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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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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埃及古墓 第17章 危機重地
蘇倫的處事能力遠遠超出我的預想,她矮身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帳篷後兩分鐘,我看到距離井口最近的那衛兵突然捂著肩膀倒了下去。那種強力的麻醉箭,一瞬間就能打倒老虎、獅子等巨型猛獸,對付一個壯年男人不過是大材小用。
我低著頭衝刺了四十多米,到達了井口邊。驟然間,一種難言的寒意從豎井裏迅速浸潤出來,將我全身上下籠罩住。我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扭頭向井下看了看,數不清的指路燈嵌在井壁上的不銹鋼護筒內面,一直延伸到極幽深處。
那種寒意,不是天氣意義上的“冷”,而是面對某種未知的危險時,人的第六感本能反應。
蘇倫從第二個哨兵站立的地方,露出頭向我做了個“OK”的姿勢。
我定了定心神,踏進電梯,按下了綠色按鈕。電梯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然後鋼索絞動,緩緩下沉。
豎井裏的空氣還算新鮮,並沒有特別氣悶的感覺,這要得益于工人們事先架設好的造價昂貴的通風換氣設施。電梯下落的速度非常平緩,所以我有機會仔細觀察著四壁的詳細情況。
豎井的構造,猶如大型橋墩灌注水泥混凝土前挖空的井筒,直徑五米,四壁用嚴密的護筒撐住,阻擋流沙灌入。
每隔三米距離,洞壁上就安裝著一盞強力射燈,銀白色的燈光灼灼亮著,讓人覺得此刻不像是穿行在一個幽深的豎井裏,而是要在觀眾座無虛席的國家大劇院裏登臺表演一樣。
我用力深呼吸,讓自己臉上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同時按了按腰帶上別著的手槍。我的速射技術,曾創造過十發子彈九十九環,並且連射十輪這樣的成績,基本功扎實,非常穩定。所以,一槍在手,我並不害怕即將到來的任何危險??假如是來自“人”的危險的話。
抬頭向頂上看,昏黃色的天空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圓形洞口,真的是“坐井觀天”的感覺。
“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呢?害得谷野、班察如此惶然?”穀野那個茫然的表情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像他那樣的高手,就算天塌地陷、木乃伊複生都不一定能令他動容,到底……
我突然感到一陣驚駭:“這麼靜?晝夜趕工的工人們總得發出點動靜才對啊?”耳朵裏除了絞索捲動的軋軋聲,根本聽不到任何人聲和機械運作聲。
我趴在欄杆上低頭下望,除了閃亮的燈光,什麼都看不到。可惜,我衣領內藏著的,只是個單向發射的竊聽器形式的裝置,無法跟別人通話。剛剛下來的太急,如果能帶上個營地裏的對講機就好了。
電梯下落了十分半鍾,速度變緩,然後隨著“喳”的一聲,自動停止。
我面前出現了一個橫向的隧道,方向對準土裂汗金字塔。這時候,我仍舊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看到四道極粗大的電纜線,像四條神秘的巨蛇向隧道深處延伸進去。
我有些猶豫,目前來看,除了超乎尋常的靜謐,還看不出任何問題的端倪。
地上是用水泥混凝土澆鑄過的簡易通道,橫向隧道自然也是由不銹鋼護筒支撐著。這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地下工程,必定耗資巨大,而且要通過埃及政府當權人物的某種“默許”,只有像手術刀這樣的超級大亨才做得到。
隧道內燈火通明,讓我的自信心又重新得到了支持。下了簡易電梯,手一直按在槍柄上,慢慢向隧道內走進去。堅硬的地面、良好的通風設備讓我恍然覺得,這不是在幾十米的沙漠地下的真實場景,而是某個遊樂園裏的虛擬遊戲。
手術刀處心積慮做了這麼大規模的通道,這次肯定是想一舉打破土裂汗金字塔的神秘。每個人都有野心,只不過,大人物的野心通常也像他們銀行帳戶上的數字一樣,越來越大,呈幾何級數增長。
我的腳步逐漸加快,因為我看不出目前這種狀況下會有什麼危險,到了最後簡直是在隧道裏奔跑。真是叫人難以相信,隧道裏始終都是空蕩蕩的。這個位置,明明應該有超過四十名工人在幹活,就算人和人之間不說話,但風鎬、鏟土運土的傳送帶機器聲總該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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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向前跑了五分鐘,我稍微停了停,但最終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直跑了下去。
按照我的估計,從隧道入口到我最後停步的地方,總共前進了大概三百米上下,至多不超過三百二十米。
一個人都沒有,一件工具也沒有,隧道最後,竟是一塊巨大的石碑。之所以說它“巨大”,是因為它橫向堵住了隧道的去路,只能看到堵在洞口上的一部分。
石碑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銀白色,上面用黑色的筆跡鐫刻著古拙的埃及象形文字。
“前進一步者,殺無赦!”這就是那些文字翻譯出來的意思,當然,那只是露在洞口處的一點,或許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伸手撫摸著石碑,觸手處冷冰冰的,像是按在一塊巨大的鐵塊上。
地上乾乾淨淨,沒有沙土撒落的痕跡,沒有工人遺留下來的工具,更沒有一點點關於那群工人的任何足跡。那塊石碑,被擦得乾乾淨淨,要知道它是被埋在幾十米的地下,字跡的刻痕裏原先總該有些沙土污泥留下來??但現在,它那麼乾淨,像有人噴了洗滌劑後又用抹布細心擦過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工人呢?”
我並不以為穀野等四人是看了這塊警告石碑後驚駭失色的,在埃及金字塔的挖掘過程中,曾經不止一次出現過這樣的警告性石碑,不過是古代的法老王用來嚇唬愚民的手段而已。那麼,一定還有什麼東西,是在我到來之前,被他們發現並銷毀了??
我在石碑前仔細搜索,並且用力伸手去推那石碑,希望能有奇跡出現。
《天方夜譚》裏,阿裏巴巴無意中念了“芝麻開門”的咒語,便打開了四十大盜的藏寶庫,我希望自己也能又那樣的好運。
石碑當然紋絲不動,我總覺得某個地方不太對勁,但腦子裏並不十分清醒。在這種狹窄的空間裏,人往往都會產生某些古怪的錯覺,自己的判斷力並不準確。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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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神秘石壁
我用力盯著那石壁,雖然自己並沒有用意念發力的超能本領,但在想像中,我總覺得石壁後面會隱藏著無窮無盡的秘密。按照路程推斷,此地距離土裂汗金字塔的塔身還遠,難道古代法老知道盜墓人會掘地而進,所以事先埋這塊石碑在這裏?
我試探著把雙手全部貼在石壁上,恍惚中,石壁上的銀色字跡都在磷磷閃動,像是某種螢光粉的效果。我用指甲去摳那些字跡的凹槽,卻什麼都弄不下來。
石壁是冰涼的,像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石頭製品一樣,並且,我期待的那種古怪的召喚聲並沒有再次響起,只能失望地後退,重新隔著五步距離打量著它。
事實證明,我在此地將一無所獲,一想到這一點,渾身像被潑了盆涼水,熱情全部熄滅。
“那麼,穀野等人真的是看了這石碑而惶然退走的?那些工人呢?工人被全部撤走了,在我跟蘇倫去金字塔那邊的空當裏?”這樣的解釋,似乎合情合理。
“算了,還是先回到地面去好了,或許手術刀那邊能提供更多有用的資料!”我自言自語地轉身,驟然耳邊傳來一陣遲緩的“噗通、噗通”的響聲。第一反應,那是某個人的心跳,就響在耳邊,不過這聲音給放大了十幾倍,在空洞的隧道裏格外驚人。
“誰?是誰?”我猛然尖叫起來,並且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強烈的日光燈下,沒有任何一個角落能逃得過我的眼睛。我身邊根本沒有人,只有這塊充滿殺氣的石碑。我把目光重新投射到石碑上,第二次走近它,那種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節奏也加快了些,約等於人的脈搏每分鐘搏動六十次的樣子。
我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在這塊石碑面前,拔槍肯定是最無效的舉動。
我把耳朵貼在石壁上,仿佛是婦產科醫生附耳在孕婦肚子上聽心跳的動作一樣,怪異而冒失。於是,我實實在在地聽到了石碑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實實在在地響動著。
“你有心跳?該不會也有思想,也會說話吧?”
一瞬間,我又聽到了那神秘的召喚聲:“1999,恐怖的王,從天而降,他來了……來了……來了……”其實,在營地時,幾次聽到怪聲,都跟別人站在一起,心裏會比較有底,不至於驚駭失色。現在,我是在幽深的地下隧道裏,一旦有情況發生,毫無援手可以依託,自己難免有些心虛。
啪嗒、啪嗒,接連兩滴汗珠落下,砸在腳邊的路面上。
“是誰在裏面?是誰在說話?是誰??”我伸手出去,在石碑上用力捶了兩下。雖然我練過外家硬功,卻還沒到鐵砂掌、黑砂掌那種“碎石開碑”的境界,所以,等我清醒過來,才發現情急之下,自己的指骨都被石碑碰破了皮,鮮血直流。
血當然也沾在了石碑上,這也就讓我有機會見識到了它的第二個怪異之處。那些血跡慢慢隱沒,像是海水溶於沙灘或海綿那樣,被石碑吸收了進去,最後變得乾乾淨淨。
“這是……一塊會吸血的石碑?”我嚇了一跳,向後連退十步。
這種情況下,要是想繼續前進的話,很可能需要TNT炸藥和定向爆破技術。這一點,難不倒鑽井工人們,只要穀野一聲令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相信很快就能炸碎石碑。不清楚它的具體厚度,但我想不會超過五米,那是組成金字塔塔身的石塊的最大尺寸。
我把全身內力運到右臂上,驟然發力一甩,將指骨上滲出的四五滴血甩向石碑。我要確認一下,它是不是真的能夠將血液吸收掉。不出所料,血滴沾到石碑後,在一秒鐘內迅速滲透進去,絲毫痕跡也沒留下。
我陡然拔出了手槍,因為我心裏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石碑能夠吸收血液,還有心跳,我可以姑且把它當成一個“活體”。活體,能否承受槍彈的射擊?這塊有思想的石碑,遇到槍彈會做何反應?
當槍口指向那些血滴消失之處時,我的思想也打了個愣怔:“會不會……我一槍射過去,會喚醒沉睡的猛獸?它會變成……”
這樣的思想,的確像《天方夜譚》上的神話邏輯,石碑是古墓的守護神,將會殺死一切敢於覬覦墓中寶藏的盜墓者。
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果斷地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槍響了。
我敢確定,子彈射中了方才血滴消失的地方,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硝煙味,但我驚奇地發現,石碑上沒留下彈孔,我也找不到剛才射出的彈頭。
噹啷??
彈殼落地,在堅硬的地面上彈跳了四五次才老老實實地停下來。
我現在知道??
彈頭射入了石碑體內,的的確確是射中了它。它在極短的、肉眼難以察覺的時間內重新彌補好了那個小小的彈孔。
“天哪!它是活的,而且……而且是一種地球上從未見過的物質構成……”我的思想有小小的混亂,幸好,石碑仍舊是石碑,並沒有變成其他洪荒怪獸。
我還是冷靜地摸了摸那彈頭消失的地方,毫無異樣,仍舊是堅硬的岩石。
我確信,石碑後面有我最想發掘的秘密。它、或者是躲在它後面的某種神秘力量,在召喚我進去,因為只有我能聽到它們的召喚。姑且把那種力量叫做“鱷魚大神”吧,我需要拿到所有的資料,然後採取下一步行動。
思慮再三之後,我乘著電梯重新回到地面。
情況,比我想像的要糟。井口四周,圍滿了營地裏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工人。我的目光迅速在那群戴著橘紅色安全帽的工人堆裏一掃,馬上得到結論:“這不是工人的全部,大概缺少四十個左右,也就是每輪一次班時進入豎井的人數。”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因為現在有個很恐怖的問題就擺在大家面前,工人們明顯失蹤了一批??假如此刻整個營地的人全部在場的話。
蘇倫已經被特種兵挾持,她再厲害,也不會是整隊特種兵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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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27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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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百歲長老
“風先生,我想咱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穀野已經恢復了平靜,皮笑肉不笑。
“誤會?”我躍上平地。特種兵放開蘇倫,她悻悻地甩甩手臂,走向我身邊。這種場合,我沒法向她說明一切。
“風先生,下面的一切,請暫且保密好不好?很多事,你我都搞不明白,不過我已經去請薩罕長老,十二個小時內,應該能得到一個比較中肯的結論。”谷野揮揮手,特種兵慢慢散去,繼續執行警戒人物。
那群工人面面相覷,腳步沉重地各自回歸帳篷,井下作業自然已經停止了。
直到回到帳篷裏,我的心情仍然莫名其妙地壓抑著。
蘇倫並沒急著追問,而是打開咖啡壺,添了兩勺咖啡粉進去,扣上蓋子。壺裏的水慢慢沸騰著,一層乳白色的泡沫不斷翻滾起來,帳篷裏彌漫著巴西咖啡的微苦味道。
“有件事、很奇怪的事……蘇倫,如果碰見這件事的是你,我想你肯定也會百思不得其解??”我一時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
蘇倫凝視著沸騰的咖啡,若有所思:“哥哥說過,你、還有以前的盜墓之王楊天,血液裏都有一種非比尋常的魔力。你們,是天生的盜墓奇才,所以我才把下井去的機會讓給你。但你必須知道,在盜墓、考古、歷史三方面的造詣,我要比你深得多,也淵博得多。”或許覺得氣氛太沉悶了,她抬起頭,調整表情,嫵媚地一笑。
咖啡煮好了,每人捧著滿滿的一個紙杯,相對而坐。
“說吧?下面發生了什麼事?有妖魔鬼怪,還是木乃伊復活……”在沙漠裏,最恐怖的事莫過於木乃伊復活。傳說木乃伊由死到生,需要吸收幾萬個活人的氣血力量,所以會在復活過程中殺死一切遇到的活人。
我笑了笑:“那只是傳說中的神話,我沒有那種運氣,就算遇到木乃伊,也是支零破碎的骨架,毫無價值。”
“那麼??”蘇倫無言,低頭垂著杯面上的奶油泡沫。
“一個巨大的石碑,它擋住了隧道的去路。石碑上,是法老王的詛咒……”
蘇倫笑起來,用力捧著杯子。我不怪她,任何一個像我們這樣級別的考古專家,遇到帶詛咒的石碑就像冬天下雪、夏天落雨一樣平常。如果在盜墓過程中,不遇到這種恐嚇性的警告標示才是最奇怪的。
“石碑是活的,吸血而且能吞噬子彈,我懷疑,是它把井下的四十多個工人‘吞’掉了。”這是我的揣想,當然毫無支援根據。
提到“工人”兩個字,蘇倫驟然警覺:“哦?工人?我知道在剛才的圍觀人群裏,缺少了四十一名工人。我以為他們在井下,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被‘吞噬’呢?”蘇倫臉色略顯蒼白。
在這個一望無垠的大沙漠的深夜裏,沒有什麼比詭秘莫測的神秘事件更駭人的了。
我一邊敍述,一邊覺得後背颼颼直冒涼氣。如果石碑是活的,焉知這附近地面上沒有它的同類?等我完整地把自己的發現說完,蘇倫第一個問題已經出口:“你說,石碑上的詛咒恰好堵在隧道的去路上。那麼,這件事看起來豈不太巧?假如那石碑極大,刻著的字極多,又怎麼可能恰好把詛咒的那個部分露在隧道口上?”
