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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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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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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古洞迷情
我發現了鑿刻在入口兩側的古琴,長一米半,寬五十釐米,刻畫得非常細緻用心。琴身上張著的七根弦和那個印鑒清晰逼真,琴頭和琴尾帶著圓滑的弧線。它的位置距離地面約兩米,比我的視線略高,所有的刻痕保留石頭的原色,未經任何油漆塗抹過。
古琴、怪洞?到底是什麼人在此地留下了這些巧奪天工的石柱呢?
從地圖標識來看,蘭穀的位置大約還要向前至少兩公里。如果兩公里內都佈滿了這種古怪石柱的話,其工程量已經是巨大的天文數字,無法估量。
我定下心來,撥通了顧傾城的電話:“顧小姐,我看到了昨天說的古琴,它們是刻在山壁上的,可否告訴我它們這一代的主人是誰?或者在歷史上最後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
顧傾城淺笑著:“這可有些難度了——我看不到具體的圖片,盲目下結論的話,只怕會混淆視聽。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組古琴現在的主人你也認識,並且跟他有一定交情。”
我腦子一轉,立刻明白:“是令兄?”
她坦然承認:“對,正是家兄,但他是三年前從倫敦皇家拍賣行花鉅資購得,前一任擁有者為英國皇室。我詳細查考過,源頭會追溯到八國聯軍入京時,再向上就無從說起了,似乎對你當前的困境毫無幫助。”
古琴圖案就在我的頭頂,令我困惑的是,它們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八國聯軍入京的黑暗歷史已經過去了一百年,會是什麼人有閒心把圖像鑿刻在這裏呢?當然,在洞中安放那麼多石柱,就不是“閒心”兩個字所能解釋的了。
“風,有什麼可以幫忙的?聽說你的好朋友蘇倫小姐失蹤了,我也很難過,雖然沒會晤過她,但從你的自傳裏,也能窺見一二。”
鐵娜替我編纂的自傳流毒之廣,簡直無處不在,弄得我哭笑不得。
鳳凰不落無寶地,這種荒山野嶺,是吸引不了顧家兄妹前來的,我也沒理由要求對方做什麼,只能報以同樣的客套話:“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會想辦法弄好,不勞你費心。”一邊跟顧傾城通話,我心裏一邊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找神槍會的人出來幫忙,特別是需要孫龍麾下第一軍師管夫子出面,為我解答難題。
孫龍曾對我有過承諾,可以在任意時候調用神槍會的兄弟,他將成為我最大的後援。
顧傾城一笑:“也好,我會繼續搜集資料,希望能幫助你早日跟蘇倫小姐團聚,有情人終成眷屬。”
最後這句話讓我悵然若失,因為我心裏裝著另外一個女孩子,談到“終成眷屬”的話,或許應該是關寶鈴而不是蘇倫。
“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探險隊一遊?記得上次你說過靜極思動,想出來走走的。”我試探她的口風。從港島到大陸西南,只怕得費時一周,就算輾轉過來,也是大局已定的時候了。如果蘇倫真有危險,在顧傾城到達之前,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頭頂又是一連串的蒼鷹唳叫,隧道裏驀地吹來一陣強烈之極的腥風,直灌進我喉嚨裏。身在隧道中的隊員們接二連三地發出驚叫聲:“小心!妖風!”
面對如此詭秘的隧道,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大家的恐慌情緒,這才是當前最需要解決的難題。
我腦子裏陡然“轟”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嗓子眼裏也一陣陣發甜,急忙盤膝坐下,氣息運轉,把要嘔出來的鮮血壓制下去。
“怪風裏……有毒氣,大家出來!出來!”我轉身向隧道裏大叫,所有人爭先恐後地沖了出來,狼狽不堪,擁擠成一團。可惜那陣風來得又猛又快,根本來不及細辨它蘊含的毒性到底何處。
聽筒裏的聲音變得非常遙遠:“風,你怎麼了?說話,怎麼了?”
有個矮小的人影晃到我的面前,並排舉起雙手,替我遮住正午的陽光。那是唐小鼓,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忽然伸手搶過了我的電話,大聲回答:“他病了,需要醫生。”她只是個八歲的孩子,但說這話時理直氣壯、胸有成竹。
顧傾城的聲音更著急:“要他好好休息,我二十四小時就到。”
我已經平靜下來,拿回電話,拍了拍唐小鼓的肩膀:“去玩,別摻和大人的事。”
她咧嘴笑著,重新坐回去,雙手托腮,呆望著遠方。
“風,你沒事吧?剛才說話的是誰?不會是你的小女朋友吧?”顧傾城在開玩笑,聽到我沒事,她又重新放下心來。
我笑起來:“不,只是個小女孩,但我敢打賭你猜不到她的來歷——嗯?剛剛你說二十四小時趕到,我不信,除非你有縮地成寸的本事,否則,呵呵,只是一個愚人節的笑話。”
顧傾城長歎:“不是笑話,我目前就在西安,明日一早,雇請最好的嚮導進山,晚上見好了,我會追上你的,放心。”
這次輪到我愣住了:“除了幫我找人,你還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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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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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那麼碰巧的事,她來西安,也絕不會是例行公事那麼簡單。幸好,顧知今是港島正當商人,從來都對政治事件退避三舍,絕不會牽扯到任何國家利益漩渦中去。所以,他在大陸交遊廣闊,***裏的人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見面再談吧,其實我只是想還你一個人情,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年輕男人都有一擲千金的勇氣,特別是像‘五湖古琴’那樣的絕世珍寶。說實話,連家兄那麼‘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的吝嗇人物,對你的所作所為都讚不絕口——還你人情,至少良心得安。”
稍停,她又接著補充:“我太誇口了,幫不幫得上忙,還在未知之中。不過,跟隨我們兄妹的衛叔,對江湖上的詭譎門道瞭若指掌,武功也非常高明,或許他能幫上忙,明天見。”
收線之後,唐小鼓忽然自言自語:“電話那邊是個漂亮的姐姐,對不對?”
我笑著點頭,輕輕撫摸著胸口,剛才那種要嘔吐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姑姑說,漂亮的姐姐都是壞人,你說呢?”
飛月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疲憊地坐在我身邊,聽唐小鼓這麼說,忍不住笑著插嘴:“是嗎?那麼你的姑姑呢?她漂不漂亮?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很難給“蜀中唐門”的人下定義,她們為了唐門崛起而不擇手段,只能是“兩國相爭、各為其主”。她們所殺的人和殺死她們的人,都是受利益驅使,無所謂好壞對錯。
唐小鼓沒法回答,鼓著腮瞪著飛月。
飛鷹表情凝重地走過來:“風,我覺得,這麼怪異的一條隧道,單憑這些人,恐怕無法完成探索任務。”
梁威跟在他後面,把手裏的一張草圖鋪在我面前,上面是無數橫向排列的圓點。
“隧道像個不知深淺的方形漏斗,進入二十米後,邊長擴展為六米,橫向排列的石柱為五根,直徑半米;推進四十米後,邊長為九米,石柱增加到八根,以此類推,越想裏面去,石柱越多,而漏斗向四面無限擴展——風,我無法想像這是個什麼地方,因為人類世界裏,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建築物。”
梁威一邊解釋,一邊不停地倒吸著涼氣。
這個問題,在聽何寄裳敍述時,我已經驚詫過了,所以到了現場,反而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
梁威抬頭向上,仰望高不可攀的石壁,連歎三聲:“風,漏斗無限擴張,到了最後會出現什麼結果?會把整座山都挖空——”
飛鷹舉手打斷他:“小梁,這有什麼?我倒是覺得剛才那陣怪風來勢兇猛,會不會傳說中帶翅膀的蛇就在漏斗深處?那種毒氣,只怕對兄弟們有傷害。”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有兩名隊員突然跳起來沖向草叢,猛烈地嘔吐起來。
梁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唐小鼓身上,既然她是唐門的人,當然身懷驅蛇解毒的技藝,正是當前我們急需的人才。
唐小鼓“哼”了一聲:“別看我,我最害怕毒蛇。”
梁威摸著下巴,顴骨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以他的身份,跟唐門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看到姓唐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勾起自己的傷心往事。
我及時提醒他:“小孩子是無辜的,別多事,再說,唐清就在左近,你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招致的報復絕對是致命的,懂嗎?”就像當時在沙漠裏我一直對唐心存有忌憚一樣,對於還沒出現的唐清,也絕對不敢忽視。
沒有人願意看到無休無止的殺戮,特別是在這種長時間深入蠻荒之地探險的過程中,一旦挑起戰鬥,就會引發連鎖反應,後果不堪設想。
梁威艱難地點了點頭:“是,我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他已經改名為“梁威”,但身體裏流淌的仍舊是四川狼家子弟狼謝的熱血。阻止他,其實是為他好,殺眼前的小女孩唐小鼓容易,不過隨之而來的唐清,就不是那麼好對付了。
我看著那張草圖,低聲吩咐梁威:“我需要所有石柱的直徑、顏色、位置排列等等的詳細圖表,還有,觀察漏斗的四面石質,看有沒有暗道機關。最重要的,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人員採用四人戰鬥小組的編制,兩人測量,兩人警戒,對講機全部打開——”
無論何寄裳在這個隧道裏得到了什麼結果,我都要穿過這片石柱排成的陣勢,直達盡頭。
飛鷹、飛月、梁威幾乎同時抬頭,異口同聲地發問:“蘇倫會進這個隧道裏去嗎?沒有後援、沒有驢子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有經驗的探險家,她絕不會輕舉妄動。再說,隧道外面的枯草保存完整,根本沒有被人踐踏過的痕跡,所以,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向前搜索蘇倫是方向性的錯誤。”
這個觀點,應該是他們在隧道裏商量好了的,所以才會口徑一致。
隊伍行進的途中,我也觀察過地面痕跡,正如他們所說,沒有人的腳印、沒有驢子的蹄印,甚至枯草上的浮塵都沒有被驚擾過。從這些表面現象看,蘇倫的確沒來過,那麼她去了哪里?向前搜索是方向性的錯誤,難道向後、向左、向右就正確了嗎?
