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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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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6:03
引言回覆
向前搜索的目的,是找到蘇倫,停在這裏炸牆,豈不正是本末倒置?
飛月挺身離開飛鷹的懷抱,指向剛才站過的地方:“風先生,這裏非常古怪,我一站過來就覺得渾身害冷,陰風陣陣。”
我也覺察到那地方的異樣,但不想誇大其詞地渲染,影響大家的信心,只是冷淡地皺了皺眉:“是嗎?”
飛鷹忽然抓過了小關的衝鋒槍,對著那塊石牆狠狠地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地射出十幾顆子彈,彈殼叮叮噹當地胡亂跌落。如此近距離掃射,射在堅硬的青石上的彈頭不斷地四散迸飛著。
一瞬間,我能感到有某種東西從石牆裏急速飛了出來,越過大家的頭頂,一直向南飛速逃竄。
“那是什麼?”飛鷹掉轉槍口,又是一陣向天掃射,子彈尖嘯著飛向天空。
飛月也倏地抬頭,追蹤著那東西飛去的方向。我只能說,那是一個非常飄忽的影子,動作輕快得像一陣風,但我們三個同時感覺到了,既非幻聽,也非幻視。
既然這影子是從石牆裏逃逸出去的,足以證明石牆有鬼,所以當飛鷹再次下達爆破命令時,我沒有再次阻攔,而是跟梁威一起躲在二十步以外的大樹後面。
“風先生,在這片大山叢林裏,最不能惹的就是龍格女巫。如果炸掉石牆令她憤怒,我們的旅程就會變得極度危險了。”梁威的神色非常緊張,只有無知者才能無畏,懂得越多,人往往會變得越膽小。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危險是無處不在的,飛月並沒得罪什麼人,不一樣是要被攝魂,差一點變成植物人?蘇倫、席勒初次進山,也一個失蹤,一個昏迷。由此看來,龍格女巫動不動就對人類施以懲戒的行為,已經無異于古代皇帝的暴政。民不聊生,自然會發起暴動,我支持飛鷹的想法。”
梁威臉色鐵青,不再繼續說下去。
小關率人在西面那道牆的二十步內貼好了炸藥塊,倒退回來,立即發出“引爆”信號。
“轟、轟轟轟、轟轟……”亂石迸飛中,石牆頓時坍塌,無數帶著紅色符咒的碎石飛起來,遠遠地砸向叢林。
我集中精神看著爆炸騰起的煙塵,卻沒發現再有什麼奇怪的影子飛起。只要飛鷹願意,炸毀所有石牆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經過初次爆炸,已經把“困龍汲水陣”破解,我想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拖延下去。
梁威是第一個沖上廢墟的,在滿地碎石裏搜索著,可惜一無所獲。地上只有碎石,爆炸造成的土坑顯示,這兩道石牆沒有深埋的基礎,只是建立在平地上。這也驗證了我的想法,石牆是作為陣勢存在,而不是普通百姓們為了防風、防災而建,想必蘇倫也能明白這一點。
蘇倫這次的行動,應該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知道前面有奇門陣法和“蘭穀飛蛇”的危險,仍然毫不猶豫地向山裏走,這也符合她永不服輸的性格。
飛鷹有些沮喪地制止了小關繼續炸牆的衝動,走向我身邊,低聲問:“風,我們繼續上路吧?”
連續經受挫折之後,他的情緒變得起伏不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飛月已經停止了抽泣,擦幹臉上的淚痕,重新振作起來。
我點點頭,飛鷹立刻振臂大呼:“兄弟們,啟程上路,有槍彈有炸藥,沒什麼可怕的——”
他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梁威的肩膀上:“兄弟,謝謝你。”
江湖人恩怨分明,我想此刻就算有五百萬人民幣扔在眼前,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帶走梁威的。
隊伍繼續上路,小關帶隊作為前哨,梁威的那一隊人斷後,而我刻意地落在後面,跟梁威走在一起。他看起來心事重重,隱藏了那麼久,為救飛月而出手暴露身份,今後的生活或許又要發生巨大改變了。
“風先生,有什麼話,儘管問我。”他的黑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苦笑,不停地舉起胸前的望遠鏡向前面看。
“你在找什麼?難道預感到會有不祥事件發生?”看得出他很緊張。
前面永遠都是一望無際的叢林,因為冬天的肅殺而一片灰濛濛的,毫無綠意,偶爾有被隊伍驚起的怪鳥沖天而飛,發出淒慘的唳叫。相信他的望遠鏡裏,根本不會發現肉眼所不能及的秘密。
“我只是在擔心——龍格女巫無處不在,毀了她的陣勢,接下來,不知還要發生多麼詭異的事呢!”他重重地歎氣,低聲吩咐身邊的人,“小心兩翼的叢林,相互照應,誰也不要脫離隊伍。”
我一直都沒有提及石屋裏那個奇怪的老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某一個龍格女巫的化身,當然也沒有衝動地讓李康他們下去搜索。面對突發事件,那群人毫無防範能力,無論是巴家兄弟還是蔣光、蔣明,都只是普通人,沒必要讓他們去冒險。
“風先生,其實我半夜裏進入探險隊的院子偷窺過,席勒的情況跟飛月不同。我看不出他昏迷的原因,所以無處下手。”他果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叫我風就可以了,就像老虎一樣。”我沒有再贅述什麼,他說救不了,基本上無須多說。或許應該通知李康他們,想辦法把席勒送出山,轉到大醫院去治療。席勒能不能開口說話,對搜索蘇倫的行動,有重大的指導意義。
“風——”梁威果然改了口,猶豫了一下。
“有話直說。”我馬上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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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6:03
引言回覆
“探險隊為何而來?是為了傳說中的古墓寶藏嗎?在西南邊陲,一直流傳著數不清的地下寶藏的傳說,一半以上是說太平天國潰敗之後,幾百名忠心耿耿的老將不甘大業就這麼終結,預先把搜掠來的金銀玉器埋在深山裏,並且約定等清兵的圍剿稍微放鬆以後,馬上取出寶藏,招兵買馬,重振太平天國。後來,老將們在不斷的相互暗算、檢舉、傷病的困擾下,全部過世,取寶的線索也就斷了。幾百年裏,源源不斷地有人進入這片叢林,不管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目標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尋寶。”
“我知道。”這些資料,蕭可冷曾在一天內搜集了幾百萬字,我也在前來西安的旅途中仔細閱讀過。江湖上傳說,蜀中唐門之所以每一代都底氣十足地想要一統江湖,就是因為有很多財寶作為後盾,當然,並不是單純指太平天國的寶藏,而是作為川中霸主,他們對西南大山的控制力,遠遠超出了那些企圖藏寶、尋寶者的想像。所以,後來者,無論是藏還是找,最終結果,都成了唐門的戰利品。
“風、風——”飛鷹陡然低叫起來,回身向我招手,同時做了個“大家伏身”的手勢。
所有人立刻就地臥倒,槍口指向前方。
陽光很明亮,一瞬間北風也停了,我清晰地聽到有個小女孩的哭聲,一陣陣傳過來,就在正前方五十米之內。
梁威的臉“刷”的一片蒼白:“風,是龍格女巫……”這一次,並非僅僅是飛鷹、飛月聽到那聲音,而是所有人一起聽見了。
不等飛鷹吩咐,我已經向梁威下達了命令:“你帶十個人向左翼迂回,扇面形包抄,我帶人向右翼,咱們在前面三十米內會合,立刻行動。”
我取出了手槍,借樹叢的掩護,向右前方移動,後面跟著的人全部貓著腰、屏住呼吸,保持隨時射擊的戰鬥狀態。在沒見到小女孩之前,我無暇做任何大膽估計,但有一條,如果對方是在裝神弄鬼,我會馬上開槍,絕不留情。
十五秒之內,我跟梁威已經會合,身後兩隊人馬,環形布控,把發出哭聲的位置嚴密包圍。哭聲仍在繼續,像極了小孩子迷路之後的“嗚嗚”聲。
“山林裏有一種鳥,饑餓的時候也會發出這種聲音,就像娃娃魚一樣——”梁威抱著衝鋒槍,咧了咧嘴,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成功。
我把小指含在嘴裏,打出了一聲高亢尖厲的口哨,這是行動信號,隊員們馬上跳起來,直撲環形包圍圈的核心。
哭聲一直不停,當我撥開最後一根樹枝,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紅棉襖、紅棉褲的小女孩,頭頂紮著一條烏黑的朝天辮,雙手捂著臉,一邊胡亂地抹著,一邊“嗚嗚”地哭個不停。她的臉向著正北方,正對著如臨大敵的飛鷹。
所有人都愣住了,比看見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獸更驚駭。
“嗯?這一次總算找到正主了!前幾次,老大吩咐下來,都是虛驚一場,喂,小姑娘,你在哭什麼呢?”小關嘴裏說笑,手裏舉著的衝鋒槍卻是絲毫不敢鬆懈地瞄向小女孩。
小女孩哭個不停,對周圍出現的大隊人馬視如不見。這種打扮的孩子如果放在山區的集市上,是最平常不過的,因為山裏的孩子,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
包圍圈緩緩縮小,相信這一次她可是插翅難飛了。
飛鷹大步越眾而出,伸手去拉小女孩的胳膊,另一隻手裏的槍,近在咫尺地指向她的額頭。以他的反應能力,只要小女孩做出什麼異常動作,十分之一秒內,他的子彈就能貫穿對方的腦門。
我收起了自己的槍,轉而搜索四面的樹叢、樹梢,看有沒有另外的可疑人物。梁威說得沒錯,有些動物也能發出跟小孩子的哭聲相近的動靜,小女孩很值得懷疑,但我們還需要拓展思路,提防其他變化。
太陽正在頭頂,這是一天裏山林中的光線最充足的時候,也是最適合人類展開探險行動的時候。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飛鷹強硬地把小女孩的手拉下來,露出一張黃瘦的小臉,淚珠不停地從雙眼裏滾落著,但她仍然一直在哭,雙眼向前平視,目光呆滯。
連續問了幾聲,小女孩既不搖頭點頭,也沒有任何回聲。
飛鷹失望地直起腰來,吩咐梁威:“繼續向前搜索,我們帶她一起走,看看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在興風作浪!”
