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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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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9 18:45
引言回覆
突然之間,我的腳踝、小腿被涼意包圍,低頭一看,水已經直漫過來,瞬間便到達了我跟關寶鈴的膝蓋位置。這是冷水,不是溫泉,所以從腳掌到膝蓋,瞬間浸泡在刺骨的冷水里,寒意直沖到腰間。
在僧人們的驚叫聲里,蕭可冷和小來急速后退,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里,水便像從前那樣沒到了天井的邊緣,把所有人向外逼出去。
“你怎么樣?”我抓住關寶鈴的腕子,一扯一帶,把她抱在臂彎里。
她掙扎了一下,水流已經急速升高到了我的胸口,即使用力將她舉高,也已經有大半個身子浸在水里了。我立刻使出“千斤墜”的下盤站樁功,緩緩移動腳步向月洞門方向前進。
“風,讓我去,否則你我都會后悔一輩子,我會恨你……一直恨你……”她的頭發泡在水里,像是一大叢詭異的水草。水那么冷,我覺得自己從胸口以下,已經全部凍僵了,只能全力發功,護住心脈,用內力逼迫血液流淌。從沒試過浸泡在冷水里的感覺,原來沒結冰的水,也會冷到這種寒意徹骨的地步。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她閉著眼睛,喃喃地復誦著這四句經文,忽然睫毛一顫,兩顆晶瑩的淚從眼窩里滑落出來。這是“金剛經”上的句子,中國僧人經常用以破除詭異幻像、清除內心恐懼雜念。
她的眼淚,瞬間刺痛了我的心,忍不住顫抖著問:“你真的要過去?”
“是,真的要過去,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請放下我,讓我實現自己的愿望。”她睜開眼,眼神幽深冷清,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以她的身高,靠近不了塔身,便會被水淹沒。我嘆了一聲,再次追問:“如果這一次還會發生怪事,咱們葬身海底,你怕不怕?后悔不后悔?”
關寶鈴淒淒慘慘地一笑:“不怕,不后悔。”
或許是她太相信“亡靈之塔”的神力了,所以寧愿冒著再次失蹤的危險,也要做最后一搏。我艱難地轉身,陡然腳下發力,身子飛躍出水,向前縱出三步,腳尖在水面上連點兩下,再次落下時,已經飛進塔里。
寶塔的一層積水超過半米,我把關寶鈴放下來,跟我一起站在水里。水面反射著明晃晃的陽光,動蕩不停,無數光影在屋頂跳躍著,像是某種頑皮的精靈。
“謝謝。”關寶鈴無力地笑著,站穩身子,面向西南方向。
我警覺地環顧四周,通向二樓的階梯被淹沒了三級,腳下的地面非常平整,也一切正常,并沒有被什么玻璃地面所代替。
“給我五分鐘時間,很快就可以了。”她閉上雙眼,雙掌合什,微微向前垂著頭,開始了虔誠的祈禱。
光影沒有片刻的平靜,當我抬頭看著屋頂的時候,覺得每一片白花花的光斑后面,似乎都藏著一個隱密的洞口,可以瞬間開啟,將人彈射到遙不可知的神祕世界里去。腳下依舊冰冷,濕透的褲子緊緊捆在身上,并且越收越緊。
水至清,視線可以不受任何阻礙地望到光滑的地面、筆直纖細的石縫——“水到底來自哪里?會不會是冥想堂下的巨大穹窿或者跟玻璃盒子有關的某個水域?關鍵問題,所有的水都是淡水,這對于孤零零探入大海的木碗舟山地區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不知道此刻爬到塔頂,會不會再次發生某種奇遇?我沒心情做嘗試,這樣的研究課題,還是留給那些日本科學家們來做好了,不過我該提前警告他們帶上足夠的壓縮食品才對。
蕭可冷跟小來同時上了圍牆,不再大叫,只是默默地關注著這邊的動靜。我是站在關寶鈴側后方的,雖然是在極度惡劣的環境里,卻一直渾身關節緊繃,一旦有情況發生,我會隨時攬住她的腰,沖出塔外。
科學客觀地說,異度空間的瞬間轉換,是人力所無法抗拒的。即使我挾著關寶鈴移動的速度可以達到手槍子彈出膛后的初始速度,每秒鐘几百米甚至上千米,比起那種神奇變化發生間隔,反應仍然是太遲鈍了。比如我上次從塔頂沖下來,根本就是在毫無察覺中進入了玻璃盒子,既然無法察覺,又怎么可能產生逃逸的動作。
很多時候,人只能盡力去做,所以才會有中國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聰明絕頂的話。
五分鐘很快便過去了,值得慶幸的是,塔里既沒有發生異變,更沒有什么空間轉換,水勢好像還退下去了一些。
“風,帶我去‘通靈之井’。”關寶鈴睜開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色好看了許多。只是她渾身的衣服濕透了,這么冷的天,只怕會著涼。我們几乎同時向樓梯掃了一眼,同時打了個寒噤,又同時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她的嘴唇也跟著顫抖了一下,抱著胳膊,結冰的長發隨著肩頭的擺動閃著古怪的亮光。
我笑了笑:“我在想,是否天井地面上涌出水來的時候,也即是那個玻璃盒子開始上浮抑或下潛的前兆?總之,可以肯定兩者之間是存在某種奇怪聯系的——可惜我們有正事在身,沒時間到塔頂去看看。”
關寶鈴強裝笑臉:“對,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葉先生的身體比什么都重要,可以走了嗎?”
我沒有多說什么,畢竟自己也想看看祈禱的結果,到底什么方法能破解“黑巫朮”的詛咒。既然寶塔里的祈禱這么靈驗,我豈不是也可以潛心禱告,請上天告訴我解除關寶鈴身中的獠牙魔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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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水幻(下)
“風先生,請快點出來,里面危險——”蕭可冷終于忍不住了,提聚內力大聲叫起來,借著水面的反射,聲音直穿入塔里,形成巨大的回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四周的僧人只是漠然的看客,對于我跟關寶鈴的生死并不重視,只有蕭可冷、小來才會焦慮不安,處處為我們著想。
我第二次抱起關寶鈴,躍出塔門,仍舊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腳尖在水面上輕飄飄地點了十几次,急速奔出這個天井。
關寶鈴的身體又輕又柔軟,如同一只渴睡的小貓,靜靜地仰臥在我臂彎里。
即使在心急火燎的狂奔之中,我還是感覺到了濕透的衣服下面,她有著極其勻停的骨肉,滑膩的肌膚軟得像緞子或者更像古人常說的“凝脂”。白樂天當年形容楊貴妃時,曾用了“溫泉水滑洗凝脂”的句子,腳下不是溫泉,但我能夠想到,世上真正的美女,都會擁有這種完美的肌膚,而不是像美國女孩子那樣,皮膚粗糙、毛孔巨大并且骨架突兀,毫無美感。
“那么,代號‘銀色蒲公英’的瑞茜卡呢?她是標准的女孩子……”
剛才向“亡靈之塔”這邊奔過來,我腦子里就曾浮起過瑞茜卡的影子。或許她早就葬身河底、分身魚腹了,無論之前她有多少赫赫有名的戰功,都會隨著這次消失而化做五角大樓資料庫里的一疊黑白檔案。
不管她來北海道是抱著什么樣的目的,不管后續追殺而來的間諜奧斯卡和“龐貝”將采取何種手段搜索她,我想瑞茜卡的一生都該蓋棺論定了。
“你分心了,想到什么?”關寶鈴被陽光刺得閉上了眼,睫毛不停地顫動著。
我再次提氣加快奔跑速度,不想讓她猜透心事。
“我想到了失蹤的瑞茜卡,你呢?”她苦笑著長嘆。
為了避免被好事的僧人們打擾,我離開水面后,直接越過圍牆,連月洞門也懶得走。我想自己身上的水肯定已經結冰了,雙腿一屈一伸的時候,衣服變得硬梆梆的,并且發出“咔咔”的薄冰碎裂聲。
“北海道之行,跟‘黑巫朮’有關的,只有她。也許我跟她遇到的時間太短暫了,沒來得及細談。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是有著某種聯系的,因為就在她消失以后,我仿佛能時時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風,真是奇怪,我覺得,她沒有死,而是進入了海底那個巨大的建筑物里……”
我忍不住低頭,仔細凝視著她的臉。
“真的?你為什么不把她的存在畫出來?”以她的畫畫功力,應該能很直觀地描繪出心里的想法。上次她做那個怪夢的時候,我就有過這種考慮。
“不,我看不到,只是模糊的感覺。她行走、她坐、她奔跑的時候,我都有感覺——”關寶鈴睜開眼睛,迷惘而困惑地長嘆著,忽然追問了一句:“告訴我,她是什么人?”