我撓了撓後腦勺,恍然大悟。其實自己看到那咒語的時候,心裏覺得古怪而說不出口的地方就在於此。
“所以,我說那石碑是活的,而且有思想意識,懂得把寫著警告的部分對準隧道口。”我的話很有邏輯性,也很具有說服力。
蘇倫自言自語地笑著:“真想下去看看,到底是塊什麼樣的石碑呢?”邊笑,她邊撥通了手術刀的電話。
手術刀聲音很大:“正好,薩罕長老也在別墅,關於土裂汗古墓,他提供了些新情況,我馬上發給你們看。”
薩罕長老的確切年齡大概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二十五之間,已經歷經了五代埃及總統,是官方和民間的“活字典”級人物,廣受民眾愛戴。他說話的威信程度,幾乎超過了現任埃及總統。
對於他的身份構成,我最感興趣的是這一條??“精通古埃及語言、地理、文字、秘聞、法術”。可以這麼說,薩罕算得上是個“人精”,更是埃及的知名人物,在沙漠諸國裏具有至高無上的民間威信。
“哥哥,其實挖掘工作過程中,也發生了些事,我要報告給你聽……”
我擺擺手,衣領內匿藏的對講機會告訴手術刀一切。他那種精明幹練的人物,往往聽一個字就能推斷整句話的意思,根本不需要面面俱到的解釋。
蘇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無言地扣了電話。她比我更瞭解自己的哥哥,隨手開了電腦,接收電子郵件。這封電郵裏帶著四張圖片,前三張都很好解釋,類似於埃及的旅遊風光明信片的照片,有獅身人面像、金字塔像、沙丘俯瞰圖。
最後一張,是一尊以藍天白雲做背景的雕像。雕像無比巨大,全身泛著幽幽的石青色,一隻腳是抬著的,像是在大踏步前進。它的頭,幾乎已經伸進白雲當中,面無表情,但五官跟人是相近的,都有兩耳、兩眼、鼻子、嘴巴。
如果不是出於對手術刀和薩罕長老的尊敬,我早開始罵“Shit”了。
四張圖片,毫無關聯性,能說明什麼?說明大漠裏有一尊巨人雕像?
手術刀電話打進來,溫和委婉:“你們兩個看看這些圖片,那是薩罕長老的孫子三年前在土裂汗金字塔附近拍到的。你們一定在罵我多事,知道嗎?第四張那個雕像,薩罕長老把它叫做‘土裂汗大神’,是專門保護土裂汗金字塔的大神。能看到他的人,不是大富大貴,就是暴死街頭。”
我哼了一聲:“那他孫子怎麼樣?暴富了嗎?還是??”
手術刀長吸了口氣:“暴斃倫敦街頭,死於流彈射擊。”
我一時無言:“倫敦?流彈?”以倫敦的治安情況,行人在路上遭槍擊的機率非常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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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特納隊長自殺事件
聽筒裏,手術刀的聲音沉重悒鬱:“風,這件事有些古怪,做不來不要勉強,聽到了嗎?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唯一的弟弟,因為我曾答應過楊天,要一輩子照顧你。”
我悶哼了一聲,剛剛在隧道裏的一腔悶氣還沒發洩出來:“長老還說什麼?四張照片又能代表什麼?”一個埃及小子的倫敦被殺,根本看不出與埃及金字塔有任何關係。那種石頭雕像在全球各地都能找到,該不能隨隨便便指認它是什麼“土裂汗大神”吧?
“一句咒語,你聽著,是‘奉它召喚的,做它腳下的奴僕,世世代代不得背叛。不奉召喚的,必將歸於塵土,夭折於星空下’??風,小心些。隨時保持聯絡,千萬別擅自行動。”說到最後,手術刀的話也嚴厲起來。聽得出來,他對我和蘇倫剛才的擅自行動非常不滿。
既然手術刀如此害怕關於土裂汗大神的傳說,為什麼還要處心積慮開發金字塔的秘密?我不解,但我知道,這個小小的金字塔下面,說不定埋藏的秘密要比巨大的胡夫金字塔更多。
結束通話後,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幸好,薩罕長老很快便到達這邊,發掘金字塔的任務是谷野一行來完成的,跟我沒太大關係。我大可以高枕無憂,還有蘇倫這樣的小美人陪著,樂而忘憂。
放下聽筒,才發現蘇倫一直心事重重地看著我,睫毛深垂,風情無限。她的腰那麼細,絕對是中國古人詩詞裏的“楊柳細腰”……
“風哥哥,我想……下去看看!”她吐出幾個字,隨即揚了揚長發,眼眸深邃,帶著深不可測的幽光。
我眨眨眼睛,腦袋有些大了:“下去看?其實我已經描述得很詳細了?有這個必要嗎?”
蘇倫輕輕揪著自己的長髮,思索著慢慢說:“金字塔下面到處佈滿機關,我想那石碑肯定是機關控制的,打開它不是難事。為山九仞,豈可功虧一簣?”看來,她接受過傳統的中文教育,引用起中國人的成語來恰到好處。
我拔出那支槍放在桌子上,對她的提議根本不贊同。
蘇倫揚了揚手裏的兩個黑色塑膠袋子,另一隻手裏握著一柄銀色的小鏟,微笑著:“至少應該把那石碑取一部分下來,送去化驗。如你所說,一塊‘有思想’的石頭,肯定不同尋常,所以,完全有化驗它成分的必要。風哥哥,這次換你望風,我下洞去。”
我摸摸自己的鼻子,對她的大膽提議只能用“驚駭、敬佩”來形容。她的確是個不尋常的女孩子,面對危險,根本毫無懼色,這才是一個優秀的盜墓者最應該具備的潛質。但是,隧道裏那麼古怪,我可不想她去冒險。
我搖頭:“蘇倫,還的等薩罕長老到了再說吧,咱們不值得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再去冒險。”想想那突然消失的四十多個工人,我禁不住又一次不寒而慄。
蘇倫揮動著手裏的袋子,想了想,不再堅持,坐在電腦前,連線上網去查資料。
我仰面躺在床上,仔細回憶那石碑的怪異之處,潛意識裏,我把它想像成一頭怪獸的樣子,非但一口吞噬了四十多個工人,還用肥大的屁股把隧道牢牢堵住。
驀的,外面傳來數聲激烈的槍響,是從特種兵所住的那些帳篷附近發出來的。
我彈跳起來,走出帳篷,所有的人正在慌慌張張地向西面跑,特種兵們已經荷槍實彈將那帳篷包圍住。不大一會兒,表情肅穆的特種兵,從帳篷裏陸續抬出三具屍體。
最後走出的,是滿臉哭喪的穀野,手裏拎著一把短小精悍的手槍,一直向我的帳篷走過來。
“風先生……特納死了,殺死了同一個帳篷裏的兩個小隊長之後,吞槍自盡。臨死前,他不停地說著一句話……你有沒有興趣聽?”
他手裏的槍,槍口上沾著暗紅色的血,看上去詭異而噁心。
特種兵們迅速將現場清理完畢,拆除了那頂草綠色的帳篷。
在這種沒有法律、法官的大漠裏,死了的人就地掩埋,根本無須勘察、驗屍等等煩瑣的行政手續。圍觀者也司空見慣地退開,不以為然。這一大群人為財聚、為財散,除此之外,毫不關心。
我把目光收回來,冷靜地看著穀野。
他呵呵乾笑著:“怎麼?不歡迎?”
說實話,我對心懷叵測的穀野的確不太歡迎,他的心機太深,我怕自己涉世不深,太容易就被他利用。
“當然歡迎,谷野先生請進!”蘇倫代替我招呼客人,從帳篷裏鑽出來。我只能側了側身子,勉勉強強地說:“請進吧!”
蘇倫第二次煮了咖啡上來,穀野遲疑著,滿臉只是乾笑,肯定是在反復權衡哪一條可以說,哪一條值得保留。我不屑一顧地大口喝著咖啡,只加了半塊糖,味道略苦,但可以讓我越喝越清醒。
穀野終於開口:“特納……開槍殺人的時候一直在叫‘土裂汗大神啊饒恕我吧’這句話,特別是他吞槍自盡的最後一瞬間,至少帳篷門口有十幾個人同時聽到,他平靜而虔誠地向天禱告,說的,也是這句話。”
我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帳篷裏出現了冷場,只有熱咖啡的香氣緩緩飄蕩著。
穀野猛喝了幾大口咖啡,倏地抬頭:“我說的,兩位不感興趣?”他前額上的抬頭紋折成十幾道橫向的“一”字,密密麻麻,像山地人世代耕種的梯田,極富觀賞性。
我不說話,晃動著手裏的紙杯。
蘇倫始終跟我默契配合,同樣保持沈默。要想讓穀野這樣的老狐狸吐出心裏話,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不聞不問的沈默,讓他摸不清我們的底牌。
“既然你們不感興趣,我會直接見手術刀先生,他肯定……”
蘇倫很有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谷野先生,我哥哥已經把有關土裂汗金字塔發掘的所有事宜,全部交給風先生來處理。他只會聽風先生的報告。所以,大家最好不要輕易去打擾他,好不好?”
穀野受了挫折,困獸般向我望著,喘氣聲越來越響。
我淡淡地問:“井下的情況我瞭解一部分,但是,我想知道曾經發生的一切。想必,谷野先生願意滿足我的好奇心吧?”單單一個怪異的石碑,並不足以表現出土裂汗金字塔的古怪,我希望從穀野這裏找到更多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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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淩晨來客
帳篷裏陡然寂靜下來,只聽見穀野大口喘粗氣的動靜。這個走南闖北歷經大風大浪的盜墓界大人物,此刻變得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般情緒激動。
“你真的想知道?真的要知道?”他激動地發問,眼珠子瞪的溜圓。
我聳聳肩膀,在筆記本鍵盤上敲了一個鍵,讓螢幕上顯示出一幅隧道的簡易示意圖。按照尺寸標記,從石碑處再前進一百七十米,才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外殼部分。同時,地質資料顯示,隧道所處位置只是毫無異樣的沙子,不可能有那麼大的石塊出現。
蘇倫很沉得住氣,提起水壺給每個人的紙杯裏重新注滿咖啡,淡淡地說:“谷野先生如果想敝帚自珍,那就算了。我們有手有腳,也會下隧道去看,總比別人慌慌張張道聼塗説的好。”
穀野突然起身,失手打翻了紙杯,褐色的咖啡灑滿桌子,並且沿著桌沿流淌到地上。
他並沒有為自己的失態道歉,而是順勢跳起來,惡狠狠地丟下一句:“隧道裏有怪獸,你這下該滿意了吧?”然後,大步走出了帳篷。
我注意到,當谷野經過蘇倫身邊時,蘇倫裝作若無其事地輕輕彈了下指甲,把一個豆粒大的東西彈入他的衣領下面。
這下帳篷裏真的安靜下來,蘇倫抽出紙巾擦抹桌子,我則是翻動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資料,希望能從厚厚的地質學資料上,找到那石碑的來歷。
沙漠的夜很長,這麼小的一張床,又僅有一個睡袋,絕容不下我們兩個人。看穀野的態度,似乎也沒有留蘇倫在此地過夜的殷切意思,當然也不會提供第二頂帳篷。
“其實,今晚我一點都不困,你可以用我的睡袋??”蘇倫有些倦了,我看到她偷偷捂著嘴打哈欠。
她翹著嘴角笑著:“那……那就不好意思了……”接著,很快脫去靴子,鑽進睡袋裏。
我繼續搜索資料,不過眼角餘光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蘇倫側臥的背影。這種情況下,對男女間旖旎的風流韻事,我根本不可能有丁點多餘的心思,我注意的是她正悄悄把一個隱形耳塞放進耳朵裏。
不出我所料,她剛剛彈在穀野身上的是個微型竊聽器,而假裝睡覺,則是為了專心竊聽。
營地東北方向,傳來軋軋的直升機螺旋槳的轉動聲。我看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鐘,是什麼人會半夜來臨?
蘇倫的背影一動不動,呼吸聲異常平穩。
我不好直接揭穿她,畢竟大家在這場暗戰裏,各有各的立場,很可能是貌合神離的合作方式。
營地裏,有穿著戰靴的特種兵快速奔跑的聲音,強力手電筒的光芒不停地掃來掃去,但沒有大聲喧嘩的異動。那麼,來的是谷野的客人了?還是他邀請來的幫手?
