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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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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13
引言回覆
“老師,我實在等不到了,三個月裡,神之潮汐頻頻溢出,或許等不到悟出進入‘海底神墓’的路徑,神之潮汐便泛濫到足以淹沒楓割寺、淹沒北海道的地步。我們沒有可拯救萬世的方舟,茫茫大海,如何自處?”
他們自從現身之後的對話,說的全部都是中文,可見中國文化對日本佛教的影響有多么深遠。
這些話我聽不太懂,但是“神之潮汐淹沒北海道”這樣的怪事,似乎也是聞所未聞的新鮮論調。
男孩子,也就是張百森嘴裡的“閑雲大師”,微笑著聽著兩名高僧的對話,忽然抬起雙掌,慢吞吞地伸向藤迦躺著的棺材。
一股和暖之極的熱風從他掌心裡迸發出來,把客廳裡所有人的衣襟都吹得向外飄飛著。特別是抱著他的張百森,非但衣襟亂飛,腿腳已經發力坐成長橋大馬,看得出是在極力支撐著來自閑雲大師的巨大壓力。
“ ……嚓、 嚓”連續兩聲,張百森腳下的青磚碎裂了兩塊,與方才五僧合力抵御張百森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我的目光無暇觀察張百森漲紅的臉,因為此刻棺材內的藤迦忽然飄了起來,身子上懸,頂在玻璃蓋子上。
“暴哪 庵咿牛摩哞……”閑雲大師嘴裡開始出聲誦經,雙掌發出一陣陣難以抑制的劇烈顫抖。
藤迦的睫毛一直都在劇烈顫動,彷彿下一秒鐘就能呼的一下睜開眼睛,而且她的呼吸節奏明顯加快了一倍有余,頸下的血管急速擴張,幾乎要從雪白的皮膚上迸裂開來。
閑雲大師的動作維持了接近一分鐘,額頭上的皺紋越陷越深,表情緊張過度以至於都變得奇怪扭曲了──一分鐘後,他頹然地放開手,氣喘吁吁地抬手擦汗,藤迦的身體也噗的一聲重新跌落在棺材底部。誰都看得出來,他試圖用無上法力催動藤迦醒來,結果徒勞無功。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吧。世間萬事萬物,都要靠‘有緣’兩字,千萬不可強求。”坐在樹洞裡的布門履大師說完這句話,無聲無息地晃了晃,樹身上的一面樹皮雕刻成的門扇緩緩閉起來,大樹渾然一體,根本看不到樹洞的存在。
火光一閃,龜鑒川已經躍出樹洞,與閑雲大師面對面站著。他的身材也不是十分高碩,清瘦羸弱,給人以骨瘦如柴、弱不禁風之感。
“這些……‘煩惱絲’……留之何用?”他撫摸著自己的頭髮,唰的一聲,亂蓬蓬、臟兮兮的頭髮全部脫落在地,亮出他那張嬰孩般稚嫩的臉,跟閑雲大師的七歲男童的外貌相得益彰。
得道高僧能夠“返老還童、鶴發童顏”──這已經是佛家傳濫了的軼聞,至少今天在楓割寺這同一個地方就看到了兩位。
剛剛被龜鑒川訓誡過的天龍僧一直都在旁邊默立著,此刻轉身,慢慢走出客廳。門外的僧人自動讓開一條通道,直到他走到院子中央,向著正南的寶塔方向,緩緩盤膝坐下。
象、獅、虎三名老僧臉上出現了黯然悲哀的感嘆表情,悟道之後的“涅 ”是佛門弟子拋棄肉身、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的必經通道。在高僧的思惟境界裡,涅 是個“生而死、死而生”的轉化過程,是最快樂的事,但對於普通人而言,生離死別卻是最痛苦不過的經歷。
“他走了。”龜鑒川微笑著,不過一個嬰孩面容的人用這種心如死灰的聲音說話,讓我的胃裡極度不舒服。
“對,他走了,慧根泯滅之後,相伴而生的是更高深的智慧之樹,我們呢?總要為轉生人做點什麼吧?”閑雲大師回應著,目光流轉,不停地在我和藤迦之間來回看著,同時雙手十指不停地掐來捏去,似乎在計算著某種東西。
在剛才不停變化的格局中,水流聲其實一直都在響著,只是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樹洞裡兩位高僧身上,暫且把詭譎的水流聲忘掉而已。
就在閑雲大師的聲音落地後,水流聲一下子擴大了十幾倍,變成激流湍瀑一樣的嘩嘩、呼呼聲。外面的僧人們又開始大聲誦念佛號經文,跟水流聲抗衡著。