此刻,我們已經進了“通靈之井”的院子,關寶鈴的頭發硬硬地垂在肩后,像是重新做了一個最新潮的“鋼絲拉直”發型。
我依依不舍地放她落地,同時回答她的問題:“她是記者,一個普普通通的美國記者。”
“銀色蒲公英”的真實身份只存在于美國人的絕密檔案里,沒有告訴關寶鈴的必要,那樣只會增加不必要的危險。
關寶鈴抹了抹額頭上的水漬,看著我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絲苦笑:“風,別瞞我,其實我能感覺到她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她到北海道來的目標,只是不敢確定——我不是她,為什么會感覺到她的某些想法?”
我楞了一下,但隨即搖頭笑著:“先做正事要緊,這些話,以后再說。”
井水很平靜,并沒有預想中的波濤翻滾的怪異情景,關寶鈴覺得有些失望,繞著井台轉了几圈,迷惑地自言自語:“怎么?難道這次的祈禱不夠誠心誠意?竟然沒能感動上天?”
水仍舊那么清,似乎本身存在某種神奇的淨化功能,任何時候來看,都會保持同樣的清澈動人。我曾親眼看見鼠疫的血滴進去,被稀釋掉的程度要比在普通的水里快兩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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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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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可冷是第一個跟過來的,后面是如影隨形的小來,兩人手里的槍都已經打開了保險栓,保持隨時都可以精准發射的狀態。
我迅速迎過去,低聲吩咐:“擋住月洞門,別放一個僧人過來。”
我希望如果真出現神諭的話,只讓我跟關寶鈴看到,千萬別傳揚得滿世界都知道,失去了主動的先機。大亨的朋友遍天下,但敵人的數量也同樣保持著跟朋友一比一的比例。朋友自然希望大亨破除詛咒,重振雄風,那些敵人的意愿則是恰恰相反,他們會恨不得大亨一輩子ED下去,并且從此一蹶不振。
如果神諭會告訴我們解救大亨的唯一辦法,這將是一件最應該謹慎保密的事情。
蕭可冷警覺地低聲叫著:“風先生,多加小心,千萬別弄出像上次一樣的消失事件來!我沒法跟蘇倫姐交代,拜托了!千萬拜托了!”她臉上的肌肉線條因過度焦灼而古怪地扭曲著,牙齒一刻不停地咬著嘴唇,已經在下唇上留下了一排觸目驚心的血印。
不等我有任何回答,小來也跟著氣喘吁吁地低叫起來:“風先生,有什么怪事,讓我先上,您千萬別孤身冒險。否則,要我這樣的兄弟還有什么用?孫龍先生也說過,如果咱們兩個中間,一定要有人先死,就一定是我。就算我苟且偷生回去,他也會親手斃了我!”
我知道,自己面對的不僅僅是蕭可冷與小來,他們身后還有更多關注我的人。
蕭可冷回撤到月洞門之前,向關寶鈴連看了几眼,無奈地縱聲長嘆,對我的一切責問、不滿、怨艾盡在嘆息之中。
風很冷,我極力運功抵抗嚴寒,但我不清楚這種狀態下,關寶鈴能支持多久。她的狐裘、黑裙、鞋子都被泡透了,或許半小時后所有的衣物會結成冰甲,把她緊緊包裹起來。
“她的神奇武功呢?輕功呢?”
我在偷偷地掂量,是不是需要讓她面臨寒冷的極限,從而再次顯露武功。
僧人們果然沒敢沖進來,他們對于兩個年輕人手里的槍械還是充滿忌憚的,況且旅游旺季時來塔里祈禱的人多如牛毛,他們才不會冒死過來看熱鬧。
等了足有二十分鐘,井水仍然沒有變化,關寶鈴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她的身上絕對結冰了,長發間閃閃發亮,全都是細碎的冰晶,再這么下去,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我走近她,低聲商量:“關小姐,我們要不要先去換了衣服再回來?小心受涼。”
關寶鈴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我既然聽到了上天的召喚聲,神諭一定會傳達下來,或許我應該再回塔里一次——”
剛說到這里,井水一翻,十几串白花花的水泡浮上來,發出高低不一的“噗噗”破裂聲。
關寶鈴驚喜地低叫了一聲,一步跨上井台,雙手用力握成拳頭,仿佛要將全身的力量都貫注到雙眼中去。井台那么滑,她腳上穿著纖細的高跟鞋,當然立足不穩,隨時都有滑進水里的危險。
我跟著向前邁了一步,全身戒備,生怕她失足落水。
肉眼能看到的水泡的出現部位,約在八米到十米的深度,但任何具備物理學常識的人都該知道,正常狀態下,所有的水泡都是從水底產生的。也就是說,假如水中沒有什么怪事發生,這些水泡就一定是來自“通靈之井”底部,經過了長途翻滾才到達水面的。
一瞬間,我記起了邵黑的“遙感”境界中,我站在海底的兩扇門外時,也曾看到水泡從水下浮上來,然后一直涌向無限高遠的頭頂。
我站立的位置,竟然在完全無意中與大哥曾經站過的地方重合,也就是面對正北而立,很直觀地看到那些水泡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隸體“雀”字。水泡無休止地涌上來,這個字越來越清晰,到了最后,就像是有人用銀色的大筆在水面上寫字一樣,每一筆畫的寬度都超過二十厘米。
“一個‘雀’字,對不對?”關寶鈴揪住了我的左臂,神情緊張。
我點點頭,緊接著水泡升起的位置起了變化,“雀”字消失了,接下來水面出現的是一幅飛鳥圖案,那是一只急飛覓食的麻雀,尖嘴向著正北,兩翼鋪張到極點,尾巴指向正南。我禁不住脫口而出:“九宮八卦雀殺陣!”
麻雀的嘴、腦門正中、雙翅根、雙翅尖、雙爪、尾巴這九個位置,在視線里顯得非常突出,如果把水池表面划成九宮格,則它的心臟處于九宮正中,頭、翅、爪、尾構成了八卦陣的生、死、驚、傷四道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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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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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意思?風,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關寶鈴不懂奇門無行,當然也就不能從一幅簡單的鳥雀圖案里分析出暗含的玄機。只是用力抓著我的手臂不放,精神極度緊張。
麻雀圖案消失之后,水面上出現了四行漢隸小字,依次是“九鳥掙命,天下大凶,拆為雀渠,咒怨皆消。”
水泡形成字跡的情況,與國慶日的激光水幕非常相似,如果不是關寶鈴的身子一直在高度緊張地顫抖,我會覺得這是某個人跟我開的超級玩笑。
“以前出現的神諭就是這樣子,就是這四句話!”她一直在搖晃著我的胳膊。
四行字持續了三十秒,總共有几千個細碎的水泡冒上來,支撐著完成了這二十四個字,情形之詭異,完全可以同大衛科波菲爾的魔朮相提并論。幸虧是在艷陽普照的正午,如果換了鬼氣森森的半夜里,非得把人嚇出毛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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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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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顧傾人城(上)
上次關寶鈴提到“通靈之井”里出現了字跡的時候,我還是抱著“姑且聽之”的態度,這次親眼看見了那些水泡組成的大字,極度震驚的同時,心里更充滿了疑惑,毫不猶豫地俯身探手,要攪碎那些字跡。
冰冷刺骨的水里好像蘊含著巨大的吸引力,我的手剛剛探入,猛然覺得水面以下存在一個無形的漩渦一樣,要將我的身子急速地拉扯進去,趕緊“嘩”的一聲抽手,濺起一陣細碎的水花。
水泡仍然源源不斷地漂浮上來,關寶鈴又問:“你看懂了嗎?這些字的意思,我曾請教過寺里的神壁大師,是他的解答,替我找到了一條破解‘黑巫朮’的明路。”
字面上“九鳥掙命”的這一句,很明顯是指尋福園別墅,可惜神壁大師已經橫死,再也沒辦法親口對我說這些話的意思了。我從左邊的灌木叢上,捋了一把圓形的枯葉下來,撒向水面,如同預想的那樣,几十片葉子立刻被暗流控制,急速旋轉著,然后一個一個被扯向水底。
五秒鐘之內,枯葉全部消失,水面又恢復了清澈明亮,那些水泡也停止了上翻。
“拆掉尋福園,改建成雀字形水渠,大亨的病就能好——神壁大師就這么說的?”我必須從她這里得到確認。
“對,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既然上天已經給了我神諭,只要照著去做,就一定能奏效。風,隔了這么長時間,神諭的內容依舊沒變,可見神壁大師的解答是完全有道理的,這一次,無論如何,你要幫我,好不好?”