小關悄悄繞到小女孩身後,槍口貼近她的耳朵,突然扣動扳機,“噠噠噠”三聲,子彈呼嘯著飛上天空。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槍聲必定是震耳欲聾,只要她不是天生聾子,就一定有“嚇一跳”的反應。
這個方法很聰明,只是小關做得太過分了些,很容易對小女孩的耳膜造成毀滅性的損傷。
小女孩仍舊一直在哭,眼淚流個不停,對小關的槍聲毫無察覺。
“原來是個聾子!”小關悻悻然地關上衝鋒槍的保險栓,其餘人也都放鬆下來。
我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小女孩的臉上、衣服上、腳上穿的紅色燈芯絨棉鞋上都很乾淨,並沒有沾著大量的浮塵,但我們這一行人身上卻無一例外地掛滿了塵土。這只能證明,她不是自己走到這個地方的,一定有其他人背著她或者通過某種密封的交通工具,把她帶到這裏再放下來。
“風,在想什麼?”飛鷹走過我身邊時滿臉困惑地問。他已經命令一個隊員背起小女孩,另外三人從左、右、後三面持槍警戒,裹挾著她一路前進。
“我在想,這個小女孩只是誘餌,好像有什麼人對咱們的行動很感興趣,隨時都在盯梢呢!”我希望能加速前進,找到蘇倫遺落的線索。
“是嗎?”飛鷹沉下了臉,擔心地向走在側面的飛月看了一眼。看來,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繼續前行了約一公里,到達了一塊稍微開闊點的窪地,地上淩亂地拋撒著十幾個煙頭,草根也被踩得亂七八糟的。
“你們上次是在這裏停步的?”我意識到,再向前走,已經超出了飛鷹探索的範圍。他們發現蘇倫失蹤後,進行了一定範圍的搜索,毫無發現之後,無奈地選擇了後撤,這是每一個探險者都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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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6:04
引言回覆
8神秘村寨
小路一直向前延伸,但卻已經沒有人類的新鮮足跡,草根上覆蓋著厚厚的浮塵。望遠鏡裏,除了枯枝衰草,沒發現任何動靜。
小女孩已經不哭了,伏在隊員肩頭,閉著眼睡了過去。隊員們倦怠地席地而坐,情緒都非常低落。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叢林裏,如果沒有新的刺激元素出現,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地變得乏味沉默。
空氣中漂浮著乾草的澀味,飛鷹踱著步,又取出了一支煙,這種“飲鴆止渴”的提神方法,牽動著每一個隊員的眼神。
“休息半小時,咱們繼續前進,至少要到達蘭穀的入口才可以停步。蘇倫是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的人,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也會努力向前。”我努力保持著笑臉,憑著深厚的內功修為,我的精力和體力可以無休止地綿長延續下去,至少在一周時間內,不會出現無以為繼的虛脫現象。
沒有人開口應答,只有小關大口咀嚼口香糖的聲音不停地響著。
“我會打電話,讓留在妃子殿的人跟上來。其實,可以作為咱們後援的人馬很多,我只是不想大批人湧進山來,造成巨大的混亂,把明明唾手可得的收益瓜分成幾千份,並且生出許多攻擊掠奪的糾紛。大家辛苦一下,酬金不是問題,關鍵是找到我的朋友蘇倫小姐——”
能調動雇傭兵積極性的東西,只有金錢,他們就像穿行在罪惡都市里的賞金獵手一樣,只為高高在上的花紅活著,與他們奢談什麼人性、友情絕對是對牛彈琴。
小關“呸”的一聲吐掉了口香糖,大聲問:“風先生,你能確定蘇倫小姐還活著?那麼,如何解釋她在我們視線裏突然消失這件事?還有,明明兩個人同時消失,幾小時後,載著席勒的驢子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石牆缺口,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的瘦臉上充滿了桀驁不馴的刁橫,仿佛我答不出這個問題,他就會死賴在這裏,不再向前走半步。
我踱到他面前,直視他的雙眼:“這個問題,恰恰是要咱們去一點點探索明白的。我不是墨西哥巫師,能在水晶球裏看透一切,如果咱們停在這裏坐著聊天,就能把我朋友的下落聊出來,我又何必雇請各位?”
“我覺得前面有鬼,保命要緊,給再多的錢,我也不會往前走了,弟兄們說呢?”他回頭看著圍坐在一起的隊員們。
一提到鬼,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那小女孩身上。她的哭聲幾次三番地出現,飛月被攝魂的時候,還驚恐地說出有人要拉自己到牆裏去,所以,小女孩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飛月走過來,俯身在小女孩面前,仔細地觀察著她。
我壓低了聲音:“飛月,幻覺中拉你的手的,是不是她?”
飛月沉默地看了幾分鐘,輕輕搖頭:“我不知道,鬼是無影無形的,我只是覺得有人在拉我,還有小女孩的哭聲,就以為是她——”她抓住小女孩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迷茫地摸著自己的鼻尖,最後還是搖頭,“我只看見了兩隻手,但不像是她的,而是光滑修長,是成年人的手。”
這樣的揣測是毫無意義的,我們的探索行動,如果僅僅局限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行動緩慢,可能就耽誤了救援蘇倫的最佳時機。
飛鷹起身,沉吟著踱了幾圈,然後語調沉重地宣佈:“各位兄弟,願意跟我繼續向前的,站到我身後來,想回頭的,可以跟小關在一起。當然,我先前答應的酬金,一分都不會少,大家兄弟一場,肯加入這支隊伍,就是給我飛鷹面子,多謝了——”
他向著所有的隊員抱拳拱手,神情平和,語氣誠摯。
梁威第一個起身,大步走到飛鷹身邊,低頭檢查著衝鋒槍的彈夾,沉默不語。更多的隊員起身,到了飛鷹身後,最後只剩下七個人,畏畏縮縮地湊到小關身旁。
小關翻翻眼睛乾笑著:“嘿嘿,還是相信老大的人多,我只能賺這惡名了,不過,在這裏我還是恭祝老大能馬到成功,幫助風先生找到寶藏,尋回蘇倫小姐!那麼,我們先走,回山外木魚鎮去等大家的好消息,告辭。”
七個人裏,又有一個考慮再三,回到飛鷹這邊,小關臨走,只帶了六個人撤退。
他的舉動,當然也無可厚非,危險面前,有人圖財直進,有人保命後退,這是江湖人必然的選擇。
隊伍再次開拔,腕表悄悄指向了下午三點。
軍用地圖已經成了毫無指導意義的廢紙,沒有人會深入這片毫無戰略價值的叢林,面前僅有的小路,也只是獵人和野獸們隨意踏出來的,左右偏移的幅度極大。有好幾次,梁威甚至想遵照指北針的刻度,自己開一條路出來,都被我阻止了。欲速則不達,只有保持平和安寧的心境,才能腳踏實地地前進,不給暗中窺探者以可乘之機。
天黑之前,我們必須得找到一個合適的宿營地,從飛鷹頻頻翻看腕表的動作,我知道他的想法也跟我完全一致。
過了一大片懸著灰色枯葉的樹林後,我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那是剛剛熬煮好的米粥與柴草炊煙混合著的味道。聞到它,就仿佛看到了夕陽下冒著炊煙的農戶和村莊。
“什麼味道?”飛月努力地吸著鼻子。
梁威迅速攀上了一棵樹頂,舉著望遠鏡向前瞭望著。
飛鷹的眼神帶著無言的肅殺,向上凝視著專心致志做事的梁威。他在成名之前,曾帶著同門師兄弟遠赴非洲大陸,做過一個戰亂小國的雇傭兵,雙手沾滿了異族人的鮮血,以此換回了人生的第一筆巨大財富。有過那種經歷的人,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對草菅人命習以為常,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上再添一條人命。
我碰了碰他的手臂:“飛鷹,有句話,我不得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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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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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眼裏的殺機毫不掩飾地放射出來。
我把聲音壓低到極限:“梁威的命,我保定了,不要令我為難。”
飛鷹吃了一驚,移開了按在槍柄上的左手,淡淡地問:“什麼?我沒聽手術刀說過你跟四川黑道上的人物有交情啊?”
他的武功雖然高明,看在手術刀面子上,卻不敢胡來。
“他是我的朋友,給我個面子,留他一條活路。飛鷹,就算面對蜀中唐門的人,我也照樣這麼說。”
直覺上,梁威的存在,會給尋找蘇倫的行動帶來極大便利,而且我還寄希望於從他這條線索上找到老虎,得回銷聲匿跡已久的《碧落黃泉經》。飛鷹不給我面子可以,我會憑自己的實力,殺開一條血路,保梁威的平安。
飛鷹眨眨眼睛,搓了搓乾瘦如柴的雙掌,用力點頭:“好吧,我給你面子,也會約束手底下的兄弟,不把梁威的身份洩露出去。不過,你最好跟他說一聲,出山之後,馬上換個名字,再易容成另外的樣子,否則,我怕小關見財起意,畢竟不是人人都能視五百萬如糞土的。”
我微笑著點頭:“謝謝。”
手術刀活著時,可以傲視群雄,走到哪里,都會有大批江湖人物前呼後擁,車蓋雲集。人死了,留下的關係和交情,也就慢慢變冷了,人走茶涼是人類社會的必然規律,怨不得任何人。飛鷹這麼做,已經是很照顧手術刀的面子了。
“小梁,發現了什麼?”
梁威觀察的時間太久,飛鷹終於忍不住發問。
“我看到有被風吹動著的炊煙,但卻看不清是從何處飄起來的,正在觀察。”梁威歉意地回頭報告。
“正南偏西三十度方向,距離兩到三公里,不僅僅是一戶人家在燒飯,至少是二十戶以上。如果我們幸運的話,今晚可以借宿在一個不算小的山林村寨裏。”我簡短地報出了自己的發現,憑藉敏銳的嗅覺,應該有八成以上把握。在北風天裏,還能聞到如此之重的炊煙氣息,足以證明,我們前面將要遇到的,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大村子,至少有一百口人以上需要開飯。
梁威躍下地,向飛鷹請示:“老大,我帶幾個人頭前開路?今晚如果能借宿在村子裏,弟兄們就不必受風吹露浸之苦了。”
飛鷹眯起眼睛看著他:“你就這麼相信風的話?明明是望遠鏡裏都看不清的東西,你僅憑他一句話就確信無疑?”