神壁大師“啊”了一聲,面如死灰地跨到龜鑒川面前︰“大師,詭異的‘無名之火’又要出現了,請大師出手,救救楓割寺裡的後輩弟子吧……”此時,外面的僧人已經四散躲避到牆邊、廊下、花木後面,似乎有什麼危險的變故就要發生。
龜鑒川昂著頭,仔細聽了幾秒鐘,坦然但又無奈地回答︰“既然稱為‘無名之火’,何須管它?平心靜氣、精神恆定,隨它來去好了──”
張百森雖然沒有東張西望,但他的眼珠子一直都在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做為中國首席特異功能大師,他曾無數次作秀過頭部不動的情況下,眼睛能看到三百六十度範圍內的任何東西。現下,他不必回頭,肯定也能把院子裡的情況盡收眼底。
我以為“無名之火”不過是佛門的一句用典,以前用來指心頭怒火或者是“沒有原因的邪火”,從來不覺得它會成為實質性的東西。看到神壁大師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此時水流聲已經上升到一個高潮頂點,空氣裡突然多了一種焦糊的味道。
僧人們“呀”的齊聲尖叫起來,因為就在水聲達到鼎沸程度時,院子中央盤坐的天龍僧頭頂陡然冒起了一股火焰。我沒看錯,那是確確實實的火焰,像是剛剛打開的煤油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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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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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背對我們的,所以看不到起火之後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從背影看,並沒有任何痛苦掙扎的動作。
驚駭萬分的張百森呼的轉身向外,看著頭部已經被火焰包圍的天龍僧。
閑雲大師的右手猛的抬了起來,五指並攏成“鶴嘴”的形狀,向前急速伸出。我相信他有隔空滅火的異能,可惜這火焰來得如此奇怪,若是一下子就把它熄滅掉,豈不失去了一個大好的研究機會。
“慢──”龜鑒川身子一晃,搶過來,一把攥住了閑雲大師的五指。他的手掌粗 巨大,如同鷹爪,倏的把閑雲大師的手握在掌心裡。
他們兩個,都是武功到了無敵巔峰狀態的絕世高手,雖然是無意中的手掌碰撞,肯定也會有意無意地帶著“較量比試”的意思。
“啪啪、啪啪啪啪”,張百森腳下的青磚碎成粉末,雙腳在一瞬間下陷了二十厘米有余,可見閑雲大師的身子給予了他極大的壓迫力。當他把壓力轉向腳下地面時,如同兩只重力打夯機在拚命夯砸著堅硬的地面。
龜鑒川的樣子也好不到那裡去,兩臂和上身的僧衣“嗤啦”一聲,碎裂成數百塊破布,緩緩飄落,渾身只剩下一條灰白色的長褲和腳下的布鞋。交手雖然只有一招,卻有石破天驚的威勢。
“我們……可以……看看……情況……再……決定……”斷斷續續從嘴裡迸出了五個詞之後,龜鑒川張大嘴 的一聲,長吸了一口氣,放開手掌,發出很響的“咕嚕咕嚕”吞氣聲。
閑雲大師點點頭,“呼──”的吐了口長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陰晴不定。
火焰已經裹住了天龍僧的肩膀,灰色的僧衣盡情燃燒著,空氣裡有皮肉灼傷的焦糊味。
沒有人出聲告警,也沒人去尋找水源滅火,只是默默注視著,連誦經聲都停止了。
黃昏過後,荒山的又一個夜晚來臨了,而燃燒著的天龍僧像是篝火晚會的主角,被眾人圍著、看著。他是人,不是松木干柴,所以這種情況看起來詭異而邪惡,更像是一場邪教徒的祭祀大會。
“這已經是三個月來的第二十七個犧牲品了,神水、怒火……不知道上天要將楓割寺置於何地?大師、大師、大師,難道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解得了楓割寺的詛咒嗎?”神壁大師變得悲憤無比。
當火焰把天龍僧整個包起來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皮肉受炙烤時發出的“滋滋”聲,但聽不到天龍僧的慘叫。或許五分鐘後,他將徹底化為灰燼殘骸,但這股奇怪的火焰是從何而來的呢?