我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索性掀開帳幕走出去,站在一片黑暗的角落裏。
直升機落地後,雜訊小了。
穀野站在機艙門口,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保持著日本人的微鞠躬樣子。機艙裏先跳出的是兩個全副武裝的黑衣衛兵,警覺地用黑洞洞的衝鋒槍向營地裏指著,自然也是埃及軍人的裝束。
後面,一個肚子微微隆起的四十多歲的胖子,身著整整齊齊的藏青色西裝,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慢慢走出來,眼角向恭敬肅立的穀野斜了一下,才趾高氣揚地落地,嘴裏說了句什麼。
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的交談,但看外表可以知道,那胖子肯定是日本人,而且屬於腦滿腸肥的政界要員一級的人物。
在胖子的身後,一個穿著白色緊身運動服,頭上戴著白色棒球帽的女孩子,利索地跳出來,身後垂著的馬尾辮一直垂到腰間,看上去年輕漂亮而且活力四射。
搞不清這一行人的來歷,索性向黑暗中走,在幾個還亮著燈的帳篷之間穿行。其實,此刻的我,對於隧道內的情況仍舊是滿頭霧水。不過,特納死了,我起碼還可以找另外一個人,營地負責人耶蘭。
沙漠環境惡劣,如果不是為了豐厚的報酬,耶蘭這種人是不會成年累月在沙漠裏工作的。基於這一點,我有信心從耶蘭這裏得到我需要的資料。
耶蘭的帳篷比尋常工人所住的地方稍微大一些,畢竟這個帳篷還充任著營地辦公室、資料室。帳篷裏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從簾幕縫隙裏望進去,燈下,有兩個人相對屈膝跪著,垂頭合掌,似乎正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我頓了頓,等兩人禱告完畢,同時站起來時,迅速地掀簾走了進去。
看見我,耶蘭並不吃驚,臉上帶著茫然的苦笑,只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在對面的人身上。那人穿著骯髒不堪的工人服裝,滿頭白髮胡亂地打著卷,渾身上下都髒得厲害。
“龍,我該如何躲過劫難?請您頭頂尊貴的神指引我、開導我……”
被稱作“龍”的男人,皺著眉,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嘴裏不停嘟囔著某種咒語,過了足有半分鐘,才猛然雙手一拍:“偉大的真神已經有明確的示下,離開沙漠,永遠不要回來。你要做的事,隨時都可能毀掉沙漠的和平安寧。真神教誨我們,不可害人,不可覬覦他人財寶,你做不到,最後就會賠上生命??醒悟吧……”龍把自己的手臂慢慢伸直,壓在耶蘭的頭頂上,緩緩摩挲著,劃出一個又一個圓圈。
腳下的地毯上,有個黑黝黝的木碗,裏面裝著土,插著三支同樣黑色的香,正冒著嫋嫋的煙氣。
“忘了那些恐怖的事吧,真神無處不在,真神會保佑他的孩子。”龍的聲音晦澀而嘶啞,英文的發音吐字極不清晰,帶著某種地方方言的濃重痕跡。他的雙手,加起來只有六個手指,每只手的拇指、食指都被連根剁掉了。
龍並沒有看我,說完了這些話,俯身端起地下的木碗,虔誠地圍繞耶蘭轉了三圈,然後高舉過頂,走出了帳篷。
耶蘭“呼”的長出了一口氣,乏力地坐在單人床的床沿上,伸手向辦公桌前的椅子一指:“請坐。”他的臉,整個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灰白色,像是??像是醫院太平間裏經過冷凍的屍體。其實,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應該是豁達、冷靜、小心、謹慎的典型沙漠男人形象,絕不會為一點小事就嚇得屁滾尿流。
“我知道你要問的問題,但我已經在真神面前發過誓,永遠都不會說出來。”他開門見山,還沒容我開口,已經封了去路。
“每個人都需要有信仰,你是對的,但如果井下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四十一條人命啊??如果你真的是正義的,就該把真相說出來,營救那些陷入困境的工人,對不對?”
我試探著把話題引到失蹤的工人身上,但耶蘭突然尖叫起來:“營救?怎麼營救?他們、他們已經被怪獸吞進肚子裏,這會兒只怕早就融化腐爛掉了,怎麼營救?”
他猛地跳起來,從桌子邊的牆上,抬手摘下一杆雙筒獵槍,以極熟練的動作喀啦一聲拉動槍栓,緊握槍柄,指向帳篷門口。
我愣了愣,因為穀野也同樣提到過“怪獸”兩個字,難道地下真的??我一下子笑起來,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世界,不是古老荒誕的神獸橫行年代。在科學家們已知的近十萬種動物裏,並沒有“怪獸”這種東西。
“冷靜些朋友,我想你是緊張過度,產生幻覺罷了,冷靜些!”
桌子上,放著一瓶開了蓋的埃及土酒,旁邊則是半碗沒喝完的酒。我把那酒碗倒滿,端給耶蘭。他咬著牙接過碗,咕嘟咕嘟灌了幾口,臉上被酒精燒得有了血色。
我順勢接過他手裏的槍,悄悄退膛卸掉了子彈。這種德國出產的獵槍,射程遠、勁頭足,能輕易殺死一頭成年駱駝,拿在一個瘋子手裏,絕對不是件爽心悅目的事。
“說說那怪獸吧耶蘭先生?如果你的那些資料有用,我可以付五百美金給你。”我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仍舊不相信關於“怪獸”的言論。
帳篷裏暫態彌散滿了酒精的辛辣氣息,酒精順帶燒紅了耶蘭的眼珠子:“怪獸,把工人吞掉了,我們、眼睜睜看著,怪獸的舌頭鮮紅鮮紅的,像總統在國慶日那天鋪在國會前的紅地毯。工人們踏上去,舌頭一卷,工人就不見了……”
耶蘭喃喃地說著話,整碗酒很快灌進去。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這種狀態下,耶蘭根本不可能講出什麼新鮮內容來。說來說去,他堅信地下有只無以名狀的怪獸,生生把那四十一個工人吞吃了。
一陣腳步聲急促傳過來,有人在帳篷外請示:“耶蘭先生,谷野博士有請。”
耶蘭醉醺醺地問:“什麼事?他有什麼事?”
那人從簾幕下露出頭來,是個胸前橫槍的特種兵,目光溜了我一眼,繼續說:“日本國來了位大人物,對先生您很感興趣,請過去敍談。”
我想起了直升機上下來的胖子,還有那個清純活潑的白衣女孩子,他們會是什麼大人物呢?再說,日本本土的大官,到這窮山僻壤的大沙漠裏,會有什麼要務?眾所周知,日本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有利益的行動,他們才懶得理。
一瞬間,腦子裏似乎觸動了某些線索,卻虛無縹緲,沒法聯結在一處。
耶蘭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傻笑著,跟著那特種兵慢慢離開,向穀野的巨大豪華帳篷走去。
我出了帳篷,狠狠地在額頭上拍了一掌:“怎麼辦呢?怪獸出現,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暫停,唉,夜長夢多!再耽誤下去,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事呢!”
依照原先手術刀的發掘計畫,一切都是在埃及政府的特別關照下,借挖掘油井的幌子,偷偷進入塔里去。為這個計畫,他向埃及總統府的行賄額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可是,谷野一行人的發掘工作一開始,就出了岔子,再明目張膽地請日本本土高官來參觀,這與最早手術刀的秘密發掘思路,已經差得十萬八千里。
“嚓”,黑暗中,有人正在擦著打火機點煙。
我一扭頭,半秒鐘內便認出了“龍”那種皺紋堆疊的臉。他正佝僂著身子蹲在帳篷側面的黑影裏,貪婪地吸煙,像只在夜晚出動的卑下的地鼠。
我心裏猛然一動:“方才情形,龍肯定是教中真神的靈媒。所以,耶蘭才虔誠地向他禱告,那麼,耶蘭心裏的秘密,豈不全都告訴了他?”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從龍嘴裏套到耶蘭的全部秘密。
我摸摸口袋,取了一張一百美金的鈔票握在手心裏,慢慢踱到龍的眼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龍仰面看了看我,繼續低頭抽煙。
“朋友,我手裏有張一百美金的鈔票,你想不想要?”我用力攥拳,那張嶄新的紙幣發出必必剝剝的響聲。
金錢是最好的誘餌,無論誰都會應聲而來,龍當然也不例外:“要要,我當然要,先生有什麼吩咐?”他丟下手裏的煙捲,手忙腳亂地把工裝上的扣子系好,再用力挺挺胸膛,讓自己的儀錶精神重新煥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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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井下怪獸
埃及人信奉的神教五花八門,稀奇古怪,而且大凡信教的人,對本教之神潛心至誠,無論心裡有什麼祕密,都會告訴神靈,以求獲得解脫。
我盡量讓自己臉上的微笑看起來自然︰“耶蘭先生,我只是覺得你或許需要什麼幫助,才過來探望一下。你該知道,這項工程本來是手術刀先生僱佣你來管理的,雖然中途易主,可是你對手術刀先生總該有個什麼交代吧?”
耶蘭的眉毛急遽地抖動著,嘴唇一個勁哆嗦,彷彿在極力切牙忍著自己的痛苦。帳篷裡,到處堆滿藍圖、防護工具之類的鑽井隊必需品,正對著的牆面上,還貼著一張土裂汗金字塔的想像中的剖面圖。圖上,用紅藍鉛筆潦草地標注著很多細小的專業符號,密密麻麻,幾乎佈滿了那條已經挖掘成功的豎井兩側。
我看過耶蘭的資料︰埃及國立大學鑽探系畢業,自修沙漠地質學碩士,有超過十五年的沙漠鑽井實戰經驗。此前,曾成功地為美國公司在埃及沙漠裡找到四十余口油井、水井。
毫無疑問,他是個沙漠工作裡的佼佼者,絕對具備埃及人堅忍不拔的駱駝氣質。這樣的人,輕易不會被怪事嚇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知道……手術刀先生是個大人物,也給了我很多錢……但是,我已經在真神面前發過誓……”他漆黑的眼珠子裡射出絕望的光芒,雙手用力握著自己的膝蓋骨,不停地扭來扭去。
“每個人都需要有信仰,你是對的,但如果井下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四十一條人命啊──如果你真的是正義的,就該把真相說出來,營救那些陷入困境的工人,對不對?”
我試探著把話題引到失蹤的工人身上,但耶蘭突然尖叫起來︰“營救?怎么營救?他們、他們已經被怪獸吞進肚子裡,這會兒只怕早就融化腐爛掉了,怎麼營救?”他猛地跳起來,從桌子邊的牆上,抬手摘下一杆雙筒獵槍,以極熟練的動作喀啦一聲拉動槍栓,緊握槍柄,指向帳篷門口。
我愣了愣,因為谷野也同樣提到過“怪獸”兩個字,難道地下真的──我一下子笑起來,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世界,不是古老荒誕的神獸橫行年代。在科學家們已知的近十萬種動物裡,並沒有“怪獸”這種東西。
“冷靜些朋友,我想你是緊張過度,產生幻覺罷了,冷靜些﹗”
桌子上,放著一瓶開了蓋的埃及土酒,旁邊則是半碗沒喝完的酒。我把那酒碗倒滿,端給耶蘭。他咬著牙接過碗,咕嘟咕嘟灌了幾口,臉上被酒精燒得有了血色。
我順勢接過他手裡的槍,悄悄退膛卸掉了子彈。這種德國出產的獵槍,射程遠、勁頭足,能輕易殺死一頭成年駱駝,拿在一個瘋子手裡,絕對不是件爽心悅目的事。
“說說那怪獸吧耶蘭先生?如果你的那些資料有用,我可以付五百美金給你。”我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仍舊不相信關於“怪獸”的言論。
帳篷裡瞬時彌散滿了酒精的辛辣氣息,酒精順帶燒紅了耶蘭的眼珠子︰“怪獸,把工人吞掉了,我們、眼睜睜看著,怪獸的舌頭鮮紅鮮紅的,像總統在國慶日那天鋪在國會前的紅地毯。工人們踏上去,舌頭一卷,工人就不見了……”
耶蘭喃喃地說著話,整碗酒很快灌進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這種狀態下,耶蘭根本不可能講出什麼新鮮內容來。說來說去,他堅信地下有只無以名狀的怪獸,生生把那四十一個工人吞吃了。
一陣腳步聲急促傳過來,有人在帳篷外請示︰“耶蘭先生,谷野博士有請。”
耶蘭醉醺醺地問︰“什麼事?他有什麼事?”
