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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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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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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拆解尋福園
向蘇倫道了“珍重”後,我掛了電話,蕭可冷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此時才黯然長歎:“風先生,我猜蘇倫姐的意思,是一直在等你前往搜索隊與她會合。我們已經是相識數年的好姐妹,她的心思,我閉著眼睛都猜得到。”
我不敢接她的話題,怕自己重新在蘇倫與關寶鈴之間徘徊分心,馬上改換了話題:“小蕭,拆解別墅的工程人員就請你費心安排——對了,我一直沒看到霍克,他呢?去了哪里?”多事之秋,神槍會這邊的指揮系統,單靠王江南一人之力,到最後肯定會窮于應付,左支右絀。
蕭可冷揮除了自己臉上的鬱悶,正色回答:“孫龍先生電話差遣霍克去了東京,應該是去搜索一份資料,很快就能回來。”
她走向樓梯準備告辭,但旋即扭頭問:“風先生,那本冊子的原主人是誰,您有興趣知道嗎?”
不等我回答,她直接報出了前一位收藏家的名字:“渡邊幸之助。”
她悄悄下樓,只留我一個人對這個名字發愣。大人物說到“鮫人雙肺”時,也提到了渡邊幸之助,一個博學多才的日本老人。我隱隱覺得這個人很不簡單,或許會跟我的追尋工作有某些關聯。
座鐘的時針已經指向淩晨兩點,但我突然變得毫無睡意。
明天就要拆解房子,如果一磚一瓦都分解開之後,一無所獲,什麼都發現不了,那就證明我的決定是完全錯誤的,而且此前發生在房間裏的種種不可思議事件,都會失去了承載體,永遠不會再現。比如那些時隱時現的水泡聲、關寶鈴的消失和幻覺、我的某些奇怪的夢、九頭鳥掙命局的意義所在……
我又一次踱進了書房,仰面看著頭頂的十字交叉橫樑。夢見大哥在這房間裏搜索時,我感覺他是在找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否則也不會借助羅盤來隱藏它。“或許我該努力搜索那羅盤的下落?秘密就在書裏?”
那本屬於恨晚居項悔祖上的冊子,被孤零零地平放在角落裏,或者我能想像出它離鄉背井來到日本的理由,應該是被二戰時的日本兵搶來,再以極低的價格賣給日本文物收藏家,然後價值輾轉翻了幾萬倍,最終進入渡邊幸之助的手。它上面,每一頁都應該濺著中國人的熱血。
青銅武士像的存在,如果是為了感應格陵蘭島冰蓋的消融事件,這一點有什麼實際意義嗎?至少目前看不出有任何價值。
我翻到冊子的末尾一頁,那個字,肯定就是“阿爾法”的符號。這一點就太讓人費解了,在中文版的古書裏,出現現代符號,絕對是讓任何考古學家和文物販子們難以置信。
回到沙發上躺下的時候,我腦子裏反復徘徊著這個“阿爾法”符號。它跟前面那些文字和圖形的筆跡完全相同,絕對出於同一個人之手,不像是後來人開玩笑偽造上去的。
“‘情絲’出產于‘阿爾法’,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符號代表的是一個具有固定稱謂的地方,就像我們說的北海道、香港、曼谷之類的地名?那麼,歷史上的中國,到底有沒有一個地方被稱作‘阿爾法’呢?”
中國歷史上存在很多流傳極範圍極其狹隘的文字,比如西夏文和金國文字,某些部分根本沒人能讀懂。這個符號表面看是“阿爾法”,那麼是否會是我們之前從未發覺過的中國古文字呢?它一定是指中國大陸的某個地方,並且是在秦漢版圖之內的,否則張衡何以能找到那種“情絲”?
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我覺得眼前有人影晃動著,並且陽光從窗子裏直射到沙發上,耀得眼睛生疼。
我睜開雙眼,看見蕭可冷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凝視著我,立刻掀掉身上的被子跳起來。其實思想一直處在朦朦朧朧之中,根本沒有睡熟。茶几上放著一個白色的湯煲,傳出略帶澀意的參湯香味。
“風先生,這一段時間你睡得很少,以前蘇倫姐就囑咐我要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這罐高麗參烏魚湯溫度剛剛好,喝了可以多少補一補。”不施粉黛的蕭可冷臉色顯得十分蒼白,但看起來情緒還好。
茶几的另一端,是兩個黑色的檔夾,全部敞開著。
“喝完了湯再看吧!這是關於昨晚車禍的調查報告,另一個是以前手術刀先生探測別墅時的結論報告。風先生,拆解別墅容易,再恢復起來就難上加難了,我勸您要三思而後行。”她疲倦地笑著,仍舊在做最後的勸說。
喝完參湯,我覺得身體裏的倦怠減輕了不少,只是心上還有塊大石頭壓著似的。以我的計算,中午之前,就差不多應該收到顧知今的討伐電話,他平白無故少了個妹妹,弄不好會跟我拼命,全部遷怒於我。
員警的車禍現場報告上說,車子以一百公里的時速平穩行駛,爆炸是從後備廂發生的,附近別墅裏的兩個年輕人目睹了車身上升起一個大火球,隨即一聲巨響,車子便飛上半天,四分五裂,殘骸遍地。爆炸和大火,銷毀了所有駕乘者的痕跡,現場只看到鋼鐵碎片與炸裂了的不銹鋼輪轂。
“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來,警方判斷起火原因為不明型號的炸彈所致,沒有任何暴力組織出手的明顯線索——”蕭可冷無奈地攤開兩手,文件夾裏的十幾張圖片清晰再現了車禍場景,其中一幅是被燒焦了的方向盤,只剩下一個古怪的鐵圈。
我仰天長歎:“顧傾城莫名其妙慘死,顧知今那邊非得急怒攻心、狂吐鮮血不可。”跟他算是朋友一場,這個黑鍋背得簡直讓我百口莫辯。
手術刀的探測報告大約有一百多頁,我直接翻到了結論部分:“牆壁沒有夾層暗道,主樓下沒有地下室,所有房間內的金屬構件沒有彈簧機括。”這種言簡意賅的結論,是他花費了近兩萬美金聘請了專業的探測隊做出來的,對他猜測的方向毫無幫助。
蕭可冷拍打著武士像的肩膀,無奈地笑著:“射線探測的結果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武士像會自己改變方向,偏偏測得它的內部為實心結構,沒有電磁動力或者任何機關存在。手術刀先生曾開玩笑地說過,要想破解尋福園的秘密,只能逐一拆分才行。沒想到,他的這個心願要著落在您身上完成了。”
我凝視著窗外被朝陽染紅了的瞭望塔,無聲而笑:“對,世界上的謎題總要有人挺身而出破解,或者總要有人有勇氣承擔駡名,只希望這次拆解行動一無所獲之後,你跟蘇倫不要一輩子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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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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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可冷甩著短髮,眼睛裏重新出現了充滿朝氣的光芒:“怎麼會呢?如果一定要承受開拓創新的駡名,我情願跟風先生一起承擔。”
蕭可冷的辦事效率是一流的,火速招募到的四十名健壯工人,在兩個小時內便把主樓裏的傢俱、書、裝飾品全部搬出來,用四輛加長型卡車運往東面的那幢名為“水之霧”的別墅,為每個人都妥善安置好房間,一切井井有條。
水亭裏放了一張茶几,幾個小凳子,還有水壺、水杯、龍井茶,做為我的臨時指揮所。
從這個角度看,“九頭鳥掙命局”的殺機很明顯的凸露出來,二樓的臥室、客廳、書房三間房子,只在客廳南牆上留了一面九宮格的木窗,猶如九隻虎視眈眈向南怒目而視的鬼眼。
這種坐北朝南的房子,本來是為以門窗為口鼻吸收日光的陽氣,但主樓上的門窗都犯了“肚大口小”的風水大忌,濁氣彙聚,根本無法排出。住在屋子裏的人,無論是頭腦智慧還是官財運勢,都被阻隔在九宮格窗之內,要想沖出來,必定被分割為九條通道,費心費力,就算有沖天之志,也被無謂的掙扎消耗掉了。
大亨顯得非常低調,早早就轉移去了水之霧別墅,昨晚的深談,並沒有讓他收到預想中的答復。換了另外的人,一聽到豔麗無雙的關寶鈴是大亨的女兒,並且能成為他的東床快婿,只怕樂得心花怒放,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怎麼還會舉棋不定,需要反復考慮?
基於這一點,我恐怕已經得罪他了。
黃黑兩色的工程吊車駛進別墅時,蕭可冷正走近水亭,向我請示:“風先生,正式的拆解過程可以開始了嗎?最主要的難題是將那武士像吊起來,您要不要親自看著工人們操作?”