“也許我們……可以……去‘亡靈之塔’下……參悟?”龜鑒川後退一步,又 的吸了一大口氣,干癟的肚子慢慢膨脹起來。
我早就想去寶塔那邊了,他的話正合我意。
閑雲大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好,馬上。”這三個字退場門,張百森身子一弓,嗖的向院子裡射出去。他根本沒有繞道曲徑的意思,腳尖在門前台階上一點,已經孤鶴穿雲般冉冉升起,空中滑步,踩到了院子的南牆。再次聳身之後,便連影子都看不到了。這種飛騰跳躍的方法,到達塔下絕不會超過三秒鐘時間。
我苦笑了一聲,自己的武功、輕功雖然不錯,跟張百森比起來卻連他的三成都未必能趕得上。
“年輕人,我們……走吧……”
龜鑒川向我伸出手,和善地笑了笑。他的上身一直都赤裸著,怪異無比。
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對這位一直說中文的日本高僧,還算有些好感。兩只手掌接觸時,一股陰森森的寒意剎那間傳遍了我的全身,讓我的身子連顫了數次,腦子也受了寒冷的刺激,猛然清醒了不少。
我的第一回應便是甩開手,但龜鑒川掌心裡蘊涵著的巨大黏結力,卻把我的手掌牢牢吸住。
“藤迦公主,對我們很重要,救活她──如果你能的話……”他的後半句話明顯帶著不信任,我感覺他的握手動作,就像閑雲大師探索我的腦組織的動作一樣,都是要取得我身體裡的某些特殊記憶。
他如此失望,當然是因為在我體內沒找到救藤迦的辦法而已。
我承認,面對藤迦的植物人狀態,除了送去醫院深度醫療,根本想不出更高明的辦法。如果由於這一點受鄙視的話,那也沒辦法。
“我知道,如果有辦法,哪怕是億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會盡力。”很明顯,我又被面前的日本僧人的某些表象給欺騙了,即便是說中文的日本人,也不一定都是中國人的朋友。
火焰漸漸減弱了,天龍僧已經向前撲倒,身體焚燒成焦黑的一團。
以前在金字塔裡時,見到過人體被奇怪的射線“風化”的詭異事件,對眼前天龍僧的“自焚”也就有點見怪不怪了。從圍觀僧人的漠視裡,能夠看得出這種詭異事件,似乎已經發生過無數次,大家都變得奇特的麻木了。
“你似乎是有辦法的……請注意,是‘似乎’……但需要外界賦予你的力量……年輕人……做日本人的朋友……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聽龜鑒川如此說,我惱怒地重重甩手,掙脫了他手心裡的吸力,借勢旋轉三圈,向後急速退開。
其實自己內心裡最恨別人的“好心施舍”,特別是來自鄰邦日本人小恩小惠的“施舍”。要知道,日本之所以能在戰後迅速恢復元氣、高速發展,跟二戰結束時中國免除了他們高額的“戰爭賠款”是絕對分不開的。
現下,逐漸富裕的日本人,每每在中國人面前暴露出“高高在上、大腹便便”的富人丑態,讓我由衷地感到噁心。
“好處?龜鑒川先生,還是多想想二戰結束時,中國給予日本的巨大好處吧﹗你的好處,留給有緣人好了,我不需要﹗”單從他剛才的話來看,根本不配“大師”這樣的稱號。
龜鑒川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尷尬地笑著︰“不不不,年輕人你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天皇許諾說,誰能救得了藤迦公主,就是她未來的丈夫。如果能娶她這樣的優秀女孩子做妻子,豈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哼”了一聲,拂袖退出客廳,大聲回答他︰“我是中國人,從出生開始,向後三代都不會娶日本女孩子為妻,請閣下省省心吧﹗”隨即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向寶塔方向快速走回去。
如果單純為了節省時間,我也可以翻牆越桓而去,但一來沒有張百森那樣的精妙身手,二來,怕是給這些無知的日本僧人恥笑“中國人就是逃跑的功夫厲害”。身後一陣橐橐的腳步聲,是驚魂稍定、血跡滿臉的兵見跟了上來。
拐過第一個牆角,兵見加快腳步敢上來,並且開口叫我︰“風先生,寶塔那邊有些古怪,你最好別靠近。唉,你是蕭小姐介紹來的遊客,她反覆囑咐過,要我保證你的安全的──”他的腳好像也受了傷,一瘸一拐,疼得齜牙咧嘴。
聽了他的話,我心裡突然一熱︰“剛剛粗暴地拒接蕭可冷的電話,唉,人家那麼關心我,不知道該怎樣回報她才好?”
我是最不喜歡欠別人情的,那會令自己寢食難安。
我一邊把手伸進口袋去開機,一邊裝作毫不在意地問︰“什麼是‘神之潮汐’?什麼又是‘無名之火’?楓割寺裡的古怪東西怎么會越來越多?”
