著眨了眨眼睛,示意飛月不要開口。昨晚的行動失敗,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每一個人都放鬆下來,保持冷靜的心態,之後才能心平氣和地討論任何問題。
卡庫的疑惑,也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謎題,龍格女巫的瞬間幻影移動,已經成了大家腦子裏“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巨大問號。當著另外三人的面,就算卡庫有什麼獨特的想法,也不會毫無顧忌地直說出來,我必須得換一個場合再跟他單獨談。像他那樣的高手,理所應當得到更高級的優待,而不是任其混雜在一大群平庸的雇傭兵堆裏。
我給了卡庫小小的暗示,用一個意思複雜的微笑取代了一切言語。
他皺著濃眉,不動聲色地撩了一下眼皮,再次望著窗外。絕頂高手間的交流,根本無須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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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唐小鼓的突變
車子駛進營地,駐守的隊員盡職盡責地擔負起警戒任務,讓這批疲倦無比的同伴吃飯休整。
我跳下車,毫不猶豫地向李康的帳篷大步走過去。憑個人直覺,唐小鼓一定會跟他在一起,由唐小鼓身上,更能找出飛鷹與梁威沒有跟去隧道的原因。
距離帳篷十步,陡然聽到唐小鼓稚嫩尖細的笑聲:“你們……呵呵……都喝醉了嗎?幹什麼一句話都不說?三個大男人,一共只有兩瓶酒……”
我的心呼的懸了起來,縱身一躍,撥開門簾,先聞到刺鼻的酒氣。
帳篷裏站著的只有唐小鼓自己,她的個子很矮,即使是站在李康身邊,也跟別人盤膝坐著時的高度接近。她的手壓在李康肩膀上,張著嘴笑個不停,露出唇邊兩顆尖銳的虎牙。
李康垂著頭,雙手捧著一個玻璃杯,老僧入定一般呆坐著。
隔著桌子坐在對面的是飛鷹和梁威,兩個人都保持著一手握杯,一手插入懷裏的姿勢,那是一個偷偷拔槍的動作,但不知為什麼,只進行到一半就停下了,直愣愣地向前望著,目光渙散迷離。
“發生了什麼事?”飛月後發先至,從我身邊閃出來,撲向飛鷹身邊。
兄妹情深,她最關心的,只是哥哥飛鷹。
我知道,一定是有事發生了,而且是圍繞著神秘的唐小鼓發生的。那些刻著“心”字的暗器已經給了我巨大的震撼,此時飛鷹、梁威、李康的癡呆表情,更讓我不寒而慄。不過,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總比在漆黑幽深的隧道裏好一點,至少不會失去觀察的目標。
“他喝醉了,他們——都喝醉了!”唐小鼓搖著自己的辮子,左手裏擎著一個芝華士的棕色酒瓶,不停地搖晃著,瓶底的殘酒胡亂潑灑出來,濺在桌上、地上、床墊上。
桌子上,沒有碗碟、沒有下酒菜,更沒有筷子,甚至連喝洋酒時最應該準備的冰筒都沒有。
“你呢?大人都喝醉了,小孩子反而越喝越清醒?”我保持冷靜,目光牢牢地罩住她小小的身子。
她那只空著的手不停地在空中亂劃著,笑得越來越大聲,醉態十足:“我沒醉嗎?酒太少……酒太少了,將進酒,杯莫停……”
飛月在哥哥肩頭連推了幾把,飛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我向右側跨了一步,堵住唐小鼓的遁逃路線。發出暗器的龍格女巫絕對不會是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唐心,因為後者早就在埃及沙漠神秘消失了,但她發射暗器的手法同樣精妙而準確,與唐門必定有拉扯不開的關係。
所以,不管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看緊唐小鼓。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飛月意識到情況不對,右手一探,短槍出鞘,指向唐小鼓。
唐小鼓停止了搖晃瓶子的動作,仰著臉,向飛月手裏的槍注視了幾秒鐘,驀的發出陰惻惻的怪笑:“進了這片大山,還想平安回去嗎?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笑聲未絕,她的身子陡然一旋,沖向我的身邊。
我已經佔據了離開帳篷的最佳路線,她的動作無異於是要向我胸前撞上來,但我們之間距離五步時,她的逃跑方向又變了,呼的淩空倒翻,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跟頭之後,反撲向飛月。
“啪啪、啪啪啪啪”,飛月應變迅速,右手連開兩槍之後,左手的槍也響了起來,六粒子彈準確無誤地射入了唐小鼓的胸口。槍彈的巨大衝擊力,打得唐小鼓的身子向後翻轉,撞在帳篷上之後“噗通”一聲落地。
飛月直起身子,躍過桌面,槍口再次指向唐小鼓。
我及時出聲提醒:“小心——”
如果唐小鼓這麼容易對付,就不會讓飛鷹他們三個同時中招了。
帳篷外,四面八方傳來腳步聲,更多的則是槍械子彈上膛時發出的“喀啦”聲。飛月的槍聲,將剛剛安靜下來的營地,又一次攪得天翻地覆。
唐小鼓如同一隻敏捷兇狠的野貓,倏的撲在飛月肩膀上,兩條烏油油的髮辮“唰”的纏住了她的脖子。幾乎是同一時間,我手中的小刀已然射到,恰好在她怒張的虎牙旁邊掠過。
“喀喀”兩聲過後,唐小鼓發出野獸被激怒了一樣的嗥叫,身子一扭,將飛月甩了出去,隨即吐出一大口鮮血。
那一刀,我志在救人,不在殺生。弄清楚飛鷹他們三個的狀況之前,唐小鼓絕不能死,因為我懷疑他們是中了她的蠱毒。
唐小鼓的身子再次彈起,“嘩”的一聲,綿密厚實的帳頂帆布被割裂,她的身子淩空直飛,回手將小刀擲向我,陰森恐怖地桀桀怪笑著:“謝謝你的刀子,謝謝你的刀子……”
我不敢大意地伸手接刀,側身一閃,小刀無力地墜地。
現在是白天,她一旦飛向半空,想當然地會成為眾人瞄準的目標。
飛月嘶聲大叫:“殺了她,她是凶——”
我來不及喝止她,滑步過去,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後面的話全部阻住,但還是晚了一步,外面的槍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砰砰噗噗”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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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鼓不能死,她下的毒,只有她才能解!”我急促地解釋著,飛月漲紅了臉,愣了兩秒鐘,開始拼命地點頭。像她與飛鷹這樣的江湖人,掌控大局的能力總是顯得稍弱,每次有突變發生,只懂得見招拆招,卻不能綜合考慮,防患於未然。
一旦唐小鼓被打死,我們的隊伍裏只怕又要多上三個植物人了。
從帳篷的裂縫裏向上望去,唐小鼓像一隻鼓足了風的紙鳶,躍升十幾米後,隨北風飄向正南的隧道方向。
“風先生,不能讓她逃進隧道裏去,我們都被她騙了!”飛月掙脫了我的手,帶著哭腔大聲叫著。從發現唐小鼓至今,一直都是飛月在全力照顧她,付出太多,一下子明白過來被騙,心裏自然不會好受。
我皺了皺眉,當務之急,快速趕到隧道入口去攔截,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就在此時,“卡庫、卡庫、卡庫”的叫聲從越來越多人的嘴裏喊了出來,彙成了一股異口同聲的勞動號子。
通宵精神緊張,造成了我思維能力的阻滯,腦子裏轉了個彎,才想到他們吆喝的是那個令伊拉克將軍聞風喪膽的“狙神”。以唐小鼓在半空裏的移動速度,恰好能成為狙擊高手的表演目標,猶如拋靶機射出的飛靶一樣。
“不好——”我急促向帳外沖出去,但耳朵裏已經聽到“噗、噗噗、噗噗”連續五聲悶響,正是重型狙擊步槍連續發射時的動靜。
四面的呼喊聲一下子消失了,我的視野裏,每個人都呆頭鵝一樣地仰著頭,望著天空中穿著紅襖紅褲的唐小鼓。十五步之外的吉普車旁,卡庫雙手抱槍,身子穩穩地靠在車子上,神情冷漠地仰望著天空。
唐小鼓正在跌落,但隨著卡庫又一次舉槍,“噗、噗”兩聲過後,唐小鼓的身子又一次被打飛出去,借著子彈的衝擊力向遠處跌去,身上炸開了兩朵碗口大的燦爛血花。
這一次的狙殺,成了卡庫的個人表演秀,等我沖到他的面前,第三輪射擊的四發子彈,又令唐小鼓在半空翻了個身,終於頭下腳上地摔落在地。子彈的殺傷力再加上高空跌落的撞擊力,她能生還的可能性應該已經不大了。
“不要——”我的吼叫聲咽回嗓子裏,在狙擊手的世界裏,“一擊必殺”是唯一的戰鬥原則。覆水難收,再多說廢話有什麼用?