我搖搖頭,蕭可冷的辦事能力讓我足夠放心,我希望自己能在拆解過程中,詳細地從外部結構上,洞察大局。
蕭可冷點點頭,跑向那輛起重工作極限為八噸的小松吊車。日本出產的工程機械品質一流,工作效率極高,得到了全球各國工程專家的好評,大概一小時後,那武士像就會被請出別墅。
“我希望有什麼發現?暗道、夾牆、地下室……應該不會是這種普通的隱蔽結構,大哥把尋福園的外表建得如此古怪,會不會是故意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故意帶給人不悅的心理感受?那麼,別墅的命運顯而易見,就是被迅速拆掉,無論它的現任主人是誰。
那麼,大哥建造別墅的意圖是為了讓後來的主人拆掉它嗎?比如他留贈給手術刀之後,真實的目的是希望手術刀能猜透這層意思,然後拆除它,得到別墅下面的秘密——“不,或許如鼠疫所說,大哥自從十五年前躍入‘通靈之井’後便被困了,一直沒有能再回來,結果別墅順理成章地留給了手術刀。”
鼠疫的話,曾帶給我很大希望與困擾,十五年來,大哥是被困在一個神秘空間裏嗎?就像關寶鈴曾經進入的幻覺,或者我們共同經歷過的玻璃盒子——
“風,打擾一下。”關寶鈴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我的沉思。
最近總是這樣,思想分神的時候,根本覺察不到外人的接近,這一點是江湖高手真正的大忌。
關寶鈴手裏握著一卷紙,仍舊穿著蕭可冷給她準備的運動裝,頭髮隨意披散著。換掉一身黑衣之後,她的心情似乎也有了好轉,面貌越發清新可人。
“風,我繪了一張那天‘通靈之井’裏顯示出來的麻雀圖案,希望能對下面的工作有幫助。”她推開茶杯,在桌面上鋪開那張八開大的白紙,果真就是水面上顯示出來的麻雀圖案,跟我記憶中的絲毫不差。
經過了昨晚跟大亨攤牌的一場對話,再見到關寶鈴,忽然覺得以前的種種擔心都消失得如陽光下的殘雪,瞬間蹤影無存。她是那麼漂亮,像一朵陽光下盛開的燦爛的牡丹花,帶著讓人心蕩神馳的誘惑力。如果我願意,只要向大亨點點頭,倒戈歸順,就能一輩子擁有眼前的美女了。
關寶鈴揚起雙臂,倏地一個旋轉動作,細密柔順的長髮像一柄緩緩打開的古典絢麗的江南綢傘,讓人只看一眼便心神迷醉。
“風,我希望結束了北海道這邊的事以後,咱們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同意嗎?”一邊開口,她的長睫毛一邊在動人地撲扇著,在顴骨上投下幽深的光影,她當然知道大亨找我談話的事,已經把心裏最難解的那個“死結”徹底打開了。不過,她的容貌與大亨相差甚遠,應該是跟母親相像才對。
我努力收斂心神,拿起鉛筆,以極細的筆觸在她的圖畫表面畫出了九宮格的方框,並且將麻雀身體部位暗自表現出來的八卦門戶——休、傷、生、杜、景、死、驚、開塗成黑點。
這個“九宮八卦雀殺陣”是從三國時蜀國軍師諸葛亮的“八卦陣”裏演化出來的,經唐宋元三代的術數高手反復研究,終於在元末明初時,從著名的抗元義軍穆家手中最後定形。陣法的要訣是依託天時、地勢、人性命格三點的奇正變化,輔助以南方丙丁火的朱雀燃燒力量,積聚所有的攻擊性,行石破天驚一擊。
關寶鈴不理解我的用意,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我手裏的鉛筆。
在蕭可冷的指揮下,吊車已經靠近主樓,吊臂延伸出去,只等工人們拆除屋頂,然後開始吊運。
我的思想處於高速運轉之中,可惜術數高手張百森離去、邵家兄弟雙雙斃命,只能由我自己來考慮這個陣勢可能發揮的作用。姑且不論拆別墅、建水渠能否克制大亨中的“黑巫術”的詛咒,單看修改後的格局,南方朱雀直沖“一箭穿心局”,絕非好事。
楓割寺那邊的“箭”勢是一切飛禽佈局的剋星,如果兩陣相對,勢成水火,只能看誰把誰殺傷克死。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關寶鈴脖子下麵,觸目驚心的齒痕第一時間吸引著我,它們越來越多,她就會距離死神越來越近。紅色的齒痕帶著邪惡而詭異的力量,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每一個都清晰如最經典的紋身。
“這些東西——”關寶鈴覺察到了我的痛楚,伸手摸著脖頸下面。
“葉先生已經告訴了我實情,並且今天早晨七點鐘已經電告海倫,準備十五億美金,上午十點鐘之前打入勒索者的瑞士銀行帳戶。別擔心,我會沒事的,算命先生曾說過,我能永遠開心,永遠幸福,因為我的掌心裏帶著一環‘無憂紋’,被生命線直穿過去,所以,快樂會伴我終生。”
她幸福而自信地笑著,像一個快樂的小女孩,早把自己天后巨星的矜持拋在腦後。這副樣子出現在狗仔隊面前,我猜絕不會有人把她跟舞臺上豔光四射的巨星關寶鈴聯繫起來。
大亨終於走了關鍵的一步,這讓我心裏也放下了一塊巨石。當然,大亨與小燕的深度合作,也為追蹤勒索者老巢的行動提供了有效的保障。對於膽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人,大亨是絕對不可能白白放過的。
工人們掀去屋頂時的動靜非常輕,掀起的灰塵浮土也很少,並沒有在別的國家常見的“噗通噗通”的巨大響聲和近百米方圓的粉塵污染,日本人的敬業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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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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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小姐,根據你的想法,水渠建造起來,葉先生的病就會徹底解除嗎?”我對這事一直持懷疑態度。
關寶鈴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那是上天的神諭,上天是不會愚弄凡間世人的,對不對?風,你真該去聽聽基督教的教義宣傳,教友們每個人都在說‘信上帝者得永生’,即使我們不是基督徒,也都應該有自己的信仰對不對?秉持永恆不變的信仰,人才會活得快樂一些,如果我們執著地相信光明一定會來到,它就會來,不辜負我們的祈禱……”
對她與母親被大亨始亂終棄的歷史,大亨只含糊帶過,文藝小說裏已經充斥著非常多這樣的橋段,富家公子愛上貧民女孩,愛情消失時也就是那女孩吞下苦果的最後謝幕。我能想像到,關寶鈴幼年時曾有一段很不快樂的貧困日子,才會變得像今天這樣渴望光明。
我點點頭,對她報以微笑,如果改建水渠能破解大亨中的“黑巫術”,畢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我也希望“通靈之井”的神諭會產生奇特的力量。
提到“黑巫術”,我不可避免地會想起神秘消失的瑞茜卡,那個名震中東的“銀色蒲公英”。楓割寺給了我很多毫無頭緒的謎題,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解,耽誤跟蘇倫會合的日子幾乎是肯定的了。
吊臂已經伸到露天的主樓客廳頂上,工人們忙著用鋼絲繩捆綁青銅武士像,隨即發出“可以起吊”的手勢。
武士像的重量,粗略估計會在半噸以下,吊起它絕對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但奇怪的事發生了,當吊臂持續上揚時,四米長的鋼絲繩被繃得筆直,那青銅像卻一動不動,所有的工人都聚攏了過去。
我倏的站起來,感覺有些不對勁。
蕭可冷已經靈猿般沿著吊臂爬上二樓,粗略掃了一眼,隨即回頭向我招手。
額定工作極限為八噸的吊車,至少能輕鬆起吊五噸以上的重量,何以會無法吊起這尊武士像?我丟下鉛筆,直奔主樓,把關寶鈴一個人扔在水亭裏。
“風先生,鋼絲繩已經繃到極限,似乎這武士像的重量沒有咱們想像的那麼少,或者它下面是跟某些機關連在一起的?”蕭可冷居高臨下凝視著那尊武士像,眉頭緊皺。我躍上吊臂,站在蕭可冷身邊,能夠仔細地俯瞰武士像的頭頂。
“它絕對沒有五噸重,而且兩層樓之間的隔離厚度僅有五十釐米,不可能放得下某種巨型機關——”我略一思索,馬上吩咐蕭可冷:“調一輛更大功率的吊 車過來,無論如何也要把它運出去。再有,同時找一輛輕便型移動射線車,我們弄出青銅像之後,馬上對它進行重複的詳細監測,看看它肚子裏到底有什麼!”
以我的考慮,即使武士像下面連著某些軌道、平衡鐵之類的,只要起重量超過二十噸的大型吊車,拉斷那些千絲萬縷的東西,絲毫不在話下。
蕭可冷迅速取出電話,開始調集車輛,簡短幾句通話後便輕鬆安排完畢。商業社會的好處又凸顯出來了,只要你有錢,一切都不是問題,非但能調集任何工程車輛,有需要的話,可以一小時內調集一個坦克師出來,前提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錢。
一小時後,一輛額定起吊重量達三十噸的吊車開進了尋福園,並且在六道鋼絲繩的幫助下,順利地將武士像吊了起來。吊臂看上去非常吃力,旋轉出廢墟後,將它緩緩放在地上。
“看這樣子,武士像起碼有十五噸以上的重量。風先生,以您的見識,同等體積的雕像,用什麼材料製造才能達到十五噸的巨大重量?”蕭可冷驚駭地搖著頭,跟我一起躍在書房的地面上。
出乎意料的是,放置武士像的原先位置,根本沒有任何金屬裝置,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理石地面。
蕭可冷指著那塊地面,大聲命令身邊的工人:“鑿開那裏,一直貫穿下去。”立刻,叮叮噹當的錘鑿聲交響起來,只有十五分鐘時間,工人們便把鋼筋混凝土樓板鑿穿,已經能看到一樓的地面。
樓板的結構同樣普通,並沒出現特別粗的鋼筋網或者某種金屬軌道,一切建築材料的規格,都符合日本建築行業的普通標準。蕭可冷有些洩氣,不過她最早就忽視了一點,如果武士像的重量真的達到了十五噸,那就不是目前看到的樓板能承受得起的了。
根據鋼筋直徑、混凝土樓板厚度,可以大概推算出,樓板的承重力是在五噸左右,如果在局部丟下一個重達十五噸的青銅像,後果只能是樓板被壓穿,它將一直砸進一樓的地面,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深入地下一米左右。
唯一的結論就是:武士像並不超重,而是神秘的地下存在某種強烈的吸力,將它固定在這個位置。吸力之大,絕對超過了小吊車的起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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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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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宮八卦雀殺陣
兩部吊車上的司機同時跳出駕駛室,對著那武士像一邊轉著圈觀賞,一邊驚奇地讚歎著,或許在他們的吊運生涯裏,根本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
我注意到,其實武士像一脫離開主樓的投影範圍,吊臂的承重狀態立即減輕了至少十倍,這一點,從司機的操控動作就能看得出來。也就是說,對它產生作用力的那種引力,就在主樓裏。
陽光穿過地板上鑿出的洞,直射在一樓地面上,蕭可冷跪下來,仔細看著那些裸露的鋼筋,並且撿起一塊混凝土碎塊反復看著,但是毫無發現。
我們最終放棄了努力,退出主樓,工人們開始繼續工作。
“風先生,射線勘測車十分鐘後到,或許我們能從它的腳下得到些什麼?”蕭可冷圍著武士像轉了幾圈,又打開座鐘的前面板看了看。
我指著水亭:“小蕭,別太心急,先休息一下。”
看工人們的工作進度,如果沒有什麼異常發生,再過五個小時便能拆解完畢。剛才站在吊臂上俯瞰主樓時,覺得三個房間的分隔牆厚度正常,確實沒有夾壁存在,這一點上,手術刀上次的探測結果準確無誤。
蕭可冷一進水亭,便被桌面上那張圖紙嚇了一跳:“嗯?風先生,難道這個就是你要改造成的目標雛形?”她指向我後來添注的正北標誌,把圖紙做了一個 旋轉,直沖主樓方向,陡然寒著臉長歎:“九宮八卦雀殺陣對‘一箭穿心局’,這個會不會犯了術數中的大忌?難道‘通靈之井’的神諭,就是要我們把手術刀先生 傳下來的尋福園別墅改成這樣的東西?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她用力搖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關寶鈴。
關寶鈴皺著眉,不知道蕭可冷為何如此激動,從茶几的另一面按住圖紙:“井裏出現的神諭,就是這麼顯示的。我畫出來的與風的記憶完全一致,這樣子並沒有什麼不妥。”
蕭可冷情緒激動地冷笑了幾聲,覺得對關寶鈴這樣的外行人根本無法解釋,隨即把目光轉向我。
我溫和地笑了:“小蕭,這只是一個尋求解決方案的過程,就像曾經矗立在這院子裏的‘九頭鳥掙命局’一樣,不好就可以改,任何時候都不會是最終定論。社會和人都在發展,我們始終都有改正錯誤的機會——不要太衝動,第一步要做的,是拆解完主樓,看會不會有特殊發現。
蕭可冷對別墅的感情是別人不能比擬的,或許三年來她已經把整個別墅群當作了自己的家,每拆除一點,都有背井離鄉、家破人亡的感覺。逃亡期間的大起大落、顛沛流離已經對她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在某些特殊方面會比正常人更情緒激進。
“我剛剛泡好了一壺中國龍井,大家何不坐下來,品一杯茶慢慢聊?”關寶鈴提起短頸玻璃茶壺,在三個玻璃菊花杯裏倒滿了顏色青碧的茶水,氤氳的龍井清香慢慢漂浮在空氣裏。仔細想想,除了關寶鈴身中的獠牙魔詛咒之外,我們每個人都有時間充裕的未來,根本不必心急火燎地向前趕,至少要有停下來喝杯茶、整 頓思路的閒情。
蕭可冷的“急”與蘇倫淡定冷靜的主帥風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以在我心裏,大事當前,她永遠無法跟蘇倫相比。只能說,她可以做大將、做急先鋒,而蘇倫從任何方面看,都是當之無愧的帥才。
兵法上說:千軍易得,一帥難求。身為冠南五郎的關門弟子,蘇倫當然會有卓爾不群的水準。
我端起菊花杯想起蘇倫時,不知不覺地在臉上浮出了溫柔的笑意。一個人的心情竟然是如此難以控制,與關寶鈴之間,一旦“大亨”這塊攔路石被推開,忽然覺得在感情的天平上,蘇倫與關寶鈴變得持平起來。
“想到了什麼?”關寶鈴目光流轉,投射在我臉上。
蕭可冷的情緒緩和下來,接連幾聲長歎,捧著茶杯不語,愣怔地看著那群忙碌的工人們。每個人都會有相同的感受,建造房屋時是忙碌喜慶的好事,拆房搬遷時則是滿心沮喪頹敗。
“我在想,小燕的追蹤工作,是不是已經開始了——”我撒了個謊,不過思想也隨之收斂,完全關注在當前局勢上。
時間剛過上午十點鐘,如果海倫已經把十五億美金匯入對方帳號,大亨應該能馬上收到勒索者的電話。我再次盯著關寶鈴脖子下的齒痕,恨不得下一秒鐘,那些可怖的東西就能全部消失。
蕭可冷飲盡了杯子裏的茶,雙手舉起那張圖紙,一寸一寸地審視著。直到一輛白色的特種工程車駛進別墅大門,她才困惑地將視線從圖紙上移開,心有不甘地苦笑著:“風先生,‘一箭穿心局’佈置在高處,居高臨下俯瞰疆場,勢不可擋,這是其一;第二,楓割寺的‘箭’所佔據的位置,正北、正東兩面都是絕壁大 海,已經杜絕了‘東方青龍、北方玄武’的困擾,做到後背無憂,可以全力對付‘西方白虎、南方朱雀’。我們正處在‘朱雀’位置,再掘地為渠,豈不是危險的巔峰?”