電話“嘀”的一聲開機了,我的手指略轉了轉,捻出三張百元面額的美金,抽出來遞給兵見。
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地球上的很多地方,美金就是百試不爽的特別通行証。
一陣風吹過來,紙幣發出悅耳的“嚓嚓”聲,這是全世界窮人最喜歡聽的音樂,相信兵見也絕不會例外,因為他的眼睛正在漸漸發亮,駝著的背也漸漸挺直了。
雖然幾小時前我們剛剛交過手,他也被我打倒在地、頭破血流──但看在美金的面子上,現下就算讓他跟我插草為香、歃血為盟都沒有任何問題。日本人的“拜金主義”,比地球上任何一個民族都來得更現實、更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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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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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之潮汐到3救世主
(註解︰各位看書的網友,因為出版修改章節的緣故,章節有些錯動,所以把第三部的一到3章同時發上來,請大家多指教。)
1神之潮汐
“風先生,這幾個月來,楓割寺裡發生了很多怪事。寶塔旁邊的地面上不定時地會有活水涌上來,水勢最大的時候會一直漲滿寶塔所在的天井,更詭異的是,每次漲水,寺裡總會有僧人莫名其妙地起火自焚,燒化成灰……”
兵見接過美金之後,幾乎是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肚子裡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了。他一直跟在我身邊,迅速在迴旋的長廊裡前進著。
從這個地方能看到寶塔四層以上的狀況,乳白色的塔身即使是在昏黃的夜色裡,仍然清晰可辨。
“是嗎?剛剛天龍僧的自焚,也是這種情況?”我皺著眉取出電話,向蕭可冷回撥過去。
“是是、肯定是這樣﹗這種莫名其妙的火焰,讓寺裡的同門恐慌得無地自容,最怕有一天燒到自己身上。輩分高些的師叔們曾經翻閱藏經室裡的典籍,得到一些古怪的啟示,原來這種天火殺人的事件,從很久很久之前便開始了,據說是‘日神之怒’在地底發生動盪之後,無名邪火無處發洩,便只能透過‘水之脈’噴涌上來,誰碰上算誰倒霉──”
這樣的解釋,純粹是誤人子弟的胡言亂語。自古水火不能相容,火焰又怎么可能透過水脈來傳播?
蕭可冷的電話通了,她在那端發出用力拍打胸口的動靜︰“老天﹗你終於肯打電話回來了﹗幾時回來?見到張百森前輩了嗎?他來過尋福園,會晤過王江南和關寶鈴──”
一提到關寶鈴,她的聲音裡便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酸溜溜的味道。
在她的連番問號轟炸下,我根本不得要領,苦笑著反問︰“張百森來楓割寺到底有什麼目的?是敵是友?”
說話的空當,又拐過一道彎,淙淙的水流聲簡直就是響在耳邊一樣,清晰無比。
蕭可冷頓了頓︰“什麼?是敵是友?唉,他是大亨的朋友,大亨跟手術刀先生又是摯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跟我們至少不會有衝突的,不過他抱著的那個孩子卻很古怪,老氣橫秋地問了好幾個關於別墅佈局的問題。你見到他們了?還有,千萬不能在寺裡留宿,千萬千萬……”
不能在此留宿的理由,肯定就是、也只能是──她懷疑楓割寺裡會出現“獠牙魔”這種只有鬼怪神話裡才有的怪物。
“哎呀──”身後的兵見失口叫起來,身子一晃,咚的一聲撞在長廊側面的石柱子上。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夜色裡,他正痛苦地用力捂住胸口,拚命揉搓著。
蕭可冷急促地問︰“怎么了風先生?有什麼不對嗎?”深深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讓我著實感到心裡暖融融一片。
不知道兵見在搞什麼鬼,以他自身的武功,撞這么一下,根本沒什麼關係的。我沒理他,繼續大步向前,這裡的事不是三句話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我只能簡短地告訴蕭可冷︰“我不會留宿寺裡,不管多晚都回別墅去。只是,‘亡靈之塔’下面涌出了很多地下水,並且有名老僧被突如其來的天火焚燒,還有龜鑒川、布門履兩位大師也現身了……”
蕭可冷“哦哦“地答應著,這么多事一股腦兒說出來,她肯定也有些頭暈腦脹。
“風先生,等我一下,你有沒有聽到召喚聲?你聽……有召喚聲……”
兵見又叫起來,連蹦帶跳地追上我,拖住了我的胳膊,驚恐地向寶塔的尖頂指著。他現下的所作所為,跟起初那個鎮定冷靜、大方得體的接待僧人已經完全不同,我真懷疑是接二連三的受傷,把他的腦神經給磕碰壞了。
“什麼召喚聲?”我想掙脫他,但他的手死死揪住了我的衣袖。
“來自‘亡靈之塔’的召喚──是地下的神在召喚……我不想死、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他的手漫無到達站向前指著,因為那塔頂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能看到每一層塔樓上整整齊齊的飛檐斗拱。
我什麼都沒聽到,除了一直就存在的水流聲。
“是死神的召喚,聽……聽……死神在唱歌……死亡的輓歌……”他越發語無倫次,眼睛吃力地瞪起來,牙齒也咬得咯咯亂響,喉結更是在滑稽地上下顫抖著,可見心裡的恐怖已經堆積到了極點。
我無比相信自己的聽力,如果我都沒聽到的話,任何聲音都只能是他的“幻聽”。情急之下,我用力甩手,將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推了出去。與此同時,我猛然跨上三四步,已經拐過了最後一個彎,穿過月洞門,進入了寶塔所在的天井。
剎那間,眼前的古怪景象,讓我忘記了手裡的電話,只是迅速地在眼睛上用力揉了兩把,再次低頭看著地面。
地面上映著點點繁星,星光迷人之極。細看,星星是倒映在水裡的,而此時滿地都是清澈的水,一直漲到天井的四邊。寶塔也在水中,至少它的第一層已經被水漫過了一半,塔影同樣倒映在水裡,隨著水波一切輕輕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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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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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可冷一直在叫︰“喂、喂喂……”
電話的工程塑膠殼子被我攥得 直響,眼前的景象讓我渾身一陣一陣發冷。
水波帶著寒意,明晃晃的,像是一面巨大古怪的鏡子。它們,是從那裡涌出來的呢?廣場上鋪砌的石板縫隙非常細微,地基也應該非常堅實,怎么會突然有這么大的水勢涌上來?