梁威表情木訥地回答:“我信,他是我的朋友。”
我的話,並不指望人人相信,所以馬上笑著跨上一步:“我跟梁威一起去,相信我。”
飛鷹略顯詫異地撓了撓頭,尷尬地點點頭:“好吧,沒想到你們竟然……小心些!”
我跟梁威的接觸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能有這麼深厚的交情,全都是拜老虎這座橋樑所賜,這一點,飛鷹當然無法理解。在江湖上混得越久,功利心就會越重,以他的衡量標準來看,梁威是被唐門重金懸賞捉拿的黑道逃犯,似乎不值得我這個前途無量的江湖俠少結交。
如果不是情勢所迫,他可能會對我諄諄規勸,要我跟梁威劃清界限也未可知。
我跟梁威帶了六名隊員,沿小路向前一公里之後,所有人都清晰地聞到了炊煙裏的飯香,肚子忍不住同時“咕咕咕”地叫起來。壓縮餅乾與冷水混合在一起的滋味並不好受,如果今晚可以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米飯的話,應該是最大快人心的事。
小心翼翼地踏過一片被風化崩塌的岩石覆蓋的草地後,側面的山溝裏,竟藏著幾十幢高低錯落的木樓,每一家的樓頂都飄著縷縷炊煙,隨風動盪著。木樓週邊,埋設著一排粗大的樹幹,應該是起到寨牆的作用,幾個小孩子,正在寨牆中間的木柵門前嬉戲打鬧著。
幾個隊員剛剛要振臂歡呼,已經被梁威語氣嚴峻地揮手制止住:“大家別動,看清楚是不是土匪窩子再說。”
他說得沒錯,深山野林裏,性情淳樸的原住民是很難生存下去的,往往這些古老的木樓深處,藏的只是鵲巢鳩佔的匪徒。沒有江湖經驗的外來者,一走進去,就像自動爬上祭壇的羔羊,絕對死路一條。
地圖上並沒有這座村寨,我敢肯定,順手接過梁威的望遠鏡,向位置最高的木樓望去。
木樓的一層,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裳的年輕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著,粗糲的臉龐被灶火映得紅彤彤的。二樓的視窗位置,一個穿著厚厚的獸皮大衣的男人,手裏捧著一本書,借著傍晚的光,安安靜靜地翻閱著。
所有的木樓都面向正東,這種建築特點,可是跟山裏人的建築習俗大不一樣。
梁威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風,這些木樓的建築方式,跟奇門陣法無關,對不對?”
我點點頭,他馬上接下去:“三十五幢木樓,粗略估算,可以迎戰的壯男不會超過五十名,其餘會是婦女和孩子,不足為道。以咱們的人馬力量,蜂擁而下,瞬間就能控制局面,對不對?”
關於大隊人馬的行動,他無法做主,才會每次都向我詢問。
我再次點頭,實力懸殊巨大,我們的確有順利控制這個村寨的實力。
梁威仰面看了看天,緋色的晚霞已經佈滿了西面的天空,再過半小時,夕陽落下,暮色即將升起。這些木樓裏應該不會有什麼電力設施,所以天黑掌燈時分,就是我們最好的行動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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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問。
我笑了:“你說得對,我們需要等。”
任何軍事行動,都猶如高手狩獵,善於守,精於攻,才是最優秀的獵手,才能消耗最少的精力,獲取最豐厚的利益。
梁威仰面躺在草地上,揪了一根草棒叼在嘴裏,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另外四人也學著他的樣子躺下,這是最好的保存體力的方法。
望遠鏡裏,那個男人放下書站起來。他有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掌,身材高瘦,但身子略有些佝僂,仿佛重病在身。當他站在窗前,向東面凝視的時候,我能感覺出他難以壓抑的沉鬱。
迅速調整焦距後,我看清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書,竟然是一本英文版的《諸世紀》。灰色的封面,燙金的印刷體字元,絕對就是倫敦一九八五年的新版,是由倫敦大學著名的神學教授連娜和傑瑟琳共同翻譯校對而成。
《諸世紀》並不是一本可供消遣的小說,充滿了枯燥無味的預言,並不適合山民們用來作為無聊時的娛樂讀物,出現在這裏,的確讓我吃驚。這個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究竟出於何種目的,躲進深山裏閱讀此書呢?
光線已經逐漸晦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應該長著一雙濃重而挺拔的眉。
“梁威,我覺得那個男人有些古怪,你來看。”
梁威翻身爬起來,取過望遠鏡,一邊急促地問:“哪個男人?我剛剛好像沒看到男人?”
我指向最高處的木樓,暮色降臨得很快,轉眼間視線已經漸漸模糊。離寨牆最近的木樓裏首先亮起了燈光,應該是蠟燭或者是油燈,光線昏黃,從各個視窗透射出來。接著,一家連著一家,燈光次第亮起,一直向最高處延伸,位置最高的木樓,是最後一個亮燈的。一樓那做飯的女人,正掀起鍋蓋向裏添水。
“我看不到,那邊只有一個女人。”梁威奇怪地扭頭看著我。
二樓並沒有亮燈,這種光線下,什麼都模糊成混沌的一片,無法分辨了。
我只能苦笑:“一個奇怪的男人!或許明早起來,我可以試著拜訪他一下。”
《諸世紀》是最不該出現在深山村寨裏的一本書,憑我的直覺,那個男人絕不是穿林打獵的平庸之輩。
飛鷹的大隊人馬已經跟了上來,略作停頓,便兵分三路,趁著暮色接近了寨門。玩耍的小孩子們已經各自回家了,門口靜悄悄的,或許裏面忙著做晚飯的人們,誰都不會想到有一群荷槍實彈的外鄉人突然闖入吧?
隊伍沿著正對寨門的那條路一直推進,直逼到最高的那座木樓下,然後橫向擴散,悄無聲息地封鎖了每一幢木樓的出口。
突然間,木樓裏的碗筷聲、孩子的打鬧哭聲、大人們的說話聲都消失了,只剩下門窗裏透射出的搖曳燈光和時強時弱的北風呼嘯。
我跟飛鷹、飛月、梁威同時站在路的盡頭,從開鑿在山崖上的石梯向上,大概有二十幾級臺階便是木樓的入口。四名隊員仰面向上,槍口瞄準了入口。
憑我們的直覺,居住在最高處的,毫無疑問就是寨子的領袖。
飛月蘇醒之後,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緊跟在飛鷹身邊,很少開口,此刻已經雙槍在手,不停地掃視著四面高高低低的木樓。
“誰?”木樓裏年輕女人低聲喝問,是一口摻雜著雲南土腔的國語。
“過路的,打擾一夜,請寨子裏管事的出來答話。”飛鷹“啪啪”地拍著腰間的槍柄,毫不在意地大笑著。深山野林裏,槍桿子代表一切,他有理由要求對方甘心臣服。
“我們寨子裏都是女人,不方便外鄉人留宿,請改投別處吧。”女人的聲音透著凜凜寒意。
“我們今晚在這裏住定了,如果閣下是管事的,就請出來見面。”飛鷹有些得意忘形,把江湖上的那種無賴匪氣又帶了出來。黑道人物,無論多有錢有勢,骨子裏的蠻橫劣根性是永遠摘除不掉的,一有機會就會亮出來。
“哼哼——”女人冷笑了兩聲,燈光一動,入口處的木門無聲地打開,亮出一盞高舉著的黃銅油燈。燈光下,是一張恐怖萬分的臉,好端端的面頰上,左右各有一個井字形的傷疤,在高挺的鼻樑上交匯,從額頭到下巴,五官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我已經說過了,不方便留客,何必強人所難?”她的嘴唇受傷疤的牽制,每說一個字,便艱難地抽動一次,令人看了胃裏忍不住跟著她的嘴角開始翻江倒海般抽搐。在她舉著油燈的右手腕子上,竟然盤著一條蜿蜒遊動的黑色小蛇,如同一條造型怪異的手鐲,不停地昂然吞吐著蛇芯。
飛鷹臉色一變,收起手槍,向上拱手:“山裏風大霜重,請騰幾間屋子給我們休息,明早一定重謝。”
我向她身後看了幾眼,並沒發現那個看書的男人跟著下來。木樓裏只有一盞燈,被她端出來後,裏面變得一片漆黑。
“我們沒有空屋子。”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飛鷹的要求,一手穩穩地舉著燈,一手擋風,慢慢下了臺階。等她站在我們面前時,我這才發現她腰間系著的那條腰帶一樣的東西,竟然也是一條長蛇,不過是草綠色的,蛇頭老老實實地咬住蛇尾,安靜地停在她的左肋下。
女孩子都是怕蛇的,飛月已經悄悄躲在了哥哥身後,不敢露頭。
飛鷹冷笑:“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不想生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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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槍在手,他才不怕區區兩條毒蛇。幸好這不是在從前的非洲小國,否則血洗村寨的事肯定是無可避免的了。
女人昂著頭,來回打量著我們幾個,眼神幾次淩厲地落在我的臉上。她穿的是山民們的粗布大褂和寬腳長褲,從哪里看都是一個普通的山民婆娘。
“好吧,既然你強求留宿,我就喚大家出來,看看誰願意把房子讓給你們——”她把右手覆蓋在嘴唇上,“吱”地吹了一聲口哨,遠遠地回蕩在寨子裏。 “哐當、哐當”聲連續響了起來,每一家的樓門都開了,站在門口的幾乎全部是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孩子,每個人腕上、腰上都纏著一小一大兩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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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五毒教棄徒
“我們的主樓都住得滿滿的,倒不出來,你看見了嗎?”女人揮手指向木樓,聲音更加生硬,“外鄉人,你們敢闖入大山裏來,當然就有辦法獨立解決問題,請離開吧,別打擾我們的寧靜生活,否則——”
梁威驀地叫起來:“打擾了又怎麼樣?你們不過是一群五毒教的棄徒,有什麼了不起。”
他指向那女人的臉,用越發尖刻的語氣說下去:“叛教盜寶,罪不可贖,沉井活剝,逐出門牆。五毒教已經不要你們了,別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女人手腕一抖,燈光也跟著一晃,腕上纏著的小蛇騰空而起,噬向梁威的喉結。
我知道梁威說那些話的結果,所以搶先出手,雙掌發力,隔空推出,搶在梁威之前,把小蛇反彈了回去,重新落回女人的腕上。
這種身體堅韌、毒性暴烈的鐵線蛇,的確是雲南五毒教的特產,井字形傷疤的懲戒,更是五毒教對待叛徒的招牌刑罰。我努力搜索著近年來雲貴一代的江湖典故,終於想到了她的名字——“天敵”何寄裳。
“何小姐,我們途經此地,不想樹敵,如果實在不方便借宿的話,我們會自動退出去,請手下留情。”我清楚五毒教的手段,而何寄裳更是十五年前江湖上名聲最響的“蛇蠍美人”之一。她的外號“天敵”應該引申為五個字——“男人的天敵”才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蠍,曾經有數以百計的成名男人栽在她的石榴裙下。
“小朋友,為什麼不開槍?你倒好心,沒傷害我的鐵線蛇,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你們走吧,不過最好規勸一下你那個黑非洲來的朋友,以後說話小心些,免得自尋死路!”何寄裳冷笑著,輕撫著那條鐵線蛇,絲毫沒把飛鷹的人馬放在眼裏。
鐵線蛇是地球上最堅韌的蛇類,皮膚能跟天蠶絲織成的防彈背心相媲美,普通槍彈和刀劍,根本無法射穿它。這種東西稀少而珍貴,能養到通人性的地步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才沒貿然開槍射擊。
飛鷹仍然在沉吟著,他可不想憑對方幾句話就灰溜溜地撤出去。在木樓裏安心睡一晚跟在野地帳篷裏湊合一晚,有天壤之別。
梁威的臉更黑,他應該知道自己的武功與何寄裳相比,相差太遠,根本就不該貿然言語侵犯。
“還不走?別以為寨子裏就這幾條蛇,我們的護寨神已經很久沒接到貢物,你們這麼多人應該夠它吃兩個月的。再不走的話,我就招呼大家關門,請護寨神出來相見了。”她那張猙獰恐怖的怪臉,在燈下尤其顯得詭異之極,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飛鷹權衡再三,抱了抱拳:“打擾了,何小姐。”
他知道的江湖典故比我更多,自然也聽說過女魔頭何寄裳的大名,與其為了借宿生事,不如乾乾淨淨地退出去省心。
梁威顯得很狼狽,畢竟是他第一個提出要進寨子裏來的。
我向木樓頂上望瞭望,希望能再次發現那個看書的男人,但窗戶已經融在暮色裏,什麼都看不到。
大隊人馬陸續後退,何寄裳忽然盯著我的臉大聲問:“小朋友,你在看什麼?難道我的木樓頂上藏著你感興趣的什麼東西?”