她說得很對,“雀躍深淵,一箭臨頭”,的確是風水學上的大忌,那是典籍上特意標明的章節。
我點點頭:“對,你說的很對。”
蕭可冷再次苦笑,似乎不願再說什麼,起身迎向那輛白色的射線勘測車。
“蕭小姐剛才說的是什麼?我聽不太懂。”關寶鈴笑起來,第二遍倒滿了我的杯子。對一個不入門的外行解釋九宮、八卦、五行等等術語、禁忌、攻守是件非常複雜的事,我只能搖頭淺笑:“沒事,我們只是在討論一些術數上的概念問題,是非常枯燥的東西。”
在這種場合下,關寶鈴起不了什麼作用,或許她最適宜的舞臺是在都市中心的鎂光燈下,而我做為一個準備將畢生時間獻身於盜墓、考古、飄泊的江湖人物,我們的生活似乎只有很少的交集部分。
“好吧,我真的不太懂,但我知道,答應我的事,你就一定會做到。”關寶鈴溫柔地笑著。
我認真地凝視著她的臉:“關小姐,我覺得你最好能到水之霧別墅那邊去,這裏環境很髒很亂,並且老房子拆解時,塵土飛揚,陰氣叢生,只怕會傷到你。”
風水學上的一般規律,只要超過十年以上的房子,陰邪之氣的積累便會到達一個相當可觀的程度,所以思想防禦能力太差的女孩子最好能避開這種場合,否則邪氣附體,指不定就要出什麼狀況。關寶鈴此前的經歷已經說明,她屬於中國古語裏“生辰八字軟弱”的那一類人,很容易被邪靈控制,否則,獠牙魔的詛咒也不 會那麼輕易地上了她的身。
關寶鈴站起身,憂鬱地歎了口氣:“風,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你,好的,我先去那邊,等你好消息。”
小來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開車送關寶鈴離開,並且給我送來了小燕的一張留言便條:“風,這一次,是中國人與歐洲最著名的‘六天魔’之間的駭客大戰,哈哈!讓他們都去死好了,我已經調集了環太平洋地區的兩萬台肉雞,這會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肉雞盛宴,開香檳等我吧!”
小燕的中國字寫得真是糟糕之極,連猜帶順也只能讀懂百分之八十以上,其餘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自創英文辭彙。
“會裏的兄弟們大部分在水之霧別墅佈置警戒,可惜這些瞭望塔剛剛建成,一次都沒用到就要……”小來顯得很鬱悶,不停地摸著自己嘴角的傷疤。
“小來,兄弟們是不是對拆解尋福園的事意見更大?特別是……十三哥?”我知道,因為關寶鈴,王十三跟我之間的仇已經徹底結下了。
小來苦著臉,從駕駛台下的抽屜裏取出一部嶄新的諾基亞電話,還有一柄手槍和一盒子彈,把這些遞在我手裏之後,低聲說:“十三哥在日本分會的兄弟們心裏威信不低,他發牢騷,一句頂別人一百句。有什麼事,千萬第一個打電話給我,風先生,拿我當兄弟的話,衝鋒陷陣、殺人拼命的事就讓我第一個上。我會永遠——支持您!”
他攤開手掌豎在半空,我伸手過去,跟他“啪”的擊了一掌:“小來,我已經把你當兄弟了,以後叫我‘風哥’,不必多加什麼繁文縟節。從現在起,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對小來的考驗應該告一段落了,他的機敏勇敢、忠誠勤懇,足以贏得我的高度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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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哥——”小來欣喜若狂,用力握住我的手,嘴角的傷疤都激動地漲紅起來。
我笑著拍拍車門:“小來兄弟,關小姐的安危,我就託付給你了。”
小來空踩了一腳油門,引擎發出“嗚嗚”的轟鳴聲。他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風哥,有我在,沒人能傷到關小姐一根毫毛。”
關寶鈴保持著無言的沉默,這大概是我們之間第一次出現了難堪的隔閡,但我相信,隨著獠牙魔的詛咒解除、“黑巫術”的破解,我們定會重新融洽起來。
目送小來的車子駛出大門,我腳步輕鬆地走向那尊武士像。
穿著白色鉛板隔離服的工作人員仍在握著探測棒仔細檢測著,蕭可冷站在距離銅像十五步遠的外圈,抱著胳膊默然肅立。
“很可能又是一無所獲,可為什麼呢?總得有某種力量在起作用,無論是磁力、電力還是能量輻射……如果沒有外力的作用,這尊青銅像的重量不會忽高忽低,相差如此之大。風先生,您能解釋這種古怪的現象嗎?”
蕭可冷在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邊說話,一邊皺著眉,用力撓著自己的短髮。今天的溫度並不太高,她的鼻翼上還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反射著閃亮的油光。
武士像面向水亭,懷抱座鐘,保持著固有的直立姿勢,看起來跟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我有種直覺,它的存在,就像刺眼的“九頭鳥掙命局”一樣,都是無法融入環境的,讓人越看越難受,恨不得把它挪到其他地方去。
工作人員關閉了探測棒,摘下口哨,長籲出一口氣,緩緩地搖頭:“蕭小姐,毫無發現。這是三年來第二十六次探測這只銅像,為什麼?”這個男人長著一張難看的馬臉,顴骨上更是麻點叢生,看上去甚是可惡。
武士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的肚子裏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呢?
“你們中國人,難道就會沒事找事,做這些無用功?真是可笑……”馬臉男人嘟嘟囔囔地低頭挽著探測棒上的防水電線,準備回工程檢測車裏去。車上,還有四名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正手捧雜誌看得津津有味。
“等一下,由本先生——”蕭可冷從口袋裏抽出一疊鈔票,在陽光裏晃了晃。
馬臉男人和其餘四個同伴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像看見了紅燒排骨的哈巴狗一樣,滿臉都是動人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日本社會,客戶很少對工作人員打賞小費,所以,一旦有客戶主動給外快,都是天上掉下來的超級好事。
“蕭小姐,還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儘管說——”這個叫做“由本”的可憎男人搓著手訕笑著,看樣子如果有哈巴狗的嗓音,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汪汪”歡叫兩聲,以表示自己此刻興奮的表情,並且臉上的麻子激動得顆顆放光。
那疊鈔票足有十幾萬日元,相當於他們這種級別的工人一周的收入,但蕭可冷的另一隻手取出手機,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冷笑著對著話筒說:“我是蕭可冷,你們公司三年來最大的業務合作客戶。我可以承諾接下來三年內,跟你們合作的次數起碼在三十次以上,不過,我的條件是解雇由本紀三郎先生,不要問我為什麼,總之我要他立刻在北海道的射線探測業消失。”
由本的馬臉拉得更長了,臉色刹那間變得無比蒼白。
“由本先生,你被解雇了。”蕭可冷掛了電話,冷漠地盯著對方的馬臉。
“你們中國人——這是在我們大和民族的地盤上,走著瞧!你走著瞧!”由本回頭跳上檢測車,大聲吆喝:“走,我們走,不給中國人幹活,走!”
那四個人眼睛只盯在蕭可冷手裏花花綠綠的鈔票上,理都不理他。
蕭可冷冷笑:“去,馬上對二樓三個房間的地面、牆壁進行檢測,一小時後,這些錢就是你們的。”
四個人立刻發動汽車,其中一個在由本肩頭重重地一推:“下去下去,我們要開工了。”
由本被推下來,悻悻然地瞪了蕭可冷一眼,向大門外走去。
這意外發生的一幕,讓我擔心蕭可冷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但她執意這麼做,當然有她的道理。
檢測車開向主樓之後,蕭可冷低聲說:“風先生,別怪我多事。由本這個人一向歧視華人、朝鮮人和韓國人,並且與渡邊城的勢力來往甚密,還把別墅的探測資料副本賣給他。我已經忍耐很久了,這次乘機把他趕走,也算是去了塊心病。”
很久沒有渡邊城方面的消息,他對別墅的覬覦,似乎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停止。
其實,我最擔心的情況是,拆解完畢後沒有任何發現,我們對“九頭鳥掙命局”的恐慌和擔心都是多餘的。
幾個小時內就能驗證這個結果,如此一來,我非但沒有找到繼續追尋大哥的線索,反而破壞了他留在木碗舟山的唯一足跡,可謂得不償失。更壞的結果,就是拆屋建渠沒有任何效力,我跟關寶鈴破解“黑巫術”的期望也連續落空。
“風先生,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蕭可冷遲疑著。
我微笑著看著她:“小蕭,你總是這麼客氣,請說,只要是我知道的,言無不盡。”
蕭可冷交握著雙手,有些難為情地說:“您跟蘇倫姐在沙漠裏一同出生入死,感情極其深厚,還有那位聰明美麗的女將軍鐵娜,也對您情有獨鐘,難道她們都無法俘獲您的心?我知道蘇倫姐很不開心,否則也不會孤注一擲地冒死進入‘蘭穀’。以她的沉穩老練個性,這一次兵行險著,九成以上跟您有關,所以,我想代她問一聲,您是不是真的喜歡關小姐?跟她相比,蘇倫姐也會被排斥在外?”
時間已經接近正午,所有的工人們暫停了手裏的工作,等待那四名射線探測人員完工後才能繼續。
我的目光一直盯在那扇拆掉一半的九宮窗上,對蕭可冷的問題沉吟再三才緩緩回答:“小蕭,你還年輕,感情的事無法捉摸。我會再跟蘇倫談,不過,不是現在。等北海道的事告一段落,或者我會飛往西安,加入她的探索隊伍,謝謝你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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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顯然沒能讓她滿意,可惜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沒考慮清楚,怎麼會隨隨便便說給別人聽?
與大亨的談話,令我喜憂參半,喜的是從他嘴裏親口證實了關寶鈴的清白身份,憂的是在大亨的強權之下,我自身的探索工作會受限制。大亨對關寶鈴視為掌上明珠,肯定會要求我給她穩定的生活,陪在她身邊。
這一點,我做不到,至少三十年內做不到。虎在山林,龍在雲霄,江湖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那種關起門來養尊處優的日子絕不屬於我。
上午十一點四十分,顧知今的電話打了進來,是打到了小來給我的最新電話號碼上:“風,你的電話可真是難找,換來換去的,比港島行政長官還神秘。”
他的聲音不是我想像的氣急敗壞,而是急切中透著喜悅,甚至有點洋洋得意。
我含混地答應著,向緊張諦聽的蕭可冷做了個苦笑的鬼臉,又按了電話的“免提”鍵。
“琴我拿到了,還可以,八百萬英鎊的開價還算對得起它的品質,但你分文不收怎麼好意思?我顧某人可不是強搶豪奪之輩,在亞洲古樂器裏有口皆碑,這筆帳算我欠你的,到時候來港島,一切衣食住行採買全由我來買單。唉,交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好雪初晴的快意!嗯,稍等,傾城有話跟你說——”
蕭可冷的嘴馬上張成了“O”字型,雙手猛的攥拳,用力揮動著,低聲驚呼:“誰?他說要誰接電話?”