“不要開槍?你的命令太遲了,而且我並不歸你指揮,風先生……”他用力咬著下唇,槍口緩緩指向地面,發洩似的伸腳踢飛了地上的彈殼。
“風先生,目標就是命令,槍聲就是命令,瞄具裏的世界,一切都由我一個人做主,你懂嗎?”他的肩膀發出微微的顫抖,一股恐怖的暗紅色迅速充滿了他的脖頸皮膚,並且急速上攻,一眨眼的時間,便包圍了他的臉。
那張具有明顯的歐洲人特徵的臉,像是被開水燙過的螃蟹,帶著說不出的古怪。
“我……我……我好難受……”他用力抓著自己的胸口,丟開長槍,嘴角泛出了可怖的白沫,隨即緩緩倒地,在車輪邊蜷縮成一團。
我無奈地歎了一聲,蹲下身子,在他下顎上用力戳了兩指,以避免他的牙齒失去控制,嚼舌而死。越來越多的白沫從他嘴角淌出來,雙眼死死地上翻,露出突兀的眼白,臉上的肌肉更是抽搐成一團。
這種在中國被稱為“羊癲風”的怪病,在很多著名的狙擊手和射擊運動員身上都發現過,被專業的運動醫學教授稱為“緊張過度官能症”。射擊是一項需要全身協調運轉的運動,雖然表面看來僅僅是“扣動扳機”這個唯一的動作,但人的骨骼、筋肉、精神、呼吸、臟器、四肢都要全力以赴地參與進來,才能夠完成一次絕妙的射殺。
正如足球運動員在大運動量的長時間奔跑下會肌肉抽筋一樣,神射手幾乎百分之百具有“羊癲風”的怪病。
顧傾城已經第一時間發動了吉普車,向我急促地揮著手:“風,快走,過去看看——”
衛叔陰沈著臉躍上了副駕駛的位置。車子“嗚”的一聲開動,掠過我身邊時,我飛身躍進了敞開的後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衛叔的牢騷很快被淹沒在引擎轟鳴聲裏,顧傾城已經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底,時速表指針也忽的一下攀升到最頂點的紅色危險區域。
唐小鼓死了,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等我們三個匆匆跳下吉普車,圍著她的屍體站住,才發現卡庫的強力開花彈,已經在她身上炸開了幾個洞穿的窟窿。
衛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必已經從飛月的呼叫聲中,意識到了帳篷裏發生的情況。他伸腳在唐小鼓身上輕輕踢了踢,悶悶地說了一聲:“線索就這麼全斷了……”或許所有對唐小鼓存在懷疑的人,都是在有意地拖延時間,希望找到藏在她背後的指使者,我和顧傾城如此,飛鷹、衛叔、梁威莫不如此。
顧傾城籲了一口氣:“衛叔,要他們好好埋葬她。”
雖然只是一個孩子,但只要沾了蜀中唐門的邊,身份立刻變得十分微妙,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唐門的人現身討債,對於探險隊來說,那將又是一場接近滅頂之災的禍患。
“狙神”卡庫的射擊能力,這一次給我們幫的只是倒忙,但要這些異邦人明白中國人“放長線釣大魚”的思維方式,又將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幾句話內根本說不明白。
“風,帳篷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傾城皺著眉,“會不會是李康那邊出了事?”
她對危險的嗅覺同樣敏銳,也清楚地認識到,李康才是此時的重中之重,揭開“方眼怪人”的謎底,都要靠他主動獻出李家畫冊的原版才能成功。不過很可惜,無論他們中的是唐門蠱毒還是異種催眠術,此刻隨著唐小鼓的死亡,只怕都將成為永遠的未知數。
“三個人,都成了毫無反應的癡呆,比植物人略好一點而已。”我只能實話實說,對顧傾城的猝然變色深感歉意。
“什麼?李康也——這可有些麻煩了,怎麼會這樣?”顧傾城的頭髮猛然一甩,臉上不期然地顯出一絲薄怒。辛苦了整晚徒勞無功,回到營地後剛想喘口氣,卻又遭到如此重創,接二連三的打擊,換了誰都會覺得氣餒。
我眺望著遠處的隧道入口,昨晚洞裏的一切,又一幕一墓地在腦子裏重播著。那些石柱的出現和消失,並不是我們理所當然想像的那樣,通過機關的操控而上升、下降,完成時隱時現的動作過程。
“石柱都是活的,是具有某種生命的,在液態與固態之間自由轉換。那麼,它們還是地球上原先的普通石頭嗎?是否經過了‘他們’的點化之後,成了嶄新意義上的另外一種東西,因而具有了匪夷所思的特性?龍格女巫呢?如果她的異能來自於‘他們’,是不是還能保持地球人的本性?至少,她還記得大哥楊天,心裏對他還有感情,時時為他著想……”
我很想弄清楚“他們”到底是誰,就算是一群長著方形眼睛的外星怪物,也得見到他們的本來面目,把蘇倫找回來。
外星人劫掠地球人做為試驗品的個案,隔三岔五便刊登在歐洲《飛碟探索》雜誌上,我必須得抓緊時間進行,而不是坐等蘇倫失蹤的故事也成為雜誌上的傳奇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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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昨晚那個神秘女人,會不會是唐心?”顧傾城仍舊沒能沈默到底,還是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我果斷地搖頭否認:“絕不會是她,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顧傾城將亂髮攏向腦後,眯起眼睛盯著我,一動不動地凝視了十幾秒鐘,忽然一笑:“如果你的判定完全失誤呢?聽說她在埃及沙漠裏神秘消失了,而且還帶走了埃及總統的特使?”
這些不是聽說,而是來自於鐵娜為我寫的那本自傳。神秘的蜀中唐門,一直都是詭異電影最願意添加的噱頭,鐵娜聘請的那些無良作家肯定也樂此不疲。
“對,她消失了,不過跟隧道裏的龍格女巫無關,那個女人絕不是唐心!”我轉開臉,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探討下去。
“證據呢?風,我只相信證據——”顧傾城的語氣也越來越堅決,但這種措辭讓我既熟悉又陌生,禁不住淡淡地笑著回應:“顧小姐,你這句話,不像是古玩界的高手,倒有點類似于美國軍警逼供辦案時的手法了。”
“呵呵呵呵……”顧傾城笑了,撣去了袖子上的浮塵,輕鬆地轉身:“好,相信你,埃及來的無敵勇士。”
她的神情,似乎有一點點不自然表現出來,令我感到稍稍困惑。
第六感太敏銳的人,有時候會被自己的感覺所迷惑,反而大量分心。其實顧傾城向我說過的那些話,關於“鸞鳳歸來兮”古琴、關於她的一雙植物人父母——我都完全相信。這一點,在其她女孩子身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的每一句話、聲音、笑容都能讓我心境平和,甘之如飴,在一日三變的危險環境裏,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最有效的鎮定劑。
衛叔摘下對講機,準備呼叫營地裏的人過來。
唐小鼓的身子突然一動,我提氣大叫:“退後,小心——”
他們兩個對於一個確信無疑的死人毫無戒心,只有我明白,蜀中唐門的人就算是死也會死得與其他人完全不同。
顧傾城縮在我的身後,臉貼在我肩膀上,精神重新緊張起來:“怎麼了?”
唐小鼓身子下麵,緩緩露出一條粉紅色的蟲子,像是一條雨後的蚯蚓一般,極其柔軟靈活。
衛叔“啊”的一聲驚呼,伸手掏槍,但手只觸到槍柄便停了下來,泥塑木雕一樣。
“衛叔,你去找些枯枝柴禾來,順便抽半升汽油,也許我們該為這條小蟲舉行個火葬儀式。”我冷靜地吩咐著。
衛叔愣了愣,抽出手槍遞給我:“風先生,拿去防身。”
我搖頭拒絕了他:“不必,‘紅白黑三寸蟲’發起狠來,槍彈是沒法讓它的荼毒徹底消彌的。”
那蟲子向前蠕動著,露出身子的第二節,竟然是雪白色的,如同剝去殼子的蝦仁。它的第三節一定是漆黑如墨的,並且每一節都是精確到極點的一寸長度,所以才會被江湖中人稱為“三寸蟲”。
那是川蜀“蟲蠱”裏的一種高明手段,豢養蟲蠱的人,把它下到別人身上,對方就永遠不能再長高長大,並且成為養蠱師的藥人,任何時候都老老實實供自己差遣。
從癡癡呆呆的唐小鼓頭髮裏找到藥包後,我被她的第一層假像所迷惑,以為她是絕對的受害者,而沒有向更深的層次考慮,更沒把她列為大敵,終於導致了今天飛鷹他們三個的受制。
衛叔追悔莫及地長歎:“看到唐小鼓那麼精明的小孩子,我早該想到這種蟲子的!”