我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點點頭:“對。”
“是什麼?”何寄裳手裏的油燈又是一晃,似乎情緒起了波瀾。
我搖頭,隨飛鷹一起後撤。五毒教的歷史縱貫唐宋直到今天,入教的每一個人都整日跟毒蛇蟲蟻打交道,渾身帶毒,思想意識也起了非常複雜的變化,我並不想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說清楚再走——”何寄裳身子一晃,飛掠到我面前。
“喀啦、喀啦”兩聲,飛鷹與梁威的手槍同時頂住了她的脖頸,食指壓在扳機上,隨時都可以悍然發射,把她的脖子轟碎。
“別碰我朋友。”梁威語氣冷澀,喉結艱難地上下抖動著。
那條鐵線蛇的毒牙已經緊貼在他脖子上,蛇芯更是在他喉結上舔來舔去。開槍容易,只是食指一動的事,但他卻躲不過鐵線蛇一噬,將會死得奇慘無比。
飛鷹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多少,那條原先纏繞在何寄裳腰間的綠蛇已經繞上了他的脖頸,蛇頭昂立起來,正對他的面門。
“夠義氣,有膽就開槍好了!”何寄裳手中的油燈緩緩遞向我的面前,一陣略帶腥氣的苦澀味道撲面而來。
飛月冷冷地一笑:“還有我,四把槍對著你呢!”她的雙槍狠狠地頂在何寄裳後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波及了虎視眈眈的隊員,他們手裏的衝鋒槍同時舉起來,向著那些手無寸鐵、腰纏怪蛇的女人們。
“四把槍?小姑娘,他是你的情郎嗎?值得你如此關心?不過,我得奉勸你一句,女人不可以對男人用情過重的。他們的心永遠都在江湖,永遠不會全部放在你心上,即使你願意為他去死——”說到這裏,她的臉越發猙獰如鬼,那兩個井字形傷疤暴烈地賁張著,最深處直透骨骼,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
飛月啐了一口,臉上驟然飛起兩道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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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大家無冤無仇,何必弄得這麼緊張?”我聞到油燈裏飄出的苦味,驀地一陣頭暈腦漲,身子晃了一下,站立不穩,並且胸膛裏一陣異樣的憋悶,急忙提氣叫了一聲,“大家小心,這燈裏……有古怪……”
“太遲了,小朋友。”何寄裳怪笑起來。
梁威手裏的槍“噹啷”一聲落地,身子一軟,與飛鷹同時倒地。
飛月急速後退,但何寄裳頭也不回,陡然向後踢出一腳,直奔飛月的胸口。本來纏在梁威頸上的怪蛇同時彈起來,像條牛皮筋一樣在飛月雙手上一繞,死死勒住,連扣動扳機的動作都無法完成了。
“手下……留情。”我提氣飛撲出去,千鈞一髮之際,扣住何寄裳的腳踝,給飛月留下了閃避的時間,但我們兩個還是同時被油燈裏的毒氣暗算,跌在了一起。
“好一對情深意重的小夫妻啊,今晚這麼好的心情,要不要撮合你們入洞房呢?”她喃喃低語著,眼神中充滿了變態的瘋狂。
所有的隊員無一倖免,紛紛撲倒在地,原來每一盞燃起的油燈裏,都有那種無影無形的毒氣,我們一踏入這個村寨便等於落進了圈套。
“把他們拖到刑房裏,明天一早,先選相貌順眼的去喂護寨神,其餘的好好綁著,越是面目可憎的就要留到最後。”何寄裳揚手吩咐那些同樣山民裝束的女人們,孩子們興奮地大喊大叫著,仿佛拖人去喂什麼護寨神,是件令人愉快的大事。
五毒教發源于雲南苗疆,當地人奉行“護教神、護山神、護院神、護寨神、護法神”,全都是指體形超長的巨蟒,荒郊野外找不到那麼多動物的肉餵養它們,人肉就成了最主要的食物來源。
飛月忽然“撲嗤”一笑:“喂,怎麼回事?長得好看的人必須先死,醜人反而命長一些?”
她是唯一一個還沒被五毒教嚇倒的人,只是因為從來沒見識過“五毒噬體”的恐怖景象,很多江湖好漢見過那一幕之後,一聽到“五毒教”三個字,就會嚇得屁滾尿流、望風而逃。
“小妹妹,你不懂,越是漂亮的男人說謊騙人的時候就越真誠,反倒是醜人不會撒謊,待人也誠懇。你這麼小的年紀,對男女之間的事又懂多少呢?只知道他這樣眉清目秀的小白臉嘴夠甜,又懂得疼人,也就一廂情願地以心相許。到最後呢?人去樓空,音信渺茫,哭都找不著墳頭,嘿嘿嘿嘿……”
她的怪眼中倏地落下兩滴眼淚,沿著那些井字形傷痕曲折流下。
何寄裳的歷史,已經成了江湖中的不解之謎,我只知道她為了偷竊本教的“五寶”之一“碧血夜光蟾”,事情敗露後,被處以重刑,然後逐出門牆,只是克制蛇毒的至寶“碧血夜光蟾”也從此在世間失去了蹤影。
看著一個醜陋之極的女人哭泣,實在是件讓人極不舒服的事。
她忽然沖到我面前,狠狠地揪起我的衣襟:“說,你為什麼一直向樓上看?你看到了什麼?快說?”
我如實回答:“一個男人,一個穿著豹皮大衣在窗前看書的男人。”
她驀地“啊”了一聲,嘴張大到極限,仰面向著樓上,做出萬分驚詫的表情:“什麼什麼?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我點點頭,勉強抬起下巴,向樓上指指:“半小時前我看到他,就在向東的視窗看書,不知道現在還——”
她猛地放開了手,騰升而起,向二樓上撲去,輕功高明到飛鶴都望之興歎的境界。那油燈仍在她右手中,左手擋風,急速跳躍中,燈光依舊不滅。
“天哥、天哥、天哥……”人在窗外,她已經急促地連聲叫起來,聲音裏夾雜著惶急的甜蜜。
我的心突然一沉,顧不得跌在地下後雙肩劇痛,就地翻滾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天哥、《諸世紀》”這兩點一下子讓我想到了什麼,但身體中吸入的毒氣太重,腿腳已經不受使喚。
那石階很陡,我沒時間多想,猛咬舌尖,一股甜腥氣直迸出來,隨即發動“兵解大法”,以自身鮮血提升內力,勉強壓制住毒素,拔地而起,落後何寄裳五秒,也飛升到了二樓視窗。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整個二樓都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傢俱,更沒有什麼穿著豹皮大衣的男人。我曾在望遠鏡裏看到那男人坐在桌前看書,最起碼應該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存在,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間空房子。
“天哥——”何寄裳的聲音從一樓傳來,接著又風一樣卷上二樓,站在空蕩蕩的樓梯口,手裏高舉著那盞銅燈。我們隔著十五步距離面面相覷,接著同時發出一聲吼叫。
她問的是:“你騙我?天哥在哪里?”
我問的是:“那男人是誰?天哥是誰?”