我們都沒聽錯,顧知今說的是“傾城”兩個字。
馬上,聽筒裏傳出顧傾城的動聽聲音:“風先生,你還好嗎?希望八百萬英鎊的賬目沒讓你寢食難安?”
蕭可冷拍著自己的胸口,仰天長歎:“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全北海道的員警都被騙過了。”不單單是她,連我都衷心佩服顧傾城的撤退計畫,她能提前算計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做了最周到的安排。
我舒心地笑著回答:“顧小姐,你製造的車禍假像,把我嚇了一大跳,一直在擔心令兄會殺到北海道來將我碎屍萬段。現在重新聽到你的聲音,真的是一塊石頭落地,太開心了。不要說八百萬英鎊,就算我再倒貼你們兄妹兩百萬都願意——”
顧傾城笑著反問:“哦?只是怕家兄追殺你,難道就一點都不能處於朋友的立場上為我擔心?”
捫心自問,車禍的消息傳來時,我的確為她的橫死惋惜過,比較以她的品貌和學識,都是華人女孩子中的佼佼者,不在蘇倫、關寶鈴之下。當今的華人世界,這樣的女孩子屬於鳳毛麟角,非常珍稀,我甚至為了她的死一瞬間產生了對大人物的極度痛恨。
我們同時在電話裏笑起來,顧傾城露出非常真誠的口吻:“風先生,這次承蒙關照贈琴,我跟家兄都不勝感激。君子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過些日子,我們會飛往大陸西安談些古董生意,聽說你的好友蘇倫小姐也在附近,如果可能,大家西安一聚如何?家兄做東,認真請你喝一杯,當然,風先生紅顏知己環繞,歡迎大家一起過來。家兄已經說了不下十次,要向風先生學習一下如何才能獲得如此多的豔遇機緣,到時候,還望不吝賜教……”
或許在表面看來,我生命中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享盡齊人之福,但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只能對顧家兄妹的誤解報之以苦笑:“顧小姐說笑了,有機會再聯絡,不過這次你給日本員警造成的困擾太大了,他們很快就會如臨大敵地搜索尋福園別墅,只怕得耗費幾個月的時間做連續調查,這不是故意騷擾他們嗎?”
顧傾城笑得更開心:“對,日本人最喜歡滋事生非,沒事找事,這一次讓他們玩個夠好了。為了對風先生的大方予以回報,我的海上供給線將免費向你開放,任何時候,如果你需要轉移財產出來,都可以打電話給家兄,由我們的人一起帶回港島來。我很希望能找機會還你的人情,一次還不掉,分十次、百次都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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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主樓下到底埋著什麼?
收線之後,蕭可冷已經從驚駭中恢復過來,注視著那四個無奈收工的檢測工人,若有所悟:“風先生,八百萬英鎊買兩個人情,這筆賬值嗎?我有點……不懂,這就是古人‘千金難買一笑’的意境?為了搏美人一笑,是不是男人都會一擲千金,面不改色?”
她不懂那架古琴裏的玄妙,我更不想費力解釋,只想讓藤迦的靈魂有一個自由棲息之地。
我指向主樓,岔開話題:“小蕭,看來我們的探測又一次失敗了。”
四個工人領到了蕭可冷手裏的鈔票,但我們卻什麼都沒得到,除了那張白色報表裏的一長串“no”之外。沒有夾層、沒有不明磁力、沒有金屬機關,我們想像中該出現的,一項都沒看到。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開始,我跟蕭可冷簡短商量後,命令工人們放開手腳,加速拆解工作,如果在三小時內完成的話,工錢加倍。
在錢的誘惑下,帶隊的工頭買來了盒飯,工人們分為兩撥,輪流吃飯,進度絲毫不減。
日本工人踏實肯幹的作風讓我感觸良多,他們是這個商業化社會的底層民眾,但絕不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而是踏踏實實的埋頭幹活,用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式換取報酬。二戰後滿目瘡痍的日本城市能在短短的四十年內躍居“亞洲四小龍”,的確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商業神話。
或許這種近乎木訥的“螞蟻啃骨頭”精神,才是聰明的美國人最害怕的。
如果沒有“甲午海戰”和“南京血案”,我們也許可以像大唐盛世時的中國人一樣,敞開心懷接受這個一衣帶水的狹小鄰邦,將所有的島民置於中國寬大的羽翼庇護之下,不過,現在這已經成了無法想像的神話。
眼看牆壁變成了一堆一堆的建築垃圾,蕭可冷的情緒持續低落,毫無進餐的欲望,已經不止十次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風先生,你期望我們會得到什麼?”
其實,答案已經寫在她眼裏:“一堆垃圾,一大堆垃圾。”
如果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我願意背負一切駡名。那張“九宮八卦雀殺陣”的圖仍然放在茶几上,四角各壓了一個杯子。陣勢的佈局比例,從很多風水古籍中都能查到,我跟蕭可冷都了然於胸,她已經電話聯絡到了另外一個專做水利工程的公司,今晚或者明天便進駐別墅,進行水渠的修建工作。
大亨和小燕沒再出現,大概正在水之霧別墅那邊,時刻關注著十五億美金的走向。
下午兩點整,工人們提前二十分鐘完成了任務,將主樓地基清理乾淨。
拆解一座別墅遠遠比建設它容易得多,當我站在平坦的主樓地基上,心裏忽然充滿了莫名的傷感。或許當年大哥就是這樣站在空蕩蕩的荒地上,籌畫建築別墅,一個人——不,或者身邊還有手術刀曾說過的“藍妖、藍姬”雙胞胎姊妹花,他到底在尋找什麼呢?縱橫地球,踏遍天南海北的古墓,絕不是單純為了金錢寶藏 那麼簡單。
工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枯黃的草地上,幾個好奇心重的,不住地抬眼向這邊看著。瞭望塔上的人員還沒有接到撤離命令,無聊地倚在欄杆邊談天吹口哨。蕭可冷則是沉默地坐在水亭裏,這種情況下,她心裏一定是跟我一樣,充滿了挫敗感。
接下來,我就該挖掘地基,建造“九宮八卦雀殺陣”,圓了關寶鈴的夙願。整個北海道之行的過程,所有不尋常事件,幾乎都是圍繞關寶鈴展開的。如果沒有她冒失闖入大門,就不會造成我跟日本人的直接衝突;沒有她的半夜失蹤,也不會有忍者突襲和神槍會的介入……太多的“如果”,都與她有關,直到現在,拆樓建渠。
“我錯了嗎?”我在地基上踱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最後停留在原先洗手間的位置。關寶鈴的神奇失蹤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到現在為止,我清晰記得那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巨大震撼,並且永生難忘。
“咕嚕、咕嚕嚕……”
我的耳朵裏接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立即抬起頭,向四周張望。沉思的時間太久,自己的腦子有些木木的感覺,幾乎停止運轉了。
“咕嚕嚕嚕……”那種聲音就響在腳下,我下意識地向後一跳,像是沙漠裏困倦的旅人不小心踩到了響尾蛇的尾巴一樣。
“風先生——”蕭可冷遠遠地向我叫起來,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西斜的太陽,一種似曾相識的神秘恐怖感正悄悄襲來,因為我又一次聽到了水泡聲。毫無疑問,這種聲音就是我初到尋福園時聽到的,伴隨它而來的,會是關寶鈴的神秘失蹤。
蕭可冷迅速跑過來,站在我身邊:“風先生,您臉色很差,怎麼了?”
我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激動:“小蕭,我聽到了水泡聲,就地下。”直覺上,水泡聲我面前一米開外的地上,但那裏只有一大片殘缺的混凝土地面。工人們已經把碎片和塵土清除掉,灰黑色的混凝土乾乾淨淨,表面上沒有什麼縫隙或者孔洞。
蕭可冷俯身看了看,無奈地搖頭:“是不是幻覺?看起來,這個地方完全正常。”
水泡聲持續響著,但看起來她一無所知,什麼都聽不到。我用力摳了兩下耳朵,那種于幽深水底的咕嚕聲,令我聯想起“通靈之井”裏泛起來的構成神諭的白色水泡——“難道這別墅下面,也是一口無限深邃的怪井?”
“小蕭,要工人向下挖掘,我要知道地下埋著什麼,快!”我固執地大聲吼叫起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沒錯的。
只要有錢賺,工人們才不在乎要幹什麼,挖土掘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半小時後,我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直徑兩米、深度一米半的大坑,刨開五十釐米厚度的混凝土地面後,下面是黑色的普通泥土,與北海道千里沃野上的泥土沒什麼兩樣。
我跳進坑裏,跪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帶著土腥味的泥土邊。水泡聲下面,忽遠忽近,感覺它們正源源不斷地從幽深的水底升上來。
“就在下麵,繼續挖,繼續挖——”
工人們面面相覷,看來是把我當成瘋子了。
蕭可冷苦笑著,無言地取出一疊鈔票在半空中晃了晃。它們比任何口號都好用,工人們立刻幹勁十足地繼續挖土。終於,在土坑的深度到達三米時,其中一個工人的鐵鍬發出“當”的一聲脆響,那是鐵器與鐵板撞擊時的動靜。
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加快動作,很快,坑底出現了一塊黑黝黝的鐵板,敲起來當當有聲,只是鐵板的邊緣埋在土裏,範圍應該極大,而且厚度至少超過十釐米。
我迫不急待地跳下坑裏,拿過鐵鍁,持續地在鐵板上敲打著,然後仰頭向上對著蕭可冷叫:“小蕭,馬上安排一輛輕便挖掘機過來,我懷疑這鐵板至少有五十釐米厚度,延展範圍十五米見方以上。”專業知識告訴我,鐵板的下面遮蓋著一個空間,這才是尋福園別墅裏真正的秘密。
蕭可冷還沒來得及打電話,我再次命令:“讓射線檢測車過來,我想看看下面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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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土的工人們退出去,一個叫“信山”的檢測工人跳了下來,手裏握著灰色的檢測棒,臉上滿是驚愕和好奇。按照常識推算,射線探測的距離最遠可以深入地下十五米左右,將射線發生器的功率調到極限時,更是能探測到地面下四十米內的金屬物質。
所以,我理解信山的驚愕,他們的機器應該早能發現這鐵板的存在。
他按動了探測棒手柄上的紅色按鈕,按鈕邊的一個液晶視窗立刻亮起來,一組阿拉伯數字不停地變化著,但卻始終在零與五之間徘徊。信山的娃娃臉上堆積的愕然越來越多,到最後忍不住低聲叫著:“不可能吧?明明面前放著一大塊金屬板,探測表卻顯示沒發現任何金屬元素,難道這塊鐵板對射線的吸收等於零?”