那人從帘幕下露出頭來,是個胸前橫槍的特種兵,目光溜了我一眼,繼續說︰“日本國來了位大人物,對先生您很感興趣,請過去敘談。”
我想起了直升機上下來的胖子,還有那個清純活潑的白衣女孩子,他們會是什麼大人物呢?再說,日本本土的大官,到這窮山僻壤的大沙漠裡,會有什麼要務?眾所周知,日本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有利益的行動,他們才懶得理。
一瞬間,腦子裡似乎觸動了某些線索,卻虛無縹緲,沒法聯結在一處。
耶蘭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傻笑著,跟著那特種兵慢慢離開,向谷野的巨大豪華帳篷走去。
我出了帳篷,狠狠地在額頭上拍了一掌︰“怎么辦呢?怪獸出現,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暫停,唉,夜長夢多﹗再耽誤下去,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事呢﹗”
依照原先手術刀的發掘計畫,一切都是在埃及政府的特別關照下,借挖掘油井的幌子,偷偷進入塔裡去。為這個計畫,他向埃及總統府的行賄額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可是,谷野一行人的發掘工作一開始,就出了岔子,再明目張膽地請日本本土高官來參觀,這與最早手術刀的祕密發掘思路,已經差得十萬八千裡。
“嚓”,黑暗中,有人正在擦著打火機點煙。
我一扭頭,半秒鐘內便認出了“龍”那種皺紋堆疊的臉。他正佝僂著身子蹲在帳篷側面的黑影裡,貪婪地吸煙,像只在夜晚出動的卑下的地鼠。
我心裡猛然一動︰“方才情形,龍肯定是教中真神的靈媒。所以,耶蘭才虔誠地向他禱告,那麼,耶蘭心裡的祕密,豈不全都告訴了他?”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從龍嘴裡套到耶蘭的全部祕密。
我摸摸口袋,取了一張一百美金的鈔票握在手心裡,慢慢踱到龍的眼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龍仰面看了看我,繼續低頭抽煙。
“朋友,我手裡有張一百美金的鈔票,你想不想要?”我用力攥拳,那張嶄新的紙幣發出必必剝剝的響聲。
金錢是最好的誘餌,無論誰都會應聲而來,龍當然也不例外︰“要要,我當然要,先生有什麼吩咐?”他丟下手裡的煙卷,手忙腳亂地把工裝上的扣子系好,再用力挺挺胸膛,讓自己的儀表精神重新煥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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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耶蘭的禱告
“現下,你只需要告訴我,耶蘭剛剛對你說了什麼,然後這張鈔票就是你的了。”我慢慢把紙幣展平,一百美金,夠他們這樣的窮工人在開羅的紅燈區瘋狂一個星期了。
龍急速地眨著自己那雙混濁的眼睛,貪婪地盯著錢。他的臉黝黑粗糙,臉型顯露出亞洲人的特徵,應該是越南人或者泰國人。
“好的,錢先給我,我就說﹗”他貪婪地咽了口唾沫,喉嚨裡發出咕嚕一聲響。四周很靜,似乎所有的哨兵都圍攏到穀野的帳篷那邊去了,可能是為了加強對大人物的保衛工作。
我拉著龍的袖子,示意他蹲下來,全部隱藏在黑影裡,並且把錢遞給他。
龍又咽了口唾沫︰“耶蘭說,井下隧道裡,有怪獸。工人們正在向前挖掘,突然間前面的泥沙自動坍塌下來,出現了另外一個洞口。洞裡鋪著血紅的地毯,工人們很好奇,有幾個以為是挖到了埃及王的寶藏,大聲嚷著興奮地向前跑,全部進了洞,然後……”
沙漠裡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裡,幾乎任何一個故事都帶著“沙漠寶藏”的情節。古埃及王搶掠來的財寶,都埋在大漠黃沙之下,卻沒做上明顯記號,所以,表明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沙漠,下麵必定有成千上萬的金銀財寶。
總之,全世界窮人的心思都是相同的,都想不勞而獲,被天上掉下來的金子砸中。
龍停住嘴,又伸出手,狡黠地壞笑著。
我又取了張鈔票放在他手裡,他才繼續講下去︰“那個洞突然晃動起來,地下的紅地毯一卷,那些工人就不見了。知道嗎?那是怪獸的嘴,吃掉了四十一個工人之後,又挪過來一塊石碑,把洞口堵住。要知道,埃及王的寶藏,都是有神獸守護的,挖寶的人,一旦驚醒了神獸,肯定死無葬身之地。所以,耶蘭已經決定退出這次行動,唉,再多的錢,都不如命重要啊﹗”
龍絮絮叨叨地說著,把錢放進貼身口袋裡。他的英語帶著某種古怪的地方口音,聽起來別別扭扭,而且他的目光一直閃爍不定,似乎在掩藏著什麼。
“還有嗎?”
“沒了,就這麼多。不過或許您有星期聽聽關於埃及王寶藏的傳說,我只要半價好了,怎麼樣?”龍的目光偷偷打量著我的口袋。
那些傳說,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懶得聽他胡說。
當我起身時,臉是向著西面的,正對土裂汗金字塔的方向。一剎那,我倏地想到︰“難道這麼多年,沒人能打開金字塔,就是因為有怪獸守護?”
這當然是貽笑大方的無稽之談,所謂神獸、古咒語、詛咒、蠱毒都是法老為了統治奴隸們才想出來的怪招,作為唯物主義者,對此根本就嗤之以鼻。
“龍,你是哪個國家的人?”臨走前,我問了這麼一句,因為我感覺到這個人不簡單。
“越南、胡志明市的鄉下。”他答得毫無破綻。
“那麼,你怎麼會當上了埃及人的教會神媒?”
他笑了,搖搖頭︰“每個飄泊江湖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祕密。”看得出,他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每句話都答得很圓滑,不輕易露出破綻。
我斜了他一眼,臉色沉下來︰“龍,這裡是手術刀先生的地盤,誰要想亂七八糟地搞事,都得掂量掂量,你知道嗎?”不等他回答,我已經沿著帳篷的空隙向回走。
挖掘土裂汗金字塔這樣的大事,一旦敗露,江湖上不知會有多少神祕幫派盯著,所以,進入營地的每個人都可能是身懷絕技的江湖異人,不可輕敵。
離開龍蹲著的地方大概有四十步,看看四下沒人,我迅速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微型耳塞,放進左耳。剛剛耶蘭離開時,我在他的球鞋上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腳,把一枚竊聽器沾在了鞋幫上。
“不不、不,那是古墓的守護神,不能那樣──”是耶蘭的聲音,清晰從耳塞裡傳出來。隨後,有人吐出一長串的日語,邊說邊狂妄地大笑。
我的日語不太好,但簡要的意思可以聽懂,那人大意是說︰“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錢,可以把整個埃及、整個非洲都買下來,管它是什麼守護神,一律用穿甲彈幹掉。”這樣的話,讓人忍不住啞然失笑。在這種沙漠地形的地下,使用穿甲彈,何其愚蠢?輕微的爆炸動作,都可能引起所有隧道的完全坍塌。
谷野很冷靜,一直在說︰“耶蘭先生不要激動、不要激動,不管那是什麼東西,都得處理掉。相信我們,相信我們日本軍方的力量,一定可以……”
我嚇了一跳,這是在埃及境內,日本人難道敢派遣軍隊過來行動?再說,在非洲各國中,埃及的軍事力量是首屈一指的,一旦公然發生戰爭,只怕沙漠裡的百姓和文物都得遭殃。
耶蘭在拚命跺腳,我感覺到耳塞裡傳來的聲音忽高忽低︰“不行﹗不行﹗沙漠神靈不會答應,沙漠神靈會降罪給你們,不要──”
谷野與那日本胖子換了日語交談,聲音又低又快,我只聽清了“爆破、箭、射擊”等幾個詞彙,其餘根本聽不懂。
如果洞裡那石碑是怪獸所設,只能動用武力,這是勢在必行的大事。我擔心的是,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剛剛開始,就要動用武力,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接下來,一直都是兩個日本人在交談,其他人鴉雀無聲。奇怪的是,我根本沒聽到班察和那個日本女孩子的聲音,似乎現場,只有穀野、日本胖子、耶蘭三個人。
我收起耳機,迅速回了自己的帳篷。這種複雜的狀況,除了跟手術刀報告外,我還需要個幫手。
蘇倫還在假寐,聽到我進來,睡意朦朧地起身︰“風哥哥,你去那裡了?”
我笑了笑,趕緊打開電腦,進入了一個設定了四重密碼的文字檔案。檔案裡是十九行阿拉伯數字,每行都超過三十個以上字元。根據某種奇怪的編碼組合,我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個,輸入手機裡。
蘇倫翻身下了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風哥哥,剛剛哥哥來過電話,說你的一位朋友急著見你,正在別墅裡等候。”她的頭髮十分蓬亂,睡眼迷離,分外惹人遐思。
我避開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假裝滿不在乎︰“朋友?誰?”
她只說了兩個字“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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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次下井
我無聲地揚了揚手機,做出一個驚訝莫名的表情。我剛剛找到的那號碼,就是老虎的祕密手機號,連我在內,地球上知道那號碼的不超過十個人。
弄不清是老虎湊巧殺到開羅來呢,還是手術刀有意找這個人來幫我──我心虛地笑了笑︰“太好了,他是我朋友,也是盜墓行當裡的高手,也許這次來會對我們有幫助呢﹗”
老虎的經歷非常複雜,不是一段話兩段話能交代清楚的,但他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彷彿“老虎”這兩個字,一旦他用了,別人無論怎么標榜自我,都不可能比他更有資格使用“老虎”這個名字。
蘇倫的耳機已經摘掉了,我想她肯定把谷野的所有談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那些談話資料,我同樣需要,因為我不清楚下一步谷野要怎么應付隧道裡的情況,假如那怪獸真的存在的話。
晨曦已經悄然降臨帳篷門口,整夜沒睡,蘇倫看起來仍舊精神抖擻,讓人佩服。
外面,直升機的螺旋槳又軋軋轉動著,沒出門,我們也能聽得出,那直升機已經離開營地,向著開羅城東方向飛去。
營地裡漸漸喧囂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這么多人聚在這裡,多耽誤一天就會多一份巨大的開支。
錢的事我並不擔心,無論是谷野還是手術刀,支付這么一筆小錢,都是九牛一毛的事。我實質上是在擔心消息走漏後,天下盜墓高手,都會螞蟻聞到蜜糖一樣聞風而來,那時候,就算土裂汗金字塔全部是黃金鑄造而成的,都不夠大家來分。
蘇倫屈膝坐在床頭,閉目垂頭,在用一種類似於印度瑜珈術一樣的功夫調神養息。
現下,我倆之間似乎有了某種隔閡,似乎彼此並沒有深度信任對方,否則,能夠交換一下彼此的情報,應該對事情的進展更有把握。我相信目前為止,蘇倫得到的資料要遠勝於我,她不先開口,我只能被動地等待著。
用過早餐之後,眼看著太陽慢慢升起,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額頭上漸漸有了汗珠,盲目地打開電腦,翻閱著關於土裂汗的舊資料。當谷野掀開帘幕走進來時,我渾身的衣服都被濕汗粘在身上,邋邋遢遢非常難受。
“風──”谷野故作神祕地先掃了蘇倫一眼,搓著雙手,有些裝腔作勢地︰“風先生,有些事,能不能單獨談談?”
蘇倫跳下床,乖巧地笑了笑︰“屋裡悶,我出去走走。”有竊聽器在,她樂得躲開現場出去偷聽。
谷野坐下後,有條不紊地掏出香煙和打火機,放在桌面上,略微沈思了幾分鐘,緩緩開口︰“風先生,我想邀請你第二次下井,有沒有膽量?”
風卷動帘幕,不停地送進來外面車輛挪動、鐵鏈亂拖的響聲,似乎在進行著某種極重的機械的運轉。我的大腦迅速轉動著,試圖分析他這些話的真實意圖。
“風先生,昨晚我的客人,或許你已經遠遠地看過。不瞞你說,那是我國的國家安全長官渡邊俊雄──”
我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日本國家安全長官一職地位非常尊貴,幾乎與國家總理平級。而渡邊俊雄其人則是全球有名的軍事天才,曾任美國五角大樓的首席軍事總參,深得美國近期三代總統的青睞。
昨晚所見,光線不太好,我一時沒往他身上去想,所以才聯繫不起來。不過,盜墓工作跟國家安全長官的管轄範圍相差甚遠,他來干什麼?
谷野很滿意自己的開場白,順暢地說下去︰“風先生,不管隧道裡有什麼、發生了什麼?我們都必須下去解決這件事。現代軍事力量,如此之強大,區區野獸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所以,我冒昧過來邀請,就是要你見識見識我大日本國的先進武器……”
谷野的狂傲激怒了我,或許,他是故意在我這個“中國人”面前炫耀武力罷了。五十年前的戰爭,這個東海彈丸小國敗得並不甘心。早聽說,日本國內的民眾對大陸遊學人員極度歧視,現下從谷野對待我的態度上,可見一斑。
我冷冷地笑著︰“哼哼,怪獸?看了那麼多各國軍事調研報告,還真沒聽說日本人有降服怪獸的法寶。谷野先生,你該不是看‘奧特曼’的卡通肥皂劇看多了吧?”