我已經站在水邊,相隔不遠處的一座日式涼亭頂上,木然站著懷抱閑雲大師的張百森。涼亭的頂是灰褐色的,跟他們兩個穿的衣服很是協調,幾乎渾然一體。
沒人能解釋眼前的怪異現象,特別是當我蹲下體,伸手掬起一捧清水之後,聞到的是平常井水的甘甜,而不是海水的濕膩咸腥。
“這就更奇怪了,木碗舟山附近所有的乾淨飲用水都要靠地下管道從北海道的純水處理廠傳送過來。難道……是某處地下管道破裂?這就更不對了,這么一大片水,足有幾百個立方……”
兵見腳步拖沓地走到了月洞門下,瑟聲感嘆著︰“就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不知道那裡來的水,黃昏涌上來,一直到明天上午才慢慢退下去。幸好……幸好天龍僧已經自焚,最起碼今晚不必擔心有人會再次被妖火奪去性命……”
他的手仍舊捂在心口上,一副痛苦不止的樣子。很難想像他這樣外表堂堂正正的男人,內心卻是自私之極,只要自己不死,身邊死多少同伴都不要緊。
我對著話題,艱難地解釋著眼前的一切︰“小蕭,塔下涌出來很多水,茫茫一片,這樣的奇景或許只有親自上來看看,才能感受到它有多么奇特……”
仔細向水面下觀察,無數細密的水泡正從石塊縫隙裡飄蕩上來,足以證明,水源就在地下。
蕭可冷驚嘆連聲︰“是嗎?這樣的事我可從來沒見過﹗不過,會不會有危險……如果可能的話,您還是先回尋福園來,一切等天亮了再討論吧?”
我苦笑著回答︰“好吧,不過水勢已經阻住了去路,我繞道出寺,很快就能回去。”
既然無法喚醒藤迦,留在這裡,看這些越來越古怪的事情次第發生,自己卻根本無法插手,有心無力,再拖下去也沒什麼用處。
合上電話,剛想命令兵見帶我從另外的路徑離開楓割寺,突然聽到張百森氣沉丹田的一聲吼叫,龍吟虎嘯一般,將滿院子的水,震起了粼粼的水波。他的身子急速拔起,向前飛躍,雖然抱著一個七八十斤的人在懷裡,卻絲毫沒有累贅感,身子輕飄飄地向前躍出公丈,腳尖踩在水面上,發出極輕微的“唧”的一聲,波瀾不驚地再度掠起,再次降落時,便踩在了寶塔二層的欄杆上。
他的輕功至少可以在江湖上排名前十之內,若沒有懷裡抱著的閑雲大師牽累,怕是一次騰躍就能跨越如此遠的距離。
這時,天井四面的灰牆上邊,探出了無數明晃晃的光頭,都在好奇而忐忑地向天井裡望著。在我跟兵見身後,衣袂掠風之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龜鑒川與神壁大師帶著象、獅、虎三僧趕到了,頓時把這個兩米寬的月洞門全部擠滿。
據見諸報章的資料推算,龜鑒川已經是一百三十歲高齡的老僧,但他飛奔時的氣勢,卻像是只有四十歲上下的精壯大漢,說話時思路明確,毫無老態龍鐘之感。
“風先生,對眼前的怪事,你有沒有自己的看法?”他的雙手合十於前胸,表情異常嚴肅。今晚雖然不是嚴寒的冬夜,但氣溫應該已經接近攝氏零度,他赤著上身跑出來,竟然絲毫都沒有畏冷顫抖的跡象。
“我?我能有什麼看法?這些大概都是楓割寺珍藏的秘聞吧?怎么從來沒見你們在日本旅遊雜誌上披露過?”我恨日本人的不誠實,猶勝恨他們對中國人的不禮貌。情況如此詭異,他們又不如實向遊客和旅遊部門會報情況,一旦發生遊客死亡事件,那可就太慘無人道了。
“風,你要不要到塔上來?”張百森向我招手。他們兩個站在二層塔上,扶著欄杆下望,像是站在大海游輪的船舷上。
很明顯,蕭可冷不清楚張百森的來意。在冬季的旅遊蕭條期,我有理由相信,任何一個出現下北海道楓割寺的人,都只為了兩個目的︰海底神墓與日神之怒。
我搖搖頭,若是真想看個究竟,不如直接翻上寶塔最高處,居高臨下來俯瞰一番,或許能真正發現點什麼。剛剛想到這裡,閑雲大師與龜鑒川已經幾乎同時叫出來︰“不如上塔頂看看好了──”