坑頂上的人都在緊張注視著我們倆,經過二十分鐘的探測後,信山詫異地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瞪著眼睛對著我:“風先生,機器是完好無損的,我只能說,射線對這金屬板無法識別,因為它根本不能讓射線的速率和衰減發生變化,所以,機器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也就沒法知道,鐵板的後面有什麼。它像一堵牆,把我們的探測路線堵死了。”
他說的情況,應該會在射線遇到十釐米以上厚度的鉛板才會出現,但腳下這塊,無論如何不能說是鉛板。
“我的從業年齡超過四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即使是鉛板,也該顯示射線被它遮罩或者吸收,另外的黃燈和紅燈至少有一個會亮,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信山蹲下身子,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在鐵板上刮了幾下,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
他又一次仰起臉苦笑:“看到了嗎?這柄刀的刀刃在鍛造時添加了特殊的催化劑,鋒利到能在銅板上自由刻字的程度,遇到再優質的鋼鐵,也該留下劃痕才對,但現在什麼都看不到。我敢說,這是一塊極其稀少的金屬板,風先生,這個發現,足以讓你揚名天下。”
果然,他用力劃了十幾下後,這塊鐵板上沒留下哪怕是最輕微的劃痕,這一點,倒像是瑞士表的藍寶石盤面一樣,終生不會產生磨損。
我和信山回到地面上,一輛輪式挖掘機已經駛進來。所有的人向後散開,機械的挖掘速度將是工人們的十倍,很快我們就能將鐵板挖出來,讓它重見天日。
“鐵板下是空的?”蕭可冷臉色鐵青,她與手術刀為探測別墅下的秘密,付出了高額費用,現在看來,一切只是無用功。別墅下並不是沒有秘密,而是探測方法完全無效。
“空的。”我看過的資料裏,曾有專業建築師繪製的別墅結構圖,現在回想起來,主樓的大廳、洗手間、樓梯部分構成了一個正方形的整體,邊長為九米。構築其上的二樓部分,臥室、客廳、書房、樓梯加在一起,當然也是個同樣的正方形,恰好可以看作兩個相同的九宮格。
“風先生,你覺得鐵板下面會是什麼?怪物巢穴還是地下藏寶庫?”有獠牙魔的神秘事件在前,蕭可冷忍不住談虎變色。人類對於地底神秘空間的恐懼與生俱來,總會覺得那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我坦白回答:“不知道,現在還難以想像,不過,有挖掘機在,很快就能得到答案。按我的估計,它也許會跟二樓的投影面積相等。”
幸好兩輛吊車都沒離開,按我的估算,那塊鐵板的重量肯定無比驚人,必須得由吊車來完成挪移工作。
挖掘機挖出的土方越來越多,鐵板每向四周擴展半米,都會讓工人們發出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歎,直到一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它的邊緣。與我預料的結果相同,它是一個九米見方的正方形,涵蓋了九宮格的位置。
“一塊長寬各九米的巨大鐵板?真是難以置信!”蕭可冷感歎,但那鐵板五十釐米的厚度,更是令她再次臉色大變。主樓下埋藏著這麼大的東西,如果手術刀還在,只怕也會黯然失色,恨自己從前的探測工作,根本就是緣木求魚,永遠跟真理背道而馳。
沒有人知道鐵板下埋藏著什麼,所有的工人眼神裏燃燒著狂熱而貪婪的光芒,仿佛揭開鐵板,就會是一個滿眼金銀珠玉的藏寶庫一樣。大家眼巴巴地看著水亭裏的我跟蕭可冷,希望儘快下達“挪開鐵板”的命令。
我倒掉玻璃壺裏的殘茶,以熱水溫壺、溫杯,然後放進一勺極品龍井。
“風先生,要不要現在動手揭掉鐵板?”蕭可冷看著我慢悠悠的動作,忍不住焦灼地發問。
電壺裏的水開了,發出“呼嚕呼嚕”的怪響。我按下開關,讓水止沸、沉澱,微笑著反問:“它已經在主樓下沉默了這麼多年,何必急在一時?小蕭,你覺得下面是什麼?凶還是吉?”
墨綠色的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著,老樹開花一樣變換著自身的顏色,或者更像初綻芳菲的蓓蕾,每一秒鐘都有嶄新的變化。倒掉頭遍水之後,第二次沖入開水,我的心情像這壺好茶,沉穩而平和,波瀾不驚。
我也希望能早一點看到鐵板下的秘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謎底一旦揭開,吉凶難蔔,真的需要謹慎再三。
“風先生,要不要再調些神槍會的人馬來做準備?”蕭可冷把對講機握在手裏。如果下面藏著某種怪獸,的確該準備一組重武器伺候,問題是鐵板埋藏在這麼深的位置,就算有怪獸,難道它們不用爬出來呼吸——
此時此刻,蕭可冷的方寸已經大亂,不可能再幫我考慮大局,只能憑我自己的智慧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對錯。所以,越冷靜的情況下做出決定,就越能保證它的正確性。
“小蕭,喝完這杯茶,我們去那鐵板上看看,或許下面也是空的,古人建造房屋,也有‘空穴來風式’和‘空中樓閣式’,用以破除某些地格的缺陷。我相信楊天大俠的智慧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極具深意的。”
玻璃杯裏的青碧色茶水像一團溫潤的美玉,帶著醉人的香氣,但絲毫提不起蕭可冷的興趣,她的心思全在那詭異的鐵板上,一時半會也放鬆不下來。她跟蘇倫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幾乎在行動的任何一方面,我都能看出她的明顯不足。
從“大凶”的方向考慮,大哥會不會是建造起“九頭鳥掙命”這個兇險的佈局,用來鎮壓某種東西?先以鐵板封印,再用類似于“翻天印”之類的建築鎮壓,讓那東西永世不得翻身。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們挪開鐵板,猶如一千零一夜的漁夫拔開了所羅門王的寶瓶塞子,只會放出魔鬼、貽害人間。
嗅著名茶的香氣,我的腦子裏卻像開了鍋一樣沸騰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滿院子裏的人都在等我下命令,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令我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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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蕭,聽過‘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嗎?”我明知故問。
蕭可冷鐵青著臉點點頭,緊張的神色又深了一層。
“我想說,如果鐵板上發現不了什麼符咒和封印或者特殊的警告,我們就馬上挪開它。如果因此而導致了某種糟糕的結果,我會全權負責,如果我……有了危險,小蕭,轉告蘇倫,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心貼心的親人。”這時候,我心裏只有蘇倫。危機來臨時,我只想自己身邊有她,而不是其她任何人,包括關寶鈴。
蕭可冷的眼神裏忽然又有了光:“風先生,您最在乎蘇倫姐,對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或許換了地球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難準確回答,無論是誰?有位哲人大師曾說過:感情猶如下肚的梨子,味道如何,只有品嘗者才知道;但任何人,無論聖賢貧賤,誰都只知道上一個梨子而不能預測下一個,這是生命裏永恆的悖論。
要想知道自己到底最在乎誰,只能等到生命終結的刹那,所以,這是一個需要用一生來捉摸答案的巨大命題。
我站起身,向蕭可冷伸出手:“來吧,把其他問題丟下,我們一起去解決眼前的這個大難題。”
所有的日本人都摒住呼吸,注視著我跟蕭可冷的一舉一動。他們渴望看見鐵板下的秘密,但卻沒膽子靠得太近,都立足於大坑邊緣外五步的距離,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警戒線攔阻住,如同一大群看著蜂蜜罐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傻乎乎的螞蟻。
我們踩著簡易木梯落進坑裏,鐵板就在腳下。
蕭可冷連做了三次深呼吸:“風先生,我準備好了。”
我們沿鐵板邊緣走了一圈,仔細觀察,它的立面上並沒有任何圖形標記,切面處整整齊齊,以我們的常識,竟無法區分它是鑄成抑或切割而成的。
“這個東西,似乎並不常見,難道不是地球上的產物?”我自言自語。機械加工技術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地球人智慧的極限,鑄造過程會給鐵板留下一個“鈍”的立面,而切割過程則是要留下一個“銳”面,無論如何打磨,都能看出切割痕跡。
這塊鐵板的立面光滑無比,如果不是帶著“亞光”的效果,幾乎可以用來當作鏡子照。
蕭可冷聳聳肩膀:“如果它的作用只是用來遮蓋,處理成如此光滑的結果,毫無意義,對嗎?”
我突然發現,無論蕭可冷的思路多麼敏捷,還只是停留在“地球人思維”的標杆上,無法突破這一層阻滯。
“小蕭,你為什麼不想想,地球上的金屬立面,除了鉛板之外,還有哪一種能在射線探測下遁形?既然它本身的元素構成是我們不知道的,焉知它的形成過程不是如此?之所以產生射線探測不到它的結論,最大的可能,就是它像一塊水晶,射線可以毫無阻礙地穿過它,無數次地迴圈進入、透出、返回而不產生任何衰減。”
這是我苦思冥想後的結論,不過地球上迄今為止還沒發現過任何一種外形像鐵板的金屬。如果提到“水晶一樣的金屬”更是匪夷所思。
我們一邊交談,一邊同步搜索著鐵板表面,確實沒發現任何特殊標記。只是蕭可冷為了我的“水晶”理論,臉色一直陰晴不定,情緒壞到了極點。
太陽西斜時,我們停在鐵板的正中,也就是九宮格的核心位置。
“風先生,可以挪開它了嗎?”蕭可冷的聲音裏透著無比的倦怠。
黃昏即將來臨,今晚挑燈夜戰不可避免了。
我點點頭,向她微笑著:“小蕭,振作點,我們即將發掘出的秘密會讓日本人震驚,這將是中國人與朝鮮人自從抗擊美國侵略勝利後的五十餘年裏,又一次成功的合作。”這段本來可以當作笑料的話,卻讓蕭可冷陡然間變得冷漠起來。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是朝鮮人不假,但此刻對自己的國家,只有恨,沒有愛。因為正是那個強大的國家政權毀了她的家庭,讓所有人天南海北離散飄零。
“對不起。”我馬上道歉。
蕭可冷搖搖頭,率先登上木梯,離開深坑。
在吊車開始勾掛動作時,工人們需要在勾掛點的位置繼續下挖,以便讓掛鈎伸入鐵板下面。我發現鐵板下壓著的是石砌建築,那是一種乳白色的石頭,顏色與“亡靈之塔”上的一模一樣。
三十分鐘後,夕陽徹底落下之前,兩輛吊車一左一右準備完畢。
我站在那輛大功率吊車上,將手裏的小紅旗向下一揮,吊運過程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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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鐵板下的雀殺陣
揭開謎底的瞬間終於到了,所有的日本工人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鐵板移開後露出的地方,陡然間變得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呆頭鵝。鐵板下面,竟然映出粼粼晃動的水光,隨即升起一股陰寒之氣,令人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鐵板被整塊移開,落在主樓前的混凝土路上,連吊車上的司機都好奇地跳出駕駛室,攀上吊臂去看。
蕭可冷叫了一聲:“風先生——”
突然之間,院子裏的所有聲音都靜了下來,所有人被鐵板下的詭異情景震懾得鴉雀無聲。
那是一個九米見方的深井,中心卻是用乳白色的石頭砌成了一隻振翼飛翔的麻雀形狀,它的頭指向正北,尖嘴左右,各刻有一朵蓮花,左邊青色,右邊粉紅色。雀尾部分鑲嵌著一隻黃銅羅盤,直徑半米,閃著幽深晦暗的光澤。
我手裏的紅旗緩緩跌落,十指因為過度的緊張而僵硬得厲害,什麼都無法握住。
“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工人們向前擁擠著,站在大坑邊上向下張望著。那只龐大的麻雀造型佔據了深井的二分之一面積,其他地方全部是青碧色的水,水面與井沿恰好持平。