他謹慎地緩緩退後,去尋找柴禾。
幾乎所有的蠱蟲都怕火,但普通柴草產生的火焰,對某些高明的蟲類影響很小,它們的身體表面覆蓋著可以隨時密閉的堅硬鱗甲,可以抵抗十五分鐘以上的燒灼。如果能在蟲子身上潑灑汽油,提高燃燒溫度,應該能徹底銷毀它。
蟲子從唐小鼓身體下面完全露出來之後,紅白黑三色的身子在青色地面上分外鮮明。按照雲、貴、川大大小小幾百個養蠱師部落裏的遺傳古訓,越是顏色尖銳鮮豔的蠱蟲,其毒性、凶性、靈性便越是出奇,除了蠱蟲的主人,外人絕對難以制服。
養蠱師是江湖上最神秘、最狠辣的職業之一,就連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都不敢輕易惹怒來自雲貴一帶的高手。
“風,唐小鼓對李康他們下了蠱毒,咱們是不是該留著三寸蟲的命,也許對救治他們有所幫助?”顧傾城在我耳邊低語,香氣陣陣傳來,發絲更是不住地在我脖子裏拂動著。
我又何嘗沒有如此想過?只是三寸蟲的威力,早在清朝末年大俠龍捲風的那本《蠱毒天下》上就有過不下幾百條記載,蟲子一旦離開死去的承載體,性情就會變得無法預料,就連養蠱師也很少期待再次將它收回來重新利用。
龍捲風曾經鄭重地朱筆標注過:苗疆有十大蠱蟲無法回收,妄動貪念者,必定被蟲所害,切記切記。
三寸蟲排在“無法回收”之列的第三位,性情之狂暴僅次於“迷魂妖龍”和“春點頭”。我跟顧傾城都不是養蠱師,在三寸蟲面前,只圖自保就好了,絕不應該動別的念頭。
我用搖頭代替了對顧傾城的回答,但她接著說了下去:“有些蠱蟲,對琴聲有天生的喜好,就像印度的耍蛇人用笛子來驅使眼鏡蛇跳舞一樣,也許我可以試一試?”
她已經躍躍欲試,但被我張開雙臂攔住:“顧小姐,我跟令兄是好朋友,如果你在我身邊出了事,他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還是小心行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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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紅白黑三寸蟲
顧傾城輕笑起來:“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謹小慎微了?”
我凝神盯著三寸蟲,努力不去理會她話裏的另一層深意。
三寸蟲向南爬了兩步遠,驀的直起身子,只留那截漆黑的尾巴支撐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唧唧”怪叫,如同夏夜裏蟋蟀磨翅一般。
衛叔還沒有返回,我已經做好了隨時挾起顧傾城飛速撤退的準備。
之所以停在這裏監視蠱蟲,是因為不想將它放走,一旦進入前面神秘莫測的隧道,只怕更增添了穿越石陣的難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順利地到達隧道盡頭,從“他們”手中救回蘇倫。
“嘩——嗶”兩聲,三寸蟲的紅、白兩節左右猛然各張開了一層三角形的透明鱗片。
“不好!”顧傾城的手倏的抓住了我的胳膊,她也無法避免地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
假如把張開鱗片的位置當作三寸蟲的頸部,此刻它的舉動,與眼鏡蛇發怒時脖子變得加倍扁平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眼鏡蛇的體型細長,閃過它的第一次攻擊後,還能借機抓住它的尾巴實施反擊,至於這條詭異的蟲子,則有可能渾身都是進攻的武器,毫無薄弱環節。
“它動,我來阻擋,你快走。”我簡短地向顧傾城下著命令。這不是纏綿溫柔、娓娓敍說的時候,只有言簡意賅的短句,才能讓自己的同伴明白一切。
在危險面前,任何一個男人都必須具有保護女人的勇氣和舉動,否則,他就嚴重地違背了上帝造人時故意分開男女的初衷。男人剛烈勇猛,女人溫婉脆弱,猝發性危險,正是檢驗這種性格區別的試金石。
換了是其她女孩子,我一樣會搶先護住對方,並不僅僅是針對顧傾城,這是我做人的一貫宗旨。
“我想試一試……”她仍在堅持,但三寸蟲已經閃電般地躍起來,射向我的胸口心臟部位,那些尖銳的鱗甲發出割裂空氣後的尖銳嘯叫聲,如同一支江湖高手射出的魚骨鏢。
我來不及閃躲,呼的猛吸了一大口氣,胸口、小腹部位的肌肉收縮凝固如鋼板,等到蟲子即將接觸到我的衣服時,“啊”的一聲長嘯,肌肉驟然向外彈出去,把三寸蟲震落在地。
這種“沾衣十八跌”加上護體神功、獅子吼的少林秘技,耗費內力極大,短時間內無法進行第二次提氣運功,但三寸蟲卻是一落即起,發出“嗶”的一聲嗥叫,嗖的躍在我的左腿膝蓋上。
蠱蟲嗜人血,幾乎一刻都離不開鮮血的滋養,所以對人類身體上奔流的血脈有天生的敏感性。不到半秒鐘,它的紅色尖頭已經轉移到我膝蓋後面最粗的一條血管上,隔著衣服,我覺得自己的汗毛根根倒豎,發出過電一般的短促顫慄。
衛叔放棄了手裏的柴禾,拔槍向這邊飛奔著。
槍彈的力量,非但不足以消滅三寸蟲,一旦打碎了它的身體,汁液亂飛,將會紛生出更多難以控制的蟲子。自古以來,只有火焚,才是消滅蠱蟲的唯一途徑。
“風先生,別擔心……”衛叔停在距離我五步以外的敵方,雙手穩穩地擎著手槍。
對於他的射擊精度,我一百個放心,但向三寸蟲射擊的結果,卻是無人敢於預料的。我一邊迅速緊縮雙腿上的肌肉,一邊向衛叔擺手:“不要妄動——”
開槍之前,如果不能有完整的應對預案,等到開槍後再去彌補,只怕惹下的巨大麻煩,將會構成營地裏所有人的滅頂之災。
“錚錚錚錚錚錚”,顧傾城後退一步,琴聲驀的在她衣襟上響了起來,激昂跌宕,竟然是一曲慷慨悲壯的《將軍令》。
她用左手牽著衣襟,右手五指在那層普普通通的紡織物上急促掃過,琴聲便盡情飛揚傾瀉著,這種不依靠琴弦便能發出琴聲的功夫,前所未見。
三寸蟲停止了扭動,靜靜地趴在我的膝蓋上。我們這三人一蟲,立刻陷入了相對平靜安穩的對峙局面。
等到一曲《將軍令》彈完,最後一個音符的尾聲嫋嫋飄浮在空氣裏,第二曲《春江花月夜》又跟著響起來。顧傾城的琴藝非常高明,節奏張弛有度,進退從容,每一個音符都清晰而柔美,極其和諧地融進了北風呼嘯的背景裏。
第二曲只彈到三分之一,顧傾城手法一變,第三支曲子變得晦澀高深,相鄰音符之間跳躍幅度大得不成比例,讓人的呼吸也跟著不自然起來,漸漸的上氣不接下氣。
衛叔緩緩後退,收起短槍,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這支曲子的音符叮叮咚咚地彈了近五分鐘,顧傾城猛然大喝:“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去吧——”同時右手五指橫向一劃,整幅衣襟都被割裂開來,發出“嘶啦”一聲怪響。三寸蟲隨著她的喝聲落地,萎縮成一團,不再鮮活兇猛。
“咳咳、咳咳咳……”顧傾城低聲咳嗽著,拉住我的右腕,“風,你沒事……吧……”
她的嘴角已經沁出了鮮紅的血絲,從額頭到脖頸,也漲得通紅一片。
我挽住她的細腰,感受到她的身體正發出一陣陣的抽搐,馬上握住她的手掌,將內力從掌心灌入她的身體。
“嘩”的一聲,衛叔潑出汽油,隨即打著了火機,丟向三寸蟲。
火苗騰空而起,把三寸蟲罩住。撿來的枯枝也被依次投進火堆裏,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這一次,三寸蟲應該已經被徹底殺死了,我偷偷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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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累,想回帳篷裏去睡一下,這一首……《蜀道難》很費心力,每一次彈奏,都會大病一場……”顧傾城無力地躺在我的懷裏,身子柔軟得像一團嶄新的棉絮。
這場火燃燒了足有半個小時,中間衛叔又澆了四次汽油,空氣中充滿了汽油被灼燒蒸發後的怪味。
那條三寸蟲再沒有爬出來過,一直到火焰熄滅。
衛叔用一根樹枝在灰燼裏扒拉著,並沒有找到蟲子的屍體,皺著眉喃喃自語著:“大概是被燒成火炭了,可惡的蟲子……”
望著嫋嫋青煙飄向隧道那邊,我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假如龍格女巫與蜀中唐門有某種關係的話,唐小鼓和三寸蟲的死會不會激怒她?從而引起她的瘋狂報復?看她使用暗器的熟練手法,跟唐門的人如出一轍,不是唐心,難道是跟唐心同一時代的另外一名高手?