我穩住心神,向她笑著:“這件事,以前我就答應過你了,當然沒問題。”
尋福園那邊“九頭鳥掙命”的格局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或者真的應該做什么改動才對。手朮刀對別墅整體的探索沒有任何結果,那么,至少在一磚一瓦的拆解過程中,我更能明白大哥當初建造它的意義。
“真的?”關寶鈴臉上掠過一陣喜色。
我點點頭:“君子無戲言,我們馬上回別墅去,答應你的事,一定能做到。”
回到車里之前,我跟關寶鈴就開始接二連三地打噴嚏,聲音震天,著涼感冒是無可避免的了,她為了早點回去拆解尋福園,甚至毫不遲疑地拒絕了蕭可冷要她先回去換衣服的好心建議。
小來迅速發動汽車,沿盤山公路趕往別墅。
在楓割寺生活的這段時間,給我留下的最后一個謎團就是關寶鈴擺脫我時顯露出來的武功。
我跟關寶鈴坐在后排,蕭可冷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路扭頭向著窗外,沉默陰郁的臉映在車窗玻璃上。車子里的氣氛太沉悶了,小來按下唱機開關,驟然轟響起來的竟然是日本“小天后”濱崎步的瘋狂歌聲,喧囂的搖滾樂像是要把這輛車子撐破一般。
小來歉意地迅速關小音量,不好意思地回頭說:“想不到日本僧人也是濱崎步的歌迷,看來佛門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淨土了。”
關寶鈴嘆了一聲:“這個世界,無論人在何處,在佛在俗,心是永遠不會變的。”濱崎步的名氣比起她,相差不是十步八步,猶如螢火虫與明燈的差別。
小來在后視鏡里羨慕地笑著:“關小姐的話,哲理高深,怪不得能紅遍全球,成為華裔社會的驕傲。我們會里的兄弟,對關小姐有百分之百的支持,連孫龍先生、管夫子、五好高手都是您的影迷,等您身體恢復以后,千萬記得給大家簽名,可以嗎?”
如果不是楓割寺里的曲折變化,神槍會的人怎么可能接近關寶鈴這樣的天后巨星?所以,小來的話,絕對是語出摯誠,毫無故意奉承的成分。
關寶鈴嘴角浮出一絲淺淡的笑容,沉默地點點頭。
小來利索地換了另外一張碟片,響起的是肯尼金二零零四年東京音樂會的現場版,悠揚的薩克斯音樂取代了濱崎步的喧囂吵鬧,立刻令人心神舒泰。
正在播放的是他的成名曲《回家》,蕭可冷忽然若有所悟地自語:“回家、回家?我們現在是要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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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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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的醒悟過來,她從天涯流浪到被手朮刀聘請打理尋福園主別墅,除了遙遠的韓國平壤,這里就是她的家。如果一朝拆建,改為水渠,豈不是連家都沒有了——手朮刀去世了,就算蘇倫和我再信任她,仍舊難脫了“寄人籬下”的成分。特別是關于尋福園的命運,拆與不拆都是我說了算,她沒有絲毫的發言權,充其量不過是“高級管家”的身份而已。
這樣一想,我真的該對蕭可冷說抱歉才是。
車子里又陷入了沉默,除了小來,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車外,看著視線里高低延綿起伏的山梁,都被披上了厚厚的白雪,嶙峋崢嶸的山勢因而變得溫和敦厚起來。
駛出盤山道之后,不長時間便看到了黑黝黝的神頭鎮,仿佛天地之間只有它是無法完全被白雪覆蓋的,向著大海的那一面黑牆,冷漠地壁立著。
小來輕輕吹了聲口哨,自言自語:“這鬼地方,主人也夠古怪的,還不趕緊賣掉,留在這里真是討人厭!”
太陽已經升到頭頂,我注意到神頭鎮西南方向的海水中央,有一片突出水面的礁石,也是黑色的,像是一個剛剛成熟的蓮蓬,面積約二十米見方,孤零零的暴露在大海里。
旅游雜志上把那片礁石叫做“鬼眼蓮蓬”,因為它只在冬天海水退潮時才會露出水面,平時隱藏在水底下,從直升飛機上俯瞰,像是隱藏在水底下的一只鬼眼一樣。
第一次經過神頭鎮的時候,我曾對它的布局感到怪異驚駭,但經過了楓割寺里的一系列驚天動地的巨大變化之后,已經見怪不怪,心境平和。
小來極力想打破車子里的沉默,指著“鬼眼蓮蓬”,從后視鏡里看著我:“風先生,每到櫻花開的時候,那邊礁石上會出現一種叫做‘貞子蟹’的大螃蟹。每一只的體形都有兩個巴掌大,撬開肚臍之后,母蟹會露出一幅貞子的鬼臉,公蟹則像一個女人的后腦,還披著黑乎乎的長頭發……”
關寶鈴“啊”的低叫了一聲,伸手抓住了我的袖子。貞子的恐怖形像,隨著《午夜凶鈴》的碟片傳遍全球,已經成了日本恐怖片的代名詞,怪不得她會如此害怕。我真懷疑,有這么一個令人作嘔的名字的食物,還會不會有人來吃?
小來、蕭可冷几乎同時回頭看著她,一時間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真的?”我的臉肯定是紅了,特別是看到蕭可冷眼睛里的異樣冷淡之后。
“真的。”蕭可冷代替小來回答,不過,接下來立刻轉換了話題:“風先生,進入寺門之后,我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來的強勁陰風,鬼氣森森的,以風力標准換算,會在六級以上。我親眼看到在我前面的兩個僧人,竟然被風吹到,跌進雪地里去了。”
她伸手在駕駛台上篤篤篤地叩響著,沉吟著再次接下去:“鬼氣、殺氣形成的強大氣流,來路和去勢都很明顯,從‘亡靈之塔’來,向寺門外沖,您感覺到了嗎?”
我皺了皺眉,等關寶鈴重新坐好,才謹慎地開口:“沒有,我進入寺門的時候,至少落后你三十米。”
車子此刻駛上了筆直通向尋福園的公路,大約几分鐘后就能重回別墅了。因為蕭可冷此前說過的話,弄得我也沒了“回家”的感覺,總覺得前面這幢老房子很快就會夷為平地,不復存在了。
沒有家的人是最可悲的,不過比起我們,蕭可冷會倍感淒涼,非但無家可歸,更是被國家放逐,隱姓埋名地飄泊于日本。
小來不安地看了看后視鏡,接著蕭可冷的話題:“風先生,我也感覺到了,那是一陣帶著十几種不同扭力的旋風——”
這句話很難理解,至少關寶鈴就聽不太懂,聳聳肩膀,做了個莫名其妙的“什么意思”的表情。車子的空調非常強勁,所以我們在渾身濕透的情況下,也沒有冷得發抖的感覺,只是她的頭發全部濕漉漉地搭在背上,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點了點頭,沒有表示什么。小來的意思很明顯,那不是自然界的風,而是某種受特殊力量支配的“人造風”。他的思路很敏銳,應該是聯想到了中國武朮里最高明的劈空掌一類的功夫。
蕭可冷忽然輕輕叫起來:“一輛計程車?”
果然,迎面有輛黃色的計程車開過來,空車燈醒目地亮著。兩車交會時,那司機還善意地對著我們點了點頭。這條路直通別墅,再沒有岔道,一輛空的計程車應該能証明有外人到了別墅。
關寶鈴一笑:“是顧小姐,對不對?”