夕陽已經落山,晚霞的餘暉斜灑在水面上,浮光像跳躍的金浪般輝煌媚惑。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向水亭裏望著,那張圖紙仍在茶几上,但現在已經不必管它了,因為鐵板下覆蓋著的,就是一座極其標準的“九宮八卦雀殺陣”。我不得不承認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了,主樓下竟然早就存在這麼一個奇門陣勢,跟“通靈之井”裏的神諭不謀而合,並且是用一種特殊的鐵板遮蓋著,不為人知。
大哥究竟要做什麼?總不會是提前十五年便預料到大亨的病,而後未卜先知地建造了神諭裏表達出來的陣勢?一切太古怪了,根本就超出人的想像力——
我跳下吊車,緩緩向前走,工人們自動閃開,讓我過去。
井壁的寬度約為半米,麻雀的嘴、尾、兩翼跟井壁的四邊中心點相連,自然而然地將水井劃分為四個互不相連的水域。整個造型的表面非常平坦,曲線圓滑,在俯瞰的狀態下,麻雀的形象呼之欲出,而且是一隻怒飛激進的麻雀,似乎正在向某個地方發動悍然進攻,帶著山呼海嘯一樣的氣勢。
“朱雀高飛急,主戰爭、殺伐、屠戮、焚毀。”——這是“九宮八卦雀殺陣”的評語。
麻雀飛去的方向,就是布下“一箭穿心局”的木碗舟山楓割寺,雀與箭形成的生死之爭,勝負難料,成敗只在須臾之間。
工人主動遞過木梯,搭在井壁上。
“風先生,先不要下去,我會找北海道最好的潛水公司過來,馬上。”蕭可冷鎮定下來,一邊取出手機撥號,一邊跟到我身邊,阻止我踏上木梯。
我停在木梯旁,低頭凝視著羅盤,不知道會不會是某種巧合,我覺得自己曾見過它,就在遇到大哥楊天與嬰兒時期的“我”的那次幻覺般的夢裏。它曾經被懸掛在書房頂上屋樑的交叉點上,而大哥也就是憑藉它的指引在尋找什麼東西。
蕭可冷只用了三十秒便結束了與潛水公司人員的對話,對方答應半小時內派人趕到,並且攜帶最新式的潛水裝置。
我覺得深井裏的一切,像又一場詭異的噩夢,呈現在我面前的,都是以前從來沒想過的東西。如果這兩朵蓮花與鼠疫手臂上鐫刻的一模一樣,那麼它們的花瓣部分,是不是也會由無數阿拉伯數字組成?正好小燕在這裏,可以順利地破譯它們。
“風先生,您不要嚇我,要不要抽支煙提提神?”蕭可冷無助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哀求的表情。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銀色的金屬盒,翻開蓋子之後,竟然是五支不帶過濾嘴的紙煙。那個煙盒本身帶著一種奇怪的香味,一聞便知道是優質海洛因的氣息。
吸食毒品的確可以起到短暫的精力“充電”的作用,但這種方法還不如我的“兵解大法”管用。
我搖搖頭,蕭可冷面帶愧色:“蘇倫姐說過,牽扯到大俠楊天的奇特變故會讓您心情極度動盪,要我預先準備了這些鎮靜用品,不好意思。”她“啪”地一聲扣好了盒子,重新放回口袋裏。
只有蘇倫才是最懂我的人——
我心裏掠過一陣小小的感動,輕輕搖頭:“謝謝你,小蕭,我沒事的,只是覺得那羅盤似曾相識。請你安排工人們拉扯燈網,今晚一定要探個究竟。”
暮色合攏的時候,兩名身材瘦長的潛水夫匆匆趕到現場。
四角瞭望塔上的探照燈派上了用場,掉轉燈頭,交匯于井面上,而工人們在大坑周圍至少拉扯了四十只強光燈泡,院子裏的氣氛有點像災難恐怖片的拍攝現場。
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冬天的寒意,默默無聲地忙碌著,不時地瞟一眼陰森怪異的深井。
蕭可冷已經命工頭傳下話去,所有人可以領到五倍的夜班工資,今晚一定要探明水底下有什麼。
我是第一個到達井沿上的,懷著對大哥的莫名崇拜。他能在神諭之先建造這個奇門陣勢,用意何在?是為了克制楓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嗎?無論如何,陣勢的存在與大亨的病毫無關係,並且陣勢和別墅建成時,大亨還沒有在江湖上成名,更談不上身中“黑巫術”的詛咒。
探照燈的光柱無法折射進水裏,我手裏的強力電筒也只能勉強看到四米深度的情況,石壁上佈滿墨綠色的青苔,密密麻麻,猶如給石頭穿上了一層奇怪的防護服。
兩名潛水夫熟練地穿好了橡膠潛水衣,最後一次檢查了壓縮氧氣的狀況後,招呼一聲,便撲通一聲躍進水裏。對於他們而言,潛水就像吃飯睡覺,毫無新鮮可言,只是一項掙飯吃的工作而已。
蕭可冷在坑沿上,左手拿著強力電筒,右手握槍,如臨大敵。
探照燈的光柱後面,相信狙擊手們也在嚴陣以待,或者每個人都在擔心水裏會不會突然躥出某種史前怪獸來。
我踱向雀尾,但蕭可冷立刻出聲阻止我:“風先生,先別輕舉妄動,等潛水夫探明情況再展開行動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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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對我的關切,這種直截了當的口氣與蘇倫很有幾分相像。
我仰面望著她,故意裝出輕鬆的笑臉:“沒事,別擔心。”隔著四米的直線距離,她臉上的憂慮表露無疑。天空一片晦暗,像只古怪的蓋子,似乎隨時隨地都會跌落覆蓋下來,把我們扣死在這個深坑裏。
水面上不斷湧起“咕嚕嚕”的水泡,但那是潛水夫換氣時造成的,跟我聽到的那種神奇水泡聲無關。他們頭頂的強力射燈偶爾會閃動一下,大約是在七八米左右的深度。
潛水夫第一次浮上來時,輕鬆地報告說:“只是一個豎高的水池而已,洞深九米,底部與四周的岩石材質相同,沒發現什麼暗洞之類。按照岩石上附著的苔蘚生長狀況估算,這個地方已經十幾年沒人來過了。”
他們馬上對其餘三塊水域進行探測,結果大同小異,這是一個長、寬、高各十米的巨大水池,用石頭在中間部分牢固砌築成了麻雀的圖案。對於水質的表面分析,也毫無值得驚訝之處,只是普普通通的地下水。
蕭可冷也下到了井沿上,收起了自己的槍,情緒總算穩定下來。雪白的探照燈光柱在她頭髮上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光環,我們兩個像是花樣滑冰賽場上即將開始表演的舞者,平白升起“眾目睽睽之下高處不勝寒”的奇異感覺。
“風先生,這個探測結果還能令您滿意嗎?至少可以滿足關小姐的要求,別墅拆解一空,又出現了‘九宮八卦雀殺陣’,大亨的病肯定能迎刃而解,對嗎?”危機解除之後,她對我的關切越來越深,隨之帶來的是對關寶鈴的少許妒意。
大哥留下的雀殺陣能不能解大亨的詛咒,仍是個未知數。
我舉步走向雀尾,停在那個羅盤前面。羅盤平整地嵌在石頭裏,嚴絲合縫,只怕連刀尖都插不進去。它上面所有的漢字標識都採用了秦朝小篆,看起來應當是一件古董,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果它的製造年代為秦朝,似乎當時對金屬的使用工藝並沒精細到這種地步;如果它是後世製造而故意以小篆標注呢,又沒有什麼道理。
中國人都知道,漢字由古到今,由繁到簡,是一個優勝劣汰、自然淘汰的規律,當我們流暢地用簽字筆書寫簡體漢字時,誰還會懷念磨墨揮毫的繁文縟節?就像有了最先進的電子計算器之後,大多數會計人員都會選擇放棄古老的算盤一樣。
漢隸發明後,大部分貴族士大夫都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對秦篆的使用,而在中國大陸,如果誰在今天還一本正經地書寫正統繁體字,定會讓旁邊的人當成異時代來的古人。
“怎樣取出它來呢?嵌得這麼牢固,難道還得需要錘鑿敲打?”蕭可冷跟在我後面,立足於這條兩水夾徑的雀尾上。
在九宮格的分佈圖上,我們所處的位置為“中下”,是九宮力量發動的操控之處,所有的“雀殺陣”攻擊方向的確定,都要由雀尾來控制。所以,大哥在建造陣勢的過程中,將羅盤嵌在這個位置,大有深意而且是不二之選。
蕭可冷忽然古怪地仰面向天望著,自言自語了一句:“難道……難道羅盤跟它有關?”
我明白她的意思,並且在等待潛水夫出水的時候,就已經聯想到了那個問題:羅盤所處的位置,向上直沖青銅武士像。或許武士像的自由轉動度數,是被羅盤控制,它們之間的傳動方式,必定是無法被我們的探測手段獲知的,就像無法測到鐵板的存在一樣。
這種思考方向,會牽扯到大量物理學中的理論和術語,簡單來說,羅盤控制武士像的手段,是淩駕於電力、磁力、機械傳動力之外的某種東西,應該還沒有被物理學家們探知,如同中國武林高手的“劈空掌,控鶴功”一樣,可以淩空發出“衝擊力,吸力”。
科學家可以說是高手發招的瞬間,帶動了空氣的流動,所以形成了“去”和“來”的動作,這種做功過程,可以近似地稱之為“風”。
事實證明,很多科學家的理論都非常籠統荒謬,所以薩罕長老才會說出“幻象魔的移動形成風”那樣駭人聽聞的論點。科學家也是地球人,思維方式像普通人一樣具有極強的限制性,往往因為一葉障目,失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科學性。
我蹲下身子,並沒有做拔刀撬動羅盤的嘗試,那太愚蠢了,羅盤像從石頭中生長出來的一樣。
“風先生,有沒有一種力量,既可以牢固地將武士像吸在地面上,又能恰到好處地使這種吸力與地面的承受力持平,處於半推半拒之間——”蕭可冷困惑地問,轉了轉脖頸,看樣子仰望久了,已經又酸又痛。
我把雙掌按在羅盤中央,試圖激發內力將它吸出來。
“羅盤控制武士像的力量,就像舊車場裏的電磁鐵一樣,可以隨意吸收放開,隔空控制它的轉動,對不對?”蕭可冷說得越多,證明她心裏越困惑,思想越混亂。其實,事情的焦點並不在羅盤與武士像是如何協同工作的,而在於為什麼武士像能在格陵蘭的冰蓋發生折墜時,自身便會更改朝向?
張衡發明的儀器可以感應到地面震動,所以被稱為“候風地動儀”,那麼眼前羅盤與武士像的組合,是不是可以叫做“冰裂感應儀”?
蕭可冷蹲在我右面,伸手觸摸著羅盤上尖銳清晰的篆字筆劃,忽然一聲長歎:“風先生,我從前自負聰明,總以為沒有自己看不懂的事、學不會的理論,但眼前區區一個‘雀殺陣’竟然就有這麼多解不開的天大謎題。唉,我真是太愚鈍了,跟燕遜姐、蘇倫姐相比,她們才真正能被稱為天下無雙的‘飛花三俠’,我只不過是濫竽充數地忝為一員——”
她似乎失言了,不經意提到“飛花三俠”這個名字,急忙閉嘴。
羅盤紋絲不動,即使我已經將內力提聚到極限,產生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吸力,依舊不見動靜。
“風先生?”蕭可冷歪著頭看我的表情,像一個撒謊說漏了嘴的孩子。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小蕭,你的問題其實很容易解答,比如太陽系裏的星球引力現象,當圍繞太陽轉動的九大行星自身離心力與太陽引力達到平衡的臨界點時,它們既不會逃逸到宇宙深處去,也不會無限地靠近直至墜毀在太陽表面。力量的平衡,才造成了羅盤與武士像穩定的協同工作狀態,至於這種力量是如何產生、如何命名的,我們還沒有能力解決這些。現在,我想去水之霧別墅,跟大亨和小燕談談——”
大亨的身體有沒有復原,只有他最清楚,原先答應過關寶鈴的事,我已經間接做到,所以也算無愧於心了。
“大亨的十五億美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換回關小姐的平安呢?”蕭可冷歎著氣,準備離開雀殺陣。
我向雀嘴方向指了指:“小蕭,你先回去,我到那邊看看蓮花的圖案,如果它們代表的是真正的‘煉獄之書’,總算是拆解別墅後的一大意外收穫。”到達雀嘴的最快路徑當然是踏過雀背,一路走過去,其實也就是八米左右的距離,幾步就能邁過去。
蕭可冷向兩側的深井望瞭望,忽然不自覺地連打了幾個寒噤,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風先生,我好像覺得這個陣勢有些古怪。咱們最好先退出去,免得無意中觸犯了奇陣的連鎖反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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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不知不覺升起了霧氣,朦朦朧朧地肆意流動著。雀殺陣是處在一個三米深的土坑裏,北風無法吹進來,所以霧氣很快地就彌漫在我們腳下,沒過了膝蓋。
“你怕了?”我笑了。奇門陣法是死的,不經人力催動肯定無法運轉,而我對於九宮、八卦的陣勢變化了然於胸,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即使陣外有人全力牽引陣勢進行攻擊,我也能一一化解。
“不怕,只是一種怪異的感覺而已,我們的拆解挖掘工作已經進行了一整天,人困馬乏,或許該休息一晚再繼續進行?”蕭可冷略帶緊張地望著腳下,強裝笑臉,“風先生,我感覺腳下這只石砌麻雀似乎在微微顫動,總不成它能像真正的鳥兒一樣展翅飛翔吧?”