令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主要原因就是——危險!
我站起來,鄭重其事地看著飛鷹的臉:“飛鷹,手術刀先生和蘇倫小姐都很信任你,把你當朋友。我說過了,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帶人離開,絕不勉強,我們仍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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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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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辯解:“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覺得沒必要做這樣的無用功。如果你執意認為這麼做有價值,我會服從。”
梁威愣了半天,沒有任何解釋,回頭招呼隊伍,立刻開始戰鬥編組,再次進入隧道。
巴昆兄弟和李康都處於無人管理的休閒狀態,一直圍坐在草地上,每個人都拿著一個馬皮酒袋,沉默地喝酒。山裏的獵人,最離不開的只有兩樣東西,槍和酒。
太陽剛過正午,隧道前的光線就黯淡下來,讓人心裏不由自主變得沉甸甸的。
梁威畫的草圖一直捏在我手裏,關於石柱,有太多的困惑與不解,甚至找不出一個勉強的理由來解釋它們是如何出現的。唯一能與之相關的地質結構,就是溶岩地形裏的鐘乳石,但那些石柱、石筍是自然形成的,千奇百怪,毫無秩序。
電筒的光柱不停地在隧道裏閃動著,每個人的動作都變得很小心,交談的聲音更是壓得極低,仿佛隧道深處匿藏著某種兇猛的怪獸一般,生怕驚動了它。
唐小鼓伏在飛月的膝蓋上睡熟了,畢竟是個孩子,無論興奮或者驚懼,只一會兒就過去了,絕不會過多地思考更複雜的問題。
“風先生,我總覺得那些石柱好像是‘生長’在洞裏的,而不是機械加工的結果。”飛月皺著眉,一直都在目不轉睛地望著隧道。
她用了個很奇怪的詞——“生長”,惹得飛鷹低笑起來:“飛月,石頭又不是人或者動物,只能風化或者分崩離析,與生命、生長肯定毫無關聯,這又不是孕育了孫悟空的那塊石頭,可以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造一個石猴出來。”
飛月搖頭辯駁:“大哥,剛才在洞裏,只要用心領會,就能感受到很多莫名其妙的資訊。我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風聲、滴水聲、鳥鳴聲、走獸嗥叫聲……甚至有小孩子的哭聲,我覺得大山是活著的,就像人的肚子總在不停地發出聲響一樣,它也發聲。”
飛鷹正要再次大笑,飛月陡然向洞裏一指:“聽,聲音又出現了——”
果然,在她手指剛剛抬起的刹那,一陣潺潺的水聲傳入了我的耳朵,如同有人站在高處,用一把尖嘴水壺緩緩傾倒,水線跌落到低處的水塘裏,激起漣漪無數,我聽到的就是水波飛濺時的回聲。
飛鷹跳起來,驚駭地叫了一聲:“不好,洞裏有水,要不要叫兄弟們先撤出來?”
我舉手阻止他,水聲極遙遠處,而且不是洶湧流動的,根本不必擔心。
飛月“啊”的一聲,右手遮在耳朵上,屏住呼吸諦聽著。
山谷中的光線持續黯淡下來,巴昆兄弟和李康似乎喝得累了,無聲無息地仰躺在草地上。
“開門的聲音,我聽到了一扇沉重的老式門轉動的‘吱扭’聲,到底……到底這洞裏藏著什麼?”女孩子心細,飛月從聲音裏得到的資訊,要比飛鷹豐富得多。
那種聲音,是木制或者石制的門樞及閘扇研磨發出的,古人在門樞上塗抹適量的香油,增加潤滑性,發出的“吱扭”聲韻味十足,如同琴弦上的嫋嫋餘音。如果它出現在古裝電影當中,或許會引起觀眾們的思古幽情,但現在,只會叫人毛骨悚然。
飛鷹的第一反應便是手槍出鞘,“喀啦”一聲子彈上膛。
古洞、古門、水聲,足以證明無窮無盡的石柱後面,隱藏著一個至為神秘的世界。
我站起身,向飛鷹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我去看看,你跟飛月守在這裏,省得被人抄了後路。”
在人員安排上,飛鷹太過大意,總以為這種偏僻之處不會有敵人出現,連洞外的警戒哨都免了。這一點只能歸結于沉悶的叢林跋涉讓他的思維能力下降的緣故。
“風先生,你多加小心。”飛月仰著臉,關切崇拜之情不加絲毫掩飾。
我並不想刻意把自己突出塑造為英雄,只是很多時候,局勢所迫,必須要有人挺身而出。比如現在,飛鷹已經失去了方寸,領導大局的重任只能落在我身上。
“沒事。”我向她微笑著。
就在回頭的一刹那,一聲歎息遙遙傳來,聲音雖邈遠,卻像一道驚雷狠狠地撞擊在我耳膜上,因為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歎息是于蘇倫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蘇倫——”我禁不住提氣長嘯,回聲震動山谷,比起飛鷹呼喚唐清的那一聲更強勁十倍。唐小鼓、巴昆兄弟、李康同時被震醒了,驚慌失措地揉著眼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歎息聲洞裏,我心裏突然燃起了希望:“蘇倫一定在裏面!雖然不清楚與她相隔多遠——”
“風先生,你幹什麼?”飛月推開唐小鼓,起身向洞裏張望著。
“我聽到了蘇倫的歎息聲,一定是她。”我相信自己的聽覺和判斷力。
飛鷹用力搖頭:“不可能吧?某些回聲經山洞折射後,會變得跟人聲很相似,你肯定是聽錯了,蘇倫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隧道深處?”
他指向來路,無言地聳了聳肩,意思不言而喻:“既然沒有足跡,蘇倫是從哪條路進入隧道的?”