我的電話仍然在口袋里,不過被水泡過,已經報廢,就算外人撥打一千遍,都不會有任何反應的。按時間估算,真的有可能是顧傾城。我這副渾身水淋淋的打扮出去見人,真的會被對方笑死了。
車子駛進別墅大門,大廳外的台階上,王江南衣著整齊地在跟一個女孩子寒暄著。小來扭動方向盤,車子向右翼的關寶鈴的房間駛過去,他很聰明,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我和關寶鈴的狼狽狀態。
蕭可冷與關寶鈴下了車,把我跟小來暫時留在車里。她帶關寶鈴去換衣服,順便替我拿衣服回來。一回到這里,她的當家人的身份便不知不覺地顯示出來。
小來向四面看了看,由衷地驚嘆:“別墅變化太大了,我們離開之前,強悍了一百倍以上。”
的確,四角經過迷彩偽裝的瞭望塔高聳著,每一座上面都十字方向布置著四柄狙擊步槍,同時配備了四柄突擊步槍、四柄沖鋒槍。在我的預料中,上面還應該有隱藏的肩扛式火箭筒,而且是現役美國陸軍使用的三代阿祖卡型,中近距離作戰,可以直接擊穿輕型坦克車的側面裝甲。
美軍反恐專家絕不是徒有虛名,如果沒有他們,在阿富汗反恐戰與伊拉克戰后管理中,多國部隊的傷亡還要成几百倍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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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顧傾人城(下)
瞭望塔上有寒光不停地閃著,那是有人在手持望遠鏡居高臨下地觀察我們。小來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苦笑:“看來,這次調集來的會里兄弟,大多數彼此并不熟悉,管理起來夠困難的,真怕十三哥那邊又起什么亂子……”
他扭頭向后望,略帶不滿地嘟囔著:“十三哥什么都好,就是一見到漂亮女孩子總會失態。這樣子,怎么做日本分會的大哥呢?”
我知道他這句話是無心的,根本沒有諷刺我的意思,但還是覺得稍微有點刺耳。
“小來,說說你對那陣風的看法,跟中國武功里的‘五龍擒鶴手’或者‘一手遮天抓’是否相似。那是管夫子最得意的兩種功夫,你想必應該熟悉?”江湖上人人對管夫子尊崇有加,特別是在中國長江以南的几十個武林門派,更是將他奉為天神。
小來重重地點了點頭,仰著臉思索了一會兒,忍不住又一次點頭:“您說的太對了,簡直就是‘五龍擒鶴手’的翻版。”
記得手朮刀說過,管夫子當年游歷洛杉磯時,曾與當地的“越青幫”無意中起了沖撞,以一對九,在摩肩接踵的鬧市中,只發出一招,便分別令對方的九名堂主或骨折、或斷手腳、或受內傷吐血、或被反擲出十米之外,唯獨沒有傷到任何一名無辜者。
他的“五龍擒鶴手”能夠同時產生十一股方向、力度、功用截然不同的力道,并且隨心所欲,能在十米范圍內隨意左右對手。
“我懷疑,有人趁亂突然發掌,或許是為了阻止你們進寺——但那么做又有什么意義呢?”我抬手抹了抹干巴巴的臉,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如果自己當時不在寺門外耽擱,立刻沖進去,也許能找到發掌偷襲的人。
小來情不自禁地在方向盤上猛擊一掌,突然喜出望外地大叫:“風先生,我懂了,我們只是小人物,對方何必找我們的麻煩?自始至終,所有的目標都是針對你,而我跟蕭小姐不過是碰巧遇到罷了。這類似于‘五龍擒鶴手’的一掌,肯定是用來襲擊你……”
蕭可冷提著一個大塑膠袋走回來,拉開車門時,恰好聽到了小來的話,立刻插嘴:“風先生,那股掌力要擊傷我跟小來易如反掌,但卻被我們輕松躲過了。我的意見,醉翁之意,只是在你,無論從那一方面分析,只要殺傷了你,尋福園這邊的人馬自然鳥獸星散,對任何人都不會構成威脅,對不對?”
我剛閉上眼,需要靜靜地思考一會兒,但王江南的朗朗笑聲遠遠地傳了過來:“顧小姐妙人妙語,港島文化圈誰不知道?請進來坐,我們有上好的藍山咖啡,或許應該一邊品評,一邊向你請教?”
這一次,連小來也情不自禁地皺起眉來:“十三哥又有新目標了!”
尋福園是我的地盤,就算我不以主人自居,那也應該是蕭可冷說了算,什么時候會輪到王江南來自高自大地鵲巢鳩占?但我沒心思跟他計較,只是在聚精會神地思考關寶鈴在寺門前的異樣。
“靈魂附體?那股‘五龍擒鶴手’一樣的陰風,會是某種靈魂的遷移帶起的?她掙脫我的那一招‘龍門三鼓浪’、發力閃進寺門的輕功,都是被什么人控制的?”很明顯,進入天井之后,她沒有絲毫身懷武功的表現,即使在全力跑動的狀況下,速度也是極為緩慢。我在盡量為她開脫,因為在自己思想深處,她永遠都是純潔干淨的,一如透明無瑕的極品水晶。
蕭可冷忽然低聲叫起來:“咦?風先生,那邊的顧小姐向這邊走過來了,她想干什么?怎么辦?”
我睜開眼,扭頭向后看,那個原本跟王江南寒暄著的灰衣女孩子快步下了台階,走向我們的車子。她的胸前斜挎著一只同樣灰色的小皮包,隨著腳步在腰間跳躍著,披在肩頭的頭發略微挑染過,烏黑中偶爾跳出几絲金黃,顯出一股卓爾不群的聰慧來。
王江南尷尬地跟在后面,一邊低聲解釋著什么,但這個女孩子筆直走過來,黑框平光眼鏡不斷地閃著亮晶晶的光芒,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卻不再理會身后的王江南。
我索性開門走出來,順手將頭發向后抹了兩把,臉上帶著大度的微笑。
“風先生?”隔著五步,女孩子略一停頓,但隨即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她的腕上又有亮光一閃,那是來自于江詩丹頓的經典桶形女表上的鑲鑽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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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小姐?”我跨上一步,握住她的手,隨即迅速打量著她的細眉、丹鳳眼、直鼻、櫻桃小嘴,簡直跟顧知今有天南地北的迥異,如果不是他們自報家門,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兩個人是親兄妹。
“家兄說,風先生一表人才、武功蓋世、義薄云天、仗義疏財、視金錢如糞土,希望他沒有看錯,更希望我們的合作,可以一帆風順。”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壓抑,仿佛受過某種內傷的人,無法全力發聲一樣。
她向我微微前傾身子,做了個半鞠躬的動作,隨即抽回自己的手,耳垂上的兩粒鑽石耳釘適時地亮了亮,在我的視線里成為新一輪的兩處焦點。
王江南匆匆開口:“風先生,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顧小姐是港島著名的收藏家顧知今先生的胞妹,我們要不要開一個歡迎酒會之類的?”他的手上依然帶著雪白的手套,更令我時時不忘他有一只古怪的鐵手這件事。
几天沒見,王江南好像干瘦了一些,想必大亨的到來,讓他本來安穩的心又重新懸起來了。
顧傾城搶著搖頭:“不必客氣了,在風先生面前,家兄只是港島的小人物,而在下更是微不足道。如果方便的話,請風先生出示貨物,家兄在港島那邊,還眼巴巴等著我的電話。”她不卑不亢的聲音,很有大學教授的風度,但腕表、鑽石耳釘、巴黎范思哲的頂級衣服、同品牌的皮包和鞋子——這一套購置下來,只怕費用總計已經超過了三百萬港幣,絕對是十個大學教授都承擔不起的。
我能感覺到蕭可冷充滿嫉妒的目光,正灼灼地盯著顧傾城。如果一個女孩子能尊貴得讓另外一個出眾的女孩子妒忌如斯,肯定就是她本身太優秀的緣故。
冷風一吹,我實在忍不住,側過身子,連打了七八個震天響的噴嚏,引起王江南的一陣偷笑。
顧傾城始終與我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微笑著盯著我的臉,可想而知,就算我打噴嚏到呼吸困難,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想法,就是想要第一時間看到古琴。這種固執,跟顧知今倒是有共通之處了。
我指向后備廂,小來立刻會意地走過來,迅速取出那個捆得結結實實的臃腫包裹,平放在車頂上。他不明白這古琴的價值,所以動作未免稍重了些。
顧傾城走上兩步,笑著舉手阻止小來:“讓我來吧,不必費心了。”
她的笑容里似乎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小來順從地放開手后退了兩步。這一點,肯定會讓王江南不舒服,他鼻孔里發出憤怒的“咻”的一聲,扭過臉,趾高氣揚地抬起了下巴,仿佛小來的背叛讓他公然表示不恥。
顧傾城打開小包的拉鏈,取出一個精致的灰色錢包,抽了兩張美金鈔票遞給小來,微笑著點點頭:“辛苦了。”很明顯是尊貴的客人給服務生小費的標准程序,小來居然聽話地乖乖接過來,并且非常配合地說了聲:“謝謝。”
我也感到一陣氣悶,顧傾城的出現,從令王江南追趕巴結開始,到以小費打賞小來為止,似乎一瞬間便左右了現場的氣氛,雖然表面上不卑不亢,實質上卻蘊含著無聲的強大控制力。做為尋福園主人的我和蕭可冷,無形中也被她的尊貴氣勢壓制住。
“這樣的包扎方式,真是會讓古人欲哭無淚、橫死九泉了,真是可惜、可惜……”她搖著頭低聲長嘆,又從包里取出一柄小巧的象牙柄裁紙刀,輕輕地伸向那根捆住包裹的繩子,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划,拇指粗的尼龍繩應聲而斷。
我能想像得出來,她這樣的頂尖人物,手邊的任何物品都是極有來歷的,這柄小刀應該就是瑞士維氏品牌里的特供品,鋒利程度能跟美軍的戰朮格斗刀相提并論。以前很少聽顧知今談到自己的妹妹,現在看來,顧傾城肯定是個比顧知今更深藏不露的高手。
拆去海綿與毛毯的時候,顧傾城的動作越來越輕,仿佛里面包著的不是木制古琴,而是一個熟睡在襁褓中的嬰兒,任何粗暴的動作,都可以傷害到稚嫩的孩子。
古琴終于在陽光下露出全貌,紫黑色的琴板反射出的光芒,瞬間吸引了王江南貪婪的目光,一個勁地嘖嘖贊嘆:“啊……好東西,真是好東西!不錯,不錯!”