一瞬間,我們都進入了瘋狂的狀態,同時向前飛躍。她的左手惡狠狠地扣向我的喉結,雙眼中燃燒著憤怒熾烈的碧火。我不會再給她機會,雙掌一合,夾住她的手掌,一拉一頓,已經讓她左臂脫臼,隨即撮唇一吹,那盞燈立刻熄滅。
“天哥在哪里?你告訴我,他在哪里?”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只看到她眼睛裏閃爍的碧光,像是困在牢籠裏的焦躁的毒蛇。
我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以“鶴嘴勁”的功夫在她太陽穴上輕輕一啄,讓她短暫地失去知覺,以免激動過度,造成更嚴重的內傷。她軟軟地倒了下去,幾秒鐘內,我的眼睛也適應了黑暗,沿樓梯而下。
一樓不過是簡單的床、桌椅、灶台,也是空無一人。
我在一樓大廳裏停了幾秒鐘,一下子想到梁威應該也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存在,畢竟是他首先用望遠鏡向村寨裏窺探的。不管那男人是誰,我得先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奔出大廳之後,梁威正在吃力地爬起來,有兩個表情古怪的胖大女人正彎腰去抓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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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威!”我躍下階梯,在兩個女人後背上輕推一掌,她們便“噔噔噔”地踉蹌著跌了出去。
“告訴我,二樓上有個男人在看書——我們剛剛發現這村寨時,你也看到過,對不對?”我壓低嗓音,儘量讓自己的表情趨向自然,不在大家面前失態。
梁威愣了愣,仰面向二樓黑糊糊的視窗看了看,竟然慢吞吞地搖搖頭:“我不知道,當時我只注意到灶台前的人,至於二樓有什麼,根本沒注意。”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向木樓方向窺探時,前後相差不過幾秒鐘,那個在窗前看書的男人身穿黃褐相間的豹皮大衣,非常顯眼,以梁威的警惕性怎麼會沒注意?
“的確有那麼一個男人,梁威,你必須肯定地告訴我,有沒有看到——”我提高了聲音,飛鷹、飛月都支撐著起身,奇怪地看著我。
梁威皺著眉想了想,很肯定地搖頭:“沒有,那個窗口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沒有撒謊,而且也沒必要撒謊。
何寄裳出現在二樓的窗戶裏,油燈重新點燃,但她眼裏已經沒有了殺氣,向對面的叢林眺望著,陡然發出一聲滾雷般的呼嘯,驚天動地一樣遠遠地播散出去。
“‘盜墓之王’楊天,天下獨步的大英雄,你既然來過,為何不能現身見我?難道是嫌我受刑之後面目醜陋?知道嗎?我保持這個樣子,只是為了教你明白,那只‘碧血夜光蟾’來之不易,你一定要回來帶走它,免得辜負了我為此而付出的代價……”她靠在窗前,高舉著油燈,仿佛要為遠方的來客點起指引方向的信 號。
我低聲長歎,半小時前我看到的情景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幻覺。
“風,你沒事吧?臉色那麼難看?”飛鷹關切地問。
我輕輕搖頭:“沒事。”
“兵解大法”已經徹底掃清了吸入肺裏的毒氣,我是在為何寄裳與大哥楊天的關係憂心忡忡。至於我的臉色難看,則是太大的希望落空之後,極度的失望所致。
從何寄裳的自言自語裏推斷,大哥楊天曾在這裏住過,而她的叛教盜寶,似乎完全是為了大哥。
何寄裳發出的呼嘯聲,在叢林上空足足回蕩了三分鐘才結束,聲勢的確驚人。
隊員們被那些身纏怪蛇的女人們捉住,我不想出手傷人,也不想飛鷹他們受傷,仰面向上叫著:“何小姐,我們遠來沒有惡意,請你手下留情。”
向前探索的路還長,我們最好不要結下五毒教棄徒這樣的大敵,否則,向前推進後的補給線路便永遠不得安寧了。
何寄裳一躍而下,再次逼近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能知道天哥的事?難道是教主派來追殺我的?”
受過重刑的女人,往往心理嚴重變態,我不願跟她多作糾纏,立刻搖頭:“不,我跟五毒教毫無關係,剛剛或許只是幻覺罷了,請何小姐不要見怪。”
論武功,她不是我的對手,唯一令我忌憚的,不過是那條詭異靈動的鐵線蛇而已。
“只是幻覺?只是幻覺?”她的聲音裏重新充滿了絕望。
我忽然覺得她其實是個可憐之極的女人,如果這腔真情全都是為了大哥,我們應該是可以攜手合作的親人才對,並且追求的目標也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找到大哥。至於眼下的困境,五毒教驅蛇解毒的功夫當世無雙,對進入蘭谷、尋找蘇倫也會大有幫助。
“對。”我肯定地點頭,不管飛鷹與梁威詫異的眼光。
“那好,放開他們——”她揚聲吩咐那些女人,不過隊員們被油燈發出的毒煙所迷,雖然沒人綁住他們,也都呻吟著無法動彈。
“你看,我已經放了他們,能不能麻煩你跟我上樓來,替我解答幾個問題呢?”她凝視著我,眼底深處是兩朵粼粼跳躍著的碧火,妖異而詭譎。
據說,年輕時的何寄裳,是苗人部落裏萬里挑一的美女,引得八方山寨頭領、四海江湖好漢垂涎,只不過她是五毒教老教主欽點的下一代聖教主,必須終生保持處子之身,漸漸地,也就沒人做這種沒指望的美夢了。
從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到現在驚恐萬狀的醜鬼,她思想上所受的創痛可想而知。
“今天晚了,不如我們明天再來打擾。”我謙恭地抱拳行禮,準備告辭。夜宿叢林荒原,也要比跟這群整日與毒為伍的女人們在一起安心。
“好吧,我們苗人向來講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既然閣下不肯賜教,那就請吧,恕不遠送。”她左手牽起裙邊,向我微微屈膝行禮。她的臉劃得不像樣子,腰肢卻仍舊纖細如柳,能夠依稀看見昔日的美麗。
她的裙邊驀地無風自動,四條黑黝黝的小蛇同時彈射出來。
我只來得及雙掌一拍,夾住其中一條,雙腕上突然一涼,後頸上也跟著一陣麻痛,渾身的力氣像是紮漏了的氣球,空氣迅速放空,搖搖晃晃地向前跌了下去。
鐵線蛇的毒性果然厲害,被咬中的一瞬間,我的思想意識便徹底消失了。
再度醒來時,我首先看到的是萬道霞光正從窗子裏射進來。我此刻是躺在一張寬大的竹床上,身子下麵鋪著整張的虎皮,柔軟而乾燥。
窗前,一個即將熄滅的炭火盆,仍舊發出苟延殘喘的微弱紅光。
五毒教解毒的本領天下獨步,所以,即使被再多的毒蛇咬中,她們也有辦法把人的性命留住。
枕邊居然放著我的衛星電話,綠色信號燈一閃一閃地跳動著。任何人的第一反應,或許應該是搶過電話報警求援,但我沒那麼做,而是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眯起眼睛繼續睡。
這是在深山野林裏,毫無地標參照物,讓員警到哪里去救人?他們還沒有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本事,單憑地球儀上的緯度、經度交叉點,就可以奔襲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再說,既然對方把電話丟在我枕邊,就不怕我打給任何人,我又何必去做那些無用功?
大哥楊天曾來過這裏?為什麼?難道他的目標,也是要過蘭穀,進天梯,直指阿房宮?就像蘇倫的目標一樣?
這些問題像是早就調校好的鬧鐘一樣,自然而然地湧進腦海裏,不容我逃避。有了“碧血夜光蟾”在手,蘭穀裏的毒蛇再多都不成問題,但何寄裳又自言自語說大哥並沒有帶走那件寶物,為什麼?
“你醒了?”何寄裳慵懶的聲音響起在角落裏。
“是,傷了我又何必救我?鐵線蛇的毒素在倫敦交易市場的售價已經高達六千美金一克,豈不是極大的浪費?”我凝視著屋頂,想像著目光可以穿透那些巨大的方木,直達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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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盜墓之王楊天的女人
大哥楊天的形象怎麼會出現在那裏?是由於夕陽下光影的折射反映成了海市蜃樓嗎?
“當然,我只想讓你明白,殺了你或救醒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最好告訴我實情,否則隨時都可能死在鐵線蛇的毒牙下。”
我起身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朝霞在窗口漫射著,景象綺麗壯闊無比。
“你真的看到……那個男人出現在二樓視窗裏?”她仍在重複這個問題。
如果只有我看到那一幕,實在是太難解釋了。我翻身下地,穿好鞋子,指著那道窄窄的木梯:“我們可以上去談,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
何寄裳幽幽地歎了一聲:“上去又能怎麼樣?這麼多年來,我每天都會上去打掃,早晚各一次,但他從來沒出現過——”她手裏握著一本書,正是那本英文版的《諸世紀》。
我強忍著驚駭:“我看到他在看書,應該就是你手裏這本。”
何寄裳陡然手腕一振,書本直飛到我面前。
我接下書,翻開扉頁,一行熟悉的行楷小字跳入眼簾:“世上最好的刀法,就是永遠不必思考如何出刀;穿越光影與空氣,目光所及,刀鋒便能到達。古人有‘逾距之掌’,我自然可以有‘逾距之刀’,拘泥于古人者恥,師古人長技者榮。”
這絕對是大哥楊天的筆跡,確定無疑。
“真的是這本書?”何寄裳的聲音裏混合著失望與希望。
我迅速向後翻著,卻再沒發現有字跡存在,除了紙頁已經泛黃外,與我讀過的版本毫無區別。
“這是一本刀譜,他把它叫做‘逾距之刀’,可惜我看了十幾年,一點都沒參悟到。”何寄裳困惑地仰面歎息。
“我的朋友們呢?”我放下了書。
“他們都很安全,並且昨晚飽飽地吃了一頓飯,還舒舒服服地在木樓裏睡了一覺。看在你面子上,我不會為難他們,但是你要告訴我,他為什麼會出現在二樓上,不早不晚,偏偏在你到達寨子前出現?”何寄裳滿懷期待地盯著我,或許是希望從我的表情變化中得到什麼訊息。
我起身踱了幾步,忽然問:“何小姐,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單身進山的探險者,是個中國女孩子,名叫蘇倫。”
她斷然搖頭:“沒有。”
從視窗東望,這個村寨就建在小路旁,是通向蘭穀的咽喉要道。如果蘇倫一直向前走,肯定會經過這裏。時針已經指向七點鐘,但所有的木樓仍舊一片安寧,似乎所有人都處在高枕無憂的酣睡之中。
“那個人是‘盜墓之王’楊天?昔日名滿天下的大英雄?”我故意再次試探她。
她點點頭,即使在幽暗的角落裏,仍舊遮不住那張醜陋的臉。
“他怎麼會在這裏?在江湖上消失了那麼久,難道就是隱居在這神秘的山谷裏,與五毒教的高手在一起?江湖風波險惡,我實在不敢相信你說的話,除非——”
“除非什麼?”她對我的詰問不以為忤。
“除非你先摘下那張人皮面具來,讓我看到你的真面目。真正的前五毒教聖公主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井字形傷疤,而你的臉上卻只是一副面具,嗯,我想它應該是出自於印度人的手工產品,價值不菲吧?”我微微一笑。從昨天在木樓前第一次見她,我就察覺到了破綻。
何寄裳愣了愣:“我是五毒教棄徒何寄裳,難道江湖上還有那麼無聊的人,肯冒充這個角色?”