江湖上有踏雪無痕的輕功,但蘇倫是探險者,根本沒必要隱藏自己的行蹤。
我無法解釋,轉身向洞口走。
飛月跟上來:“風先生,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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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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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拒絕了她:“不必,留在這裏,當心有敵人跟蹤。”西南馬幫的人隨時都可能從暗處跳出來,給他們甕中捉鼈的話,那就栽到家了。而且我知道,隧道裏有危險,飛月太年輕,一旦發生不測,我將終生無法原諒自己。
隧道裏陰森森、涼颼颼的,比外面的溫度至少要低五攝氏度。
我急步向前,從石柱的間隙裏穿過,大約走了三十米,便看見梁威正雙手抱著衝鋒槍,面向正南,凝立不動,似乎正在沉思之中。
電筒光柱像無數巨大的剪刀,肆意地剪切著無邊的黑暗。沒有人說話,只有遙遠的山洞深處,偶爾有像風聲也像鳥鳴的奇怪動靜傳來。石柱的數量和直徑並不隨山洞的橫截面積增大而同比例增加的,時粗時細,到了後來,根本沒有兩根相鄰的石柱是直徑相同的。
在我手邊最近的一根,直徑約一米半,高度接近二十米,摸上去渾圓冰冷。跨出兩步後的另外一根,直徑卻縮減為半米,兩者對比,更讓人感覺無比怪異。
誠如梁威所說,這種奇怪的建築格局,世所罕見。
“風,我在想,製造這些石柱的,根本不是人類,或者說,不是跟你我相同的種族——”梁威終於開口了,但語氣低沉頹廢。他沒有飛月那樣的想像力,但並不缺乏對危險的提前洞察。
再向前去,石柱是交叉錯位的,電筒的光根本無法筆直穿過,所以永遠都無法看清對面有什麼,必須要不停地繞過一根根柱子。
他攤開掌心,伸到我面前,那是一枚小巧的指北針。這種出產於瑞士的軍工產品,以高穩定、高精度聞名於世。
我敏銳地意識到他這個動作的含義:“怎麼?指北針失靈?”之所以第一時間聯想到這一點,是因為此前早就有過腕表被磁化的經歷。如果洞裏存在某種不明磁場的話,指北針必定會變成廢物。
梁威驚歎:“風,你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嗎?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
我微笑著搖頭:“神力?太抬舉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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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關突然出現
在黑暗中繞著石柱穿行,沒有指北針的協助,很容易迷失方向。這還只是進入了隧道的一小部分,越向深處去,迷路的可能性越大。
梁威在手邊的柱子上“篤篤篤”地敲了幾聲,悲觀地長歎:“受磁場影響,非但指北針失靈,向前推進一百米左右,只怕無線電通訊也會受到強烈干擾。到時候,我們將變成一群瞎子、聾子,困死在這裏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七十。”
我點點頭,這不是聳人聽聞的怪論,我們的任何討論都是基於科學理論上的,絕不會意氣用事。
左後方有一名隊員突然驚呼:“沒電了!”隨即縱橫交錯的光柱開始次第減少,驚呼聲此起彼伏。粗略計算,我們在洞中探索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小時,已經是電筒供電的極限。
我拍著梁威的肩膀:“讓大家先撤出去吧,明天繼續進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面對這麼巨大的困境,輕裝上陣的隊員們根本不足以應付,我們需要更多的器械和工具。
轉身向洞口走的時候,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這個怪異的隧道,如同軍方的魚雷類比發射系統,我們所有的人都像是一顆顆即將出膛的魚雷,受身後巨大的爆破動力所左右。
梁威也感覺到了,一邊向前走,一邊不住地扭頭向後看。
我沒提聽到過蘇倫的歎息聲這件事,無法通過石柱陣勢,說再多都沒有用。邁出洞口的刹那,梁威忽然自語:“怎麼總感覺像是子彈出膛一樣呢?難道這個隧道,是按照槍管來福線設計原理構造出來的?”
空氣推動、旋轉、發射,這是一顆子彈運動的全過程,但如此巨大的空間,是用來發射什麼的?況且,它是正方形漏斗的結構,與槍械的工作原理並不相同。
梁威表情複雜地看著我:“風,以你的江湖閱歷,能解釋這個隧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我毫不考慮地搖頭:“不能,但我想一定有辦法到達石柱的盡頭。”
這些石柱的分佈像是世界主題公園裏的迷宮,迷宮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我才那麼肯定能穿過去。
暮色已經從四面垂落下來,隊員們忙著搭建帳篷,巴昆兄弟生起了四堆篝火,映亮了這個荒涼的山谷。每個人都顯得情緒低落,精神疲憊,匆匆吃過幾片壓縮餅乾後,便鑽入了帳篷。
我坐在篝火旁,電話已經在掌心裏翻來覆去幾十遍了,很想打給關寶鈴,但極力克制著。蘇倫正處在未知的困境裏,我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候,再惦記著個人的情感世界,那是對蘇倫的無形傷害。
梁威攥著一隻扁扁的俄羅斯軍用酒壺,踢踢踏踏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滿身都是酒氣。
“風,聽我的話,咱們回頭吧。”他沒喝醉,聲音冷靜清晰。
我無言地撥拉著火堆,抓了一把枯枝丟上去,立刻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怪響,隨即被火舌吞沒。
“把你換成老虎,我也是這麼說,誰叫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要麼不說,要說就要講真話。前面很危險,這支隊伍裏已經莫名其妙地損失了不少人,如果一味地向前闖,別人死不死,我都不在乎,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送命。”
他舉起酒壺,咕咚一聲喝下一大口,殘酒沿著嘴角滑落在下巴上。
“我回不了頭。”我平靜地回答他。
“為什麼?你到底要找什麼?”他聽懂了我的話,但卻不明白我的追求。
“我聽到蘇倫的歎息聲,從隧道深處傳出來。她一定是在裏面的某個地方,所以,我已經給自己斷了退路,除非是找到她,一起離開。是朋友的話,不必再勸我。”
蘇倫的歎息聲讓我心碎,自從與關寶鈴相遇後,我幾乎很少考慮蘇倫的感受,更不會反思自己愛上別人對她的巨大傷害。這一刻,我把自己的心看得清清楚楚,蘇倫始終都在裏面,不過是給光彩奪目的關寶鈴壓制住了,無法及時浮現上來。
梁威又喝了一大口酒,拍著大腿讚歎:“好,不再勸了,你跟老虎一樣固執!不過,我喜歡——”
他是流亡江湖的殺手,老虎則因為沙漠盜經的事件,也成了埃及人與日本人聯手通緝的逃犯,他們兩個,才真的有共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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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與男人的交往,很多時候沒有可供遵循的固定規則,更不會講究名望、勢力、地位,往往一秒鐘、一瞬間,就決定了肝膽相照的一生。如果時間重新回溯,再次面臨沙漠裏的那種情況,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協助老虎盜經,無條件地相信他。
男人是憑熱血和豪情活著的,數千年歷史長河中,所有的英雄豪傑莫不如是。
“我,梁威,一定陪你找回……蘇倫小姐……可惜老虎不在這裏,我們不能在一起開懷痛飲一番。我這條爛命,隨時都可以為朋友撇舍。風,任何事,只要你吩咐下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梁威連喝了幾大口,已經有了醉意。那些被江湖前輩們反復念誦了千萬遍的兄弟誓言,只有帶著酒意說出來,才會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按住了他的酒壺:“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的,真正的朋友,不會要兄弟替自己擋箭送命。我,或者老虎,都希望你好好活著,希望有一天,四海平靜,你再恢復狼謝的身份。隱姓埋名、逃亡江湖,不過是暫時的困頓,明白嗎?”
在我的人生詞典裏,每個人都該活得堂堂正正,做自己,而不是喪家之犬一樣背井離鄉,活在虛偽的外殼下面。蜀中唐門再強大,也會有盛極而衰、多行不義必自斃的一天,而梁威也終能結束這種漂泊不定的日子。
梁威愣了愣,陡然哈哈大笑:“對,對,總有一天,我會讓江湖人都知道,四川狼家沒有滅亡,我狼謝仍然平平安安地活著。”
篝火猛地一晃,一股陰森森的風平地而起,連續繞著四堆篝火旋轉了一圈,無聲地消失在暗夜裏。火舌跳蕩不止,兩邊山崖上有夜梟與孤狼的嗥叫聲同時響起來。
“你看那火舌的走勢——”梁威低語著。火舌飄去的方向,正是隧道入口。
我坦然微笑:“這一次,不管前面有什麼,我都不會停步的。明天咱們會有援兵過來,古人都說‘人定勝天’,何況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
梁威凝視著我的臉:“援兵?又是女人?”