他走上前,大言不慚地伸手去摸琴弦,顧傾城腕底的小刀一轉,格住了他的腕子,極有禮貌地笑著:“王先生,這架琴,是我跟風先生的一筆重大交易,請不要隨意動手。”
刀鋒上的寒光,在王江南眉睫上一晃而過,映亮了他尷尬的表情。以他的武功,竟然沒能及時避開小刀,不能不說是最丟面子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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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五湖古琴(上)
王江南退后一步,臉上驟然變了顏色。雖然身邊沒有更多的神槍會人馬在場,但他已經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了。
顧傾城神情自若地接下去:“家兄說過,王先生的祖上名滿江湖,要我有機會見面時,多向王先生請教。這次來得太匆忙,國境手續也太繁瑣,所以家兄為王先生准備的見面禮沒顧得上帶,記得是二戰初期隆美爾用過的兩柄短槍,上面鑄著希特勒的親筆簽名,希望下次王先生路過港島時有空面交。”
王江南愣怔了一下,堆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隆美爾的佩槍?太名貴了,無功不敢受祿。”
蕭可冷低聲長嘆:“看來顧小姐是有備而來,連十三哥苦求的名槍也准備好了。”
任何雙方溝通關系的捷徑,就是“投其所好”四個字,看王江南的臉色,有了隆美爾的佩槍做禮物,就算顧傾城再怎么駁他的面子都無所謂了。
顧傾城抬了抬眼鏡,低頭在琴弦上輕輕一吹,立刻一陣纖細的琴聲便飄了起來。她側耳傾聽,眼睛不停地眨著,直到琴音裊裊消失,才滿意地抬起頭,再度審視著琴板、琴弦,喃喃輕嘆著:“果然是絕世名琴,無可匹敵……無可匹敵……”
她似乎忘記了我還穿著濕淋淋的衣服,只是醉心于琴,眼睛几乎貼到琴身上去,但卻沒有伸手拂弦。
關寶鈴的門開了,她換了一身白色的運動裝,那應該是蕭可冷的衣服,尺碼略微有些小,但長發披垂在肩后,比起狐裘長裙的高貴裝束,此時更有一種獨特的動感韻味。或許是有點勞累的緣故,她出門時身子有些搖晃,伸手扶住門檻,喘息略微顯得有些急促。
顧傾城感覺到了什么,猛然抬頭,目光與關寶鈴相對。
這是兩個大美女無聲的較量,關寶鈴勝在外表驚艷靚麗,而顧傾城則有更深刻的內涵,并且一舉一動,透露出大家閨秀的超然典雅,更有一種飽讀詩書的秀外慧中表露無遺。
“天后巨星關寶鈴小姐?”顧傾城笑了,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顧小姐,久違了。”關寶鈴的表情有些冷淡,想必是遵從著兩人以前的君子協定。
在她們兩個的艷光照耀下,蕭可冷頓時黯然失色,猶如一塊黯淡無光的石子擺在一粒珍珠與一方美玉旁邊,不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顧傾城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把自己的十指細心地擦了四五遍,才抬起手,斷斷續續地在琴弦上拂動了几下,聲音由低沉柔和轉入高亢明亮,層次清晰分明,悅耳動聽之極。
她停住手,半仰著臉神往地聆聽著琴弦的裊裊余音,驀的一聲長嘆:“好一個‘昆山玉碎鳳凰叫’——只有這樣的古琴才能奏出通神招靈的音韻,古人能以‘高山流水’尋覓知音,誠不欺我……誠不欺我……”
關寶鈴走過來的時候,王江南的眼神又開始閃閃發亮起來,但我能猜到他的心思,有大亨這塊巍峨巨石存在,他該不會再次自尋死路。而且到了現在,關寶鈴明白無誤地與我走得極近,他再不自量力插手進來,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顧小姐,琴還可以嗎?”關寶鈴面露微笑。
顧傾城抬頭,敏銳地意識到了關寶鈴的言外之意:“怎么?關小姐不會又要幫王先生哄抬物價吧?怪不得古琴的價格一升再升,家兄知道有高手在暗中支招,卻沒料到會是關小姐。早知道你對古琴感興趣,我倒不如早些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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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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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欲擒故縱,剛才見到古琴正身時那種如痴如醉的神情,已經暴露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其實關寶鈴有點誤解我的意思,琴的價格高低無所謂,我只想知道它的奇妙之處,借此找到鑑真大師的簫聲、徐福東渡后的歸宿、古琴的輾轉經歷這許多看似漠不相關的線索背后,到底藏著什么祕密?
日本的文物管理制度非常嚴格,就算我肯把琴轉讓,要想平安帶出海關,仍舊是一道難題。
關寶鈴仰起下巴,微微一笑:“顧小姐把我想得太貪心了,古人說‘胭脂送美人、寶劍贈壯士’,談及古琴,整個亞洲沒有人比顧先生、顧小姐更有研究,所以,只有在你們手里,它才不會被埋沒。我不是商人,風先生更不是,所以希望能有一個公平合理的價格,對不對?”
顧傾城似乎沒料到關寶鈴會這么爽快,有一瞬間的愕然,但隨即拉開了小包的另一個夾層,取出一本支票簿,客氣地向著我問:“風先生,我們可以成交了嗎?關于古琴的所有資料,我們可以坐下來詳細說,可以嗎?”