在日本人出品的“奧特曼超人”這部系列劇裡,到處都是怪獸,到處都是日本作家虛擬出來的智障怪獸,然後被同樣智障的奧特曼超人殺死。這種垃圾電視看多了,肯定會神經兮兮地以為地球上到處生存著超級怪獸。
谷野啪的擦著了打火機,點上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態度倨傲地說︰“風,你只說敢不敢跟我下井吧?放心,我大日本軍隊裡的精英,會好好保護你的……”
我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向頭頂涌上來,幾乎想甩袖子離開,或者干脆在他那張傲氣十足的臉上狠狠來上一拳,打他個滿堂彩。
谷野站起來,把打火機和煙盒在手裡拋來拋去,不屑一顧地嘟囔著︰“我就知道,中國人是……”
我舉起手指向門口︰“谷野先生,下井的事,隨時奉陪,到時候,你可得小心點,萬一被怪獸咬死了,可就是你們日本國的最大損失──”我發願這是跟日本人合作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蘇倫沒回來,我借著盆裡的水擦了把臉,讓沸騰的血液慢慢降溫,然後在桌子上匆匆留言給蘇倫︰“我下井去,如果營地發生問題,你馬上撤離,回去告訴手術刀。”
到現下,我還覺得關於怪獸的傳言,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幻覺編造。
井口的簡易電梯已經準備好,我發現,電梯的圍欄已經被兩毫米濃的鍍鋅鋼板重新焊接過,已經變成了一個四壁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四方鐵箱子。箱子上留了很多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給特種兵們預留的射擊孔。
電梯上,四個全副武裝的大漢,環繞著一杆微型鋼炮。我沒看錯,那的確是經過細致改裝的鋼炮,炮筒子上刷著黃綠交錯的迷彩偽裝色,旁邊還放著一個敞開的木箱,裡面擺滿了與成人小腿同粗、同長的灰色砲彈。
我有些惱火了︰“這種殺傷力和震動裡都同樣驚人的火器,怎么可以在沙漠隧道裡用?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營地裡的人們,包括工人和剩餘的特種兵們,都無聲地向井口方向圍攏過來,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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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藤迦小姐
見到這種陣勢,谷野的臉不知不覺變得蠟黃,我偷偷覺得好笑。凡盜墓高手,必定應該是心理自衛能力極強之輩,現下他自己方寸大亂,拖我下井,與其說是示威,不如說是找幫手。
我走進電梯裡,立刻旁邊又踏上來兩名膀大腰圓的特種兵,手裡的武器已經換成了只有在陣地攻堅戰中才用得到的輕機槍,神態如臨大敵。
“可以走了嗎?”我向仍在電梯外搓掌、跺腳的谷野招呼著。
一邊的班察突然急急忙忙地插嘴︰“要不要……再等等看看薩罕長老……”
這句話提醒了我,此地距離開羅,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為何薩罕長老還沒到?難道手術刀一直留住那老頭子,還有什麼祕密要探討?在此之前,我對手術刀滿心敬畏,因為他在盜墓界創下的赫赫威名,還有,他是大哥放心托付的監護人,對我而言,有“長兄如父”的意味在裡面。
不過,隨著土裂汗金字塔事件一點點展開,我對手術刀兄妹漸漸有了懷疑,似乎他們有很多個祕密瞞著我。
再掃視了人群一遍,還是沒有蘇倫的影子,不知道她做什麼去了。
谷野干笑著︰“不必等,這些小事,咱們能做好,肯定能──”
他向自己的帳篷方向又看了看,昨晚那個活潑的長髮女孩子正在大踏步走出來。她換了一身特種兵的迷彩服,腰帶上左右各掛著一個槍套,露出兩柄“沙漠之鷹”的銀白色槍柄,昂首挺胸,高傲無比。
谷野臉上的笑堆得更高,揚起手臂︰“藤迦小姐,藤迦小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藤迦小姐的頭昂得更高,在所有工人和特種兵注視的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電梯邊,噌的跳了上來,站在我身邊。立刻,一股濃烈的熏香氣息沖入我的鼻孔,讓我幾乎閉過氣去。那種香氣,是日本特有的一種叫做“千花之鳥”的香料發出的,據說要耗費一百多種鮮花的精華,混合以高精度的橄欖油製成,極為昂貴。
我後退了一步,跟她拉開距離。
我的心思全在井底怪獸身上,根本對她絲毫不感興趣。
谷野跳上電梯,打了個手勢。班察按下電鈕,電梯緩緩下降。
井壁上的燈依舊亮著,把一節一節不鏽鋼護筒照得閃閃反光。我手裡並沒有武器,更沒有人注意這一點再將武器配發給我,或許大家覺得,我只是參觀者,根本不需要武器。
絞動的鋼索發出輕微的 聲,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極富攻擊性的沙漠響尾蛇的動靜。我習慣性地仰面向上看,那圓形洞口裡露出的天空越來越小。
藤迦開口,說的是又快又輕的日語,當然是誠心要避開我的耳目。一陣惱火,我索性背轉身,面向井壁,省得遭人猜忌,但我的耳朵卻一字不漏地把那些話記下來,試探著翻譯過來──
“金字塔,天皇陛下對此很感興趣,事關島國生死存亡。國內的幾大物理天才,經過論證,我們的日本本土,極有可能,像亞特蘭蒂斯一樣,沈入海底……”
我切牙忍著笑,原來小日本竟然這么害怕本土沈沒嗎?還有,這些自戀狂們竟然把日本跟傳說中偉大的亞特蘭蒂斯相提並論,實在可笑之極。
谷野回答︰“七大寶石全部到手,才可能產生令宇宙逆轉的力量,等咱們拿到第一顆再說吧﹗”他在藤迦面前,一本正經,恭恭敬敬。
我猜藤迦或許是渡邊俊雄的女兒?情婦?此來,絕對是監視谷野的行動。看她的樣子,肯定身懷武功,而且是絕對的精英高手。那麼,日本人對“月神之眼”的覬覦,難道只是覬覦全世界、全宇宙的一小部分?幕後還有更大的貪婪計畫?
我覺得自己正陷入一個矛盾的漩渦裡來,被各方勢力左右、利用,無法自主。這種感受,是任何人都不想接受的。
豎井裡非常靜,靜得讓人有點心慌。電影裡的怪獸都是會吼叫的,按照導演們的想像思路,我該在這裡聽到怪獸叫聲才對。我又想起了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鼓聲和召喚聲,會不會跟怪獸也有關係?
正想著,電梯搖晃著震動了一下,已經到底。
藤迦正說到︰“天皇已經下了必勝的命令,否則,谷野君,等著剖腹謝罪吧﹗”表情越來越嚴肅,陰沈著臉。她的手壓在腰間的槍柄上,英姿颯爽,但身處地下隧道,擺樣子是不管用的,這兒又不是巴黎時裝展上的T形台。
谷野躬身施禮,答應著︰“是、是﹗一定完成任務。”
下了電梯,我仔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在專業的挖掘人員和機械的操作下,地面平整,護筒扣接得也很妥貼。上次偷著進來,來去匆匆,根本沒心情注意細節,現下不得不佩服耶蘭和工人們的專業素質。
藤迦當先進了隧道,像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女戰士一般,讓我漸漸對她有了點異樣的感覺。人在江湖,最佩服的就是膽子大、武功高的異能之士,我能夠感覺出她身上的不平凡,而且在她迷彩服的兩個肩膀部位,都高高鼓起,像吹足了氣的氣囊。那裡,肯定藏著某種武器──
谷野踉蹌著跟在後面,然後是兩名平端輕機槍的特種兵。
鋼炮已經被搬下電梯,四個人兩前兩後牽引著一直向隧道深處而去。大家都很忙碌,只有我,兩手空空,形如看客。其實,我最該了解的應該是逃生路線。世界上的事,沒有絕對成功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怪獸”的事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那,這些武器,恐怕不足以應付那種一張嘴就能吞掉四十一名工人的巨大怪獸。所以,我得先把逃生線路設計好,免得大家一起葬身於怪獸腹中。
隧道裡彌滿著藤迦小姐身上的香氣,除此之外,不知從何處吹來若有若無的冷風,輕輕拂在我頭髮上,讓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我下來的目的,是真心要弄情隧道的真相,而不帶絲毫功利色彩。
向前緊走了一段,趕上前面的隊伍,墜在隊伍最尾巴上。這一行人的腳步聲在隧道裡響起巨大的回聲,特別是藤迦小姐足下的戰靴,在水泥混凝土上清晰地發出“ ”聲,像是閱兵式上標準軍人的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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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隧道奇畫
上次下井,我沒看見什麼怪獸,只見到了奇怪的石碑,而從谷野、耶蘭、龍嘴裡,卻聽到了關於怪獸的事,這一點不能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腦子裡一直在不停地緊張思考,不知不覺又跟前面的隊伍落下了一段距離。不鏽鋼護筒反射出的光芒燦爛耀眼,讓人更覺得心神恍惚。向前面看,谷野跟藤迦邊走邊不停地低聲交談,當然使用的全部都是日語。
這段隧道很長,四個牽引鋼炮的特種兵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了。
谷野與藤迦突然停了下來,一起盯著左上方的隧道頂,似乎有所發現。
我猛跑了幾步,站到谷野身邊,也隨著向上看去。那個位置的鋼板護筒上出現了一幅簡筆畫,用極為粗硬的線條勾勒著一只非牛非馬的動物。畫是黑色的,線條粗細約等於人的小拇指,至於繪畫的水準,只能用“兒童涂鴉”來形容。
“畫,不該出現下這裡的,上次來,我沒發現……”谷野喃喃說著,額角冒出閃亮的汗珠。自從接管營地以來,他每天要進出隧道不下二十次,對這裡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他說沒見過,就證明畫是剛剛出現的。
藤迦從口袋裡取出一塊白色的手帕,用力一抖,空氣裡頓時又多添了法蘭西香水的味道。
谷野揮手示意,讓兩個特種兵搭成人梯,拿著那塊手絹,去擦拭這幅古怪的畫。
其實,這個行動是每個人都會下意識去做的,或許只是想看一看,那畫是否是因為潮濕水氣自然凝結而成的無意識的圖案。
“你們四個,繼續向前謹慎搜索。”谷野發出了第二次命令。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四個特種兵毫不猶豫地繼續拖著鋼炮前進。
我本想跟著他們向前,因為在這種沙地隧道裡,盲目開炮的危險無異於自掘墳墓,但谷野拉住了我的手︰“風,稍等一下,或者咱們該看看那壁畫到底是什麼人弄上去的?”
他的手心裡已經滿是冷汗,臉色也忽青忽白,不是正色。
特種兵行動很快,站在同伴肩膀上的那個,已經拿著手帕在洞頂擦了幾把,回頭報告︰“擦不掉,就像蝕刻在上面的一樣﹗”他的聲音透著古怪和疑惑,因為沒有人會特意在這個高度弄一幅畫出來。
洞頂距離地面接近三米,一個人的身高無法到達這個高度。真的,手帕在洞頂抹過時,對那幅畫絲毫無損。
藤迦仰著臉向上看著,細致的鼻子皺起來十幾道淺淺的紋路,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我不喜歡在公眾場合只講本土語言的人,只有自高自大的人才只顧以自我為中心,一看就沒什麼修養。我寧願大家都用英語交流,那樣更開誠布公一些。
藤迦垂下頭,用力捏著自己的指骨,發出“喀吧喀吧”的聲音。那麼白白嫩嫩的一雙手,竟然能像壯碩的男人一樣發出骨節響聲,我推測她的武功已經練到傳說中“精華內斂”的程度,絕不在我之下。
“你,下來﹗”她指著那個站在高處的特種兵。
“你、我,上去看看。”這次,她指著我,並且重新讓兩個特種兵靠牆蹲下。
能被她如此賞識,我應該感到非常榮幸才對,但我不想領她的情,因為我既不是日本人,更不是日本人僱佣來的走狗特種兵。我倒背著手向後退了一步,搖著頭做了個“敬謝不敏”的表情。在這樣處處凶險的古墓裡,是不適合跟女孩子漫談風花雪月、聽她任意擺佈的,一切以大局為重、大事為重。
她略有些驚愕,大眼睛狠狠地盯著我,良久,才仰著鼻孔哼了一聲︰“懦夫﹗”
這樣簡短的日文詞彙,我還是能聽懂的,馬上用中文回敬了一句︰“悍婦﹗”這個詞,不屬於中文裡的常用詞彙,外國人一般不會聽懂。沒想到她瞪著我的臉氣咻咻地怒目相對──
谷野苦笑著打圓場︰“風,藤迦小姐是北京清華大學的高材生,中文水準稱得上是標準的‘中國通’。”
我的臉唰的紅了,沒料到這叫藤迦的女孩子背景竟然如此了得。本想用中文裡的半文言詞彙“刺”她一下,卻──幸好,我還算修養到家,沒用中文爆粗口。
我尷尬地扭過頭,向隧道深處望著那四人的背影,裝作沒聽見谷野的話。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第六感,那四人向裡推進的速度太快了,彷彿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們已經離開我站立之處超過五公丈。要知道,鋼炮支架下的 轆並不靈便,所以才派了四個人牽引。並且,剛剛我跟在隊伍後面,完全能步測出鋼炮的前進速度。
要想走完五公丈的距離,最少要耗時五分鐘以上。但這次,還沒過兩分鐘,他們的背影都看不太清楚了。
“嗯,好像有什麼不對?”我自語著,可惜沒把望遠鏡帶在身邊,否則看他們邁步的頻率,便能發現些什麼。
當然,地面、牆壁、隧道頂上,都沒什麼異樣。包括風聲、空氣也沒發生變化,可我的感覺卻變了,無論是頭頂的畫還是迅速遠去的四個特種兵,都似乎在給我某種危險的啟示。
“什麼不對?”谷野的身手似乎並沒有傳說中那麼敏捷,正緩慢地踏上特種兵的肩頭,而藤迦已經利索地登上特種兵肩頭,隨著下面的人起身,她握著手帕的手,已經碰到洞頂。
第六感的預測自古有之,而且靈驗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所以我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那裡不對?我只是有了感覺──”沒法詳細回答谷野的話,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沒發現危險會從何而來,只能再次把目光收回來,投向洞頂。
那幅簡筆畫的內容,隨便搭眼一看,就會把它歸類到埃及金字塔最常見的壁刻中去。
埃及人喜歡在壁畫裡表現人與動物的合體,比如著名的斯芬克司獅身人面像,就是一個人面獅身的怪物複合體。這幅畫表現出來的,應該是一匹長著牛角、馬臉、牛身的牛馬的組合動物。
埃及金字塔壁畫裡,兩種或者兩種以上的人獸複合體比比皆是,一大部分,要比這牛馬合體更詭異一百倍,但以我們三個的知識分析,竟發現這樣的合體,從來沒在其餘壁畫裡發現過。
藤迦連連“咦”了幾聲,擦拭洞頂的動作,不斷加快。
我凝神向上看,只覺得那幅畫的筆畫似乎有漸漸膨脹的感覺,並且如水中漣漪一樣不斷地發生著彎彎曲曲的改變。一瞬間,我的頭,驟然天旋地轉般脹痛起來,眼睛也針扎般的疼,禁不住大叫一聲,向後連退四五步。
眼前的一切,變得像鏡子裡的世界,距離我越來越遠。
這種奇怪的變化讓我猛然吼叫起來,像是要把自己從噩夢裡喚醒。陡然間,我明白那裡不對了?是空間、空間──空間距離在不知不覺拉長,無論是我跟藤迦、谷野之間的,還是我們與操縱鋼炮的四個特種兵之間的,距離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拉長……
換句話說,有什麼力量使得隧道的長度慢慢拉長了數倍,但比例不變,所以我們只感覺到距離的縱深感在加劇,卻一時半會無法察覺。
“谷野先生,谷野先生──”我大聲叫著。
谷野的手向那幅畫伸過去,在我眼裡,他的動作變得遲緩而呆滯。這種奇異的景象,頗似在水族館裡隔著強化玻璃看水裡的訓鯊員作秀,任何一個動作都因為水的阻力作用而變得慢半拍。
猛然間,我發現洞頂那漸漸模糊的怪物活動起來,兩只牛角向藤迦的身體俯衝,馬頭部分也張開血盆大口──
整幅畫的面積,大約有中號洗衣盆那麼大,一旦那動物復活,肯定會傷及藤迦。
我突然前沖,雙手伸向那特種兵胸前的輕機槍,像是做了一個標準的俯衝跳水動作般。實際在我的感覺中,自己的雙手真的產生了“劈波斬浪”的感覺,彷彿就是真的跳入了一大片看不見的靜止的水中。
於是,我的動作也被那水波阻擋住,變得遲緩而古怪,但我的意識無比清醒,雙臂左右分開,像滑水一樣,在縱躍的動作裡,突破五米遠的距離,摸到了槍柄,同時扭動槍口向上,來不及瞄準,已經噠噠噠地射出了一串子彈。
槍口冒出一陣燦爛的火花,子彈全部是貼著那特種兵的鼻尖飛出去的,射在那幅畫上。意料之中,那些子彈如泥牛入海般鑽入不鏽鋼護筒,射入遙遠的虛空中去了,就跟我上次射中石碑一樣。幸好,子彈阻止了怪畫的繼續變形,它又重新靜止下來。
“風,你干什麼?你瘋了嗎?”