潮氣越來越重,探照燈的強勁光芒似乎也被潮氣稀釋掉了一部分,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我只是走到對面去,觀察完蓮花馬上就返回,一定沒事的。”我知道夜長夢多,如果聽任“煉獄之書”再次失去,只怕自己會後悔死了。況且剛才潛水夫已經探測清楚,四方水域裏什麼都沒有,只是一潭清水而已。
我之所以固執地選擇了向前走,源於我對奇門陣法的瞭解,絕不是一意孤行的冒險。
“那麼,我們一起——一起來,也一起走!”蕭可冷牽住了我的手,這是我們倆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用力拉住她,大步向前。
土坑邊上圍觀的工人已經索然無味地退開了,因為鐵板下面既沒有怪獸也沒有寶藏,這些玄妙無雙的奇門陣勢在他們眼裏,不過是冷冰冰的石塊與深潭死水,毫無價值。
向前六步之後,我們已經恰恰處於雀殺陣的中心,就在此刻,我也感覺到了那種奇異的震顫,相當於裏氏四級地震的震感。我抬眼向著左前方,很明顯,震中那個方向。
“景門動,有不速之客。”我低聲向蕭可冷說。
八卦陣的要旨在於,不同門戶有人進入時,位於陣中央的人會有不同的感覺,這個道理,是跟結網的蜘蛛能敏銳察覺獵物陷落的位置完全相同。九宮、八卦、五行,在“雀殺陣”裏布成了一個奇妙綿密的無形之網,無時無刻不在捕捉著風、雲、雷、電的自然變化。
蕭可冷的手槍第一時間亮出來,只是隱藏在自己右腿旁邊,保險栓挑開,保持隨時可以射擊的狀態。
霧氣忽然散了,我跟蕭可冷同時感受到了左前方的淩厲殺氣,不約而同地緩緩後退半步。其實,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驅散了霧氣,當他淩空冉冉飄落,雙腳踩在雀嘴位置時,雙臂緩緩地在胸前交叉,向我彎腰鞠躬超過九十度。
他穿著一件櫻花和服,血一般殷紅的大朵花瓣飄灑在雪白底子上,看起來帶著超凡脫俗的高傲之氣。殺氣於他紅色腰帶上插著的一柄長刀,褐色的刀柄與刀鞘,刀尾幾乎拖曳到地。
“谷野先生——”我凝視著他的光頭,他的這身打扮再加上腳下踏著的一雙黑色木屐、白色線襪,已經形成了非常隆重的扶桑幕府將軍門下一等“上忍”的形象。
穀野抬起頭,臉色冷漠到了極點,開口之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漆成血紅色的木板,長一尺、寬四寸,捧在手裏,再次向我鞠躬。
蕭可冷“噝”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拜將殺生帖?他要挑戰?”
“拜將殺生帖”是古代“上忍”之間解決私人恩怨時發出的“戰書”,木板是以牛羊牲畜的鮮血塗成,而不是普通的染料。上面的字跡全部是用小刀刻出後,再以木炭塗抹,以表示挑戰者“不死不休、願與敵人共同焚身於炭”的決死之心。
“風,這是風林火山送給我的戰書,請看——”他的手臂上並沒有產生任何動作,木板便“刷”地飛了出來。這一招武功,當初在開羅第一次見到谷野神芝時,對方也曾施展過,所以我抬起右手,以單手之力“啪”地捏住,消解對方內勁于無形之中。
木板上淩亂地刻著三行日本文字:“今晚潮汐起時,鬼眼蓮蓬之上,死戰。”
“其實,我很想跟你成為朋友,如果明天日出之後,我能提著風林火山的人頭回到這裏,不但可以解關小姐身上的詛咒,也能洗雪三年禁錮之恥。我們大和民族歷史上,每一位成名的忍者,一生之中,無不經過數次‘拜將殺生帖’的考驗。這一次,如果不能彪炳青史,那就只好血灑潮水,為別人的威名上再添一道榮耀之光。”
谷野的聲調依舊冷靜,但當他的手輕撫腰間褐色的刀柄上,一股驚人的澎湃殺氣破空而來,將四面聚攏過來的薄霧瞬間撕碎。
“好刀。”我手腕一抖,木牌倒飛回去。
“謬贊。”他接回木牌的動作更為灑脫,順勢放回懷中。
“那麼,這一柄就是你取自內外蒙古交界處的‘魔鬼山風洞’裏的寶刀?”我知道它的名字——“成吉思汗之魂”,一柄可以號令幾百萬蒙古勇士前僕後繼、血戰疆場的軍刀,更是蒙古各部族最高權力的象徵,當年由蒙古大汗鐵木真親自佩帶,並且帶著它躍馬揚鞭橫掃大金國,讓完顏阿骨打的子孫們甘心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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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破天下
關於“成吉思汗之魂”的神奇傳說,值得單獨寫一本十幾萬字的小說,它落在谷野手中,也是近幾年才發生的事。
谷野眉骨上的兩顆小痣一直在顫動著,極度激動下,他似乎已經無法擠出笑容。
“明日清晨,如果我還活著,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朋友。關於風林火山、關於冥想堂下的世界,我手裏或許有你感興趣的內容。當然,我死了,維護北海道正義和平的任務就不知道由誰來完成了。風,會是你嗎?”
我笑了:“谷野先生,你太看重我了,只怕我會令你失望。風林火山是當年日本軍隊裏赫赫有名的絕頂高手,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是否可以一起去為你觀陣?”
其實我很想跟他一起去擊殺風林火山——如果後者是勒索案的主謀,則大亨的擔心、關寶鈴身上的牙蛹就一起解決了。
谷野傲然搖頭:“這是日本‘上忍’之間的決戰,不是練武賣藝,等我消息吧!告辭——”
和服上的血紅櫻花驟然飛揚起來,他的身子也跟著淩空躍起,在東南面瞭望塔的探照燈追蹤下,如一只誤入人間的野鶴,迅速消失在西北面的黑暗裏。
一直保持沉默的蕭可冷終於開口:“風先生,您以為谷野的武功與風林火山相比,哪一個更強悍些?”
我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不直接回答問題,悠然說起“成吉思汗之魂”的歷史:“那柄寶刀幾乎已經超越了地球人歷史上的所有刀具,唯一能跟它相提並論的,就只有三國時關羽關雲長能夠‘斬影殺人’的青龍偃月刀。據說當年蒙古人圍困燕京,金國方面守城的大將耶蘭哈帶兵拼死抵抗,長達兩個月之久,殺傷蒙古兵逾萬人。結果有一天清晨,鐵木真引誘耶蘭哈在西城門前對話,當陽光將耶蘭哈的影子投射於他戰馬前時,他驟然拔刀,淩空一斬,刀鋒雖然是砍在耶蘭哈的影子上,但城頭上的真人卻刹那間被斬為兩段。”
這場“斬影殺人”的經典戰鬥被蒙古的吟游詩人變成歌謠,伴著悠揚的馬頭琴,已經傳遍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鐵木真當年被稱為“成吉思汗”,所有的部族人馬都把他當成了蒙古戰神,永遠不可戰勝。
蕭可冷歎氣:“寶刀雖好,風林火山在軍隊中的服役歷史更是充滿了傳奇色彩,與土肥原賢二的名聲不相上下。再有一點,算起來他的年齡已經很老,怎麼還能輕易禁錮谷野呢?難道是自己的生理機能發生了什麼改變?”
一切,明天一早就能見分曉,我希望谷野能平安回來,如果他是為榮譽而戰,這種精神已經超越了“上忍”的至高境界,而是趨近於最受日本平民尊敬的“武士”階層。一對一的決戰,用鮮血和快刀洗清自己被玷污了的名聲,這才符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
我們走到鳥嘴位置,剛剛停下腳步,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光都不見了,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蕭可冷驚駭地叫了一聲,用力拖著我的胳膊,身子急撲向我懷裏。
“是——停電?”我馬上按亮了電筒,一隻手攏住蕭可冷的肩膀,感覺她的身體抖得很厲害。
一定是停電,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光芒。十幾秒過後,瞭望塔上出現了衝鋒槍瞄具上射出的光點,胡亂交叉著向這邊指過來。這個院子裏正在搬遷,原有的後續應急發電設備已經搬到水之霧別墅那邊去了,所以這時候只能暫時安心等待。
在我懷裏的蕭可冷逐漸安靜下來,喉嚨裏不停地發出低歎,像只受傷的小貓。
“小蕭,這樣的緊急停電以前有過嗎?”我預感到看似簡單的停電事件,其實蘊含著更深層次的危機。我來北海道一個月,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發掘工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會斷電?
蕭可冷搖搖頭,伸長脖子遙望東面,但我們在這個大坑裏,就算搭乘人梯都不一定能看到想要的內容。“三年來從來沒停過電,風先生,我們先上去吧,我擔心一件事——”
我搶著說出來:“是擔心小燕的追蹤行動嗎?他的筆記本電腦帶著超長待機的備用電池,不會受停電影響。”
蕭可冷“嗯”了一聲,垂著頭不再開口,有意無意地向我懷裏又靠近了一點。
電筒的光芒落在蓮花圖案上,可惜現在的我對它們沒有任何特殊感覺,肉眼狀態下也無法分辨花瓣裏的數位。毫無疑問,我們需要一個高倍放大鏡,或者直接帶小燕過來,向他說明一切。
“風先生,我覺得好怕,站在‘雀殺陣’裏,總覺得有被什麼人冷冷窺探的感覺。”她縮著肩膀,聲音低沉猶如囈語。
五行陣勢除了固有的機關埋伏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會借一切天時地利,影響人的心理活動,從而使入陣者產生被催眠一樣的感覺,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蕭可冷的右手一直握著槍,食指壓在扳機上,不停地哆嗦著。
我掉轉電筒,射向她的眼睛,在光線的劇烈刺激下,她的黑色瞳孔正在急速縮小,直到變成一條細線,像是兩顆怪異的貓眼。
她呻吟了一聲,抬手遮擋眼睛,就在此時,探照燈又刷地亮了,四道光柱劈開黑暗,落進深坑裏。
蕭可冷挺腰跳開,左手用力搓著眼睛。
“你剛才想到了什麼?小蕭,窺探的人在哪里?告訴我。”每個人深入陣中,感受反應是絕不相同的,我希望她能說出自己的感受。
蕭可冷搖頭,抹拭著額頭的冷汗:“沒有,只是偶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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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交談,話筒裏是小燕氣急敗壞的頹喪聲音:“風,真倒楣,我竟然失去了追蹤的目標!真是太丟人了,對方算計周到,封鎖了電力、固定線路、無線傳輸等等所有的可供使用的通訊手段,結果兩分鐘之內,那筆錢便消失了,銀行方面的死規定是客戶交易完畢三十秒後清洗記錄,結果,這筆十五億的鉅款,眼睜睜就這麼消失掉了——只能說,我太失敗了!我簡直就是一頭蠢驢……”
小燕一邊說,一邊在拼命拍打鍵盤和滑鼠,發出“乒乒乓乓”的巨響。
蕭可冷吃了一驚,臉色慘白,低聲問:“小燕,這麼說,大亨白白丟了十五億,而且勒索者採取這種早有預謀的封鎖通訊行動,能夠說明對咱們的追蹤措施有充足的準備,他們或許也不準備解除關小姐體內獠牙魔的詛咒了?”