考慮的事情太多,我的腦子像是要爆裂開一樣。
營地方面跟過來的三輛吉普車上,載著十幾個隊員,動手收拾唐小鼓的屍體,而我卻抱著顧傾城,坐上了開回營地的車子,由衛叔親自駕駛。
顧傾城始終緊閉著眼,深垂著睫毛,一副奄奄一息的病弱樣子。
車子剛剛開動沒有一分鐘,我的耳朵裏突然又一次聽到了琴聲,馬上叫起來:“衛叔,請停車,我又聽到琴聲了——”
“嘎吱”一聲,吉普車停住,顧傾城倏地睜開眼睛:“什麼?哪里來的琴聲?”
我伸出左手拇指向背後指著:“就在後面,就在隧道裏。”
看著她和衛叔一臉茫然的樣子,我焦灼地抓過駕駛臺上的鉛筆和記錄本,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記錄下來。
琴聲的節奏異常緩慢,調子更是低沉鬱悶,如泣如訴,只記了不到五行,胸口便像被爛棉絮塞住了一樣,喘不過氣來。
顧傾城盯著那張紙,嘴唇翕動著,聲音逐漸提高,拼湊出一段簡單的旋律,隨即表情愕然地問:“風,這是王羲之的《臨風幽蘭調》,你真的聽見了這種琴聲?”
我點點頭,繼續忠實記錄著高低升降的音符。
王羲之做為東晉大書法家,創造出了一時無兩的《蘭亭序》貼,更有著名的《官奴帖》、《十七帖》、《二謝帖》、《奉桔帖》、《姨母帖》、《快雪時晴帖》、《樂毅論》、《黃庭經》等,成為後代書法愛好者臨摹的主要對象之一。
古代文人講究“琴、棋、書、畫”四項雅玩,缺一不可,所以他在琴藝、圍棋、花鳥魚蟲畫上的造詣,也被歷史學家所津津樂道。
他的名曲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到底是誰在隧道裏自彈抒懷?難道是殺人如麻、來去如風的龍格女巫?一曲終了,我的手忙於記錄,都有點酸了。
顧傾城掙扎著從車窗裏探出頭去,凝望著隧道那邊:“也許,我們面臨的未知事物太多,以至於憑藉這些有限的殘章末節,根本無法拼湊出什麼,對嗎?”
我思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除了仔細諦聽琴聲之外,努力辨別著它的來向。
“如果這琴聲可以一直響著,是否就能憑藉超強的聽力,一路循著它的來向走進去?琴聲傳來的地方,會不會就是隧道盡頭?”這個想法,大膽而且瘋狂,因為我們目前,既不知道琴聲什麼時候響起,也不知道它將在什麼時候停止。一旦中途被困,或許一生都要葬送在這個古怪的石陣裏了。
陽光射在吉普車的帆布頂上,車廂裏的溫度漸漸有所提升。
顧傾城取過我記錄曲譜的那張紙,從頭看到尾,嘴裏不停地輕聲哼著。
到了白紙的最下端幾句,她驀的停止,嘴唇快速翕動著,陡然抬起頭大聲問:“風,最後幾句,你有沒有記錯?”
我若有所思地搖頭,反復揣想著憑聲音穿過隧道的可能性。剛剛那支曲子,響了大約有四分鐘到五分鐘之間的長度,憑我的速度,至少能夠前進二百米。按照這個比例,大約聽到琴聲五次之後,應該就能穿過隧道了。
假如配備足夠的食物和飲用水,在隧道裏滯留一周以上,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有些時候,無法循正途解決的難題,只能劍走偏鋒,另闢蹊徑。
顧傾城反復哼著那一小段音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複雜。
我微笑著問:“顧小姐,出了什麼事?這曲子有什麼古怪?”
顧傾城苦笑著:“風,事情發展到這裏,我真不知該感到興奮還是恐慌了——你記錄下的譜子末尾的旋律,是來自于顧家琴譜中的一段。原曲的名字是《東海遊》,經我的祖上改良加工,取名為《神仙闕》,那是來自秦漢墓藏裏的珍惜古譜,我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這裏又一次出現了。”
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秦始皇睥睨天下的輝煌年代,包括這些有意無意傳到我耳朵裏的琴曲。
“可惜,你聽不到那些琴聲。”我淡淡地一笑,丟下鉛筆,閉目思考。
“小姐、風先生,可以回營地去了嗎?”衛叔低聲詢問。
“可以了,咱們回去,養足精神再說。”顧傾城的情緒忽然高漲起來,揮動著手裏的白紙向營地方向指著。
的確,我們都太疲倦了,腦子的思考能力直線下降,已經到了機械運轉的地步。這種情況下,對任何問題的看法都會出現偏差,甚至誤入歧途,所以,每個人都迫切需要一場充足的睡眠,暫且把所有的繁亂問題拋開。
營地裏到處飄蕩著一股不安的氣息,除了被龍格女巫殺死的兩人,又添了飛鷹、梁威、李康這三個半植物人,大家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風,或許我們應該在一起……不,算了,還是……”顧傾城的臉頰上紅暈亂飛,急忙伸手掩住嘴,似乎懊悔自己失口說錯了話,左右望瞭望無人注意,立刻低著頭快步走向自己的帳篷。
隻字片語之間,我聽懂了她的意思,大敵當前,危險頻發,我們確實不該分開獨處,被敵人各個擊破。江湖兒女,於複雜的環境中睡在同一個帳篷下面並不是卑鄙下流的事,我跟蘇倫就曾這樣做過,彼此照應,共同拒敵。
“顧傾城,畢竟不是另一個蘇倫。”我凝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面,心裏掠過一絲淡淡的悵惘。
每個女孩子身上都有璀璨之極的閃光點,卻沒有一個女孩子,能集中所有人的優點——蘇倫的灑脫、鐵娜的冷傲、關寶鈴的嬌媚、顧傾城的睿智……
我搖搖頭,轉身進了帳篷,腦子裏走馬燈一樣回轉著幾個女孩子的臉,躺在床墊上,只過了半分鐘,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衛星電話就在枕頭下面,恍惚中,我聽到電話在響,但困倦得根本睜不開眼睛,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耳邊一直迴旋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琴聲,顧傾城以衣襟作琴弦時的那精彩一幕,更是每隔一段就浮現出來一次,讓我既驚又喜。
“她絕對是不平凡的,她的身上是否還埋藏著更深幽的秘密?那支琴曲帶給她什麼樣的訊息,讓她突然欣喜起來?”
如果問題的焦點全部指向秦始皇的年代,我覺得不妨從研究那個年代的神秘事物著手,最關鍵的,看是否能找到一名叫做“阿房”的大將軍,也就是那個神秘的方眼怪人?
夢是第六感的聚焦點,我深信在夢中看到的一切,都會映射出真實世界裏的某種潛在邏輯關係。
再次翻身時,龍格女巫的金色面具也浮起在記憶裏。直覺上,那不是面具,而是她真實的臉。她曾數次提醒我不要開燈,並且每次出現時都要打碎現場的所有燈具,或許就是不要別人看到她的真實面目。
那麼,古怪駭人的黃金面具是否就會是她的本來面目?生為地球人而長著異族人的怪眼、怪臉,她當然沒有面目去見自己的同類,所以才會把自己隱藏在無邊的黑暗中。
“她是經過變異了的地球人?被‘他們’改造過的地球人?他們來自何處、何時?難道從秦始皇的年代一直隱居到今天——”
諸多疑惑,像是一團打了死結的線繩,理不出頭緒。
醒來時,聽到帳篷外的風聲又一次加緊了,嗚嗚嗚嗚聲無休無止。
床前的黑暗裏,朦朦朧朧坐著一個腰肢纖細的人影,低垂著頭,毫無聲息。
“龍格女巫?顧傾城?都不是——飛月?”我揉了揉眼睛,手臂一動,已經驚醒了對方。
“風先生,你醒了?”正是飛月略帶憂鬱的沙啞聲音。
門簾翻卷時,顯示外面已經暮色深沉,又一個黑夜來臨了。
我坐起來,伸手去摸索照明開關,但飛月急促地阻止我:“別開燈,風先生,不要開燈,我想在黑暗裏跟你坐一會兒。”她的嗓子已經啞了,飛鷹出了事,對她而言,不亞於晴空霹靂一般。
“飛月,別太難過,一定有辦法喚醒他們的。”我變換了一下坐姿。
飛月向前一撲,跌進我懷裏,低語著:“我好冷,抱抱我。”
我有一刹那的愣怔,雙手停在半空三秒鐘,才溫柔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抱住了這個小鴿子一樣柔弱的身體。
外面傳來遊動哨的腳步聲,探照燈的光芒偶爾也掃射過來,從飄飛的門簾下麵掠過。
時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而我們兩個只是靜靜地抱著,誰都沒有開口。我知道,對於飛月來說,此時需要的不是男女間的愛情,而是親人的關心呵護,就像從前飛鷹給予她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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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胸前的衣服有了濕漉漉的感覺,那是飛月的眼淚。
“風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救回蘇倫小姐,離開大陸,會不會偶爾也會想起我?”她在黑暗中仰著臉,小巧的鼻子兩邊,全都是晶瑩的斑斑點點。
我長歎,既不能給她承諾,也不想用婉拒來傷害她。她還是個孩子,不能在一天之內接連遭受兩次打擊。到現在為止,蘇倫的第二支接應人馬中健在的,只有飛月一個人,飛鷹和梁威的生死已經成了難以預料的未知數。
“我不需要回答,能有這樣一次溫暖的擁抱,足夠在以後的日子裏讓我堅強了,謝謝你,風先生。”她挺起身子,在我左頰上輕輕一吻,彈身而起,掀起門簾閃了出去。
我抬起手臂,想留住她,但只張了張嘴唇,卻沒喊出一個字。
現在,找回蘇倫之前,我沒有權利對其她女孩子做任何事,也不可能做任何承諾,否則,受害的將會是愛我的和我愛的所有人。
另一個纖細的影子經過帳篷門口,稍作停留,似乎有意掀簾進來,但枕頭下的電話突然揚起一陣柔和的電子音樂。對方猶豫了一下,向西面踱去,很快便消失了。
“風?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現在好嗎?”