谷野第一個回應過來,惡狠狠地訓斥著。
他的臉色、動作、表情全部恢復原狀,又成了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日本盜墓專家,並且同時指著洞頂的那幅畫叫著︰“這種世上絕無僅有的怪畫,有可能將埃及人類的歷史再上推幾千年甚至幾萬年,考古價值無可估量。你這蠢……”
他直著脖子把那個“豬”字咽回去,臉漲得通紅,伸出左手,細細地撫摸著那些古拙更古怪的筆畫。
我慢慢站直身子,在那特種兵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冷笑著︰“不好意思朋友,受驚了﹗”
射擊留下的硝煙還沒飄散,現場所有的人都發現了隧道深處的異樣,並且我身前的特種兵已經叫起來︰“天哪,他們、他們走了那麼遠……那麼遠?”他一邊叫,一邊扭過臉對著肩膀上扣著的強力步話機呼叫著︰“雅克、雅克,情況有變化,請回話,請回話……”
沒有回音,隧道裡只有他聲嘶力竭的回聲在飄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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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危機猝生
這種通話設備,直線通訊距離可以達到五公里,是伊芳拉克戰場上美軍的最主要通訊工具之一。整個隧道的長度才不到五公引,完全能聽得到,我知道,事情肯定是起了怪異的變化,並且目測那四個特種兵前進的方向,感覺已經拉開了接近一公里的距離,只能影影綽綽看到他們的背影。
“望遠鏡,給我望遠鏡──”谷野大叫,不巧,所有的人都以為在隧道裡屬於近距離作戰,根本沒準備望遠鏡。
谷野跳下來,命令那特種兵︰“快去,追上他們,回頭,先撤回來﹗”
這個命令本身沒什麼錯誤,那特種兵一邊繼續向步話機吼叫著,一邊拔腿向前飛奔。
我捏著下巴,緊張地看著他的雙腿,暫時來看並無異樣,這個特種兵的奔跑速度非常正常,而且保持著隨時備戰姿勢,雙手平端輕機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藤迦從高處俯望著我,大眼睛熠熠生寒。
我知道,她在怪我盲目開槍,不便明說罷了。
“我覺得這壁畫有些古怪,咱們最好撤出去,否則只怕──”我的話沒說完,就給藤迦的冷哼聲打斷了︰“中國人,沒膽量,膽小如鼠﹗”
聽了她這幾句流利的中文,我驀的仰天大笑,同時向來路上張望。這種情形下,保持順暢的逃跑路線是最重要的,但在筆直的隧道裡,因為有強烈的燈光照射,視線迷離,根本無法確定退路有沒有發生奇異的變化。
“藤迦小姐,難道你沒發覺剛才的壁畫有些變化嗎?”
“哈哈哈哈……”藤迦狂妄地大笑起來,用尖細的食指指著我︰“風,你不會連西方盛行的立體畫派都不知道吧?這不過是添加了某種立體元素的繪畫手法,在某個角度下會產生呼之欲出的立體效果,哼﹗”
她仰著臉,繼續用手帕擦著洞頂的畫。
我再孤陋寡聞,也不至於沒見過立體畫派的作品,但這是在大沙漠的地下隧道裡,哪個藝術家有閑心在洞頂畫這東西出來?
谷野就站在我身邊,沈思著望著隧道深處,忽然問︰“風,剛剛你發現了什麼?為什麼突然開槍?”
我一下子記起自己在半夜裡聽到古怪鼓聲時的情況,莫非──連這些古怪的變化,也是只有我自己能看到,而別人一無所知?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波蕩的心情平靜下來,指著那奔跑中的特種兵︰“看,他的腳步頻率是不是正在減慢?”不出我所料,那人的腳步正在以“慢動作”的頻率向前奔跑,遠遠地看上去,像是滑稽的月球漫步一樣。
谷野看了幾眼,搖搖頭︰“風,你的話越來越古怪了,我根本不懂你的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徹底明白了,在土裂汗金字塔附近,只有我的視覺和聽覺發生了變化,其他人根本一無所知。那麼,這是為什麼?難道是金字塔內的某些神祕射線所致?
巨大的變化,猝然在我低頭沈思的一剎那裡發生了,我聽見谷野跟那做人梯承載著藤迦的特種兵同時大叫︰“啊、啊、啊,那是什麼……”
隧道深處,猛地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地毯,不是地毯,而是像地毯一樣的柔軟的帶子,從最深處一下子席卷出來。我第一眼看到那東西的感覺,覺得它像是國劇裡小旦演員的水袖一樣,呼拉一聲抖出來,然後手腕一翻,水袖又回去了。
那紅的奇異的“水袖”向這邊襲來的速度極快,不到一秒鐘時間,已經把鋼炮連同五個特種兵全部卷住,並且以一種洶涌磅因礡之勢,繼續向前卷來。
噠噠噠、噠噠噠──
特種兵胸前的輕機槍驟然吼叫起來,半梭子彈射出去,彈殼叮叮當當在地面上亂跳。
人類製造出來的這種殺傷性武器,似乎只對同類有效,在這血紅色的“水袖”面前毫無作用。
谷野大驚失色地叫︰“舌頭﹗怪獸的舌頭,那就是怪獸的舌頭﹗”
輕機槍繼續吼叫著,槍聲震耳欲聾。水袖暫時退了回去,來得快收得更快,隧道深處馬上恢復了驚人的平靜。不過,原先在上面前進的人和鋼炮,全部消失得干乾淨淨。
谷野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唯有如此,才不會讓自己失聲狂叫。
特種兵額頭上冷汗淋漓,看著腳下滿地的彈殼,嘴巴一直大張成“O”形。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最驚險的體驗,如果那紅的水袖真的是怪獸的舌頭──所有的人就是都被怪獸吞掉了?
我想笑,但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住了,根本堆不起半點笑容。
此時,藤迦小姐才垂下頭,看著腳下喝問︰“又發生了什麼?”
我們三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誰都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剛才的一幕,若非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
“一個、一個怪獸,把、把前面的人都……吞……吃了……”特種兵艱難地咽著唾沫,軋澀難言地說完了這句話。他的手指僵硬地從扳機上挪開,看來頭腦還算清醒,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無意中走火。
我仰面向上,僵硬的頸骨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也就在此時,我看到了那幅畫的第二次變化,那牛馬怪物張開大嘴,一下子咬住了藤迦舉著的手。怪物背後,驀的出現了一道燦爛的光柱,筆直向上射出去。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根本來不及判斷那是幻覺還是現實,已經弓腰向前一撲,橫著撞在特種兵的腰間,把他撞得跌出兩米多遠。人梯倒下,按理說上面的人該噗通一聲掉下來才對,但現下藤迦的手臂已經被怪獸咬住,竟孤零零地懸在半空中。
我的身子也同時撲倒在地,借勢抓住那支輕機槍,用力一拽,嘎叭一聲,輕機槍的吊帶被我拉斷。我在地上打了個滾,使了一招“烏龍絞柱”的功夫,閃電般跳起來,槍口一順,指向牛馬怪物的腦門,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事實上,我已經把它當成了最危險的敵人。
噠噠噠噠噠噠,六發子彈射出去之後,不待彈殼墜地,我已經抓住藤迦的右腿,發力向下一扯。還好,那怪獸的力氣比我想像得要小,我只感受到很小的一點阻力,就把藤迦拉了下來,跌在特種兵身邊。
我的手指一直壓在扳機上,準星仍舊對準牛馬怪物的頭頂。
我想這怪物該不會給我換彈夾的時間差,所以還是稍微保留點子彈的好。
一連串動作下來,藤迦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子一著地便鯉魚打挺,啪的跳了起來,身手極為高明。
結果,怪物並沒有進一步發動襲擊,而是慢慢退了回去,再次變成洞頂的怪畫。不過,不鏽鋼護筒的頂上,已經出現了盤子大小的圓形光柱,一道暖洋洋的光投射進來,照在腳下一堆凌亂的黃銅彈殼上。
畫仍然是畫,只是多了個洞。等到我們四個人全部回過神來,藤迦緩緩走到那光柱下,仰面向上看,神色一下子古怪到了極點。
“有什麼?洞裡有什麼?”除了恐怖之極的特種兵,我們三個現下同時站在光柱裡。那光柱渾圓而通透,但我們的視線漸漸適應了強光之後,發現透過這個圓洞,可以看到一大片蔚藍色的背景和一個遙遠的金色的火球。
谷野也深吸了一口氣,舔舔嘴唇,低聲咕噥著︰“風,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看到的是什麼?”
驚變之後,他的高傲冷漠徹底被敲碎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驚恐。
其實很簡單,我們透過這洞口看到的,跟所有地球人能夠看到的一樣,那是藍天和太陽,地球人賴以生存的一顆最偉大的星球。
谷野從口袋裡摸索著香煙,叼上一根,顫抖著摸出打火機點著,大聲地吸了一口,再狠狠咽進肚子裡。
隧道裡突然有了男人低低的抽泣聲,是那唯一倖存的特種兵,坐在地上,後背倚著洞壁,垂著頭像個頹喪的女人一樣哀哀哭泣著。他的腰間雖然還有另外的戰鬥武器,但他的斗志已經被徹底消滅乾淨了。
隧道深處很靜,那條被谷野稱為“怪獸的舌頭”的血紅色水袖,並沒有再次出現騷擾我們。
藤迦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腳,冷笑著︰“很好,很精彩﹗真的很精彩﹗”目光灼灼,在我們三個男人臉上依次掃過,滿是鄙夷。陽光在她的鼻翼兩側打出美麗的暗影,看上去嬌媚豔麗但又殺氣騰騰。
剛剛是我救了她,但我並不希望得到什麼感謝的話。那一幕的震撼像一針強心劑,讓我的大腦空前高速地運轉著︰“到底是什麼力量能在一瞬間打通這個直徑接近半米的通道,並且不用護筒支撐就能阻擋住沙粒倒塌下來?”
自然界的種種神祕怪異,記錄在案的超過幾千萬件,但那些都是在前人的典籍裡,或者道聽途說、或者胡編亂造痴人說夢,都不足以令人信服。這一件呢?如果有攝像設備記錄下來發在報紙或者互聯網上,絕對的驚天猛料,足令全世界的探險者們瘋狂。
可惜,我們手裡什麼工具都沒有,無論是攝像機還是數位相機。
“我們……我們先撤出去?”谷野的後背開始佝僂下來,眼神迷惘。
我指著那壁畫,認真地向著藤迦︰“那壁畫肯定有古怪,需要把它臨摹下來,拿出去研究。咱們今天的行動,最好到此為止﹗”
不管藤迦如何回答,我已經做了自身的決定,而且絲毫不會被別人的言論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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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27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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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老虎
沒想到,藤迦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秒鐘,居然默默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取出鉛筆和記事本,迅速在紙上勾勒出那幅畫的輪廓。當那牛馬的形象被同比例縮小,落在紙上時,我感覺它的樣子開始變得眼熟。眾所周知,由於人的眼球架構自身的缺陷,仰視、俯視同一幅畫的時候,在視網膜上構成的圖像是完全不同的。
我習慣性地咬了咬鉛筆頭,把這個疑惑先留在心底。這個地方,不宜久留,還是趕快離開的好。
那特種兵幾乎是被我硬拖起來後撤的,在巨大的恐怖驚駭面前,他已經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下體幾近癱瘓。由此可知,這些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殺人如麻的戰爭機器,在未知的神祕力量面前,隨時都可能徹底崩潰。
我在心底裡暗暗嘲笑谷野︰“雇用這么多特種兵回來,只是裝裝樣子,真正到了用人之時,用誰都不如靠自己。”不知不覺,我開始無意識地引用手術刀的名言,可見他在我的人生成長歷程裡,對我的影響力深遠巨大。
井口四周的人並沒有散去,等我們四個恍如隔世逃生般升出井口時,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難怪他們如此回應,剛剛下井前,每個人都雄赳赳氣昂昂,帶著天下無敵的勇氣。現下倒好,灰溜溜的像斗敗了的公雞,特別是那個癱軟在我腳邊的特種兵,更令大家驚訝得目瞪口呆。
我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心神俱疲,只想閉目養神,讓自己飽經憂患的心臟得以將養。
這種情況下,我幾乎忘記了營地裡還有蘇倫這個人,所以當她神奇地在我眼前出現時,我的思想根本沒回應過來,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風哥哥,井下情況如何?”她笑著把椅子拖過來,坐在床前。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臉也有點臟,似乎剛從沙漠裡鑽出來,精神並不飽滿。
我眨著眼睛思考了半分鐘,忽的坐起來,從桌子上扯了一張信箋,飛速畫了一個簡易的地標圖,在預想中隧道圓柱孔洞的退場門位置,用力打了個叉︰“這裡﹗蘇倫,快去這裡看看,有一個直徑在三十厘米的洞口,一直通到地下隧道裡。快去看看,記得拍照,如果找到了,趕緊通知營地裡的所有人﹗”
我的手下筆太重,最後那個叉把信箋都捅破,鉛筆尖撞在桌面上,喀吧一聲斷掉了。
我的話雖然語無倫次,但蘇倫已經聽懂,接過信箋,毫不停頓地向外走。
這是我的疏漏,其實一上到地面,就應該去找那個孔洞才對。
重新仰面躺下後,一點一點回想著隧道裡的恐怖情況,簡直步步驚心。如果不是發現了那奇怪的壁畫停下來,我們一行人只怕都要給那水袖卷走,永遠葬身於不見天日的地下。
手機鈴聲響起來,那是蘇倫的手機,剛剛隨手放在桌子上,匆忙間忘記帶走了。
顯示幕上,是手術刀的號碼,我隨手接通了電話,先自報家門,以免對方誤會。
手術刀豪爽地笑起來︰“風,老虎說要過去看你,可惜他帶著的這位漂亮小姐太嬌氣,怕吹朔風,他又不忍心把人家一個人拋下。怎么辦?你回別墅一趟好不好?”