他那樣木訥的一個人,思想竟然極其跳躍敏銳,一語中的。
我點點頭,他啞然失笑:“風,你真的很有女人緣,不像老虎,只有他倒貼著去追女人,而沒有女人主動眷顧他。做男人,還是要像你這樣,左右逢源,走到哪里都會有女孩子垂青——知道嗎?飛月對你已經動心了,我看得出來,她望著你時的眼神百分之百含情脈脈。這小姑娘,從來沒對別人這樣過……”
飛月心裏怎麼想,我從來沒去細察,對蘇倫的牽掛蓋過了一切,根本來不及照顧別人的想法。至於顧傾城,似乎並沒有向我暗送秋波、投懷送抱的意思,她總是那麼從容淡定,比叱吒風雲的男人更胸有成竹。
在救回蘇倫之前,我不會再對別的女孩子動心,免得讓她再增傷感。
“在想什麼?”梁威不再開玩笑,換了沉鬱的口吻。
“我在想你說的一句話,隧道裏的石柱,不是像我們一樣的人類建造出來的,那麼,是什麼力量將它們佈置在這裏?”謎團如霧一樣籠罩著,並不僅僅是那個“第二座阿房宮”的虛幻傳說,而是實實在在擺在我們面前。
梁威淡淡地一笑:“西南邊陲歷來是中國最神秘的地方,很多怪事,就算集合全球的生物學家、物理學家甚至靈異學家都解釋不清,普通人還是不必浪費腦力了。明天我會命令兄弟們用最笨的辦法,一根柱子一根柱子地數過去,無論如何,能遇到這種怪事,也算是增長見聞的機會。可惜,這次隨身攜帶的只是輕便武器,遇到什麼突發事件的話,傷亡難免。如果我……”
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太晦氣,馬上舉起酒壺,堵住了嘴,不再往下說。
帳篷外共設置了四名遊動崗哨,其餘的人都已經睡熟了,從各個帳篷裏都發出高低不同的鼾聲。
“我也該睡覺去了,明天再說。”他站起身,搖晃著鑽入最近的帳篷裏。
明天?顧傾城會按時到來嗎?又能帶給我什麼幫助?一想到這些,我就變得了無睡意。唐小鼓的話,讓我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如果唐清就在左右,以蜀中唐門的下毒手段,在這種無法修築警戒設施的野外環境裏,我們幾乎沒機會反擊。
西南馬幫、龍格女巫這兩大勢力,應該完全站在探險隊的對立面上,整件事綜合考慮,蘇倫進山前的準備還是太倉促了。她最忌憚的蘭穀飛蛇還沒有出現,整個探險隊便七零八落,包括飛鷹在內的第二後援,營救措施也不夠得力。
從楓割寺“亡靈之塔”的經歷來看,我已經得出教訓:一個人的智慧和力量都是有限的,以我跟蘇倫為例,只有聯手合作,才能順利圓滿地完成一件大事。中途分開,各自行動,只會讓自己陷入艱難跋涉的泥沼。
蘇倫,這一點我明白了,你呢?也會深刻反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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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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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去側面草叢裏方便,深切感受到山裏的夜風越來越冰冷刺骨。從李康那裏瞭解到,蘇倫攜帶的禦寒設備只是一個鹿皮睡袋,在山裏露宿的話,未免單薄了一點。
腕表上的夜光指標顯示,已經是淩晨兩點鐘,我強迫自己準備去睡,那麼多問題,就算在篝火旁再坐上整夜,都不一定會有完整的答案。
我的臉本來是向著黑黝黝的石壁,一轉過臉,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篝火旁。就在梁威坐過的位置,突然多了一個人。他坐著,側對著我,正伸著哆哆嗦嗦的雙手,靠向微弱的火舌。
“鬼?妖?”刹那間,我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十分之一秒內,槍已在手,子彈上膛,瞄向他的太陽穴。
此刻我們距離十五步左右,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上滿是血跡,臉和頭髮非常髒亂,衣服破爛不堪,唯一可以識別的,只是他的性別。
遊動崗哨夢遊一般來回晃蕩,竟然沒注意到現場多了這麼一個人。
這個距離,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槍打爆他的頭。他靠近火舌的姿勢那麼貪婪而迫切,直到我走到他五步範圍內,才驚惶地抬起頭。他的臉被血跡、泥汙覆蓋著,只有一雙眼睛發出疲憊的亮光。
“你是誰?”我雙手握槍,穩穩地瞄準他的眉心。經歷過埃及金字塔、北海道“海底神墓”一系列詭異事件後,我對恐怖怪事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固若金湯的地步,即使面前的這個人陡然變身為青面獠牙的鬼怪,相信自己也能迅速扣動扳機,而不會受絲毫的蠱惑。
“我……我是……”他艱難地開口,嗓音粗糙沙啞。
我手中的槍震動了一下,脫口而出:“小關?你是小關?”
他站起來,雙手張開,做了個要“擁抱”的姿勢,卻又低頭自嘲地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身體,頹然地向後退了一步,用力點頭。
面對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人,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看到了火堆旁的半瓶礦泉水,眼睛一亮,迅速撲過去抓在手裏,仰頭猛灌,喉嚨裏發出響亮的“咕咚咕咚”聲。
哨兵終於被驚動了,端著槍沖過來。我們都以為小關已經死了,跟他帶領的六個人一樣的下場,只是屍體失蹤而已,但現在看來,他只是受了輕微的擦傷,神志清醒,思想正常。
“我……回來了,老大呢?我要見他。”喝完水,嚼了幾塊餅乾,又擦掉了臉上的髒東西,他有了點精神。
我吩咐那四個哨兵:“提高警惕,著重盯著南面隧道入口和北面來的那條路。”這次來的是小關,下一次出現的,就不一定是我們自己人了。哨兵的反應能力,實在讓我鬱悶,這樣子的警戒,形同虛設。
飛鷹、飛月匆匆出了帳篷,梁威也睡眼惺忪地起了床。
小關已經從隊員的背囊裏拿出三隻鐵盒牛肉罐頭、一瓶白酒,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可能是不小心噎住了,時不時伸著脖子打嗝。
我只是沉默地隔著火堆觀察他,不輕易開口,也許平靜下來之後,他會帶給我們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飛月緊裹著毯子,靠火堆最近,她一直在偷偷看我,目光朦朧迷離。梁威的話沒說錯,她對我的確有異樣的萌動感覺,只是我不想接納而已。
除了樹枝“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現場就只有小關急促咀嚼的誇張動靜。
終於,他吃掉了罐頭盒裏最後一大塊牛筋,舒舒服服地打了個飽嗝,總算打破了尷尬而詭秘的氣氛:“我回來了,死裏逃生。老大,我之所以沒有選擇直接逃向山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得回來通知大家,山裏很危險,我們根本就不該接下這次的生意——我們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丟下大家,一個人逃命。”
這是一個很冠冕堂皇的開場白,飛鷹笑了:“好兄弟,繼續說。”
“離開大隊之後,我們只向回走了兩個小時,在一條無名的小山澗旁休息。我坐的位置,是在溪流的最下游,旁邊五步之外就是一片陡峭的斜坡。水裏出現第一縷鮮血時,我只抬頭瞟了一眼,來不及拔槍反擊,直接魚躍沖向斜坡,滾落了約五十米,然後鑽入密林,這才躲過了屠殺——兇手是個蒙著頭的女人,或許可以 說是個人形的妖怪,她飄浮在半空裏,離開地面半米。被殺的兄弟像是秋天的高粱,無聲無息地仰面跌倒,然後從眉心到胸口再到小腹,噴濺出一道血線。他們的沖鋒槍明明就端在手裏,卻像被噩夢魘住了一樣,忘記了該如何發射。自始至終,我沒聽到一聲槍響。”
小關凝視著火堆,聲音低沉恍惚。
“你累了,應該好好睡一覺,然後再詳細地把那個過程講給大家聽。”飛鷹拍著小關的肩膀,不多問一句話。
“對,我應該睡一覺,可一閉眼,腦子裏就全都是那個鬼魅一樣的女人,還有翻滾著的血紅溪流。慘案發生六個小時以後,我回到山澗旁,現場慘不忍睹,死掉的兄弟像屠宰流水線上的豬,被從中剖開……”
我附在梁威的耳邊,低聲吩咐:“把李康叫起來,他或許能告訴我們什麼。”
在不斷的江湖磨礪中,我清醒地認識到,任何事都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必須有兩個人以上的敍述完全對應起來,才會比較客觀真實。
梁威走向帳篷,很快便拖著頭髮蓬亂的李康走回來。
李尊耳慘死之後,李康一度變得非常消沉,沉默寡言,吃飯也很少,除了跟巴昆兄弟圍坐喝酒之外,極少發表自己的意見。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你對她使用的武器一點都沒看到?”梁威表示懷疑。他跟小關同為隊長,很清楚彼此的身手。
小關摸著自己的鼻子,愣怔地望著跳躍的火舌,努力思索著:“她飄在空中,筆直向前,簡直像是一架秋天裏的收割機,經過他們身邊,然後人就倒下。她手裏並沒有武器,也沒有出手的動作。如果不是我反應迅速而且身邊恰好有陡坡的話,恐怕也躲不開這種匪夷所思的襲擊。我看不到她的臉,全身都被黑布裹著 ——”
“死神!”飛月一下子叫起來。