我對支票的興趣不大,但只有收下支票,顧傾城才有心情談及它的來歷,所以也痛快地點頭:“好,可以成交——”
驀的有人大笑起來:“什么?這么好的東西,不拿到索斯比拍賣行去求個好價錢,反而賣給顧知今那個狡詐的古董販子,簡直是明珠暗投。風,這架古琴我要定了,顧小姐出什么價格,我總可以多出一倍。”
兩個人攜著手,大步走出大廳的門口,氣定神閑地站在台階上。其中一個,右手里握著金光閃閃的兩寸長煙嘴,一根粗大的巴西雪茄剛剛燃到一半,青煙隨風而飄。那是大亨,開口競價的也是他。
另外一個,身子松松垮垮、肩膀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一身破舊的牛仔裝應該有几個星期沒洗過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的頭發更是亂得像剛剛被襲擊過的鳥窩,只有一雙睡眼惺忪的怪眼,直盯著我,滿臉都是壞壞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燕?你已經……到了?”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的行蹤與速度簡直匪夷所思,我們通電話時,他還躲在科威特,現在卻徑直在這里出現。
小燕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甩開大亨的手,蹦蹦跳跳著跑過來,先不理我,向著蕭可冷深鞠一躬:“三姐,大姐要我代她問你好,還說給你買了一大堆名牌的鞋子、皮包、首飾、化妝品,問是寄到二姐在埃及的住處還是直接發到這個什么尋福園來——嗯,她還說,看你什么時候有了男朋友,先用電子郵件發照片給她,等她同意才能往下發展,還有……還有……”他嘿嘿怪笑著,撓了撓“鳥窩”,不好意思地閉上了嘴,顯然剩下的部分都忘掉了。
我大致明白蘇倫、蕭可冷與燕遜的關系,燕遜年紀最大,是所有人的大姐;蘇倫排第二、蕭可冷排第三,小燕年齡最小,依次叫她們做“大姐、二姐、三姐”。
那個神祕的燕遜,雖只通過一次電話,但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蕭可冷伸手攙扶他,開心地笑著:“免禮平身!免禮平身!”這一刻,她是真正放松而開心的,可見他們四個組成的小團體,比親姐弟還要貼心。
小燕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旋即圓睜怪眼看著我:“風,那些密碼呢?我二十四小時不睡兼程趕來,就是為了它們,快些給我吧?”他伸出枯黃的鳥爪一樣的怪手,極不禮貌地探到我面前來。
這個名滿全球的少年黑客,向來是想到什么馬上去做,于人情世事方面絲毫不顧。
“密碼沒了,或者小蕭可以向你說明一切,OK?”我向蕭可冷使了個顏色,要她先帶小燕離開,免得攪局,在顧傾城面前失禮。
蕭可冷走過來,拖起小燕的手,不顧小燕的掙扎,一直走向右翼自己的房間。
王江南跟小來悄悄退了下去,在大亨面前,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會感到自卑難堪,所以不如早早退避三舍,免得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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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五湖古琴(下)
大亨豪氣逼人地大步走過來,用手里的雪茄煙指向古琴,再次盛氣凌人地笑著:“風,我要把它買下來送給寶鈴,做為她北海道之行的紀念。或者顧小姐還有心情競價,總之,我會把她給出的數字乘以二,開支票給你。”
現場只剩下我、顧傾城、大亨和關寶鈴,在正午的陽光下,氣勢如虹的大亨,帶著睥睨天下的豪情。
我已經不再嫉妒他跟關寶鈴之間的關系,因為我曾讀懂了隱藏在她思想深處的祕密,自己心里的解已經徹底斬斷。
“葉前輩——”顧傾城又推了推眼鏡,謙遜地鞠躬,迅速收起了支票簿。要想跟大亨斗富,只怕得有比爾蓋茨的身家才勉強可以一試,而且比爾蓋茨擁有的大部分是不動產,大亨則是瞬間可以簽寫的現金支票。
大亨擺擺手,咬住煙嘴,吸了一大口,再緩緩吐出來,讓上等雪茄的香氣隨風飄向我。
“久仰葉前輩盛名,在港島也曾遠遠地目睹過您的威儀,沒料到在這里能遇上——”任何時候,顧傾城都仿佛是不卑不亢、進退有據的,似乎永遠都胸懷錦繡,可以應付任何突發事件。
陽光從她背后照下來,那几綹半露半藏在黑發里的金發,像是蘋果電腦的廣告一樣,在一大片黑白里跳脫出一縷精致動人的金色,足見匠心獨運。
大亨滿臉紅光,這几天應該吃得很飽,也睡得很足,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連肚子也明顯地隆起了。他用鷹一般狠辣的目光,掃向顧傾城的臉:“小顧派你來的吧?在港島時,我曾好几次照顧他的生意,讓他獲利頗丰。這樣,你打個電話給他,就說古琴我定下了,誰也搶不走。或者等寶鈴玩膩了,我會派人送給他,不收一分錢。”
這就是大亨,每句話說出來,都要在地上砸個坑似的,言外之意,別人只有服從的份兒,不得抗拒或者討價還價。
我瞟著他的側面,覺得他的眉眼也沒有之前那么討厭了,相反的,倒有几分親切。
“關寶鈴是大亨的女人”——我又想到了這句話,但此刻只覺得它很可笑。
顧傾城淺淺笑著,從皮包里取出一張對折的粉色信箋,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大亨:“葉前輩,這是‘粉眼龍婆’給您的信,托我轉交,請看一下。”她每一次都說自己跟別人是在尋福園偶遇,但所做的准備又是極其充分,可見早就把可能在本地遇到的人物都做了考慮。
關寶鈴不是江湖中人,自然對“粉眼龍婆”這個名字懵懂不知,而我跟大亨則是同時吃了一驚,大亨甚至還駭然地向后退了半步,借猛吸雪茄的動作來掩飾著自己心頭的不安。
粉眼龍婆,是亞洲地區最大的毒品走私寡頭,她的勢力涵蓋金三角的毒品生產基地、緬甸走私線、港島中轉站、新馬泰菲四地中轉站,外加一切通向美國各大毒品需求旺盛城市的海路碼頭。黑道上的毒品大買家,一提到“粉眼龍婆”四個字,都得畢恭畢敬,以“晚輩”自居,否則說不准什么時候得罪了她,所有上家貨源就全部給掐斷,不得不退出毒品銷售這塊黃金市場了。
另一方面,粉眼龍婆又是亞洲區域內的相朮、卜巫、通靈朮、五毒教、降頭朮、苗疆蠱朮等等邪門怪道的總盟主,她要想算計某個人,那個人就只有等死這一條路好走。
“我跟‘粉眼龍婆’向來沒有關系,怎么會……有信給我?”大亨有些失態了,這也有情可原。以對方的下毒手段,只憑這一張信箋,就能讓他死一百次。
“晚輩不知道,只是龍婆有托,我就聽令行事。”顧傾城的殺手锏,瞬間壓制住了大亨的氣勢,但她臉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
大亨向四周看了看,沒有一個人影,連瞭望塔上的人也縮回頭去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漲紅了脖子,并不准備接這信箋。
關寶鈴不知深淺地上前一步,笑著問:“我來看看行嗎?這位前輩肯定格調高雅,并且最喜歡粉紅色,所以才用這么精致的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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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我覺得滿院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住了,看著關寶鈴的手伸向信箋,我想都不想,及時伸手搶在她前面觸到了信箋,急促地說:“我替葉先生接信,對龍婆前輩的大名也早久仰了——”
顧傾城松開了潔白修長的手指,信箋帶著輕微的寒意落進我手里。
“風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值得我們江湖中人好好學習,看在這一點上,無論如何我都要開個更高的價錢出來,好讓你盡量多賺一筆,怎么樣?”顧傾城笑起來,頭發的邊緣被陽光鍍了一層金黃。她抬起左手攏了攏頭發,腕上的白金鑲鑽手鏈和食指上戴著的鑽戒,都夸張地放射著耀眼的寒光。
我冷笑著回了一句:“不必。”
如果不幸中了“粉眼龍婆”的毒,也是為關寶鈴心甘情愿去做的,不會有絲毫的埋怨。我轉過身子,把信箋捧到大亨面前,經過這一番倒手,就算信箋上下了度、布了詛咒,也全部被我擋掉了。
大亨皺了皺眉,撮唇一吹,信箋被吹得翻開,四五行流暢的漢字顯露出來。為了避嫌,我馬上扭頭,不肯偷看。
由古琴引出的這段插曲,讓我有一點點沮喪,似乎沒必要把大量心思和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我只想弄清古琴在追索“海底神墓”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最該著手做的,應該是拆解尋福園的事。
當然,這件事要跟蘇倫商量溝通,至少先得到她的同意。
“哼哼,‘黑巫朮之神’昆拿?他能破解得了別人下的詛咒?我看未必!”大亨在自言自語,氣勢收斂了一大半。
院子里的氣氛突然變了,因為一提到“黑巫朮”這個詞,關寶鈴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鎮定自若、氣勢如虹的大亨也不知不覺開始退縮,只有顧傾城依舊保持冷靜,向我微笑著:“其實,這封信并沒有什么背人之處,風先生可以看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破解黑巫朮的辦法并非只有一種,龍婆請‘黑巫朮之神’出馬,只是不想葉前輩這樣的高手處處受制,墜了亞洲玄學人士的名聲。”
她的聲音,讓人不由自主地順從,愿意照著她的話去做。
我低頭看著信箋上流暢的王羲之體行楷小字,墨跡淋漓,竟是正宗的中國傳統書法,功力深厚。
“昆拿已經找到下咒之人,十日后到達北海道。人在江湖,任何事都可以談,給老婆子個薄面如何?江湖不老,如果能為葉老弟分憂解難,是老婆子的榮幸。”几行字一氣呵成,落款處,是一個粉色的篆體“龍”字印鑑。
雪茄很快吸到了盡頭,大亨猛的被嗆住了,劇烈咳嗽起來。他惱火地取下煙嘴,狠狠地在旁邊的一棵枯樹上捻滅了煙頭。
“琴我要定了,顧小姐遠來一趟,長途奔波辛苦,我可以開張支票給你,以彌補你們兄妹的損失。”大亨的氣勢受了壓制,但說過的話卻是不能隨意更改的。關寶鈴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畢竟留不留這架古琴,對她來說,并不重要,何苦多生些事出來?