一個來自澳洲小城市的電話號碼,但傳出的卻是燕遜的動聽聲音。
我從飛月的哀怨裏清醒過來,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燕小姐,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燕遜珠圓玉潤般的淺笑,清晰地從聽筒裏傳出來:“風,你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即使在惡劣的叢林環境裏,怪不得蕭可冷她們對你好評如潮。言歸正傳,因為我只有不到三百秒的通話時間——蘇倫的奇怪失蹤,似乎與另外一件事有關,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銀色蒲公英’其人嗎?”
我“嗯”了一聲,“銀色蒲公英”瑞茜卡,曾與我在飛往北海道的航班上有過短暫接觸,最後消失在楓割寺下的神秘空間裏,至今杳無消息。
“現在,十五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無線偵測部門的一份報告,資料顯示,‘銀色蒲公英’的自身識別碼信號,又在中國大陸的某個地方出現了,經緯度座標分別是……”她報出了兩個精確數字。
地球儀上的每一準確交叉點涵蓋的範圍,應該在方圓五十公里之內,以上座標,指的就是這片大山的延綿範圍。
“奇怪嗎?”她沒聽到我的驚訝叫聲,自己反而感到驚訝了。
我的確應該表示驚訝,因為西南邊陲與日本北海道相距遙遠,中間還隔著茫茫大海,一個從北海道神秘消失的人物,基本上沒有可能突然從這邊出現。不過,美國人的無線定位追蹤技術,出錯的概率又是七億分之一,基本等於絕對正確。
人類世界,總是不停地產生矛盾,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幾乎超越了想像力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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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黑客高手紅小鬼
“只有一方是對的,或許是她在日本的失蹤事件,或許是在此地的再次出現——燕小姐,你們的無線追蹤人員,是否該升級自己的搜索系統了?”
燕遜笑了:“如果不是萬分古怪的事件,我就不必通知你了。矛盾的焦點在於,兩次探測報告,全部是在同一條探索線路上進行,採集資料來自同一顆環太平洋軌道的‘亞金斯’型號通訊衛星,並且資料也是由同一台‘黑夜救星’超級電腦機組來分析的,甚至記錄報告的也是同一組工作人員。所以,現在五角大樓已經了下這樣的結論,兩次報告都沒有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銀色蒲公英’做了神秘的地點轉換,從北海道進入了中國大陸的川藏邊境,而且信號恒定,顯示她的身體狀態良好,沒有生病、受傷或者被外力禁錮的跡象。”
我皺了皺眉:“難道是時空轉移?”
那些終生無法移除的腦部晶片,是依靠間諜人員的血脈流通來提供動力的,一旦某個人的身體狀況發生改變,反射給搜索系統的信號強弱肯定有明顯異樣突變。假如瑞茜卡在前後兩地的反饋信號近似一致的話,能夠證明,她一直處於自然的生存狀態。
燕遜的笑聲明顯提高了:“你的看法,與五十一號地區的艾倫森長官提交的研究報告基本相同。他的理論依據是‘地球板塊漂流學說’——在地殼的構建過程中,形成了大量密閉的真空通道。人類一旦在某種特殊狀態下,墜落其中,身體將會在超出物理力學的狀態下被快速傳送到通道的另一端……”
我咳嗽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嗯,艾倫森長官有沒有在報告的末尾注明,以上理論來自義大利某名校應屆畢業生?如果沒有標注的話,請向國防部長官投訴他剽竊了華裔學生風的畢業論文。”
那些理論,是我在大學裏的研究項目之一,曾在畢業考試上得到了四位導師統一的優加評語。
“艾倫森長官是個工作態度一絲不苟的人,當然會標注資料出處,所以,我決定把這一消息通傳給你,或許對搜索蘇倫有些幫助。”燕遜開始變得憂心忡忡,畢竟她與蘇倫、蕭可冷情同親姐妹,誰出了意外,都會令她揪心。
我迅速抓住了問題的焦點:“燕小姐,五十一號地區的第十七資料庫裏,有沒有關於中國‘天梯’這一神秘事件的報告?還有,其中的四一直到四四這幾個資料庫,儲存的都是與中國的秦始皇密切相關的線索,能不能給我一個特許閱讀的聯網許可權?”
燕遜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那是屬於美利堅合眾國的頂級機密,即使是總統想要開啟其中的某一部分,都得先經過國會的特許,何況是像你這樣的外人,絕對不行。時間就要到了,希望你能順利找到蘇倫,當然,小燕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幫忙,對不對?再見。”
她意味深長地笑著,電話隨即中斷,聽筒裏只剩“嘀嘀嘀嘀”的忙音。
提到資料庫的問題,只是我的一種試探,假如這個電話帶有五角大樓的官方意圖的話,高層官員必定會給予我某種特權,把我當成“自己人”。現在遭到燕遜的斷然拒絕,至少證明,我們的行動仍是自由的,並沒有在美國人的高空監測之下。
小燕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現在只期待紅小鬼早點到達營地,聯網突入五十一號地區的資料系統。美國人建造的那片神秘地帶,不僅僅是研究北美的奇異事件,而是涵蓋了全球二十幾個外星人頻頻出現的國家,其中也包括中國大陸在內。
“嗯?”我眼前突然一亮,“五十一號地區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搜集與秦始皇有關的線索,豈不是從另一方面證明了那個年代有外星人頻頻光顧秦朝領地?也就是說,中國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的大部分研究課題都已經遠遠偏離了主旨,只是老老實實地考古,企圖依據現有的出土文物重現那段歷史,根本沒有把外星人的因素考慮在裏面,所以才造成了那麼多的不解之謎——”
經過大半天的睡眠休整後,我的思考能力終於恢復到了正常水平,每次靈光閃現,都能有新的奇思妙想出現。
我匆匆走出帳篷,想把這些構想講給蘇倫聽。
正北面,驀的出現了一道光柱,並且伴隨著越野摩托車的排氣管吼叫聲,類似於射擊一樣的“噠噠噠”聲不絕於耳。
探照燈立即向北掃射,四條強力光柱照耀下,一個戴著紅色頭盔、穿著紅色比賽服的人跨在一輛三菱越野摩托車上,迅速沖過來。
遊動哨們如臨大敵,槍口一起指向這個不速之客。
車子駛進營地之後,車手關閉引擎,摘下頭盔,冷冰冰的小眼睛徑直射向我:“風?”
我張開雙臂迎上去:“中國最偉大的黑客,紅小鬼?”
有小燕在,其他黑客被冠以“最”字開頭的名銜時,都需要小心謹慎,免得有名不副實之嫌。只有小燕,才配得上任何光輝燦爛的外號。
紅小鬼丟下摩托車,對四面那些長短槍械毫不在意,反手摘下背後的巨大旅行包,仰天長歎:“怪不得小燕說,聞名不如見面,聽別人說過你有如何如何偉大,溢美之詞氾濫到家,但現在看來,你比所有人說的,更具領袖魅力。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全聽你的,指到哪里,打到哪里,怎麼樣?”
他那雙板刷一樣粗黑的眉毛,奇怪地斜吊在眼眶上方,給人以極其可笑的觀感,身材瘦小,大概連一米六十都不到,真讓人懷疑那個大背包會不會把他的骨架壓垮。
我向他伸出手去:“歡迎你,同時也謝謝你能過來幫忙。”
黑客們外表的怪異大概會與技術水準成正比,小燕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髒話不絕於耳,抱怨滿天飛,紅小鬼則比小燕更接近于正常人。
他也伸出手,跟我握在一起,柔軟細膩,像是一隻女孩子的手。
探照燈的光柱打在我們兩個身上,像是舞臺劇上的定格特寫。
“風,讓他們把那些鳥燈光挪開,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還得浪費大家的燈泡錢——”紅小鬼歪著肩膀冷笑著,同時瞪著站得最近的一個遊動哨:“喂,看什麼看?沒見過長得這麼帥的超級黑客?”