的確,從小關的描述中,他遇到的,應該是個像死神一樣恐怖的女人。在西方神話裏,死神遍體黑衣,肩上扛著長柄鐮刀,專門拘人性命。神的力量是凡人無法抗拒的,所以才會讓美國人談之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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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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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佩服飛月的想像力,但並不相信,美國人的死神會莫名其妙地流竄到亞洲大陸來。
“對對,飛月說得對,當時我的感覺就像是突然遭遇了死神一樣,魂飛魄散,只知道逃命,顧不得救人報警。那個女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如同古墓裏的腐屍固有的那種黴氣。”
他的精神陡然亢奮起來,兩眼灼灼放光,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那一幕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超出了思想承受能力,已經接近瘋癲的狀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飛鷹的手掌按在小關頸後,催眠一樣低語著:“睡吧,睡吧,大睡一次,所有事都忘掉,不用怕……不用怕……”
按摩頸後大椎穴,能起到“安神定心”的作用,效果勝過最高明的鎮靜劑。小關雖然臨陣脫逃過,但飛鷹並沒有嫌棄他,仍舊當他是自己兄弟。
小關垂著頭,慢慢闔上雙眼,身子一歪,倒在火堆旁。
“淩晨兩點了。”飛月看看腕表,輕輕打了個哈欠。
神秘事件往往會發生在半夜零點以後,所以,我的探險生涯裏,通宵不睡已經是家常便飯,今晚大概又是這樣。
李康沮喪地低著頭,把腳伸向火堆。他的精神狀態的確很讓人擔心,我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把他送回山外,徹底離開探險隊。我懷疑小關說的那個黑衣女人就是龍格女巫,也就是自己見到的老女人,只是想先聽聽李康的看法。
梁威也在打哈欠,酒意和倦意的雙重作用下,他漸漸支撐不住了,只能取出酒壺,靠酒精的力量提神。
“李康,說說你們發現六具屍體的事,帶隊下山的小關已經回來,據他說,殺人的是個黑衣女人,並且殺人的手法匪夷所思。”我受了大家的影響,語氣也變得低沉了很多。
“風先生,屍體是橫躺在山澗邊的,胸膛裏流出的血正好混入溪水中,把下游的水全部染紅了。傷口很奇怪,應該是用一柄長刀從上向下劈過來,力道無比兇猛,刀也足夠鋒利,才會只取人的性命,而不是一刀兩斷。六個人的傷口基本相同,其中兩個雙手抱槍擋在胸口,連衝鋒槍都被毫無阻滯地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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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方眼怪人1暗夜屠殺
作為曾經的博物館保安隊長,他接受過六周的槍械、兵器、格鬥訓練,敍述現場時還算是條理清晰。
長刀殺人,最簡單的辦法是平削脖頸,攻擊人體最脆弱的部位;再次,刀尖直刺心臟,穿胸而過。殺人者的這種直線剖解的出刀方式,似乎用意不僅僅是取人性命,而更像是一種殺人的藝術,追求某種極端形式。
“還有什麼?”我向李康投以鼓勵的微笑。
“探險隊所用的衝鋒槍剛度非常高,普通長刀要想砍斷它,自身的刀刃也會崩毀,現場就會留下碎片痕跡,而且不可能連續砍斷兩柄槍。我只能判斷,她用的刀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如果殺人者是龍格女巫的話,她根本不必動用刀劍,舉手投足都能殺人,所以,這件事很矛盾,龍格女巫控制這片山林很多年,好像還從沒大開殺戒過。”
他是個老實人,看不透江湖的險惡變化,只能照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小關已經發出了均勻的鼾聲,他的腳伸向火堆,褲腳被荊棘劃成了髒亂的布條,靴底也磨穿了,想必在叢林裏繞行了很久,刻意避開那兩道石牆才趕上來的。
“大家都說點什麼好不好?”飛鷹打破了沉默。
沒有人開口,或許每個人都覺得前途一片昏沉,暗無天日一樣。
“我們再停留二十四小時,沒有結果的話,大家就向後撤,結束這次行動。反對者可以留下,不過生死自負,跟我飛鷹沒有任何關係。”
穿過火焰上方蒸騰的空氣,我看著他皺成巨大的“川”字的眉頭。
“風,我已經盡了力。”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我笑著點頭:“我知道,能夠走到這裏,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感謝大家。”
這就是江湖,有些時候,保命比金錢、面子、名聲都重要,人只有想辦法活下去才是正道,其他都可以失而復得、東山再起。飛鷹是久在江湖的人,懂得如何趨利避害,而不可能像蠻牛一樣直撞南牆不回頭。
“我留下。”梁威舉起了手。
飛鷹銳利的目光直刺他的臉,但我早料到這個結果,絲毫不覺得驚奇。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江湖漢子的命,會賣給自己的兄弟,而不是撇下兄弟自己逃命。”他可能從來不會做華麗的演講,面對飛鷹的逼視,也只是簡簡單單的這幾句。
飛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伸出左手指向梁威,斷指突兀刺眼:“其實,最該離開的是你,蜀中唐門的人就在左近,唐清的威名傳遍江南。想想吧,你留在這裏,對方如果出手,必定會連累到風——”
梁威搖搖頭,黝黑的臉上一片凝重:“該來的一定會來,我是人,唐清也是人,正如從前,狼家和唐門同屬於川中的兩大門派。唐家的人奮力進取、愈挫愈奮,終於牢牢地佔據了江湖的一席之地,讓天下高手不敢小看。而我們狼家的歷代掌門,為人謹小慎微,對門下子弟約束嚴格,定下幾百條規章制度,不敢得罪江湖同道、不敢惹官府、不跟流寇匪類結交、不得擅自殺人等等。我們只做唯唯諾諾的好人,在每一朝代都是江湖上公認的謙虛謹慎的代表人物,結果到了現在,蜀中唐門仍舊名揚天下,而狼家只剩下我孤獨一人——我不想再躲避下去了,如果天絕我四川狼家,那就讓唐清來取我性命好了。”
他猛地嗆咳起來,應該是好久沒這麼長篇大論地說話,情緒太過激動所致。
“我也留下。”飛月緩慢卻堅決地舉起手。
飛鷹惱怒地橫了她一眼:“大人有事,小孩子添什麼亂?”她已經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女俠,他卻仍當她是孩子。
李康撓了撓頭,遲疑地訕笑著:“我也想留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給風先生幫上忙?”
我笑著:“當然能,歡迎你留下。”
他感激地望著我:“謝謝風先生,父親死了,我再沒有什麼可牽掛的。博物館被洗劫時,蘇倫小姐一直替我說好話,才免除了我‘怠忽職守’的罪名,要不的話,我現在還關在拘留所裏呢。”
蘇倫的失蹤,與他有間接關係,如果不是他拿出那個古怪的指北針,又介紹蘇倫認識了李尊耳、蔣光、蔣亮,也就不會發生接下來這些事了。
“大哥,我一定要留下,給風先生幫忙。我已經長大了,不必老是躲在你的羽翼下面,給我一次鍛煉的機會好不好?”飛月態度堅決,目光炯炯地迎向飛鷹的橫眉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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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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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威、李康都低下了頭,這是飛鷹兄妹的家事,別人無法置喙。
山谷裏又起了風,天空一直灰濛濛的,無星無月。我撥弄著篝火,讓火舌再一次騰騰跳躍起來。
飛月裹緊了毯子,又一次重複:“大哥,給我機會,我大了。”
他們兄妹的關係,跟手術刀、蘇倫不同。手術刀總是肯讓蘇倫獨立行動,並且有意識地把某些重任壓在她肩上,這才造就了蘇倫堅強果決的個性。正是這一點,才讓冠南五郎大師選中了她,作為自己的關門弟子。
這個年代的江湖,像蘇倫那樣的女孩子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飛鷹愀然長歎:“你真的決定了?”一瞬間,他好像突然老了十歲,抬手撫摸著額頭上的深刻皺紋。
“對。”飛月翹起嘴角微笑,不知道這笑容是否為我而來。
“你的意思呢?”飛鷹望向我,眼神極度複雜。每個人都是從年輕過來的,他能洞悉飛月的心。我之所以不顧生死一直向前,是為了蘇倫,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飛月也應該知道。
我笑了:“也許,是該放手讓她闖蕩江湖的時候了。”
飛月嫣然一笑:“大哥,不放心我,你也可以留下來呀?把那些人重新整編一下,願意留的留,不願留的走,不就是了?”