我無聲地苦笑︰“做手術刀那樣的江湖前輩真好,不必親自動手,只要安排吩咐幾句,自然有大批兄弟替自己賣命。唉,我們在隧道裡冷汗滿頭的時候,他想必是坐在陽光明媚的豪華客廳裡,舒舒服服地品酒聊天……”
其實,我的人生理想,便是做一個超越以手術刀為標杆的業界前輩的絕頂高手,並且深深相信自己一定會實現自己的誓言──但是,超越以後呢?也高台華屋、美女醇酒地休養起來,養尊處優?
我喜歡手術刀這樣的華貴生活,但那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怎么不說話?出了什麼事?”手術刀很警覺。
我頓了頓,反問︰“薩罕長老呢?怎么沒來營地?”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聽筒裡已經傳來一陣豪爽之極的大笑聲,如龍吟虎嘯,震得我耳膜都在深深作痛。那種發自丹田的笑聲,沒有二十年以上的內家真氣是根本無法發出的,而且,就算有了內家真氣,缺少大陸蜀中神祕門派的調息運氣秘術,也笑不到這么響亮、濃重。
所以,聽到笑聲,我就知道是老虎到了。
“小風,要不要我幫忙?據古籍資料上說,金字塔下頗多毒虫蛇蠍,我請了一位高手過來幫你,而且是絕頂聰明美麗、毒術絕對一流、天上人間無雙的高手,就在我身邊。這樣,你先回來,見見小心,咱們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然後再合伙去搞定那個什麼破爛古墓……”
老虎連笑帶說,根本不容我插嘴,足足有三分鐘時間,聽筒裡一直回蕩著他的笑聲、口沫橫飛的說話聲,連帶著一種重拳絞動空氣的呼嘯聲。他說話的時候,喜歡打手勢比劃,外家硬功又高得出奇,隨隨便便揮手,就會發出拳風呼嘯。
我了解老虎的一切習慣,重新躺下,準備等他大江奔流一樣說夠十分鐘再開始正常通話,反正蘇倫的手機電量還是滿滿的,不必擔心突然斷電,耽誤正事。
老虎只說到第四分鐘上,我突然聽到一聲淺淺的嘆息,從話筒裡清清楚楚地傳出來,令老虎發出一切動靜刀斬般頓時靜止。
我陡的一驚︰“這是誰?武功如此之高,竟然憑著一聲嘆息就把老虎的所有噪聲壓下去了?”聽得出那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嬌嬌弱弱的,微微帶著病態,一聲嘆息後,再沒有別的聲音發出。
再過了一會兒,聽見老虎用一種最不正常的語調,輕之又輕、慢之又慢地問︰“小心,你慢些走動,當心地滑。”
又隔了一會兒,老虎再次開口︰“那張雲絲石椅子太涼,我來幫你鋪個軟墊,稍等一等……”電話裡當的一聲,應該是話筒被丟在桌面上的動靜,然後,再聽不到老虎說話了。
話筒裡最後出現的是手術刀的聲音,不過已經壓得很低︰“薩罕長老病了,就在別墅裡,是最急性的病毒性瘧疾。我請了開羅最好的醫生在這裡,你們回來吧,有什麼事回來說……”
我感覺自己空前的郁悶,因為老虎向來是說話像打雷、喝酒像喝水的江湖豪傑,怎么會突然為了一個女孩子變得娘娘腔起來了?這個叫“小心”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輕易將老虎降服?
既然薩罕長老出了狀況,或許我們真的該回別墅去商討一下對策才是。
蘇倫氣喘吁吁地出現下帳篷門口時,鬢發散亂,大汗淋漓,更是野狼狽。
她的話讓我陷入了極度的沈默︰“沒有洞口,我按照你指出的位置,方圓一公引內地毯式搜索,什麼都沒發現,只有沙子,數不盡的沙子。”她走到桌子邊,頹唐地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機。
“手術刀先生來過電話,薩罕長老病了,咱們是否能先回別墅一趟?”
我茫然地重複著手術刀說過的話,一直都在猜疑薩罕長老突如其來的病倒會不會跟地下的怪獸有關?
蘇倫倒了杯水,小口啜吸著,不發表意見。
“回去?還是不回去?”我追問。
蘇倫依舊沈默,點點頭,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水花飛濺。無形中,我們的隔閡又無故加深了,但我沒力氣更沒心情解釋。
簡單地向谷野告了個別,什麼也沒提,只說是回手術刀的別墅查些資料。這狡詐的日本人,肚子裡肯定也有更詭異的資料瞞著我,對他真的需要兩分真誠、八分提防才是。
谷野已經變成了標準的苦瓜臉,我告辭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藤迦一直在一架白色的帳幔後面專心地翻閱一本足有半尺濃的泛黃的典籍。相比我而言,谷野一方覬覦土裂汗金字塔日久,肯定是資料翔實地有備而來。
我很想知道那典籍上寫著什麼,可我沒有任何繼續留在帳篷裡的理由。日本人的脾氣都很古怪,拚命救了藤迦,她卻連半個感謝的字都沒有,令我齒冷。
這個年代,訊息就是金錢或者生命,如果不出意外,這群日本人才不會拿出自己的底細跟我共享。
一路上,蘇倫把悍馬吉普車的油門踩到底,噪聲把我震得頭疼欲裂、昏昏沉沉。
出了沙漠,重新聞到城市裡的新鮮濕潤空氣,我忍不住想大聲歡呼。沙漠裡那種枯燥干澀的環境,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還是紅花綠草的城市生活比較適合我。
蘇倫一直沈默不語,用一幅巨大的墨鏡遮住臉,緊抿著嘴,彷彿跟我八輩子世仇一樣。
古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因為她是手術刀的妹妹,得罪她就是不給手術刀面子。
吉普車在別墅的主樓前停下,我想像中的老虎大步流星趕出來迎接我的動人場面並沒有出現,台階頂上,只站著滿臉淡淡微笑的手術刀。同樣是剪裁合體的名牌休閑服飾,掌心裡同樣握著一杯紅酒,臉上同樣堆砌著優雅的笑,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內心的不安。
“風,幾日不見,晒黑了﹗”手術刀拍著我的肩膀,手指上的幾個戒指傲然反射著珠光寶氣。
蘇倫把吉普車丟給僕人們,拾級而上,徑直進了客廳,根本沒向手術刀打招呼。
手術刀愕然向著我︰“怎么?你們──鬧矛盾了?”他晃動著酒杯裡的冰塊,忽而下意識地長嘆一聲。憂愁的人總會無意識地嘆氣,只是不自知而已。我的心不斷地向下沉,因為能令手術刀如此擔心的事,不會比隧道裡出現怪獸那件事更容易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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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蜀中唐門,美人唐心
我走進玻璃雕花大門,才發現原先的大理石地面上全部鋪了濃濃的波斯地毯,五彩斑斕,踩在上面柔軟無比。
“這──怎么?別墅要換裝修風格?”我有些疑惑,原先的頂級大理石地面造價昂貴,又何須畫蛇添足地加層地毯在上面?
手術刀苦笑︰“老虎說了,小心身體纖弱,畏寒怕冷,所以單獨要我鋪層地毯。不知道他犯了什麼毛病,弄了兩個怪人在身邊,一白一黑,要是換了我,愁都愁死了。”
我們邊走邊聊,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那些核心大事,要等到書房裡坐定後才能細談。
老虎跟我,有過命之交,按說老朋友見面,早該沖出來緊緊擁抱相迎才對啊?
“他們在二樓的主臥室,那個叫唐心的女孩子看上去非常怕冷,這種天氣,已經穿了兩層狐裘,還帶著暖手爐。風,你跟老虎交情深,替我問問他到底弄這兩個黑白怪人來干什麼?”
手術刀喝干了杯子裡的酒,徑直去了書房。
我不知道他跟老虎之間是什麼關係,也不好細問。江湖上的事,問的越少越好,別人的祕密並非都願意直接抖落出來。
沿著古老的石砌樓梯向上,階梯上細密地鋪著地毯,根本不露出原來的一點點石頭底子。
我忍不住笑了︰“搞什麼啊?也太興師動眾了吧?”自己不喜歡矯揉造作的女孩子,如此高調行事,看來那女孩子非富即貴。
按照我的江湖閱歷,聽到“唐心”兩個字,應該本能地聯想到江湖傳說中的一個著名門派,但我太累了,全部心思都在土裂汗金字塔上面,根本沒把這個怕冷的女孩子當回事。
二樓的走廊寬大乾淨,一人摟抱那麼粗的石柱上,刻滿了古埃及傳說中的神祕故事和圖騰雕像。
“老虎,老虎,我來了,快出來﹗”隔著主臥室的胡桃木門還有十步,我放開喉嚨大叫,聲音在走廊裡回蕩著,嚇得旁邊鳥籠裡兩只花花綠綠的非洲鸚鵡撲撲楞楞直跳。
老虎並沒有應聲而出,但那門無聲地向裡面打開了。我緊趕了幾步,走到門邊,張口叫著︰“老──”只叫了一個字,有一柄雪亮的軟劍已經劈面而來,顫巍巍地點向我的喉結,劍尖又亮又細,帶著 呼嘯的寒氣。
我嚇了一跳,急忙側身縮頸,間不容發地避開這一劍。
軟劍輕飄飄地一顫,幻化成四個精光閃耀的光環,層層疊疊向我頭頂套下來,殺氣澎湃,變化精妙,這出劍的人絕對是個劍術中的絕頂高手。
我胸中的郁悶無處發洩,索性兵行險著,矮身中宮直進,脖頸發力,一下子用頭頂在對方心口窩的部位。貼身搏鬥,對方的劍已經派不上用場,在我的大力頭頂之下,借力後翻,曼妙無比地後退五米,站在大臥室中央。
我這時才看清,向我出劍的人不是肩寬背濃的老虎,而是一個瘦削到極點的年輕男人,渾身穿著緊身黑衣,腰杆細得像發育不全的小女孩,但他明明白白是個面目清瘦冷靜的男人。
“咳咳……”有個女孩子的咳聲從床邊響起來,床上鋪散著至少有兩層濃濃的白色鴨絨被,全部覆蓋在那女孩子身上,直蓋過胸口。她的兩只手緊緊握著一只青花骨瓷的精致暖手爐,一本正經地倚著床頭而坐。
黑衣男人的劍尖仍舊遙指向我,顫動著,如一泓粼粼的清泉。
我終於看到了自己最想見的老虎,他手裡頭班性地握著一柄三寸小刀,不過另一只手握著的卻是一個碩大的鮮紅色的蘋果。刀是他慣用的殺人武器,現下卻用來削蘋果,唯一相同的,是駕輕就熟的手指上的靈活動作。
每次看到那種精致小刀在老虎粗大的手指間運轉自如,我就由衷地贊嘆造物主的神奇。像老虎這樣外型彪悍的壯男,偏偏有一手絕佳的輕功、暗器、藥材、盜墓功夫,更難得的,他的“縮骨功”練得出神入化,能把自己龐大的身子隱藏進一個普通的旅行箱裡去。
關於老虎的傳奇故事,就算再開一本書,都不一定能詳細講完。
他低著頭專心削蘋果,所有被削下的皮連成窄窄的一條,一直垂落到地下。
我張嘴要問話,老虎翹起左手的小指,向我悠閒地擺了擺,示意我噤聲。我更郁悶,橫眉怒目對著那黑衣男人。他臉上生著一雙修長的眼睛,單眼皮,小鼻子、小嘴,人中跟頜下沒有一根胡須,讓我不期然聯想起歷代皇帝深宮裡的小太監。
他慢慢把軟劍插進黑色的腰帶裡去,雙眼凌厲如劍地看著我。
女孩子接過蘋果,輕輕咬了一小口,嘴角露出微笑。她的眼睛大而亮,睫毛黑且密,又出類拔萃的修長,向上自然而然打著卷。她的發很長,輕鬆地披拂在肩後,顯得超凡脫俗般的純靜。
老虎長出了口氣,輕聲問︰“好吃嗎?”那種甜膩的聲音讓我渾身倏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能說出這種甜蜜蜜的情話的男人,絕不可能是我從前熟知的江湖豪俠老虎。
女孩子點點頭,緊了緊雪白的狐裘領子,翹著指尖,向黑衣男人一指︰“宋九,你可能不是風先生的對手,小心些。”她的動作高雅華貴,帶著大國公主般的與生俱來的倨傲,讓人下意識地生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敬畏。
初見藤迦之時,覺得她很高傲,但心裡總是不以為然,對她的美、艷、傲並不認同。
現下見了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打心底裡覺得她純美的像塊未經開鑿的絕世美玉,只要能遠遠看著她、聽著她,心情便無比愉悅。
老虎起身,晃動著寬濃的肩膀,輕聲呵呵笑著︰“小心,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楊風。”
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連老朋友見面時的擁抱都免了,只賴在床前,不肯挪步。
“咳咳,風先生好,久仰了。”她微笑著,半仰著下巴,露出脖頸上兩條清晰動人的“美人骨”。她瞇著眼睛笑的時候,眼底會流露出一陣陣波光瀲灩般的動人柔情,直逼進我的心裡。
“風,這是小心,唐心。那個是宋九,小心的保鏢。”
黑衣男人充滿敵意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到唐心的床邊去,手指一直按在軟劍劍柄上,神色淒清孤傲,如同一只被驚動的夜梟。特別是那種對任何人都不信任、都有敵意的眼神,不像人,只像一頭被自然放縱壞了的野獸。
不清楚老虎在那裡撿了這兩位高人回來,我只能裝出笑臉︰“唐小姐好,宋先生好﹗”
宋九彈了彈劍柄,灑脫地昂著頭哼了一聲,算作應答。這家伙雖然裝束怪異,但在劍術上的造詣卻十分了得,剛剛出了那兩招,竟然融合了中國劍術與西洋技擊的精華,雖然只是兩劍,足見變化萬千、師出名門。
“風,小心知道你已經參與了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事,才催我急促趕來。她需要金字塔下面特有的千年尸虫配藥,想必你不會駁老朋友這個面子吧?”