我搖頭:“那你為什麼不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卻在面具遮掩下裝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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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裏忽然蕩漾起了殺氣,像是突然被巨石投中的湖心,蕩起陣陣波瀾。
“殺了我可以,就永遠不會有人再看見二樓上的‘盜墓之王’楊天,你最好想清楚再動手。”單純論武功,她還不是我的對手。
“我是何寄裳,沒有什麼好證明的。戴不戴面具,我都是那個被逐出門牆、又被男人拋棄的可憐的何寄裳——”她的臉轉向窗口。
我向前跨了長長的一步,瞬間躍過十步距離,“哧啦”一聲,撕去了她的面具。她發出一聲驚呼,雙臂揮出,十根尖銳的紅色指甲劃向我的面門,但我身子一仰,又以同樣的速度急退回來,停在床前。
“你到底是誰?”我們同時驚駭地叫起來,同時大吃一驚,她驚異於我突進突退的身法,而我發現她臉上光滑細膩,根本沒有傳說中的井字形傷疤。
“逾距神功?逾距神功?你也懂得這種武功嗎?”她驚愕地望著我,露出一張蒼白但精緻嫵媚的臉,特別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像兩泓幽幽的深潭,風情無限。
“你到底是誰?傳說中的井字形傷疤呢?”我苦笑著舉起手裏的精緻面具。印度人的易容術冠絕亞洲,在這種薄如蟬翼的面具上,可以做出任何讓人眼花繚亂的效果,比如那兩道井字形傷疤,逼真之極。
樓裏的氣氛突然尷尬之極,因為她是一個那麼漂亮的女人,特別是等她輕輕搓了搓自己的臉,恢復淡淡的血色之後,陡然間豔光四射,仿佛將那個幽暗的角落一下子照亮了似的。
“我是何寄裳,良玉滅斑,那兩塊傷疤早就磨平了,只是心裏的某個傷疤卻永遠不能癒合。你呢?怎麼懂得天哥的‘逾距神功’?難道你跟他會有什麼關係?”她狐疑地盯著我。
我輕輕搖頭:“世間的輕功門派數以萬計,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夫,而不是什麼‘逾距神功’。至於我,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而已,跟他那樣的大人物毫無關聯。”
只有這樣的臉,才配得上“蛇蠍美人”後面這兩個字。這種“驚豔”,讓我有猝不及防的喜出望外。我希望大哥那樣的大英雄,愛上他或者被他愛著的,都是世間獨一無二、卓爾不群的奇女子,容顏冠絕天下。
自古美人愛英雄,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身邊自然應該有舉世無雙的美人相伴。
何寄裳重新戴上了面具,但這張醜陋的臉似乎已經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你在想什麼?”她走到窗前,渾身沐浴在霞光裏。
我由衷地讚歎:“你真美,可惜——沒能見到大俠楊天當年的神仙風姿,如果跟你在一起並駕齊驅,遊歷天下,必定是江湖上最讓人羡慕的神仙眷侶,為凡夫俗子們爭相傳頌。”
何寄裳既然能受到五毒教老教主的青睞,選定為未來的接班人,本身的資質必定是萬里挑一的高手。一個既美麗又本領出眾的女人身上折射出的燦爛光華,是任何花瓶樣的年輕女孩子所無法比擬的。猶如滿月比之星星,即使繁星滿天,等到月亮緩緩出現,所有的星光便無一例外地被壓制住了。
她忽然發出一聲苦笑,我急忙解釋:“我說的是真心話,即使楊天大俠在這裏,我也會這麼說。”
“謝謝,但他心裏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終此一生,他愛的只有她。”她倚著窗子,任由兩塊井字形傷疤被霞光鋪滿,思想似乎已經沉浸到了無邊往事裏。
“哦?是誰?是不是江湖上一直傳說的藍妖、藍姬兩姐妹?”從手術刀那裏聽來的大哥的往事,似乎那兩個女孩子一直都跟在他身邊。所以,在見到何寄裳之前,我覺得大哥生命裏唯一欣賞的,或許就是她們兩個。
“你真的有興趣聽?”何寄裳皺著眉。
“對,大俠楊天是我最尊崇的江湖前輩,更是我學習的榜樣,所以我渴望知道他的故事。”如果大哥愛著另外一個女孩子,手術刀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
江湖往事,像很多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彼此牽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跳出一點點頭緒,如果不能及時抓住,很快就又淹沒在雜亂無章裏。所以,我希望何寄裳能把關於大哥的往事說完。
“那好,請稍等,我去沏一壺蛇膽茶來,邊喝邊談。”她走向灶台,體態窈窕,腰肢輕盈,絲毫表現不出三十多歲的女人那種慣有的疲態。
看著她的後影,我心裏浮起了一個以前從沒考慮過的問題:“大哥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除了被手術刀一直念念不忘的藍妖和藍姬,除了五毒教聖公主何寄裳,他的生命裏是否還充滿了更多美若天仙、翩若驚鴻的女孩子?”
“喂,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走到門口,何寄裳忽然轉臉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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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風’,所有人都這麼叫我。”不知為什麼,我的鼻子有些發酸。其實我希望有一天大哥也能這麼叫我,等我們見面時,我不會再是他抱在繈褓裏的累贅,而是跟他平分秋色的新一代“盜墓之王”,同樣受萬人景仰。
“大哥,你在這裏嗎?”我喃喃自語,眼眶裏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但我強裝出一個笑臉,把它們硬生生擠回去。
在這棟古老的木樓裏,我覺得大哥總在冥冥中看著我,所以,我不能表現出兒女情長的軟弱來。
灶間裏傳來茶杯、茶壺碰撞的叮噹聲,我信步登上樓梯,空蕩蕩的二樓已經被霞光照得紅彤彤一片。到現在為止,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無論是基於海市蜃樓或者是光影折射,總之,我曾在昨天下午夕陽落山前,千真萬確地看到了視窗出現的人。
按照物理學上的解釋,在某些特殊地質條件下,人類的活動影像會被完整地保留下來,就像光學鏡頭加上錄影帶的攝像功能一樣,只是另外一些自然界的物質充當了鏡頭和錄影帶的功能。等到跟“保留”時完全相同的天氣條件出現時,這些影像就會被重放出來。
如果需要解釋我看到的那一幕,只有這種說法能令人明白幾分。也就是說,在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大哥在窗前看書,大概有三分鐘左右的影像被保存了下來。等到昨天,或許是因為相同的光影條件,影像又在我的眼前播放出來。
梁威沒看到這些的原因,或許是緣於他的眼球成像結構跟我完全不同而已。
現代應用物理學可以解釋的自然現象,真的是非常有限,有時候簡直是束縛人類想像力的瓶頸,把很多本來可以有重大突破的專案都給否決了。
“風,茶來了。”聽何寄裳這麼叫我,忽然覺得心裏暖融融的,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我們在窗前相對席地而坐,茶具竟然是難得的羊脂玉壺和碧色玉杯。何寄裳提起茶壺,壺嘴裏傾瀉出的茶水亦是碧綠色的,泛著淡淡的清香。
“蛇膽茶是用五步蛇、草上飛、青竹口三種毒蛇的膽,加上春天的嫩茶尖炒制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驅散瘴氣毒霧,請——”她親手捧起一杯茶,雙手獻給我。
這一刻,她不是曾令天下英雄談虎色變的五毒教聖公主,而是我的某個家人。我在世界各地遊歷了那麼久,處處為家,處處都不是家,卻在西南邊陲這個小小的村寨裏,找到了“家”的感覺。
“多謝。”我接過杯子,溫潤的玉質帶著淡淡的暖意,直暖到我心裏去了。不必舉杯去看,我也能想像到它的底下應該鏨刻著“秦時明月”四個漢隸小字,這是正宗的唐代宮廷玉器,兩隻無耳玉杯下麵,刻的是“秦時明月”,短頸扁口玉壺下麵,刻的則是“漢時關”三個字。
“用這樣的玉杯喝茶,真是太奢侈了!”我由衷讚歎。即使像手術刀那樣身家數億的高手,至多只會用幾千美金一隻的杯子喝茶,還沒到用價值五百萬美金以上的真正古董來宴客的地步。
何寄裳專心倒茶、品茶,對剛剛的話題再不提起。
我只能主動發問:“何小姐,關於大俠楊天,你能否再說些什麼?在下洗耳恭聽。”
她雙手捧著玉杯,輕輕搖頭。
太陽已經懸起于東方的叢林之上,天空一片晴朗,如果沒有昨晚這場變故,現在我們應該已經向前推進了五公里不少。
“何小姐,剛才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停了?絕代好茶,千年好杯,如果再有江湖前輩們的快意往事做伴,豈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明白,她以沏茶做藉口,肯定在心裏反復權衡利弊,才做了閉口緘默的選擇。
木樓後面突然響起了一種深沉雄渾的吼叫聲,似乎於極深的地下,聲音經過幾度折射才傳到樓上來的,連續響了十幾秒鐘。
“別怕,那是護寨神餓了的動靜。”她提起玉壺給我續杯。
我坦然笑著:“我不怕,以前在亞馬遜叢林裏,見過當地土著人用長矛和毒箭圍獵‘勒高垣巨蟒’。它們的體積雖然龐大,毒性卻只跟眼鏡王蛇在伯仲之間,的確沒什麼可怕的。”每一類巨蟒發出的聲音都不相同,不必看到它們,單憑聽力,我就能清晰判斷出種類。
勒高垣巨蟒屬於地球上的一類兇猛動物,我只是不明白,五毒教的人有什麼辦法把生長在另外一個洲的兇猛生物當作自己的護寨神呢?他們又是怎麼把勒高垣巨蟒長途跋涉運抵此地的?