她是無心的,但圍在火堆旁的人刹那間全部變色,目光一起落在昏睡的小關身上。“走”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能不能走出大山,卻沒人能夠預見。小關帶著那六個人知難而退,他們的簡單想法,不過是保住性命,結果偏偏送了命。
“我的意思是說……大家都小心點,其實在哪里都會遇到危險,蛇、毒蟲、猛獸都傷人……”她想解釋,但欲蓋彌彰。山裏所有的猛獸都沒有辦法在人身上留下那種傷口,莽蒼叢林裏,必定藏著比猛獸更可怖的東西。
遠處,狼嗥聲又起,不過忽而在東、忽而在西,應該不會只有一隻狼。篝火驅散寒意的同時,也是暗夜裏最顯眼的路標,會把各種各樣的危險吸引過來。
“我只有這一個妹妹——”飛鷹仍然盯著我。
我無法說什麼,因為自始至終,自己根本沒有對飛月有過任何親熱的表示。為蘇倫擔心、對關寶鈴牽掛、因何寄裳苦戀大哥的相思而感慨萬千——我的心裏塞得滿滿的,真的沒情緒討論這個問題。
“我很想留在她身邊,但我還有一大幫兄弟需要我照顧。他們跟著我一起出生入死,相信我,才會靠在我的旗下。帶他們進山時,我親口承諾過,要跟他們一起進來,一起回去。在江湖上混的,誰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送命,所以,我對自己的兄弟有另一個承諾——如果哪一天他們死了,我會負責照顧他們的父母、妻兒、沒成年的弟弟妹妹,還在肚子裏的孩子。風,我肩上不僅僅擔著自己的家事,還有幾百兄弟的家事,孰輕孰重,幾乎每天都在掂量……”
這個縱橫西南的江湖老大此刻顯露出的是刻骨的悲哀,成名為名所累,樹旗為旗所牽,所以,先前手術刀雖然名滿江湖,卻始終獨來獨往,不組建任何組織。除了對大哥楊天之外,他不在乎任何朋友,對任何人都保持足夠的距離。
“我明白,你是他們的老大,當然有責任善始善終地了結一切問題。”我再次用力點頭。他不方便留下,隊員們的戰鬥力也已經打了巨大的折扣,不適合留下。明天,將是這群幫手們最後一次替我探路,從太陽升起到日落,最多有八到十個小時的時間。然後,剩餘的事,需要我自己處理。
我長吸了一口氣,收起微笑,冷淡地向著飛月:“這裏很危險,我、梁威、李康每個人都只能自保,而不會分心照顧任何人。你最好跟哥哥離開,繼續在山外的世界闖蕩,或者我救回蘇倫,會去找你一起喝酒聊天,但現在,你必須走。”
飛月一呆,大眼睛急促地眨了眨:“我想留下。”
我漠然望著變化莫測的火舌:“你的武功,在山裏面毫無用武之地,想想吧,連何寄裳那樣的五毒教高手,都被叢林逼得從叱吒江湖的聖公主變成了小心翼翼的村姑。繼續留在這裏,會遭遇什麼樣的危險,大家誰都不知道,我們需要的是能夠以一當十的精英,而不是驕傲莽撞的大小姐。”
大家都明白,我的話只是善意的“反話”,為拒絕她而故意說出來的,但她那麼暴烈的性子,臉上肯定掛不住。所以,我的話立刻會見到效果。
“好。”飛月的臉紅了,她一定沒有嘗到過在大庭廣眾下被公開拒絕的滋味。
“我走。”她站起身,丟掉手裏的樹枝,像個惱羞成怒的孩子。
篝火旁出現了突然的冷場,所有人保持沉默,連飛鷹也低下頭,摩挲著槍柄不語。
“我去查崗。”她想解脫自己的尷尬,大步走向北面的警戒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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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謝謝。”飛鷹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梁威長歎:“她是大家寵溺的公主,嘴裏不說,一會兒肯定會掉金豆子,咱們還是趁早散了回去睡覺,免得她臉上難看。”
小關仍舊沉睡著,狼狽的外表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飛鷹看了看腕表,低聲說:“還有半小時就換崗,距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咱們都該回去睡一會兒。”被小關的突然出現攪散了的睡意重新聚攏來,他和梁威、李康都在半張著嘴打哈欠。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掠過飛月的背影,看見她悄悄地抬起袖子,應該是在抹眼淚。長痛不如短痛,這時候我拒絕她,總比讓她越陷越深要好。在蘇倫與關寶鈴兩個人之間,我已經左右為難、無法取捨了,還是不要讓大家徒增煩惱的好。
最北面那個崗哨縮著脖子一動不動,似乎是太困了,站在原地打盹。
飛月的手揮動起來,向崗哨肩上拍去,他竟然直挺挺地向前撲倒下去。我不等飛月發出尖叫,已經雙膝一彈,越過漸漸黯淡下去的火堆,從飛鷹身邊沖了出去。
我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不論崗哨是受到了毒蟲抑或是敵人的偷襲,都是一件讓人驚駭的大事。
“什麼事?”飛鷹跳起來,在我身後大叫。
那時,我已經到了飛月身邊,抓住她的肩膀,低聲叫著:“退後,小心。”
飛月的牙齒發出“嘚嘚”的輕響,舉起的手一直停在半空,吃驚非小。
趴在地上的人頭頂到後背毫無傷痕,我用腳尖將他的身子翻過來,眉心、胸口、小腹一條恐怖的傷口,衣服全部割裂,皮肉外翻,果真像一頭屠宰場流水線上的豬。
“喀啦、喀啦喀啦”幾聲,所有人的槍都子彈上膛,指向正北。
風卷過草尖,目光所到之處,一片死寂,沒有絲毫動靜。
“咳咳……風先生,這種傷口,跟我們路上看到的六個人完全一樣。”李康的喉嚨因過度緊張而突然沙啞起來。
“有人跟蹤我們?會是誰?西南馬幫還是龍格女巫?”飛鷹的情緒漸漸失去了控制。
我緩緩轉了個身,面向東面那崗哨,梁威一直在看我的眼色行事,馬上提氣叫那崗哨的名字:“小田、小田,有沒有情況?”
沒有回音,崗哨同樣縮著脖子一動不動。
梁威“噝”地長吸了一口涼氣:“啊?難道他也被敵人給……”
飛鷹兄妹心意相通,馬上翻身躍起,一個向南、一個向西,梁威也及時沖向東面,只有李康仍舊留在我身邊。
“沒用了。”我長歎著轉身,緩緩走向篝火。
李康驚懼地跟在我身邊,不停地東張西望著:“風先生、風先生,是不是龍格女巫不滿意咱們的探險行動,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設置障礙?那樣的話,咱們……咱們……還是……”
我保持沉默,在變亂猝生的情況下,多想少說是最好的應對方法,任何不冷靜、不理智都會再度給敵人機會,引發連鎖恐慌。
“風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反悔的,一定跟你到底,找回蘇倫小姐,反正我就一個人,活著沒人喜歡,死了沒人疼……”
有這麼迂腐的人在旁邊老說些晦氣的話,真讓我哭笑不得,只是我顧不得說他,突然預感到更大的恐怖事件已經發生了,向帳篷方向一指:“李康,你聽——”
不知什麼時候,本來時斷時續的鼾聲已經停止了。那麼多人長途跋涉了一整天後,躺在一起睡覺,不可能連囈語、夢話都沒有,但我什麼都聽不到。只有死人才會徹底保持沉默,所以,我覺得帳篷裏的人也遭了毒手。
我折向最近的帳篷,伸出槍管挑開門簾。黑暗中,有三個人並排躺著,安安靜靜,毫無聲音。李康按亮了電筒,燈光下,每個人的身體正面,都添了一道恐怖的豎向傷口。其中一個,連自己身上蓋著的毯子都被劃成了兩半。
帳篷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當我放下門簾時,空氣裏已經到處都是血腥氣,越來越濃重。
李康瘋狂地奔跑起來,在每一個帳篷前,挑門簾向裏照,然後是下一個,再下一個。
我知道,沒人可以倖免,殺死這些人的,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武功和兵器,而是一種超出人類想像力的神秘力量。這一晚,註定是不平靜的,從小關意外出現到現在,波詭雲譎得像一部情節誇張的恐怖小說。
回到火堆旁,我凝視著熟睡的小關,想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什麼。跳躍的火光不停地在他臉上打出鼻翼的陰影,他的眼瞼深垂著,但眼珠一直都在眼皮的覆蓋下骨碌碌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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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突如其來的大屠殺,跟他有關嗎?會不會是他把殺人的惡魔一路引過來的?事情越發變得撲朔迷離了,能在悄無聲息之間同時殺死這麼多人,殺人者的力量真是驚人的龐大。
“都死了。”這是飛鷹回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他已經悲傷得沒有任何表情,剛剛還說為了這群兄弟,要開拔出山的,現在已經沒這必要。
唐小鼓趴在飛月懷裏,睡眼迷離,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除了火堆旁的人,她是唯一的倖存者。