他們兩個,話同時說退場門,動作也同時發生。
龜鑒川從我身邊嗖的掠了過去,用的是“登萍渡水”的輕功身分,腳尖急速點擊水面,發出一連串“唧唧呱呱”的動靜。距離寶塔還有三米距離時,他的身子直挺挺地拔起來,一躍之下,已經超過了第三層塔的高度,手掌在飛檐上一搭,暴喝一聲,再度飛升,以這種接力模式連續飛升了兩次,緩緩落在塔頂。
閑雲大師早就到了,他的升空模式,卻是得益於張百森快如怒馬奔騰的腳下功夫。他們原先是站在二樓,剩餘的五層樓梯,只用了三秒鐘時間就跑完了,領先龜鑒川一步站在塔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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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能淹沒的焚燒
他們三人的視野此時想必已經非常開闊了,俯瞰下面的一片白茫茫的汪洋,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既然水已經漫到月洞門的位置,中間最深的地方絕對超過兩米,真的是個恐怖的數字,但是最恐怖的還在後面──
兵見又叫起來,身子扭動著,雙手死死摁在胸口上,臉上露出痛苦難當的神情。他的輩分很低,神壁大師不耐煩地訓斥著︰“喂,兵見,你在干什麼?快點滾開﹗”身為主持,神壁大師的脾氣也太暴躁了些,如此粗魯的出家人實在少見。
兵見的痛苦不是裝出來的,腳下踉蹌著向前跨了幾步,已經“嘩啦”一聲踩進水裡,一直淹沒到小腿。
“我的心臟……我的身子好熱……熱……”他開始脫衣服,三把兩把就把上身裸露出來。
“熱……熱……熱……”他大叫著,雙拳狠狠擂在胸膛上,發出“ 、 ”的詭異動靜。
僧人們的目光立刻被分為兩方,一方好奇地盯著塔頂的張百森、閑雲大師、龜鑒川,盼著他們能有所發現,找到“神水、天火”的祕密;另一方,則全部皺著眉看著兵見在淺水裡跳來跳去。
我剛剛試過,水很涼,就算是在盛夏酷暑的時候,也不可能做為洗澡水來用,但眼下兵見的意思,卻是要脫光衣服後,先在水裡泡一泡清涼敗火才行。沒人阻止他,像是在看著一個小丑的無聊作秀,甚至很多人臉上都現出了鄙夷的神色。
就在兵見低頭脫掉自己白色的僧褲時,驀的一團亮閃閃的火焰騰的在他頭頂冒了出來。
這一瞬間,相信所有人的思想都跟我一樣,是被火焰震懾住了,全都忘記了出聲提醒他。兵見的腰是彎著的,脫褲子的動作一下子止住,緊張地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火焰映在水面上,像是新年晚會上的水幕畫,鮮活而燦爛地燃燒著,漸漸將他的肩部以上籠罩住,跟剛才的“洗髓堂”裡天龍僧起火時一模一樣。
“啊──救命──”兵見狂叫了一聲,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恐,回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裡,已經向前直撲,將平滑如鏡的水面拍打起來,向兩邊“嘩”的潑洒出去。
水能滅火,這是地球人全部都知道的物理道理,就算在中國人的五行八卦中,也明確的有“水克火”的標識。
兵見回應如此迅速,應該能夠在自身被嚴重燒傷前自救,他站立的地方水深超過半米,滅火是足夠了。不過,火焰並沒有被熄滅,而是在水中持續燃燒著,絲毫不受水浸影響。灼燒的劇痛感,令兵見像只走投無路的青蛙,四肢劃水,向更深的地方游去。
神壁大師悲憤地低語著︰“邪火、邪火……那裡來的邪火?是上天要把楓割寺趕盡殺絕嗎?”