老虎的表現早就失去了應有的方寸,像個傻乎乎的鄉下農夫般喋喋不休,最可氣的是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獻媚地回頭去看唐心的臉,簡直像極了第一次墜入愛河的青澀毛頭小子。
我坐進桌前的歐式圈椅裡,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腿,慢條斯理地問︰“配藥?唐小姐是大夫嗎?”
千年尸虫這種東西,是金字塔裡木乃伊芳身上的特產,能夠在毫無氧氣、毫無食物的情況下,把身體裡的呼吸、運轉器官自閉起來,經幾千年不死。尸虫身上寄生著很多金字塔裡特有的奇奇怪怪的細菌,哪怕僅僅指甲蓋大小的一片肢體,都有極高的科研價值,是全球醫生瘋狂求購的寶貝。
“不是。”唐心笑著,又咬了一口蘋果,笑不露齒地嚼著。
“那麼,這尸虫你弄來做什麼用?”
“這個……我是用來配藥,克製天下五毒,風先生對下毒、解毒的事也有興趣嗎?”唐心將蘋果向旁邊一遞,老虎立刻伸手接過來,配合得像世間服務最周到的奴仆。
我認真地盯著唐心的臉,心裡一陣毛骨悚然。
天下五毒,指的是地球上生長的毒性最烈的五種生物,每個地域、每個大洲、每個民族對這“五毒”的定義都不同。據我所知,在亞洲大陸,五毒指的是天敵蠍、白花蛇、青面蜘蛛、千足蜈蚣、金眼蟾蜍。這五種毒物身體裡包含的毒素,只要有十分之一毫克進入人的血液,受者立斃,無藥可救。
“你是……你是什麼人?”我知道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但強行忍住。
“蜀中唐門,唐心。”
我“啊”的叫了一聲,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忙不迭地又後退了十步之多,停在窗前。
蜀中唐門,不僅僅是武俠小說家故事裡杜撰出來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存在於江湖之中,具體居住位址大致在雲、貴、川一帶高山峻嶺莽蒼叢林裡。這一派的人,個個精於製毒、下毒、解毒,而且因為住居環境和江湖恩怨的緣故,唐門的每一個孩子生下來後,就被日日夜夜灌輸於狹隘、偏激、暴戾、殘忍的思想知識,直到成長為一個標準的與天下為敵的毒人。
“風先生如此聰明的人,早該猜到我的來歷了吧?”唐心唇角彎成動人的曲線。
我暗罵自己該死,聽到“姓唐、怕冷”這兩條,早該猜到其人跟蜀中唐門有關了。老虎帶這么兩位危險的高手回來,怪不得手術刀會發愁成那樣子。
(《盜墓之王》第一部“埃及古墓”完,請看第二部“地底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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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地底驚魂
1帝王蠱
我早就預想到一旦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消息被散發出去後,各路江湖人馬必定會紛至沓來,應接不暇,但沒想到,第一個露面的竟然是蜀中唐門的人。
“千年尸虫對你們來說,根本毫無用處,反倒是個禍害。而且,我們唐門可以提供抵御一切毒物、毒瓦斯、毒素的模式……咳咳……”說到這裡,唐心又咳嗽起來,伸手捂著嘴唇,臉色越發蒼白。
仔細看過去,她的黑發中,微微的有綠色的磷光閃動,好像攙雜著許多綠色的頭髮一樣。
我定下神來,轉向老虎︰“這個忙,一定得幫嗎?”
老朋友見面,出手先給我個難題,而且地下隧道裡發生的所有怪異變化,還沒來得及通告手術刀──連金字塔都進不去,何談什麼尸虫不尸虫的?
老虎聳聳肩膀︰“當然,小心說的話就是聖旨,一定得照辦。你說,需要什麼條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因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江湖記載蜀中唐門所精通的蠱術裡面,有一種叫做“帝王蠱”的,會令中蠱的人對下蠱者頂禮膜拜,如同草民叩拜帝王一般,俯首帖耳。
依照老虎的性格,對某個人如此恭敬服侍,就算從前對自己的爹娘、對族裡的長輩都從沒有過。雲貴川一帶的蠱術神祕莫測,多達上千種的蠱毒讓人防不勝防,就算老虎是高手中的高手,也難免會著了對方的道。
我強笑著抹了把臉︰“沒條件﹗沒有一點條件,大家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沒問題。”
唐心陡然冷笑了一聲,唇角仍在翹著,左腮邊顯出一個又小又淺的酒窩。她的目光雖然並沒望著我,但有一股深切的寒氣從我的頭頂直落到腳心。
生著綠色頭髮的人,本來就透著萬分詭譎,再一想到她的神祕身分,忍不住令我渾身一陣顫 。那面容冷漠的宋九彷彿石雕木刻一樣,手指壓在劍柄上,雙目平視,目光空洞。這三個人此刻的情形,都不算正常,特別是向來豪爽俠氣的老虎,突然變成好好先生一樣的娘娘腔,尤其讓我從心底裡噁心。
退出主臥室,有個白色長衫的僕人恭恭敬敬地在門外等候著︰“風先生,主人在露台等您,這邊請──”
我心事重重地跟著那僕人穿過幾道拱門,走到露台上,根本無心他顧。
手術刀的心事似乎並不比我輕,手裡握著杯酒,另一只手支著太陽穴,側著身子縮在一張古式的香檀木椅子裡。他的腳邊,老老實實地臥著一條土黃色的沙皮狗,正埋著頭呼呼酣睡,龐大的身子縮成一圈。
桌上的酒瓶開著蓋子,已經去了一半。
“風,開門見山說吧,你跟蘇倫之間絕對有誤會。事情緊急而古怪,咱們把那些客套話全去掉,只描述事實好了。”他隨手按下旁邊的一架高精度錄音機的播放鍵,一陣輕微的交流電波聲之後,傳來谷野的聲音︰“渡邊長官閣下……”
我的思想一下子警醒起來,那應該是蘇倫彈在谷野身上的竊聽器留下的所有錄音。
手術刀淡淡地笑著,晃動著杯子裡的酒。夕陽的光影映在水晶杯裡,留下動盪不定的美麗幻影。他的手指依舊修長穩定,歸隱這么久,好像他從來都沒停止過體能的修煉,所以,目前無論從哪方面看,他仍是盜墓這一行的高手。
“你誤會了蘇倫﹗資料太長,情況那麼急,如果沒有適當的剪接,你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消化這些資料。風,蘇倫做事,向來精簡得當,進退有度。我希望,你們兩個成為好朋友、好拍檔,甚至……”
他笑著,仰面飲盡杯中的酒,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陣酡紅。
對他的話,我不置可否。導師曾經明確地告訴過我︰“財帛動人心,在盜墓、考古這一行裡,永遠把要把自己的後背賣給任何人,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兒。一旦你開始相信某個人,推心置腹和盤托出,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我相信手術刀,不過是有限度的相信。
錄音帶經過剪輯後,大部分是那個日本胖子渡邊俊雄在講話。他談到日本目前在亞洲的地理位置、經濟情勢,似乎有某種迫在眉睫的危機劇變,類似於“日本沈沒”那樣的危機。所以,他命令谷野無論如何打開古墓,找到“終極鏢靶”,解脫日本面臨的滅頂之災。
“終極鏢靶”這個詞彙,只是我的轉譯,而渡邊俊雄說的,則是類似於“標誌、信號堆、空中打擊標記”的意思。
錄音帶明白無誤地傳達了這么一個訊息︰古墓裡,有件關乎整個日本本土興亡的法器,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前途,他們必須拿到它。
到底是什麼東西,能挽救或者毀滅日本本土呢?
現成的答案有一個,那就是──“原子彈”。二戰末期,美國的原子彈小試鋒芒,讓日本天皇最後束手投降。所有的戰爭教科書裡,都或多或少地提到過,日本最怕的又最渴望得到的就是原子彈這樣的重型核子武器。
我脫口而出︰“金字塔裡──原子彈?核子武器?”
這樣的訊息的確夠讓人震驚的,最古老的歷史跟最現代化的武器怎么可能同居一室?如果土裂汗金字塔裡有原子彈,日本人是如何得知的?迄今為止,金字塔還沒有被突破打開,原子彈又是誰放進去的?
疑問一個連一個,我腦袋又開始疼了,趕緊倒了杯酒,灌下一半,讓酒精無聲地暖化著自己的五臟六腑。
蘇倫是何時走進露台的,我並沒發覺,但我鼻子裡聞到了重重的西藥和血腥味道。
她已經換了一件寬鬆的阿拉伯式白色長袍,腰間束著一條花團錦簇的絲綢腰帶,可能是剛洗過澡,頭髮濕漉漉地披垂著。
“你還好嗎?”手術刀疼惜地看著她,伸手示意,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藤椅上。
藥味越來越濃,我駭然問︰“蘇倫,你受傷了?”
這是在手術刀的別墅重地,不可能受傷,難道是在回別墅之前──
蘇倫淺淺一笑,態度冷冷淡淡的︰“是,一點小傷,沒事。”我們之間的隔閡彷彿寒冬裡的凍雲,沉甸甸地架在兩人中間,無法粉碎更無法順暢溝通。我是男人,其實應該大度一些,就算她隱瞞了什麼資料,我也該一笑置之才對,但手術刀的話突然讓我跌入冰窖──
“風,蘇倫的傷,是‘霧隱一刀流’的忍者留下的,你能想到嗎?你讓她去尋找意外出現的光柱洞口,她去了,結果遭到的卻是忍者的伏擊。感謝上天,她能殺退強敵,活著回來,否則……否則……”
他眼裡露出要吃人的餓野狼般的凶悍的寒光,潛台詞當然是“不會放過你”之類的。蘇倫向他身邊靠了靠,兩人雙手緊握,兄妹深情溢於言表。蘇倫的腰間鼓鼓囊囊的,我猜長袍下面至少纏了四五卷繃帶。
霧隱一刀流,是日本忍者門派裡出手最殘酷的,而且向來不遵循“一對一單挑”的日本武士法則,最擅長群毆、伏擊、偷襲,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殺手之一。能殺退他們的進攻,足以看出蘇倫的武功之高。
“蘇倫,我不知道……我錯怪你了……”
去搜索那個光柱孔洞的事,是由我而起,我必須得道歉。一瞬間,原先對蘇倫的怨恨、不滿都化做煙消雲散。
手術刀拍了拍掌,白衣僕人端著一架小巧的投影機進來,打開開關,立刻有影像投射到側面的白牆上。
“這是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一些新資料,請看一下。”等那僕人走出去,手術刀才淡淡地指著那面白牆。影像裡首先出現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埃及老頭子,身上穿著華麗的五彩錦袍,脖子是懸垂著四五條漆黑的法珠項鍊。
老者從一輛豪華房車上走出來,與前來迎接的手術刀親熱握手。
不必問也也知道,老者就是埃及人的精神偶像薩罕長老,一個號稱“永恆不死”的真主僕人。
“其實,我只要聽到最簡要的文字資料就好,不必全部看完吧?”目前來看,時間異常寶貴,多耽擱一小時,沙漠營地裡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變化。
畫面開始快進,描述的都是手術刀與薩罕交談的情景。他們的談話內容早已經被列印出來,就放在投影機旁邊,除了那個神奇地被流彈擊中的事件,似乎並沒有太引人注目之處。
“風,我感覺……老虎是不是……”手術刀取出煙盒,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玩弄著,並不急於表達出自己的意見。我扭頭與他對視著,相互微笑,同時慢慢地吐出“帝王蠱”這三個字。
手術刀滿意地擦亮了火機,沒有點煙,只是凝神注視著Zippo火機穩定優雅的火焰。如果他也覺得老虎是中了帝王蠱的話,那蜀中唐門的人必定是帶著敵意而來,而老虎不過是他們的一架梯子。
人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像老虎這樣的江湖高手,也會偶爾栽跟頭,再說,敗在蜀中唐門手裡,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帝王蠱、帝王蠱、帝王蠱……”手術刀喃喃地自語著,伸手取過一張資料紙,在火焰上點燃。空氣中飄過一陣焦糊味,那張普通的白色列印紙,飛快地被燒得捲起來,最後在手術刀的兩指間化為灰燼。他彈了彈指甲,最後那一點小紙片也燃起來,隨後,黑色的灰燼忽忽悠悠地從半空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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