“誰幹的呢?”梁威自言自語。
每個人心裏都在這麼問,不過卻沒有任何答案。血腥氣隨著夜風飄來蕩去,最後一直灌進隧道裏去。
“也許,我們應該後撤一段距離,對嗎?”梁威看著黑魆魆的隧道口,顯得心有餘悸。
“對。”正如血腥在水裏能引來兇猛的鯊魚一樣,在陸地上,血腥同樣能夠把嗜血猛獸吸引過來,篝火旁已經成了最危險的地點,更何況是跟這麼多屍體在一起。
我們後退了兩公里,選擇了一塊稍稍凸起的山坡,暫停休息,等待天亮。
這是一段太難熬的時間,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飛鷹舉槍相向。當天邊出現了第一縷朝霞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臉極度蒼白,江湖老大的氣勢已經蕩然無存。
“這一夜終於過去了。”梁威一直趴在附近的樹杈上擔任警戒,跳下來後發出一聲長歎。
一次非正常的探險活動,最終演變成了被神秘力量屠殺,這一點連我都始料未及。如果換了從前,自己肯定會按捺不住衝動,向隧道激進或者召集大批人馬進山搜索殺人者,但現在我什麼都沒有做。
“我們的援兵馬上會到,大家暫且忍耐一下。”只有我還能保持不卑不亢的平靜狀態,而這也是一個優秀的探險家、盜墓者所必須具備的。相信身陷困境的蘇倫,必定也能像我一樣保持足夠的耐心和自信。
“援兵?”飛鷹苦笑起來。我明白他在想什麼,援兵也是普通人,很有可能也像他的兄弟一樣被無情屠殺。
我離開他們幾步,撥通了顧傾城的電話。聲音信號干擾很大,只能斷斷續續聽到彼此的聲音,不過我聽到話題裏有鳥鳴聲,婉轉悠長。
“已經……進山,中午十一點前到,我們……帶著一部分……設備,乘坐美式山地專用吉普車……放心。”
此刻是早上五點半鐘,距離她說的時間,還有五個半小時。
她的話給我帶來了一陣巨大的輕鬆,飛鷹的人馬全軍覆沒,吃虧在經驗和準備都不夠足備,並且一開始接受的任務只是護送蘇倫探險,而不是探險的主體,所以裝備非常差。
“顧小姐,不過我得提醒你,這裏剛剛發生了慘絕人寰的屠殺,某種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把營地裏的隊員全部殺死了——”
顧傾城銀鈴一樣輕笑:“希望這不是天方夜譚裏的故事,不過衛叔會安排好一切,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幫你抱得美人歸,說到做到。”
她的電話裏屢次提及“衛叔”的名字,在我的江湖詞典裏卻從沒有這個人的資料,不知是何方神聖。
隧道裏的情況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但我還是盡可能地用簡練的措辭使她明白,那些林立的石柱有多怪異。本來該在今天進行的搜索行動,因為大屠殺而變成了泡影。其實我心裏應該比任何人都著急,因為只有自己清楚地聽到了蘇倫的歎息。
“噢,竟然有這樣的事?你覺得蘇倫小姐……就在石柱後面?百分之百確定?不過,據我的直覺,聲音的傳導方式千差萬別,就算那真的是她的歎息聲,說不定也是從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而不能盲目判斷她就在石柱後面非常近的區域裏,對不對?我們只能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甚至‘看’都會出現幻覺,何況僅僅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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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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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顧傾城與衛叔
我長歎:“怪不得古人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聽到蘇倫歎息聲那件事,別人或不屑否認或篤定承認,都不如顧傾城這樣理智地分析對我幫助更大。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太依賴自己的聽覺,將會錯得一去千里。我是學音樂的,對聲音的特性有幾分瞭解,記得嗎?幾個月前的報紙上,曾有希臘的巫醫爆料說,自己聽到了上帝的聲音,說‘審判日’馬上就要到來,地球將在幾年內加速衰減,直到……”
信號干擾突然增大,過了幾秒鐘,才重新聽到她的話:“我們正在靠近你說過的石牆,信號干擾太大,電力衰減得厲害,見面再說,保重。”
我也真心誠意地道了一聲:“你也是,保重。”
再次回味蘇倫的歎息,不知怎麼,我強烈地聯想到唐詩中“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的意境,仿佛她正一個人孤單地從某個空間推門出來,滿地寂寞,心有所感才發出了歎息。那個“空間”,或許就是天梯下的古墓,但她又是通過何種途徑突然進入那裏的?
關於“神奇失蹤”的話題,在埃及時有藤迦作為前車之鑒,而在北海道時,也有我和關寶鈴突然進入海底世界為參照,對這些神秘的瞬間時空轉移,根本無法用物理學的觀點來解釋。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蘇倫仍舊活著。
我回到臨時營地,飛鷹正在赤紅著眼,檢查自己的手槍。
“援兵很快就到,順利的話,中午就可以在此地會面。”我平靜地告訴他。失去了那麼多兄弟,他的沮喪心情可想而知,並且最令人憤怒的是報仇無門,連個可以發洩的對手都沒有。
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北面的來路,眼珠子已經被血絲纏滿。
“風,你說,龍格女巫會是從那個方向來嗎?”他“啪”的一聲把彈夾推進彈倉,舉槍向北瞄準。
那條路空蕩蕩的,只有不停地隨風而動的枯草。
“也許吧,咱們都要保持冷靜。”對於一個被仇恨燒紅了眼睛的人,我無法說更多。
太陽升起之後,隧道方向忽然升起了淡淡的白霧。冬天很少刮南風,但今天恰恰開始轉變了風向,由北風轉成南風,那些霧氣乘風而來,罩向我們。
我是第一個有不祥預感的人,當霧氣距離營地還有五十步時,一種淡淡的腥氣已經鑽入了我的鼻孔。
“霧裏有毒,大家趕緊撤離。”我及時發出告警聲,架起小關,率先撤向右側低窪處的一條山澗。
梁威臉色鐵青,不停地低聲咒駡著,拖著李康的胳膊跟在我後面:“是蛇毒——毒蛇見到早上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會吐出肚子裏醞釀了一夜的毒氣,結成霧瘴。看這樣子,至少有幾百條蛇盤踞在一起,這可糟了!”
飛鷹是在飛月的拖拉下才離開營地的,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他,似乎將那些無形無質的霧氣當成了敵人,硬生生要向前沖。梁威說得沒錯,毒蛇吐氣結瘴,是山林裏最厲害的毒氣之一,人類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只能選擇趨避。
飛月仍抱著唐小鼓,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女孩現在已經成了探險隊的一部分,時刻跟隨。
溪流輕淺,水聲淙淙,但我們誰都沒有走近水邊。水是毒氣的最佳承載體,所有人已經變成驚弓之鳥,不敢越雷池一步。
“洞裏有毒蛇,應該就在石柱後面。傳說中,蘭穀裏有長著翅膀的蛇,就像非洲大峽谷裏的‘恩斯托變種蝰蛇’一樣。有些探險家也的確抓到了這種東西,試驗表明,它們的毒牙裏,毒液的儲存量和劇毒等級,都超過了印度眼鏡王蛇。所以,過了石柱更危險——”我想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讓大家自由選擇。
李康只算半個江湖人物,他的武功與閱歷是最差的,但第一個舉手表示:“我不怕,就算死在這裏,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他這副文文弱弱的樣子,跟好漢絲毫不沾邊,但話說得很有幾分豪氣。
梁威舉了一下手,無言地笑了笑,低頭退出彈夾,細心檢查著每一粒子彈。
飛鷹、飛月同時搖頭:“大家一起闖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屠殺事件徹底將飛鷹逼得沒了退路,如果他就此返回出山,僥倖逃生,自己在江湖上的威名地位,也就全部消散一空了。因為沒有一個江湖老大,可以讓自己的兄弟全體喪命,而唯獨自己苟且偷生。
他總得給那麼多無辜的家屬們一個合理的交代,錢已經無法擺平這個問題,所以,他必須向前走,找到殺人者,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喂,你們難道沒聽說過‘碧血夜光蟾’這東西嗎?它是天下毒蛇的剋星,有了它不就天下太平了?”