帶著火焰游動的兵見如同一條形狀古怪的熱帶魚,一直向前游著,最後一頭撞在寶塔的基座上。火焰已經籠罩到他的腰部。他摸索著爬進寶塔的第一層裡,尋找到向上的樓梯,蹣跚地開始向上攀登。
這種人間慘劇,令許多寺裡的雜役悄悄縮回了頭。
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兵見的死亡,當他從寶塔二層冒出來時,全身都被火焰包住了,跌跌撞撞地走到欄杆旁,靜默地站立了片刻,身子慢慢前傾,噗通一聲栽落下來,濺起一陣細碎的浪花。
幾乎有超過三百雙眼睛看著兵見的突然自焚,一直看他在兩米深的水下慢慢燒完,火焰由狂熱轉成微弱,然後緩緩熄滅,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么結束了。
神壁大師、象獅虎三僧同時低沈地念誦著一段悲天憫人的經文,這樣的“天災、天火”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能做的只是為死者超渡而已。
一場突如其來的莫名之火,一片來無蹤去無影的浩蕩之水,似乎全部是由這座神祕的“亡靈之塔”而起。如果這種詭異的突發事件接二連三地出現,肯定寺裡的僧人們會惴惴不安地產生各種各樣的謠言。
當謠言越傳越盛,真相也就永遠不為人知了。
我向前跨出一步,一腳踩進水裡,因為我想撈出兵見的骸骨,看一看到底有什麼古怪之處。
“不要輕舉妄動﹗”閑雲大師遙遙地伸手一指,水面上驀的掀起了齊胸高的大浪,阻住了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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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並不十分響亮,卻把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進我的耳朵裡︰“有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別人無法聽到。尋福園的‘一箭穿心局’只是表象,當日的建造者匠心獨具,絕不可能弄出這么一個‘自尋死路’的佈局。我看不懂你跟建造者的關係,但知道你身體裡蘊藏著無可名狀的巨大力量。那些古老的預言,你懂、我懂,很多人都懂,上天的啟示對所有的有緣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每個人領悟開竅的時機不同而已。”
我仰望塔頂,他的身影與張百森融為一體,無法看清。
“努力吧﹗我看到你身上的光輝潛質,拯救未來的人必將是你,而我們──我、張百森、龜鑒川、布門履終將成為你麾下的一員,並且將有更多的高手加入進來,甘心追隨你,為拯救未來而努力。你是唯一的救世主,請一定得善待自己,保全自己……”
聽到他這番話,我只想哈哈大笑。
所謂“救世主”是絕對不存在的,從小到大,學到的哲學道理都明白無誤地表明︰“人定勝天,每個人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果我是救世主,為什麼既不能飛天遁地,又不能千種變身,或者吐火噴雲、行雲布雨?
我的心思只是一轉,閑雲大師的話便接下去︰“關於救世主的概念,你的看法完全錯誤。一個真正的救世主,只是一柄世界上最精妙的鑰匙而已,他可以打開任何空間、任何時間上的任意一扇門,卻不必有絕頂的武力、絕頂的權力。鑰匙,能打開莽夫們聲嘶力竭卻不為所動的鐵閘,也能任意穿梭於時空門戶之內,相信我──”
“他能看穿我心思?”我在心裡暗自冷笑。自己有多大能力──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希望自己成為將來天下第一的“新盜墓之王”,超越大哥楊天的成就,但那是十年之後,甚至三五十年之後的事。
“救世主?算了吧,那是哄看客哈哈一笑的噱頭而已。”我聳聳肩膀,正想冷靜地反駁他,塔上的雙方已經突然開始交手──
塔頂的地形肯定非常狹窄,而且瓦面上鋪滿了天長日久的濕滑青苔,想安穩立足都很困難,哪能夠盡情發揮武功招式搏鬥?所以,龜鑒川與閑雲大師一招之間,便陷入了比拼內功韌勁的焦灼狀態。
四只手交叉相握著,龜鑒川略處下風,因為他的身高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張百森與閑雲大師相加而來的高度的,但他的身為楓割寺的“地主”,身後有三百多名寺僧的力量支援,已經搶先佔據了取勝必需的“地利、人和”兩大要素。
可惜此刻身邊沒有望遠鏡,只能憑肉眼看他們比拼的過程,即使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狀況。
“噗──”的一聲,一片灰瓦從塔頂落下來,跌進水裡,極其響亮地濺起一大片浪花。
神壁大師不安地吆喝著︰“小野、南仁,去我的房間拿望遠鏡出來……”有人答應著飛奔而去,其餘人都摒住呼吸抬頭仰望,生怕錯過了這場江湖頂尖高手的對決。
楓割寺歷代尚武,所以寺裡的僧人們個個身懷武藝,對技擊的追求比對佛法的參悟更熱心。尚武的人,看到高手過招,猶如饕餮者看到滿漢全席一樣,根本挪不動步子。
“我們不是過招,這是心靈交流的另外一種形式。連龜鑒、布門兩位高僧,都看得出你的不俗……如果假以時日,你身體裡的異能得以發揮,將會對地球的未來造福……”
閑雲大師的聲音裡,忽然又添進了龜鑒川的話︰“小兄弟,楓割寺的未來拜托你了,我會隨閑雲大師一起去雪域荒原,找到藏密前輩對《諸世紀》的領悟。知道嗎?所謂的《諸世紀》預言,只是歐美諸國對這些上天警示語的總結──我們能夠想像到的真相是,日本有日本的末日預言,中國也有……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七大洲、四大洋的任何地方,都留著上天的警示,只是看有沒有人能及時找到並且領悟罷了……”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用力倚在一根石柱上。這些話給了我巨大的震撼,並且醍醐灌頂一般提醒了我︰“既然諾查丹瑪斯能接收到上天的警示,做出這些準確的預言,那麼在古老的中國、亞洲、美洲、非洲,豈不是也會有很多人能接收到這些驚世駭俗的啟迪?每一種族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預言就夠了,何必為了諾查丹瑪斯的話畢生苦苦求解?”