顧傾城一聲輕嘆,伸手取回了信箋。
關寶鈴張嘴要說什么,大亨捉住她的手腕,回頭向她的房間走去,只把我跟顧傾城留在原地。
這種變化,出乎我的預料,腦子里一直盤旋的几個問題剎那間被打亂了。當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向大廳望過去的時候,別墅主樓猙獰險惡的“九頭鳥掙命”格局又一次凸顯在我視線里——“或者水面上的神諭是有道理的?破除這邊詭譎的別墅布局之后,就能影響到大亨身體里的詛咒?但楓割寺的神諭、尋福園別墅會對遠在危地馬拉的‘黑巫朮’有什么影響?”
這些問題能把人的頭都想得炸開,在陽光的照射下,我覺得一陣陣天旋地轉,向后退了兩步,倚在車門上。
在楓割寺的日子,每一晚都不能安睡,精神已經耗費過度,我想起了二樓臥室里那張柔軟的床,真想立刻上樓,扑倒在那張床上。
“風先生,風先生,你沒事吧?”顧傾城的聲音恍惚而遙遠,并且她的臉湊到我眼前,模模糊糊地像隔著一層輕紗。我想邁步向大廳走,心慌得厲害,腳下也仿佛踩在云團里,掙扎不得,只挪動了半步,向前一栽,毫無辦法地壓在了她的肩上。
風拂動琴弦的聲音清晰傳入我的耳朵,我重新清醒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床前端坐著,不是蘇倫、不是蕭可冷更不是關寶鈴。她渾身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高貴地端坐著,手里應該是握著一本書。
“我……怎么了?”我呻吟著,頭疼得厲害。
“不過是普通的受涼感冒,很快就會好。”她回答,原來是顧傾城。
我艱難地翻了個身,不知自己是怎樣到了床上的,不過總算明白這是在二樓臥室里,出門之后就是那個抱著座鐘的青銅武士,再過去一間,則是滿屋藏書的書房。如果決定拆除別墅,所有的東西可以搬到東面那座別墅里去,不是什么大問題,但這尊青銅武士像肯定要動用吊車來裝運。
“蓮花鑰匙、水下的門、武士像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嗎?”我想打電話給蘇倫,但自己的電話早就浸水了。
“別動,你剛吃過藥,需要臥床休息。”我剛想支撐著起來,她的手已經壓在我肩膀上。
我有氣無力地苦笑著:“關……關小姐怎么樣?她也感冒了吧?我想去看看她……”
蕭可冷帶著絲絲怒氣的聲音響起來:“還是免了吧!她沒事,有大亨的呵護,什么病都難不倒她。”
燈光有些晃眼,我無力地閉上眼睛,沒心情跟蕭可冷爭辯什么。
“唔,風先生,你太累了,可能是長期睡眠不足的緣故。只要安心睡二十四小時,一定會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不必擔心其她人。”我喜歡聽顧傾城說話,斯文溫柔,跟蕭可冷完全不同。
我記起了古琴的事,抱歉地閉著眼苦笑:“顧小姐,琴的事,沒料到會有那么多變化,害你白跑一趟了。”
這句話,引起了顧傾城與蕭可冷同時發出的笑聲。蕭可冷搶著說:“大亨已經撒手,任顧小姐帶走那架琴。‘粉眼龍婆’發出的親筆信,連美國總統都會給面子,大亨又怎么會這么不懂江湖規矩?而且,龍婆調動了麾下的一切力量,是在為大亨幫忙對付‘黑巫朮’的詛咒,如果他再不識抬舉,可就不夠明智了!”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蕭可冷的話太直白,帶著很大一部分個人情緒,一旦傳出去,難免會在大亨那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顧傾城一笑,淡淡地問:“蕭小姐對大亨似乎成見頗深啊?其實江湖上的事,還不是大家互相給面子、相互捧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都有力所能及、力所不及的事。龍婆對葉前輩也是很尊敬的,他們一向是互通聲氣的江湖朋友,所以,大亨肯看在龍婆份上給我面子,做晚輩的,只有感激而已。”
她的話說得漂亮,并且不動聲色地捧了大亨一次,可謂八面玲瓏之至。
我昏昏沉沉地再次入睡之前,驀然想到:“如果‘粉眼龍婆’能破解黑巫朮的詛咒,是不是就不必拆解尋福園別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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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古琴之爭(上)
雖然一直躺著,但頭疼欲裂的感覺始終沒有減輕過。昏睡中,我知道太陽重新升起來了,自己竟然睡了半天加上整整一晚?
黃昏醒來,目光穿過臥室的門,落在那尊青銅武士像上。泛黃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仿佛是攝影師刻意營造出來的老照片的意境,帶著說不盡的悠然滄桑。
從一開始我就懷疑過他擺放的方位,面向西北,而不是正西或正北,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看到他腰間的劍,自然也想起了被甲賀忍者搶走的那張莫名其妙的古代地圖——“那是多久前發生的事了?”我自言自語著起身。經過了楓割寺里那一系列的緊張變化,我覺得自己成長了很多,心境也不知不覺變得成熟起來。
“如果真的把這棟建筑一點一點拆解開,會找到什么?”
我閉上眼睛,再一次回憶著自己到達尋福園之后發生的點點滴滴,那些神祕的水泡聲時隱時現、關寶鈴在洗手間的神祕消失和重現……几乎可以肯定,大哥建這么一座格局凶險的別墅出來,必有深意。只是以手朮刀那么高的智慧,怎么會一無所獲呢?
頭疼欲裂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又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書房里忽然有人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我立刻判斷出那是顧傾城的聲音。關于古琴的歸屬,她不會是大亨的對手,所以注定要白跑一趟了。
一陣電子音樂的電話鈴聲響起來,她壓低了聲音開始接電話:“嗯,我知道時間寶貴,但風先生一直在昏睡中,我總得講些禮貌吧?古琴的真實性無須懷疑,至于價格方面,還可以上浮一點,我自有分寸,再說,海上供給線一直暢通無阻,區區几個日本人有什么可擔心的?”
她的聲音充滿自信,有種刀山劍林勝似閑庭信步般的高手風范。如果通話的另一方是顧知今的話,看來他們兩兄妹對古琴也是志在必得。那么,他們有什么本事能夠對抗大亨的一手遮天呢?
收線之后,書房里又傳來翻動書頁的動靜。
外面靜悄悄的,別墅被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所籠罩著,即將到來的黑夜更助長了這種氣氛的不斷加重。
我慢慢起床,身上早就換過了棉質的睡袍,迷迷糊糊中竟然忘記了幫我換衣服的是誰。
“風先生,你感覺怎么樣?”顧傾城適時地出現在書房門口,手里握著一卷俄文版的書,目光沉靜如水,透過平光眼睛的水晶鏡片,帶著一絲笑意望著我。她的站姿,是標准港島寫字樓女文員的姿勢,但胸懷錦繡的氣質,卻是連很多大公司的女總裁甚至港島政府的女議員都無法相比的。
我抱歉地一笑:“還好,只是古琴的事耽誤了顧小姐的行程,實在不好意思。”
客廳里到處一塵不染,可能是出于信子的辛勤打掃,特別是那尊武士像,更是擦得一塵不染。
顧傾城輕拍著手里的書,頗有深意地笑著:“最美的花朵,只會被善于等待的旅人欣賞,對不對?為了五湖古琴,就算在北海道滯留十天半月的,又有何妨?”她的眉雖然細,卻極其有韻味,隨著書卷氣濃重的措辭,偶爾飛揚跳動著。她說的每一段話,都帶著吟詩作對般的頓挫,不像是普通人的尋常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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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0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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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進沙發里,系緊了睡衣的腰帶,想起大亨泰山壓頂一樣的決斷氣勢,更覺得以顧傾城的書卷氣無法跟他的王道霸氣對抗,倒不如換上顧知今的市儈氣更合適一些。
“風先生,關于古琴的價格,你還有什么異議嗎?”她倚著書房的門框,好整以暇地問。
掌控客廳氣氛的天平又在向她那邊傾斜,我意識到了這一點,身子重重地后仰,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顧小姐,大亨與你一樣出身于港島江湖***,他的行事手段,想必你不會陌生,所以,為了你的安全,最好別跟他對抗。我對令兄的‘和氣生財’這條處世原則非常贊賞,希望你也有同樣的高明見識,可以嗎?”