唐小鼓笑嘻嘻地趴在飛月腿上,向正北方向指著。不愧是蜀中唐門的人,這麼小的年紀,就記得了這些江湖傳說。
“村寨裏那個醜八怪,據說就有碧血夜光蟾。姑姑說過,她是五毒教的人,可以任意驅使五種毒蟲作為自己的武器,夜光蟾對她自己毫無用處,應該獻出來給需要它的人。”
她說得很輕鬆,但夜光蟾對於何寄裳來說,是那段苦戀的見證,就算真的在她手裏,主動獻出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沒有人接唐小鼓的話尾,她失望地歎了口氣:“原來,你們也都是膽小鬼,怪不得姑姑說,天底下很多自稱英雄、大俠、好漢的人,都是徒有虛名,一遇到厲害的對頭,馬上裝縮頭烏龜。”
梁威陡然大喝了一聲:“小傢伙閉嘴,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屁股!”男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容易莫名其妙地發火,他也毫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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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1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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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鼓愣了愣,從飛月懷裏起身,歪著頭望著梁威,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噢——我知道了,你是那個人,一個武林中最大的縮頭烏龜。姑姑說,你全家都被殺光了,在尼泊爾的雪山上曝屍七天七夜,可你連面都不敢露,有史以來,真算是天下第一的縮頭烏龜,佩服、佩服。”
“你找死——”梁威怒吼,槍口向上一舉,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啪啪”兩聲,子彈射在唐小鼓站過的地方,四散迸射的石屑彈在飛月身上。幸而我及時出手,掠過唐小鼓身邊,把她抱在懷裏。
她的話,已經揭開了梁威心底最痛、最慘烈的傷疤,最後一個字出口時,我瞬間猜到了梁威的下一步動作。
彈殼跌落在山石上,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梁威的身體向前俯衝,像是一頭被激怒的豹子,槍口指向唐小鼓的額頭,但我的右腿嗖地一踢,腳尖穩穩地停在他的喉結部位。他的應變略遲一些,槍口上抬,指向我的胸口。
飛月的槍也已經出鞘,雙槍同時頂在他的右邊太陽穴上:“梁威,放下槍。”她對我的關心,讓我心裏開始覺得隱隱抱愧。
“風,是朋友的話就讓開,蜀中唐門殺了我全家,我也得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梁威說話時,露出了森森白牙,食指壓在扳機上顫抖著,隨時可能衝動地走火。當然,他殺了我,自己的腦袋也會被飛月射穿,連環喪命。
我把唐小鼓藏在身後,一條腿穩穩地獨立著,輕輕搖頭:“她只是個孩子。”
梁威“咯咯”地咬牙:“唐門屠殺我的家人時,連吃奶的孩子都沒放過——”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誰對誰錯,根本不可能分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刺殺唐家掌門、唐門屠戮狼家都是一筆犬牙交錯的糊塗賬。
“不行,我既然決定出手保護她,就不會半途放手。”唐小鼓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並且她加入探險隊時,是被miyao控制,我知道在這件事背後,肯定還有隱情。我們不是屠夫,豈能不問青紅皂白就開槍殺人?
“我只數三聲,風,閃開。”梁威臉色冷峻,我相信他會說到做到,但飛月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一、二……”他咬著牙,清晰吐出了前兩個數字。以他的身手,我恐怕沒法在護住唐小鼓的情況下反擊奪槍。他的目標只是針對唐家的孩子,右手握槍,左手必定還有其他殺招。
“三——”我看到他的食指向下一扣,立即斜掠出去,直切飛月的手腕,搶先一步把她的槍打落在地。我不想讓唐小鼓死,更不願意梁威有事。他是我的朋友,只要有一線生機,我會毫不猶豫地救他。
“啪啪啪”三聲,梁威的子彈射中山石,但隨即向下一垂,再次指向唐小鼓。
此時,飛月的雙槍同時落地,彈進了草叢,而梁威的右手食指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他為給自己的家人報仇而殺死蜀中唐門的人,絕對無可厚非,只是唐小鼓還是個不太懂事的孩子,真的很無辜。
這一刻,除了以自己的身體擋子彈之外,我已經沒辦法阻止梁威的動作。
一條灰色的人影閃電一樣飆了出來,“嚓”的一聲,梁威手裏的槍立刻斷成兩截,跌落在地。那人手裏的武器絕對是削鐵如泥的絕世寶刀,砍斷鋼鐵猶如快刀斬豆腐,毫不吃力。他的輕功更是高明,飛身停在一棵枯樹頂上時,任憑風聲呼嘯,身子挺立不動。
激烈的爭辯讓我們的聽力都受了影響,這個人是什麼時候悄悄接近的,誰都不曾察覺。
他的長相很普通,短頭髮、短鬍鬚、單眼皮——根本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面目特徵,並且身上穿的衣服更是隨便,簡簡單單的灰色羽絨服、灰褲子、灰色旅遊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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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威丟掉了手裏的槍,瞪著那個人:“閣下是誰?”
那個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是誰並不重要,只是要告誡你們,在這片山林裏,不要輕易動殺人的念頭。山精樹怪們本來就嗜血成性,喜歡蠱惑那些情緒衝動的人,你們殺人,它們吸血,然後它們的能力會無限擴張,再殺死更多的人。年輕人,你也不想這樣對不對?所謂‘殺人的衝動’,只是有外界無形的力量在左右著你的情緒,冷靜下來想想,小女孩跟你是第一次見面,對她哪來的那麼大仇恨?”
他說得很對,梁威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為一句話就拔槍相向?如果他不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早就變成別人的槍下之鬼了。
梁威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伸手在自己額頭上用力敲打著,滿臉都是沮喪和懊惱。
“知道錯了就好,那些江湖上的恩怨早一點忘記,早一點得解脫,畢竟殺人與被殺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上下掃了兩眼,暗黃的臉上忽然有了微笑:“年輕人,你的定力不錯,對大局的判斷也很精確。”
我鬆開唐小鼓的手,既然梁威已經冷靜下來,她也不會再有危險了。
飛鷹一直沒有開口,以他的江湖閱歷,竟然沒能辨認出對方的來歷,這一點真是失敗。
唐小鼓向樹頂的人鞠了一躬:“謝謝前輩救命。”她雖然小,模仿大人的禮節卻有模有樣。
那人點點頭,飄然落地,停在唐小鼓面前。他的年齡應該在四十歲左右,身材比我略瘦略矮,但腰和胸膛挺得很直,在謙和低調中隱含著一絲倨傲。
“你的父母是誰?”他伸手抬起唐小鼓的下巴。
“我沒有父母,只有唐清姑姑。”唐小鼓並不眼生,抬頭直瞪著他。
那個人的單眼皮突然撩了起來,雙眼中隱隱地泛起精光,我馬上舉起右手,遮在唐小鼓眼前,手背上立刻感到一陣奇異的灼痛。
“她還是個小孩子,‘搜魂大法’只會破壞她的腦神經,閣下還是高抬貴手吧。”我把唐小鼓重新拉回到身後,她已經成了各方關注的焦點,剛剛沒死在梁威的槍下,又險些遭了這個人的毒手。
“搜魂大法?前輩海南秘魔崖嗎?”飛鷹脫口叫出來,但他很明顯判斷錯誤,秘魔崖那一派世世代代只收女人,沒有一個男弟子,怎麼會出來這樣的中年男人?
“搜魂大法”的確是秘魔崖創造的邪派武功不假,其功能作用相當於鐳射掃描,能夠讀取人腦中動態最強烈的資訊,但同時會對人的腦部系統造成無法估量的摧毀。
那個人鄙夷地“哼”了一聲:“你們……年輕人,我只是要保證大家的安全而已,那麼長的探險之路,誰也不想埋個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對不對?就算你們要傻乎乎地去送死,我總得保證其他人的安全——”
他的眼光恢復了平靜,我刹那間想到了他的身份:“衛叔?”
那個人一驚,隨即大笑:“很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這種跳躍靈動的想像力,應該是我所獨有的,在千頭萬緒的線索中,準確地在千分之一秒時間裏找到最接近正確答案的那一條。能被顧傾城全力相信的人,必定是出手不凡的前輩高手,而且不可能是江湖上風頭太勁的人物,否則便跟顧傾城的低調不符了。
“大隊人馬距離此地五公里,轉眼就到,所以我預先過來探路。那陣毒霧已經被風吹散,也許我們該啟程了。”
衛叔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我猜不到他的來歷。
重新回到營地後,十分鐘內,北面已經出現了一支極長的車隊,魚貫而來的,是十輛美式山地微型吉普。雖然經過了刻意的塗抹偽裝,但我還是一眼認出這是美軍特意為阿富汗反恐而研發的車種,加強型越野輪胎、帶絞盤自救設備、隱蔽式鋼板遮罩罩,最大的優點,整車佈局狹長,尺寸最寬的地方只有一米半,可以通 過大部分山地隘口。
我真的很懷疑顧傾城是怎麼把這些車輛運抵山外的,她的能力高出了我的估計。
衛叔就站在我身邊,眯著眼笑著:“小姐手眼通天,大概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她。小兄弟,你真是好福氣,能遇到小姐這樣的女孩子,好好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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