他的嘴唇很紅潤,牙齒也很白皙,比板刷眉、小眼睛要順眼得多了。
顧傾城站在陰影裏,揮了揮手,探照燈立即挪開,遊動哨也迅速散去。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國大陸最著名的黑客紅小鬼,這位是顧小姐、衛叔……”
紅小鬼仰天打了個哈哈:“喂,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參加交友聯誼會,認識那麼多人幹什麼?”對顧傾城與衛叔伸出的手,視若無睹。
衛叔冷哼了一聲,但顧傾城仍舊溫和地笑著:“久仰、久仰。”
紅小鬼“嘿”的一聲冷笑:“久仰?你又不認識我,何來‘久仰’兩個字?”他的囂張態度讓衛叔更加不滿,轉身離開,向李康的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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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中美黑客大戰,有位代號‘獨眼閻羅王’的年輕高手,單人獨馬搞垮了美國黑客拼死固守的‘華盛頓銅牆鐵壁’,在對方防守力量最龐大的主監控室螢幕上寫下‘我們工人有力量’這句名言,一夜之間名揚天下,是不是閣下的三大傑作之一?”顧傾城從容不迫,雙眼在暗影裏熠熠閃光。
她身上總是帶著“後發制人”的強大力量,不知不覺便令對手臣服,連紅小鬼也不例外。
自一九九八年至今,中美兩國的民間黑客每年都會有一場歷時三周的攻防大戰,已經成了全球黑客界的一大殘酷盛事。前幾屆的比賽結果,一直呈拉鋸戰的態勢,但從二零零三年開始,小燕一出,天下無敵,美國方面的黑客最後不得不請來了加拿大人和巴西人,糾結南北美洲的頂級高手,企圖維護美國人的尊嚴,但最後仍舊不堪一擊。
在互聯網的電子世界裏,即使只是一根頭髮絲的水平差異,都會導致千里長堤潰於一瞬。
我知道“獨眼閻羅王”的名字,那是被小燕掩蓋的無數明星之一。
紅小鬼再次怪笑:“哼哼,你看過我的資料?”
顧傾城淡淡地笑著,點頭默認。
“這一次,我們只談合作,不揭對方老底,而且我是受小燕所托,為風的大名而來,你們不必付我一分錢酬勞,更無須欠我人情,唯一的條件——不要提我的過去,明白嗎?”他的小眼睛又放射出冷漠的光芒,在我和顧傾城臉上掠過。
“對,我們只談合作,在這片地盤上,沒有人敢得罪你,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對不對?”顧傾城抬起右手,在自己額際輕輕一碰,打了個非正式的敬禮。
他們兩個之間所打的啞謎,我心裏全都有答案。
黑客界傳說紅小鬼的出身極其高貴,他的父母、哥嫂、姐姐、姐夫、姨姑叔舅,無一不是大權在握的要員,其中幾個至關緊要的親戚,更是南亞、西亞幾個頗具實力的小國實權派領袖。
在這種環境下,造就了他極其囂張怪異的紈絝子弟作風,遇到小燕之前,聲稱自己唯一一個看在眼裏的地球人是比爾蓋茨;到了現在,除了小燕,他絕不會服氣任何一個人,包括幾個超級大國的總統。
“那麼,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我舉起手掌,啪的一聲與他的手掌相擊。
“好吧,現在馬上開始,我想看看小燕最推崇的高手,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想法——”他拖著旅行袋大步向前,毫不猶豫地鑽入了我的帳篷。
顧傾城皺了皺眉:“他怎麼知道那是你的帳篷?”
我報以微笑:“應該是超級黑客的直覺。”
她的臉上帶著隱隱約約的憂慮:“風,我越來越感覺咱們的探險行動充滿了危險性,殺了蜀中唐門的人,只怕下一步會有大麻煩。還有一點,即使過了隧道,前面還有蘭穀飛蛇,只怕更要耗費一大部分精力,你有沒有更有效的長遠計畫?”
射殺唐小鼓的卡庫已經被強制性地看管休息,衛叔也擔心這個開槍不留活口的“狙神”會給營地帶來更大的恐慌。
以她的素質修養,絕不會偷聽我跟燕遜的談話,所以我把自己的想法做了簡短介紹:“如果一切奇異事件都跟秦始皇有關,我想在紅小鬼的幫助下,進入全球最相近的秦朝研究資料庫——”
“五十一號地區?”她的反應異常靈敏,不過隨即十指交叉握著歎息,“美國人的秘密資料,有非常大的一部分,只停留在邏輯分析的表層,對咱們的實際行動無法提供必要的理論支持。當務之急,除了穿過隧道外,更重要的一點,是要有克制飛蛇的辦法。衛叔說過,你與來路上的一位五毒教高手頗有交情,是不是能夠借到那只神奇的‘碧血夜光蟾’,以做到有備無患?”
衛叔那樣的老江湖,觸角無處不在,大概在進山之前,就在飛鷹的隊伍裏伏下了眼線,所以才對我們一開始的行動瞭若指掌。
“碧血夜光蟾”在何寄裳手裏,如果費些心思強搶豪奪的話,能有六成把握以上得到那件克制毒蛇的寶物,但她是深愛著大哥楊天的女人,在某種名義上,是我的大嫂,我絕對不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傷害自家人。
我笑著搖頭:“衛叔太看得起我了,我跟對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顧傾城失望地一聲長歎:“好吧,希望今晚平安無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向前。”
“循琴聲穿越隧道”的辦法,我一直都沒向顧傾城透露,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計畫,一旦失誤,我將被永遠困住,直到死亡之後,被永不止息的風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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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悒鬱地點點頭,退回自己的帳篷,我們之間第一次有了“話不投機”的感覺。
紅小鬼在我的帳篷裏擺下了六台筆記本電腦,自己躺在床墊上,捏著一塊黑色的吉百利特濃巧克力,大口大口地咀嚼著。
“風,咱們去哪里拿資料?”他翻了個身,巧克力的碎末落了滿床。
我拖了張椅子落座,對他的邋遢只能暗地裏搖頭。
“嗯,是……五十一號地區?”他皺起了板刷眉,直盯著我的臉,腮幫子被巧克力撐出一個古怪的三角形。
“你能看透我的思想?”我略感詫異。
“一點點而已啦——當你努力地思考一件事時,那些強烈的渴望,就會從你的眼神裏表達出來。江湖上的絕頂高手,都會具有強烈的第六感,相信你也是這樣,對嗎?”他重新開始咀嚼,伸出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左手小指,在其中一台電腦上迅速而有節奏地敲打著。
中國有句古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真要想成為某一行的“狀元”,最根本的前提是比別人更具備準確的前瞻能力,在同行們還處於懵懂階段時,“狀元”已經完成了想要攫取的一切,獨佔鰲頭,只留些旁支末節給別人。這種聞風而動、未卜先知的能力,歸根結底,就是心理學家們所推崇的“第六感”。
“向與秦始皇相關的線索靠攏,對救回蘇倫有幫助嗎?”
“大哥的行動路線變化極大,會不會也跟五十一號地區的神秘資料有關?他到底在尋找什麼?不停地遷徙於世界各地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挽救地球在‘大七數’的這一次滅亡,究竟要做到什麼,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呢?”
我又一次陷入了困惑,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歎。
“好了,我已經到達了五十一號地球資料庫的核心走廊,你要找的東西在哪一區?”紅小鬼滿不在乎地叫著,回手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液晶顯示的電子計時器,重重地按了兩下,嘴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同歸於盡式防禦程式、紅外線電子掃描眼最短頻率、人工檢索最短間距,這幫廢物,以為這些破爛規矩就能阻擋外來入侵者嗎?”
我冷靜地報出我想要的資料:“四一到四四,外加十七資料庫,全部內容。”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嘴裏念念有詞:“進入下載、進入下載、進入下載……老天,五角大樓的官僚老爺們,也不想著多撥些經費過來,這些破爛中心伺服器的速度,都趕得上木牛流馬了,真是不可理解。好了好了……等我有了錢,大家一起分,提前進入烏托邦理想世界——”
我的臉上不禁露出微笑,與黑客打交道,不必帶著那些世俗的面具偽裝,絕對清心自在。以前與小燕在一起時是這樣,現在和紅小鬼合作,仍舊是這樣。如果地球上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像黑客們一樣純粹真摯,也就少了那麼多背後捅刀子的卑劣行徑了。
紅小鬼從一台電腦撲向另一台電腦,動作古怪而笨拙,但手指的擊打速度越來越快,劈裏啪啦聲,猶如初夏的密雨敲打著玻璃窗。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電子計時器發出悅耳的童音:“倒計時,十、九、八、七……”
紅小鬼好整以暇地再次摸出一塊巧克力,狠狠地咬了一口:“唔,味道不錯,吉百利的制做工藝越來越細膩,其實無論是哪一國的產品,我們都會明智地選擇最好的、最適合自己的,對不對?”