顧傾城仰面一笑,扭頭回書房去放書,留下一句:“謝謝關心,但我知道,大亨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那本原版的俄文書,就是《諸世紀》的前蘇聯譯本,那么多書,她偏偏揀這本閱讀起來很費勁的版本,讓我心里一陣驚疑。
她重新走回來時,先看了看腕表,非常肯定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訂制了一套紫檀木的琴箱,此時大概運到札幌機場——當然,如果風先生這邊交易不成問題,明天中午之前,我就能順利返回港島,那么我跟家兄,都會對風先生表示十二萬分的感謝。”
江詩丹頓表上的鑲鑽,同時放射出十几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我對面的青銅武士像,而她不經意地捋捋頭發的動作,更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鎮定。
我知道一定是在自己昏睡時又發生了什么逆轉現象,大亨已經放手,她才會著手安排帶古琴撤退的步驟。
“風先生,你不想問些什么嗎?”她并不落座,抱著胳膊在客廳里來回踱了几步,像是一個沒有聽到熱烈掌聲的舞者,未免有小小的失落。
“琴在哪里?”我問。
她一陣錯愕,但仍然及時回答:“在右翼的一間空房子里,我需要將它放置在室溫十二攝氏度左右的空間里,以此保持琴板的線性變形。”這個問題無關大局,并不是她期望我問的。
“那么,琴的來歷呢?它里面到底隱藏著什么祕密,能值得令兄這樣精明的古董商人開出天價?”不等她回答,我舉起雙手,鄭重其事地補充:“顧小姐,請你告訴我真實答案,如果是些莫名其妙的搪塞理由,不如不說,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注意到書房里同樣一塵不染,所有的書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安子死了,信子自己一個人仍然做著同樣的工作,應該非常辛苦——我從來沒減輕過對她們姐妹的懷疑,耶蘭和安子的死來得相當突然,我寧愿相信是安子的異常表現讓她背后的主使者下了殺手,而耶蘭只不過是適逢其會的墊背者,借以分散人們的懷疑視線。
“咳咳……”顧傾城低聲咳嗽起來。
我的視線落在武士像上,越來越覺得他面對的方向怪異無比。那柄佩劍無法拔出這件事,應該預示著某種特殊機關的存在,是機關控制了佩劍?還是佩劍的進出控制著機關?
這尊武士像上并沒有銘牌刻印,所以只能按常理判斷他的產地是中國,而中國歷史上曾出現過數以萬計的機關設計高手,連能飛能叫、栩栩如生的碧玉蟬都能做出來,早就達到了“無所不能、登峰造極”的絕妙境界。如此龐大沉重的武士像,要在他內部安置十几套機關,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風先生,其實知道不知道五湖古琴的來歷,對你沒有任何用處。你不想聽假話,我也不想說真話,怎么辦呢?”她為難地推了推眼鏡,仰起臉思索了一會兒,想出了折衷的辦法:“我只能籠統地說,它的琴弦可以發出某種特殊的聲音,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祕密——只是猜測而已,還沒能得到最后的肯定。這樣的答案,你還滿意嗎?”
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陣喧嘩,我起身從窗子里向外看,大門外的公路上,連續駛來了六輛灰色的加強型警車,每一輛里都坐滿了頭戴鋼盔、表情嚴肅的武裝特警隊員。
瞭望塔上的狙擊手們沒膽量向警車開槍,所以六輛車長驅直入,沖到別墅大廳前的台階下,嘎然而止。車門大開,一共跳下三十名懷抱沖鋒槍的特警,四散分開,一隊進入大廳,一隊控制大門到台階的林蔭道,另外四隊逼向四角的瞭望塔。
黑道人物再怎么說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與警察對抗,先機一失,立刻全局受制。
顧傾城重復了一句:“風先生,如果答案滿意的話,我們可以交易了嗎?”她對外面來的警察并沒看在眼里,只是鎮定自若地進行自己的工作。
我向窗外指了指:“顧小姐,就算你買到古琴,怎么運出去?”
顧傾城笑起來:“風先生說笑話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須多問?”
我也跟著笑起來,要想挾帶私貨離開日本,海上異國商船是最好的祕密通道,只是當我們看到一輛加長的黑色丰田皇冠車平穩地出現在公路盡頭時,顧傾城臉上的笑容立刻止住。那種型號的汽車,丰田公司僅僅生產了一百輛,全部是亮黑色,并且僅供日本皇室使用,上面根本沒有行駛牌照,而是嵌著一張一尺長、三寸寬的銀色金屬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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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古琴之爭(下)
“顧小姐,這次你還覺得能順利帶走古琴嗎?”藤迦是皇室公主,這次來的,百分之百是曾經來過的大人物。那么,屬于皇室的古琴,必定會被重新收回,豈能容別人覬覦?
“為什么不能?如果不是一直擔心會連累風先生,我早就帶它離開了。大人物來了更好,不給你帶來任何麻煩,我們的交易干淨放心,免得貽笑江湖。”
她的皮包就挂在門邊的衣帽鉤上,順手取下來,拿出支票簿,嚓地撕下一張,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八百萬英鎊?”我捏起支票的一角,輕輕一彈,發出“咔”的一響。
顧傾城給我的印象,心機深不可測,任何難題到了她手里都會像亞歷山大劍下的繩結一樣,應聲而開,但在以前途經港島時,似乎并沒有人提起過她,就算在顧知今的商業伙伴們,也從沒有人提到她。
“不滿意嗎?”她取下眼鏡,眼神深幽冷靜,黑白分明,像是兩泓波光粼粼的寒潭。比起關寶鈴來,她不夠妍媚,但卻多了一種秀外慧中的沉穩。那副眼鏡,也是范思哲的這一季新品,兩條鏡腿上,各鑲著兩粒細小的亮鑽,
“滿意。”我折起支票,放進口袋里,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辦法再化解大人物的洶洶來勢。
她在審視著我的臉,嘴角微微翹著,帶著若有所思的笑容:“我知道風先生對琴的來歷仍舊存著疑惑,但我不想信口胡說,跟市井屠釣之輩一樣,不負責任地人云亦云。或者以后有機會,我們可以詳談?”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第一個沖上來的竟然是大人物的保鏢隊長鷹刀。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四名高度警惕的凶悍特警,手里的沖鋒槍直逼顧傾城。
“顧小姐,有人舉報你非法倒賣運輸國家文物,并且有刺探本國政治情報的不良傾向,所以,必須帶你回安全防衛廳去隔離審查。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否則動起手來,會讓顧知今先生面子上不好過,聽懂了嗎?”
鷹刀并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一上來先扣了兩頂大帽子在顧傾城頭上,免得別人站出來攔阻講情。他的臉色陰沉不定,目光不住地向四面逡巡著,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顧傾城放好支票簿,重新戴上眼鏡,仰起下巴冷笑:“什么事?我持有美國公民護照,沒有觸犯日本法律,何必動刀動槍的?難道這就是日本政府對于外來商務投資者的歡迎方式嗎?”
她的腰肢非常纖細,卻不是關寶鈴的那種柔弱,而是充滿了韌勁,舉手投足間動作無比和諧。從她不算太順暢的呼吸中,我能判斷出,她身上帶有暗傷,任何時候都不能發動全力,所以武功不會高明到哪里去。
顧傾城哈哈一笑:“什么?刺探情報?你一定是搞錯了,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學教授,間或做國外金融投資顧問,對你們日本人的政治絲毫不感興趣——”
我注意看鷹刀的臉,突然插嘴進來:“鷹刀先生,你是在找一架古琴?”
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困惑,既然“五湖”古琴那么有來歷,應該在日本的知名度很高才對,怎么會被歷史淘汰,淪為“幽篁水郡”里的棄物?至少,一架價值八百萬英鎊的古琴,總得需要配備專業的保安隊伍擔任警戒才對。再者,以“賊不空手”聞名的“黑夜天使幫”又怎么會放過它?
剛才在與顧傾城的對話中,我始終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問題,但卻找不到答案,想必她也沒有那么容易告訴我。
“對。”鷹刀瞇起眼睛看著我。我們是第二次見面,不過,只是相互認識而已,談不上任何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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