“看得出,你很聰明,也一定明白,我們五毒教的行事原則,有恩必報,有仇必報,而且會提高十倍加諸于對方身上。”她的目光穿過玉杯裏冒出的氤氳熱氣,直盯著我。
我點點頭,她肯自稱“五毒教棄徒”、提“五毒教的行事原則”,也就能證明,雖然被逐出門牆,她仍然當自己是五毒教的人。
“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一百人居心叵測地到寨子裏來打探‘盜墓之王’的消息。他留下那麼多財產、古墓挖掘圖紙、盜墓要訣,肯定會引起江湖人物的覬覦。結果,他們都進了護寨神的肚子,無一倖免。我希望你不是,如果抱著跟他們一樣的心思而來,結果也將完全相同,不會有什麼例外,即使我覺得你很順眼 ——”
財寶動人心,自從大哥神秘失蹤後,很多抱著“盜墓發財夢”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尋找他的下落,準確說,是在找他遺留下的盜墓地圖,從而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寶庫。
手術刀之所以隱瞞我的身份,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免得成了搜尋者們手裏的人質。
我明白何寄裳的心情,喝完了杯子裏的殘茶,取出衛星電話,彬彬有禮地笑著問:“可以打個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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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取得她的信任,必須得做些什麼才行。
何寄裳點頭,銳利如刀的目光始終不離我的面門。
我撥了小燕的號碼,足足等了十秒鐘,他才接電話,發出夢遊一樣的囈語:“誰……找誰……”
“是我,風,你怎麼了?又在睡覺嗎?”作為一名超級駭客,他向來習慣於晝伏夜出,長久的黑白顛倒的生活,讓他養成了每個月都要不吃不喝連睡四十八小時的怪癖。
小燕突然興奮起來,睡意全消,帶著異乎尋常的狂熱:“風——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知道,這樣超級奇怪的問題只有你才答得出。問過小蕭姐一百次了,她總是說不知道……”
我只能提高聲音打斷他:“小燕,你先停一下,幫我找一份資料,前蘇聯雷電物理學家米揚洛夫——”
他反過來又打斷我:“不不,不,你先回答我,先回答我!”口氣強硬暴戾之極,根本不像平時的說話風格,並且巨大的聲浪從聽筒裏直射出來,連何寄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只好暫且妥協:“好,你說。”
“是這樣,世界上所有的電腦硬體專家們都說,所謂的超級駭客,不過是些精神變態的‘鍵盤上的巨人、行動中的矮子’——我要徹底改變這一點,為了給駭客正名,讓那些只懂得焊接元器件電路板的傢伙們知道,駭客的力量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所以,我正在分析獠牙魔的資料,你看,谷野神秀死了,他生前操縱的獠牙魔去了哪里呢?別告訴我說,隨著他的死,獠牙魔也消弭在空氣中了。我在想,獠牙魔仍然存在,不過是以另外的不可感知的形態存在,猶如水遇冷結冰,遇熱汽化。可以大膽地設想一下,我只要用恰當的途徑,將已經‘汽化’的獠牙魔還原為固體狀態,然後侵入它的思想,加以操縱,也就翻身成了獠牙魔的主人,對不對?”
小燕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興奮程度越來越高漲。
“對。”我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字,他的話,在理論上是成立的。
“哈哈,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風,你太偉大了!你的想像力超出地球上所有的人,嘿嘿,看我的吧,或者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帶著獠牙魔去找你,操控一切,成為地球的主宰……”
駭客是一群遊弋在互聯網海洋裏的特殊種群,很多人把他們比喻成十八世紀橫行歐洲的海盜,總是有很多在常人看來屬於“變態”的想法,異想天開之極。
“好了小燕,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該聽我說了吧?”我覺得他的亢奮正在減退,像是剛剛吸足了海洛因的癮君子。
一陣“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傳來,他懶洋洋地回了我一句:“米揚洛夫的所有資料都已經備好,包括打著‘俄羅斯絕密’記號的、五角大樓絕密記號的,全部丟在你信箱裏。不過,很多尺寸巨大的圖片,你用衛星電話上網是無法解開的,我也愛莫能助,誰叫你跟蘇倫姐一樣,莫名其妙地鑽進深山溝裏?當然,我可以傳一份純文字版的東西給你,不過要在四十八小時之後,我需要睡覺,再不睡就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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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一笑傾城1銀針鎮魂術
我“喂”了兩聲,得不到回應,過了一會兒,聽筒裏傳來的已經是小燕香甜的鼾聲。
“刷”的一聲,木樓的後牆慢慢滑開,裏面竟然藏著秘室,並且是一間現代辦公設備一應俱全的書房。一台惠普筆記本的電源指示燈忽閃著,正處於休眠狀態,旁邊則是印表機、傳真機、投影機、衛星信號發射接收設備、低雜訊發電設備。
“這裏是我的書房,可以暫時借你用——”
茶已經涼了,何寄裳捧著茶壺嫋娜地走向樓梯,把我一個人留在洞開的秘室前。
米揚洛夫是前蘇聯最著名的雷電研究專家,但他真正揚名於世界,卻是憑藉“雷電成像儲存系統”這一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在前蘇聯解體之前,已經偷偷地通過國際掮客,將所有的研發資料高價賣給了美國人,所以,他也成了前蘇聯政權中“最不可饒恕的賣國賊”,被關進了高加索山底下的國家鐵獄,終生不得重見天日。
顧名思義,這套系統可以類比出雷電產生時的真實環境,然後利用這種自然現象的力量,得到真實圖像,並且順利保存起來。
雷電無處不在,如果美國人能進一步引申發展這項技術,將會憑藉大自然的暴烈力量,無可阻擋地入侵地球每一個最私密的角落。
我的想法,或許可以引用米揚洛夫的理論,讓大哥楊天的影像第二次主動出現,而不是被動地守候等待。
打開電腦之後,通過衛星電話進入互聯網,在我的信箱裏,的確放著幾千頁文字資料,還有一百多張巨大的圖片,上面拍攝到的,全部都是形狀各異的閃電圖形。除了我們最常見的枝形和球形閃電,竟然還有方形、三角形、菱形等各種形狀的閃電。
要看完這些資料,只怕得費些工夫。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先撥了個電話給李康,因為我需要蔣光、蔣亮兄弟當年誤入地下宮殿的詳細敍述。李尊耳雖然自稱如實地記錄了他們的話,但他是一介腐儒,對於探險和盜墓一無所知,又怎麼能正確理解蔣家兄弟描述的東西呢?
李康的聲音也是迷迷糊糊的,應該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啊,風先生,你還好嗎?”
失去了蘇倫的領導,這幾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停留在妃子殿,不知道進退,只是在漫無目的地瞎等著。
我溫和地吩咐他:“李康,我們現在過了石牆,到達了一個比較安全的村寨。你帶令尊、蔣光、蔣亮和巴昆兄弟過來,讓其他人陪同席勒先生留守在妃子殿。記得,特別是蔣家兄弟,我需要跟他們詳細長談,以確定進入天梯的位置。”
變亂之中,一定需要有人站出來承擔一切、安定軍心,我要起的就是這個作用。當然,何寄裳還在懷疑我,村寨裏的形勢也並沒有完全得到控制,但我始終明白,自己進入叢林的第一目的,就是尋找蘇倫,成功地把她帶回城市去。
何寄裳的出現,對我而言是個意外之喜,或許應該給她時間瞭解我。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她跟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就像蘇倫、蕭可冷那樣。
“風先生,大家都很害怕,你去過的那石屋坍塌了,旁邊的小溪都被血染紅了。血一直從上游淌下來,我還以為是你們出事了……”李康顫抖的聲音逐漸平靜下來。
我輕輕笑起來:“我們怎麼會有事?幾十人的隊伍,圍獵老虎都足夠了,放心。”
溪流裏有血水,我第一反應便是想到了小關帶領的六個人。假如附近叢林裏沒有其他人馬的話,出事的就只有他們。
“那好,我馬上帶他們進山。村寨在什麼位置?據巴昆他們說,山裏沒有什麼村寨的,這可奇怪了……”
我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馬上提高了聲調:“過了石牆,沿小路前進,就能到達這裏。我們隨時電話聯繫,還有——你把所有人能夠收錢的銀行戶頭統計一下,我會命人給他們存錢進去,每人十萬。”
李康驚喜地連聲道謝,瞬間便鼓足了勇氣:“太好了,我們馬上動身進山。”
收線之後,我迅速翻看著資料,渴望找到與木樓這邊地勢相同的實例。
米揚洛夫曾經親身體驗過三十餘次被雷電保存下來的影像重現的過程,其中有二十次以上發生在北歐冰島境內。他的理解,越是靠近北極的位置,地球磁力線會變得越來越密集,為儲存影像創造了良好的先天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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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另外一個極地研究專家陀日科夫經過近十年的極光研究,已經成功地摸索出利用極光的強大能量作為激發“儲存環節”的關鍵按鈕。只要分析出其中的成像要素,就能推而廣之,利用任何光能,作為儲存的動力。簡單來說,只要米揚洛夫的設想研發成功,我們的生活中將會隨時充滿各種活動的影像,成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唯一的遺憾是,迄今為止,亞洲大陸還沒有發現過這種自然界的奇怪現象。
米揚洛夫對此做出了自己的結論:“亞洲的地形特點、人口密集度、空氣乾燥度、綠化覆蓋率都阻止了這種現象發生的可能。”
那麼,我看到的是什麼?難道是純粹的幻覺?
我起身踏遍了二樓上的每一個角落,又從視窗裏向對面叢林裏望著,找到了自己和梁威埋伏的地點。大哥與何寄裳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他離開這裏後,又去了哪里?難道是前面的蘭穀、天梯、阿房宮?