他翻著小眼睛望著我,對我的走神相當不滿:“喂,你在想什麼?女人?金錢?名聲?”
這些亂七八糟、千頭萬緒的話從他嘴裏源源不斷地拋出來,讓我接都無從接起,只能裝著打哈欠,含混的應付過去。
“我在想什麼?想蘇倫、或是想大哥楊天——也許這一次,因蘇倫失蹤事件而揭開的阿房宮謎底,將是人類考古史上的一個最重大發現。那些方眼怪人,會是地球人的朋友嗎?抑或是致命的死敵?他們到達為秦始皇做過什麼……”
電子計時器報出“一”字之前,紅小鬼已經及時地做了一個“琵琶輪掃”的動作,瞬間結束了六台電腦的工作行程。
“哇,美國人搜集到的資料竟然這麼多,足足有六十多萬頁,天哪,你恐怕得看到夏天才行!”他誇張地翻了個跟頭,“哢嚓哢嚓”地大嚼巧克力,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我走到電腦前,意料之中,六台電腦上都帶著軍方標記,應該是二零零五年軍方最新採購自國外頂級生產商的定制版本。所有的壓縮檔上,都顯示著代表“絕密”的紅色鑰匙標記。
“辛苦了兄弟。”我真誠道謝,可惜沒有巧克力供應給他。
看來黑客們各有各的獨特習慣,當初小燕喜歡在工作間隙裏大喝北京二鍋頭,紅小鬼的習性卻是巧克力,這個群落的成員正是因為具有了自己獨特的個性,才能獲得萬眾矚目的成功。
紅小鬼吃完巧克力,舒服地四肢伸開,呈“大”字形躺好,只過了一分鐘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六十多萬頁資料,我當然不必全看,只要搜索其中與“黃金”有關的部分就可以了。
第一條有用的資訊,來自於一本叫做《天語》的古籍,上面記載:某個時候,公雞打鳴特別早,於是天門洞開,有一隊黃金武士列隊而下,站在內城的屋頂上,發出驚天動地的神語,無人能夠聽懂。武士們帶著一隻神秘的瓦缶,也是黃金鑄成,在天空不斷地旋轉。”
瓦缶,無疑就是古人對太空飛碟的稱呼,就像我們現代以“碟”稱呼它們一樣。
黃金武士是什麼呢?應該是從飛碟上走下來的外星人,被無知的地球人稱為“天神”。在那個曆法普遍還不發達的年代,很多記載都沒有具體時間,只是籠統地表示為秋天、冬天或者雨後、雪後,幾乎等同於無據可查。
我以“黃金、秦始皇”為關鍵字,迅速得到了另一條有用的資訊——“攻打韓魏之前,兵力不足,秦王大怒,設壇祭天,於是天門大開,一名天神落下,方眼金甲,站在壇上,自雲名為‘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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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老虎出現,透明囚室
這條資訊真的該讓顧傾城一起來看才對,我相信越來越多的資料將會揭示方眼怪人的真實身份,並且這些資料記載中,確確實實地表明,正是由於“設壇祭天、天神降臨”才導致了六國潰敗、大秦一統的輝煌局面。所以,天神的作用,絕對不容忽視。
紅小鬼睡得很香,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我輕輕走出門口,向顧傾城的帳篷走去,想邀她一起過來參詳這些資料。方眼怪人是秦始皇的得力幫手,應該就是無數外星人其中之一,那麼他在大秦統一後,繼續留在地球上,並且把自己封閉進一個古怪的金蛋裏,到底意圖何為?不會只是功成身退、不留姓名這麼簡單吧?
“第二座阿房宮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是秦始皇的本意?還是方眼怪人的索取?為什麼又要建在無限幽深的地下,而不是依山傍水,像世所共知的驪山阿房宮一樣?”
“他們”改造出一個龍格女巫又是什麼目的?難道大哥也曾與“他們”照過面、交過手……
我仰天長歎,忽然覺得人類的智慧真的是極其有限,在千絲萬縷、看似相關的線索中,竟然無法捋出一條明晰的主線來,前路一片模糊,不知道哪里才是光明的頂點。
忽然,顧傾城的聲音響起來:“衛叔,你覺得,拿到‘碧血夜光蟾’的機率有多少?五毒教方面,會不會再念舊情,對何寄裳施以援手?還有,古寨方面可以投入戰鬥的力量究竟是個什麼數位?”
我倏地停住腳步,匿伏在帳篷的陰影裏。
衛叔低聲咳嗽著:“小姐,一切都不確定,甚至連那件寶貝到底被何寄裳藏在何處都沒有確切消息。我只能保證,順利佔領古寨,殺光一切反抗力量,然後再做打算,你看怎麼樣?”
顧傾城不滿地冷笑:“那就算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何必去招惹五毒教?再說,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得罪風,絕對不合算。抵抗飛蛇毒素的血清,咱們共帶了五箱,應該也能抵擋一陣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煩躁不安,踱來踱去的影子映在帳篷上。
衛叔恭謹地彎腰站在一邊,試探著問:“小姐,那樣的話,咱們需不需要防範何寄裳尾隨而來,唾手摘取咱們的探索成果?五毒教的人,一生與毒為伍,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顧傾城一聲長歎:“成果?衛叔,到目前為止,咱們有什麼成果而言嗎?除去死掉了幾個人之外?”
衛叔湊上去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小姐,你是不是怪我今天沒有出手援救孫貴?”
遠處山頂又傳來淒厲的狼嗥,讓我心裏猛然一緊。孫貴遇險時,以衛叔的輕功身法應該能做出恰當的應急反應,就像他切掉洞外那槍手的食指一樣。
在每一個危機猝降的場景裏面,任何人都會有自己的特殊反應,絕不雷同。他那樣的高手,絕不會一味帶著人馬後退,而拿不出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來,否則,怎麼能壓服這群江湖上桀驁不馴的雇傭兵?
顧傾城搖搖頭:“我沒有,哥哥曾經告誡過我,要無條件地相信你。”
她的聲音逐漸冷淡起來,很顯然在隱藏著內心的真實想法。
衛叔又咳嗽了一聲:“孫貴的真實身份,是山東神槍會的人,而且是五服以內的直系弟子,一直在江湖上不明不白地漂著。同時,像他一樣身份的,至少還有十幾個人,零星分佈在港島、大陸、美國等黑道江湖上。我有理由相信,這些人是神槍會的大當家孫龍故意放出來的耳目,一遇到恰當的機會,立即發難,成為神槍會入侵其他派系的臥底和急先鋒。他死了,咱們這支人馬也就真的安全了,對不對?”
顧傾城昂著頭,尖削的下巴高挑著,那種沉思的姿態像極了一朵獨自開放在暗夜裏的蘭花,孤直且高昂。
衛叔的話令我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苦笑,孫龍的神槍會志向遠大,覬覦的是整個天下江湖。在北海道楓割寺時,我與孫龍短暫的見面,已經能深深感受到他胸膛裏蘊藏著的洶洶霸氣。
爭霸江湖,必定會帶來更多的損失與殺戮,衛叔的借刀殺人計也足見陰損高明了。
我忽然發覺,明裏看似他們是不辭辛苦、千里而來的幫手,實際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向前這片幽深的大山裏,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值得所有的人興師動眾?正如當時蘇倫不顧我電話裏的苦勸,一意孤行要進蘭穀、天梯一樣,她要尋找什麼?