這是一長串連鎖反應,所有的勒索案都是綁架方與營救方鬥智鬥勇的腦力角逐,敗的一方,棋差一招,基本上毫無反擊能力,只能眼睜睜看對方大獲全勝而去。現在,我們這一方敗了。
小燕仍在喃喃地咒駡著,十五億對他而言不是個小數目,但他更在意自己大受損傷的自尊心。作為全球駭客排行榜上的第一高手,他對自己的要求一向非常嚴格,冀圖保持常勝不敗的紀錄,但這是一種費心費力之極的工作,一旦失去了自信,可能對他的駭客生涯就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蕭可冷頹然收線,然後探詢我的意見:“咱們馬上回去嗎?”
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是九宮格的“中上”位,對敵人的攻擊首當其衝,是九宮中最兇險的境地。向南回望,雀殺陣盡在眼底,陣勢的所有殺氣也洶湧集中在我腳下這一點上。
“小蕭,你先上去,我想單獨站一會兒,半小時或者更長一些。”我總是感覺,應該從大哥早就布下的這個“九宮八卦雀殺陣”裏得到某些啟迪,他每走一步都會帶有深意,不會無所謂地佈陣,更不會把“煉獄之書”鑿刻在這裏。
蕭可冷歎了一聲,繞著井沿走向木梯。她不肯從雀背上退回去,自然是因為經過陣中心時產生的古怪感覺。
雀殺陣裏只剩下我一個人,四道慘白的光柱交叉指向我,當然,光柱背後,狙擊鏡裏,還會有無數雙古怪的眼睛盯著我,看我到底能從這個深坑裏得到什麼。
我坐在井沿上,右手放入水中,緩緩攪動。九米深度的豎井,我大可以徒手潛入,搜索一番再浮上來,但那樣並沒有太大意義。潛水夫已經仔細搜索過,以日本人的嚴謹工作態度,邊邊角角都會搜到,不留一點死角空白。
當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羅盤上,陡然想起,它應該是被掛在書房的橫樑上才對,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主樓一旦落成,就會把它壓在下面,但我的幻覺裏,明明看見大哥在書房裏仰面看著它。難道是兩個完全相同的羅盤——我倏地站起來,大步跨過雀背,回到羅盤前面。
真的無法確定它跟幻覺裏的羅盤是否是同一個,上一次我驚駭于大哥的突然出現,竟忘了仔細觀察那羅盤的尺寸形狀。
怎麼才能將它取出來呢?總不至於要破壞朱雀的身體,那等於毀壞了整個陣勢,讓大哥的苦心經營都付之東流了。
此時再也聽不到水泡聲了,在我感覺中,水泡聲似乎是某種提點指引的力量,在我靠近大哥遺留下來的線索時及時提醒我。可惜,以前根本沒猜到這一點,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做了很多無用功。
盤桓了半小時後,我對雀殺陣仍舊不得要領,只能暫時回到地面上。
蕭可冷早準備了車子,等我疲倦地上了車,立刻發動引擎,駛向水之霧別墅。
“我已經讓工人們就地搭建帳篷休息,並且把吊車、挖掘機和射線探測車留下,等明天事情全部了結後再讓他們離開。”
蕭可冷的安排很對我的心思,雪亮的車燈光柱一直穿透暗夜,遙遙地照了出去。
我知道那邊的小燕肯定有滿肚子話要對我說,還有大亨、關寶鈴也在盼望我們回去,只是我覺得非常疲倦,甚至連吃飯的興趣都沒有。
“小蕭,回去後我想關門休息,這邊的情況由你來向他們解釋,我不想多說一句廢話,已經身心俱疲了,只想上床睡覺。”剛才後腦一沾到座位的靠背,已經思想迷糊,昏昏欲睡。
蕭可冷答應了一聲,油門踩到底,幾分鐘內便到達了水之霧別墅。別墅正中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兩層日式小樓,樸實無華但同時也乏善可陳。
不出我所料,小燕面紅耳赤地在等我,看樣子大有含羞帶恨、蒙受奇恥大辱的感覺。大亨滿臉陰沉,在院子裏踱來踱去,在還沒看到關寶鈴之前,我便以手勢謝絕了小燕與大亨的交談願望,迅速進了主樓側面的日式客房,一頭栽倒在榻榻米上。
睡意潮水一樣湧上來,我竟然連脫去鞋襪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起初的夢境一片黑暗,就是古人說的“黑甜夢鄉”,沒有聲音、圖像、片斷、記憶,能感知到的只有深邃到極點的黑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生,侯得一以為天下正……”
有人在清晰朗誦《道德經》上的句子,聲音由遠而近,由小及大。
“這是坊間隨處可見的經書,可惜《碧落黃泉經》的譯本卻化為飛灰了,否則何必到了現在仍毫無頭緒地亂闖?老虎、老虎,你帶著那些經書到底去了哪里?”我心裏倍感鬱悶,畢竟那譯本曾近在咫尺、垂手可得過,偏偏在幾秒鐘內便失去了。
視線裏出現了燈光,一隻大手,握著滿滿的一把火柴。
“誰?”我問,掙扎著坐起來。
昏暗的燈光裏,那只手陡然一松,“嘩”的一聲,火柴撒了一地。
“奇正相生,正奇相和,其實,世間五行陣勢,無所謂正奇、無所謂吉凶、無所謂死生。古人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所以,‘九頭鳥掙命局’只是它的表像,九股力量出現時,只要佈置得當,舍異求同,九力合一,完全可以轉敗為勝。”
燈光伏低,那只手在迅速分離撥動著火柴,幾秒鐘內便排布出了九宮圖,然後在九宮格上疊加了一個清晰簡單的八卦圖。
“古代術數秘笈上‘九宮八卦雀殺陣’的恒定佈陣方式,八卦‘生門’對準‘九宮’中上,永遠都會給敵人以射殺之機。所以,‘一箭穿心局’是這種陣式的天生剋星。”
那只手挪動了八卦圖上的兩根火柴,‘生門’立刻消失,但這樣已經不是完整的雀殺陣,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
“四不像,對嗎?其實,八卦陣的方位推演,無窮無盡,就算全球的智者聚集在一起,用畢生精力推導其變化,都不可能得到最終結果,猶如以超級電腦來推導人類基因圖譜一樣。人類像是周而復始的齒輪,一圈一圈重複著過去,在這個球體上出現、進化、自省、發展,一邊向前發掘新的世界,一邊向後追溯自己的 過去。當發掘和回溯到了一定程度——也可以說是某個階段性的盡頭吧,發掘的人會進入新的世界,衝破藩籬,到達光明之地;回溯的個別聰明人,將得到永恆的解脫,回到原始的出發點……”
“重複,是人類最大的痼疾,當你重複問第二次的時候,知不知道會造成資源的雙倍浪費?這個球體負載如此沉重,就是因為幾十億人每時每刻都在重複做功,造成幾千倍、幾億倍的浪費,猶如我們的火柴,只要一根火柴就能布下的陣勢,何必浪費幾百根來做?”
他一直都在自言自語,那只手輕輕一掃,所有的火柴都脫出了光影之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
“天下歸一,才是人類至真至正的大道,道理都在典籍裏,重複地抄錄流傳著,甚至有人不惜萬里迢迢,馬載肩挑,將它們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卻不知道,真正的智慧就藏在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個手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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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阿基米德嗎?那個滑稽的小丑,企圖用一根杠杆挑起地球。他並不知道這個球體存在的意義,絕非是為了被某個人挑起來,更不是圍繞太陽這個大火球日復一日地旋轉。”
我知道,阿基米德是人類歷史上最著名的物理學家之一,他的“挑起地球”的理論,被很多物理學狂人們奉為至尊警句。
“一,你看,我們只說這個‘一’,人類再一次蘇醒時,只知道‘一’,即使是十隻恐龍、一百隻……”
“人類會用無數個‘一’來表示眾多的數量,卻不知道,‘一’的存在,是這個球體的開始,一切都始於它。我們看懂‘一’,就會懂得所有的變化。其實,很多話是在空氣中早就存在的,作為電波存在,比如這一句——”大手在空中一抓,仿佛捏到了什麼,馬上接下去,“物物而不物於物,只要你不斷地跳出來否定自我,對世界的存在提出質疑,並且努力高效地尋求答案,在反思中進行超越和反超越,就會突破三維世界的束縛,到達你應該在的位置,那就是‘一’。”
我突然脫口而出:“大哥?大哥——你是‘盜墓之王’楊天?”
那只大手給我的感覺,似乎就是某一次幻覺中,身在繈褓中的我所感受到的,溫暖而穩定,給我最強烈的安全感。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給我這種感受。
我嗖地躍起來,想撲過去抓住那只手,並且進而抱住燈影裏的人,只是瞬間撞到了一堵軟綿綿的牆體,身子陷入了某種溫暖的海綿一樣的包裹之中。
“難道又像上一次在尋福園書房裏的幻覺一樣?”我覺得自己的喉嚨哽噎住了,自己唯一的親人近在咫尺,竟然無法觸摸到。嘴裏一陣鹹澀的感覺湧上來,卻是眼窩裏的淚水倒流回來,又被大口地咽下。
“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其實有一天人類終於能發現,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存在方式,都是‘一’,個體即是全體,個體即是完整的世界,而這個星球上的多如牛毛、渺小如星雲的諸多個體,都只是光影重疊裏重複產生的多餘碳水化合物。他們不是‘一’,而是另外的東西,就像他們呼吸需要的空氣——他們只需要氧 氣,那麼空氣中恒定存在的幾億種其他物質呢?所以說,除了‘一’,我們的身外還有很多可有可無的雜質。當你成為‘一’的時候,這個球體都是不重要的,可以任它在宇宙裏漂泊,也可以隨時毀滅它。與此相比,五行陣勢算什麼?只是我手裏這根火柴而已。”
“一根火柴,就可以佈陣,布典籍裏最複雜的‘須彌瀚海星嵯大陣’,最早撿拾到這段資訊的鬼穀子,自以為是思想靈光一現,才有了這樣的奇妙想法,其實它們早就漂浮存在於空氣中,與聲、光、電、影同時存在,只看是何時何地被某個人拿到而已。一,就是一萬、一億,所有變化都由此而生……”
“一,可以無限小如芥子,也可以無限大如須彌,它在誰心裏,誰就是唯一的主宰——”
我的思想猛然被震撼了,像是一道光刺穿天靈蓋,一直射進腦子裏。我懂了,那道光給予我的,就是世間所有幾何圖形的變化,從點、線、面開始到任意邊數、面數的立體圖。天下所有的陣勢,無不包含其中。
“哧啦”一聲,火柴燃燒起來,一刹那似乎映亮了一張成熟自信、睿智堅毅的臉。
“大哥,你在哪里?”我忍不住叫起來。
沒有人回答,只有他深沉的自言自語:“生命的進化,需要每個人自己慢慢領悟,在進化與反進化、謬誤與反謬誤、否定與反否定之間,或從臨界點上飛速升騰進入四維空間,或加速回溯,回到某個生命的。尋找,不過是進化過程中必需的一站,當某個人成為真正的‘一’,翻開心裏所有的答案,這個過程也就結束了。”
這個對話過程,很容易將人繞得頭昏腦漲,但我還是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我張口想要再次叫他,昏黃的燈光突然不見了,而我仍在軟軟的榻榻米上。
窗外起風了,席捲落葉,颯颯亂飛。
“成為‘一’,就會神遊物外,進化為‘高級’人類——”這就是剛才大哥自言自語裏的全部意思。
達爾文的《進化論》裏早就說過:人類只有通過自身的不斷進化,才能推動社會與生產力的發展,反過來,環境的改進,又促使人類自身機體發生變異,直達完美境界。這種論調,被好事的生物學家們推理到極端,便出現了只有人腦而沒有任何身體器官的“超腦人”,它可以用意念做任何事,手腳、身體都成了無所謂 的部分,完全用機械臂來代替。
大哥所說的“一”又遠遠地越過了“超腦人”的境界,是達爾文所不能解答的一個神秘區域。不過,所有的進化,並非一夜醒來就能發生的,還需要每個人一點一滴的努力,才會推動人類社會這個龐大齒輪的順序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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