“風,新茶來了。”何寄裳無聲無息地再次出現,開口之前,她已經在我身後站了很長時間,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作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江湖高手,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裏帶著莫名的灼熱。
“你很像一個人。”她重新在玉杯裏斟了茶,似乎不經意地開口。
我無言地微笑著,滑鼠急速點擊那些文字檔案,一目十行地向後翻閱。對何寄裳的追問越急迫,她的警惕性就越高,越會守口如瓶,不如暫退一步,等她主動開口。在還沒有水到渠成之前,盲目的追問,只會讓她疑心越來越重。
“你帶來的人,我都會妥善安置,不會傷害他們,不過那個紅襖紅褲的小姑娘,看起來有點奇怪。”她輕描淡寫地說下去。
我放開滑鼠,轉臉向著她:“對,你是五毒教的高手,又在叢林裏住了這麼久,應該能看得出,她是中了別人的迷魂術,思想完全被控制住了。昨天,我第一次看到你,還以為她是五毒教的藥人呢——”
五毒教作為江湖上最著名的邪惡門派,名聲之差,不亞於從前惡名昭彰的魔教。他們培訓的藥人,功能和威力與今天伊拉克盛行的“人體炸彈”差不多,都是犧牲自我,跟刺殺目標同歸於盡。
何寄裳笑起來:“自從認識天哥,我已經忘掉了教裏的那些殘暴手法。”
我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你還是不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聽到大俠楊天的故事,否則也不會滯留在此。我有個最好的朋友,在叢林裏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知生死,我得去找她。如果你不想說,就等以後再說吧……”那張面具的眼睛部分,也做了巧妙的偽裝,用一層透明的淺褐色薄膜,遮住了她眼睛裏的靈光。
人在江湖,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堆砌起層層偽裝,無論男女,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受到傷害。
驀地,一陣驢子的叫聲從木樓左側傳來。
我騰地跳起來,帶起滿堂風聲:“何小姐,你這裏……也養著驢子?不,我是說,這頭驢子就是我朋友騎著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頭驢子與我在妃子殿聽到的驢子叫聲完全相同。據李康說,驢子是他們從妃子殿的老鄉手裏買來的,腳力快、耐力長,是最好的黃土高原驢子品種。
一瞬間,我腦子裏轉過幾百個念頭,有個焦躁不安的聲音一直在叫著蘇倫的名字。
“驢子是自己跑來的,就拴在木樓左面,你可以下去看,但我沒見過你朋友,更別懷疑我圖財害命,可以嗎?”何寄裳鎮定自若。
我匆匆下樓,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向左看,果然在一棟木樓的廊柱上,拴著一頭灰色的健碩驢子,甩著尾巴,不停地噅噅直叫,前蹄不斷地踢在柱子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何寄裳似乎沒必要說謊,她想隱瞞什麼的話,應該早就把驢子處理掉了,何必等我們一路找上門來?
驢子在,而蘇倫單獨消失,事情變得越撲朔迷離了。沒了驢子,她靠什麼代步呢?
我向南面遙望,小路依舊掩映于叢林中。載著席勒的驢子可以自動回到石牆的位置,為什麼這一頭卻跑到這裏來?可見蘇倫的足跡已經過了村寨位置,當驢子從前路返回石牆時,途徑村寨,被女人們捉住。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蘇倫就一定會在南面的範圍,我必須迅速趕上去。
“看什麼呢?那邊很快就要到蘭穀,一個充滿著飛蛇的恐怖地帶。”何寄裳從二樓窗子裏探出頭來。
“那沒什麼,以我朋友的本領,不可能被區區幾條蛇就嚇退。何小姐,請高抬貴手,放了跟我一起來的人,我們該上路了。”一旦確立了蘇倫所在的方向,我迫不及待地要向前開進。
何寄裳遺憾地笑著:“這麼快就走,我還沒來得及略盡地主之誼呢。”
今天是個大好的爽朗晴天,我深呼吸了幾大口,用力擴伸著雙臂。每一次感覺抓到了蘇倫失蹤的線索後,自己都會精神倍增,重新抖擻。
何寄裳打了一聲悠長的呼哨,立刻,平靜的村寨裏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女人和孩子推推搡搡地把隊員們掃地出門,尷尬地集中在村寨中間的大路上。那個癡呆的小女孩站在飛月身邊,手裏抓著一個雪白的饅頭,愣怔著面向太陽。
“風,我覺得她——”
何寄裳的話沒說完,我突然有了靈感,向飛月大叫了一聲:“飛月,看看那孩子的頭髮裏有什麼?”隔著二十步距離,我發現小女孩的朝天辮體積太龐大了,而且捆綁手法異常拙劣,像是小孩子自己紮起來的。
飛月聽話地抬手解開了小女孩的紅頭繩,頭髮亂蓬蓬地分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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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個小木人?”飛月的手指在小女孩頭頂扒拉了兩下,掂起一個半寸長的小東西,高舉在手裏。
何寄裳陡然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叫出了四個字,但那時候我已經身在半空,急速掠到飛月身邊。那是一個半寸長的木人,細緻地描繪著五官模樣,胸口位置貫穿著一根纖細的銀針,後面還用朱砂寫著一個“鎮”字。
“當心,那是龍格女巫的‘銀針鎮魂術’,別碰那根針!”何寄裳大叫。
飛鷹和梁威踉蹌著迅速圍攏過來,我伸出手,把木人接在手裏,反復地觀察著。
針穿小人,向來就是巫術中的經典手法,只不過在十八世紀巫術橫行的年代,北方巫師喜歡用紙人作法,而南方巫師則是用紮得非常精緻的稻草人,兩者殊途同歸,都是用銀針刺在小人的要害部位,再書寫上極端惡毒的詛咒。
法力高深的巫師,僅僅憑這樣的小人,就能千里追命,讓被詛咒者蹊蹺死亡。不過用木人作法,江湖上卻很少聽說。
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飛鷹厭惡地皺起了眉,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惡狠狠地恐嚇著:“別哭,再哭就丟你到山溝裏喂狼!”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女孩扁著嘴,委屈地叫著,揮手丟掉了手裏的饅頭。剔除了頭髮中的木人後,她竟然可以開口說話了,而且動作和表情都恢復了正常。
飛月滿臉喜悅地看著我,不說什麼,欽敬之情溢於言表,帶著小女孩退到一邊去,低聲哄著她。
“我發現了蘇倫騎過的驢子,據何寄裳說,它是自己跑來的。按照我的判斷,蘇倫的位置應該在村寨南面,已經深入到叢林深處去了。所以,我們應該馬上行動,向前追上去。”
梁威抬頭看了看天,爽快地點頭:“那好,我帶幾個兄弟,頭前開路。”
晴天總是能夠讓人心情爽快的,他一聲令下,立刻有六個矯健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如果我的判斷正確,這一次的行動,並非趕到蘭穀入口就停止,而應該是一直追下去,直到發現蘇倫的蹤跡。
為保險起見,我需要預先知道前面的天氣狀況。這種人跡罕至的叢林裏,水汽蒸騰,空氣濕度變化千差萬別,往往有“十裏不同天”的奇怪氣候。
紅小鬼接電話時,睡意蒙矓:“風先生……啊,天氣?從妃子殿向南四十公里左右,有強烈的冷熱氣流相撞,產生鋒面雨或者暴雪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以上,時間會在五小時之內。如果沒有強冷北風出現的話,雨雪天氣將至少持續十天……”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結束了這次彙報。
每一個駭客的形象總是伴隨著哈欠和惺忪出現,似乎這群人天生就是“永不失眠患者”,隨時都需要補充大量睡眠,並且這種疲倦程度,與駭客的名氣絕對成正比。
“謝謝。”我剛剛要收線,紅小鬼又不安地添了幾句:“風先生,蘭谷一代,最近有異常的地磁現象頻繁出現,特別是一直向南到了山谷的盡頭,大約在北緯三十度中心位置,更是形成了極為罕見的地磁暴。從印星四號氣象專用衛星上得到的資料顯示,地面磁場紊亂之極,如果按照常理解釋,猶如一個巨大的磁鐵礦發生了急速坍塌後造成的奇異變化,但真實情況如何,沒有人會知道,多加小心。”
我內心驚駭,但表面不露聲色:“地磁加強了多少倍?”
話筒裏傳來紅小鬼敲打鍵盤的聲音,然後回答:“最高峰值四萬倍,低谷時兩千五百倍,目前處於不斷的波形升降過程中。沒有人能合理地解釋這一現象,至少同樣的圖文資料傳遞到北美、南美、北歐、印度、南非五大觀測機構後,所有的觀察員、分析員一頭霧水,沒有任何結論。”
“我知道了,謝謝。”我在心裏驚歎連聲,然後收線。
磁場紊亂現象如此之強,不但能吸走任何鐵器,更可能對人類的腦部活動造成致命傷害,永遠無法治癒。
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梁威曾說席勒的昏迷不同於飛月的被攝魂現象,那麼會不會是他跟蘇倫的探險過程中,突然陷入了強磁場的包圍圈,導致腦部受損呢?
“風,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嗎?”梁威與六個隊員收拾利索,槍彈也已經檢查完畢,整裝待發。
我突然改變了決定:“前面的天氣情況幾小時內會突變,有雨或者暴雪,所以,這次你的任務改為向來路上搜索,一個是接應妃子殿那邊過來的人,我已經電話通知他們火速趕來;另一個,李康報告說溪流裏出現了血水,我懷疑是小關他們出了事。”
飛鷹馬上搖頭反駁:“不可能!小關的武功和槍法都很厲害,為人又精明,怎麼可能一晚上時間就——而且天氣狀況不會有問題,下雨還有可能,暴雪的話,簡直是大笑話!”
他對整個隊伍的領導權被我、梁威瓜分掉一部分後,明顯有點心情不順,所以語氣非常粗魯直率。
梁威低頭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
一支隊伍,本來就應該只存在一個領導者,我明白這一點,而且沒有與飛鷹爭權的意思。如果不是為了刻意降低探險活動的被關注度,我完全能夠棄飛鷹不用,調度另外的人馬進山。
“我去。”看得出,梁威心存疑慮,但還是服從我的差遣。
“隨時電話聯絡,小心。”我欣賞梁威的沉穩勝過小關的飛揚跳脫。
飛鷹“哼”了一聲,惱火地用力撓頭,卻礙著我的面子不好立刻發作。
梁威帶人離開後,飛鷹也鑽進了側面的木樓,不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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