夜色越發昏暗起來,仰望峭壁千仞的遠近高山,我的情緒正在漸漸變得消沉起來。假如一個團隊不能夠精誠團結,只是在這裏爾虞我詐、相互內訌,最終結局,大概只會在外力的重壓下化為齏粉,一無所得。
面對此時的困境,我開始想念與蘇倫、蕭可冷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想起鐵娜——那個大漠孤煙下不可一世的埃及女將軍。畢竟,她們都是胸懷大志地要做大事業的人,都會顧全大局,先培育出果實再談分配,哪能跟眼下的這群人一樣,在果實八字沒有一撇的時候,就已經在互相扯後腿、下黑手了。
“蘇倫,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悄悄後退,走到營地邊緣,把胸膛裏的悶氣狠狠地吐了出來。
如果一直在這裏裹足不前,探索行動大概就得被迫中止了。一想到石柱下面那個神秘的世界,我的後背上便不自禁地冒出層層冷汗來。
“風先生,在想什麼?”顧傾城的聲音,在我側後方五步之外悄然響起,依舊優雅溫柔,但傳入我耳朵裏時,味道全部變了。
我轉過身,盯著她朗星一樣的眸子。
“怎麼了?你的臉色那麼難看?”她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抬起雙手,活動著自己修長白皙的十指。
當她施展出“以衣衫作琴弦”的功夫制服那條三寸蟲時,我曾極度震驚過,想不到表面上深沉淡定的她竟然身懷這種高深莫測的內力和琴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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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1:00
引言回覆
“顧小姐,我在想,咱們是不是該中止這次行動了?要找的人不見蹤影,反而一直都在損兵折將,並且那些石柱排成的陣勢根本無法通過,再等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對不對?”我以退為進,不再把自己的真心袒露給對方。
“風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顧傾城漆黑的眉驚豔地一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悠然一轉,泛出一個蘊義複雜的微笑。
我平靜地搖頭:“沒有。”
“我說的是那邊——”她用下巴向南面點了點,眼角笑意更深。
我本以為她指的是我在帳篷外偷聽的事,所以斷然否決,現在一下子明白,她指的是山洞裏傳來的聲音,又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琴聲。
“循著這些聲音,至少能找到發聲的工具、彈琴的人,我準備明天就依照這條思路進洞。古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得到一些,就得有冒險的勇氣,你說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像是在問我,更像是自問。
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不過現在一旦明白石柱下面藏著一個兇險無限的隱秘世界,立即就把原先不成熟的計畫否定了。人死不能複生,孫貴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我沒有權力再讓別人身處險境。
看不見的危險,永遠比看得見的危險更令人憂懼。
“要我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找不回蘇倫,這一輩子都再不會快樂了——”一刹那,蘇倫的影像彈射在我腦海裏,特別是在十三號別墅第一次見到她時,長髮披拂、纖腰一握,定格在我記憶的銀幕上。
我的眼眶一陣發熱,胸口也猛的痛了起來。
顧傾城吟詩一樣地微笑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至寶視之。如果蘇倫小姐知道你的心,一定……一定——你聽,什麼聲音?”
就在正前方遙遠的山巔之上,有一陣尖銳的呼哨聲陡然響了起來,三長、三短,稍後又是三場、三短。
“菲律賓人的緊急求救信號,應該屬於亞馬爾罕族的特殊土著語言?”顧傾城臉上浮現著一個驚愕的巨大問號,“菲律賓海域遠在東南,那裏的土著語言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比她更感到驚駭,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就精通這種語言,並且是東南亞一帶名聲最響亮的黑道高手。
呼哨聲再次響起時,已經近了不少,這次是極長的一聲,中間經過了六道高低起伏的悠揚轉折,像是一隻寂寞的百靈鳥在大聲唱歌。
顧傾城迅速看了一眼腕表:“竟持續了十五秒鐘?這人好深的內力,一邊急速奔跑還能一停不停地發出嘯聲。”
我幾乎已經肯定了那個人的身份——“老虎!在埃及沙漠裏盜取《碧落黃泉經》之後消失的老虎!”
一陣颯颯的風聲響過,衛叔已經出現在顧傾城身邊:“小姐,是有強敵來了嗎?”
他的反應比我想像的更快,手裏已經拎著一支黑沉沉的衝鋒槍,保險栓也早就彈開。
流動哨們茫然地抱著衝鋒槍向遠處眺望著,或許是山洞裏越來越多的神秘事件已經把他們的神經摧殘得麻木了,所以再有新情況發生也只是被動地接受,無法做出第一時間的快速反應。
“不一定是敵人,風先生,你的意思呢?”顧傾城的目光掃向我。
我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心裏卻像萬馬奔騰、千軍決蕩一般紛紜動亂。假如老虎真的在此地出現,已經無跡可循的《碧落黃泉經》也會跟著現身,搜尋大哥的線索也就能夠繼續下去了。
“可惜蘇倫沒在這裏,或許只有她能分享我此刻的愉悅心情吧?”
“叫狙擊手準備射擊,全體戒備,全體戒備!”衛叔低聲吼叫著,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傳令兵立刻飛奔而去。
老虎的內力、武功、刀術、槍法冠絕東南亞黑道,而且背後有自己龐大的澳洲家族撐腰,如果不是生性散漫,早就能創立起威震江湖的大門派了。
我真的希望他能出現,成為自己打開困局的有力助手。
當那嘯聲第三次以三長、兩短、一長的頻率出現時,我長吸了一口氣,力發丹田,嘯聲脫口而出,同時向南飛奔。
經過了日本楓割寺一戰,我的內力在幾大高手的幫助牽引之下,有了潛移默化的提高,今天是第一次施展。嘯聲一起,聲震四面山谷,激起無數層回音,立刻把對方的呼哨聲蓋了過去。
夜色仍然昏暗,但我和對方憑著聲音指引,半分鐘之內便在一個突起的小山峰頂上相遇。
“老虎——”隔著三十步,我已經縱聲大叫,心情一陣激動,喉頭竟然有了微甜的血腥味道。
那個人穿著一身灰色的皮裝,脖子上系著條米白色的絲質圍巾,半尺長的穗子隨風飄擺著。相距十五步,他便開始仰天大笑,淩空飛躍起來,與我在半空裏相擁,一同飛旋著落地。
“風,終於又見面了!我還以為,沙漠裏的分別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會晤呢,哈哈,老天有眼,又一次幫我重回陽間了,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將臨近的夜梟全部驚動起來,撲扇著翅膀吱吱喳喳地飛向樹叢深處。
除了老虎,誰還有這種一笑震驚山林的豪情?只是我絕對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看到他。
他的手掌依舊粗糙有力,滿腮鬍鬚也肆意紮煞飛揚著:“風,有沒有酒,咱們兄弟倆喝上一場,然後再討論一件天大的怪事——”
我放開他的手,驀的看見他左邊臉頰上一道兩寸長的傷口血肉外翻,滲出的血珠不斷地滾落到脖子上。
“發生了什麼事?誰傷了你?唐心呢?”我急促地追問。能將老虎傷成這樣的人,武功必然高明到極點,如果仍然左近,我一定得告誡顧傾城與衛叔他們小心戒備才是。
“風,這道傷口是日本人送給我的,不過卻是上次盜經時發生的事了……唉,這件事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咱們先喝酒,邊喝邊告訴你。”
老虎眉頭一皺,兩眉正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川”字。他的眼神之中,除了焦灼之外,更多地充滿了難言的困惑。
相信此刻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狙擊手的瞄具裏看得一清二楚。
我望了一眼老虎趕來的方向,黑魆魆的遠山千峰壁立、亂樹叢生,不知道藏著多少未知的兇險。既然他堅持先去喝酒,我也只能由他。
回到營地,所有的隊員已經解除了緊急戒備,四下散去,只有顧傾城與衛叔等在那裏。
老虎對衛叔非常注意,不止一次地偷偷打量著他,一股無言的殺氣正在兩人之間彌漫著。
我帶他進了我的帳篷,喝酒是小事,我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夠讓他變得那麼困惑?
一直到整箱的人頭馬洋酒搬上來,老虎才逐漸放鬆:“風,你從哪里找了這些幫手來?那個老傢伙看上去非常古怪,並且那小妞兒雖然滿臉帶笑,骨子裏卻充滿了殺氣。唔,你跟他們在一起,實在是夠糟糕的,蘇倫小姐呢?她沒來?”他開了一瓶酒,絮絮叨叨地嘟囔著,嘴對嘴地喝了兩大口,發出“嘖”的一聲長歎。
像他這種老江湖,目光如電,能夠輕易地在瞬間識破別人的偽裝。我保持沈默,任他自說自話,以期儘快地拉回正題。
其實每一個飽經風霜的江湖人物都有自己的秘密,畢竟能在腥風血雨中屢次幸運地活下來,傷口多少、多深,只有自己知道。
“風,如果我告訴你,好多天來,我一直被囚禁在一個透明空間裏,做著每天周而復始的怪事,你信不信?”他又仰面喝了幾口,整瓶酒已經去掉一半。
我在玻璃杯里加了三顆冰塊推給他:“喂,人頭馬不加冰,比航空煤油還難喝,你忘了?”
冰鎮過的酒會讓人更容易變得清醒,今晚的夜還長,我不希望他幾分鐘就醉倒過去。
老虎順從地在玻璃杯裏倒滿了酒,舉在眼前,空茫無奈地自語著:“好多天,我像冰塊一樣停留在那個空間裏,半死半活,找不到一點解脫的方法。我十幾次想到過死,但又不清楚死在那樣的地方,靈魂會不會仍舊升天堂、下地獄,所以只好生生忍著,直到剛才突然有機會跑掉。更巧的是,在外面會第一個遇到你,是不是天意要我再回去救小心出來?”
冰塊在褐色的酒液裏不安地動盪著,像是不可捉摸的三隻精靈。
“老虎,這麼東一句西一句地亂說,沒人能聽明白。”
我坦言相告,自己不想在雲山霧罩的敍述裏跟什麼人打啞謎,只想在最短的時間里弄明白他和唐心到底遭遇了什麼。
老虎抹了一把戟張的鬍鬚,苦笑著問:“風,可不可以給我一面鏡子?”
鏡子就在床頭,我抓起來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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