3救世主
龜鑒川突然縱聲長笑,三個人同時翻身躍下塔頂,飄飄忽忽地落在水面上,姿勢灑脫之極。
神壁大師的望遠鏡還沒有取來,那三個人已經踏著水面,灑脫地走到月洞門前。
我又一次成了眾人視線的主角,因為閑雲大師、龜鑒川同時分握住我的左右手,微笑著低語︰“讓我們來幫你……打通奇經八脈……貫透天地玄機……你將成為……”
這種舊武俠小說裡已經描寫濫了的“神功灌輸”的橋段,絕妙地活生生發生在我身上。的確,按照中國神祕武學的理論,得到外力的幫助打通己身奇經八脈之後,氣息運轉速度將會增加三倍以上,修煉任何武功時都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股強大的熱流從閑雲大師掌心裡洶涌奔流過來,沿著我的掌、腕、肘、肩,一路流淌到我的胸口膻中穴,直到臍下丹田,暖融融的非常舒服。另一股陰寒的氣流卻是從另一只掌心傳進來,循著相同的路線,也是進入丹田,冷熱融合,小腹裡一陣咕嚕咕嚕亂響,漸漸聲音越來越大,我渾身充滿了一種身輕如燕的暢快感。
此時距離我最近的是神壁大師,正在用極度羨慕加上萬分嫉妒的眼神盯著我。這種好事,或許他已經思慕了一輩子,卻始終得不到機會,還不如我這個僅僅是第二次進入楓割寺的中國人。
不知不覺中,隨著夜色漸深,水勢慢慢回落下去,彷彿天井的地面是一張巨大的篩子,滿地的水怎么溢上來的,又怎么漏了回去,漸漸的,水與水流聲都沒有了,只剩下干乾淨淨的地面。
山風吹拂下,濕漉漉的地面很快也干爽起來,不留一絲痕跡。
冷熱氣流左右在我身體裡之後,讓我懶洋洋的只想閉上眼睛睡一大覺,思想也漸漸迷糊起來。就在此時,口袋裡的電話又一次鈴聲大作,在寂靜的夜色裡幾乎有“震耳欲聾”的狂野作用。
兩位大師同時放開了我的手,龜鑒川皺著紅潤的額頭,苦惱地與閑雲大師對望著,似乎發現了一個極為困惑的難題。
我取出手機,那是蘇倫的號碼,固執地響個不停。
我只能歉意地對著面前的兩人苦笑了一聲,開始接電話,沒料到蘇倫的第一句話,就把我的精神提了起來︰“風哥哥,我剛剛收到耶蘭打來的電話,他向我要錢,說有一個大祕密可以賣給我,是關於、關於‘還魂沙’的……”
蘇倫的聲音有些沙啞,並且通話質量很差,想必她是在一個距離城市較遠的地方,信號塔覆蓋範圍的邊緣。
已經很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一股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我的聲音裡自然地帶上了難以抑制的柔情︰“先別管別人的事──你在那裡?不在開羅嗎?是在偏僻的野外,你還好嗎?怎么?嗓子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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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冷淡疏遠的兄妹關係,再到日久生情後微妙的準情侶關係,我一直很少這么關心過她。
她在聽筒裡長嘆,帶著大感欣慰的口吻︰“我沒事,只是喝水少的緣故。我在……咸陽……一個小鎮上……”
那個地名,我得先在腦子裡搜索一遍,才能辨清它的具體位置。當然,與咸陽關聯的典故、軼事、傳說、寶藏幾乎是中國大陸最多的,並且是大大小小盜墓賊一生都惦記不忘的地方。地方雖小,但有盜墓界威權人士信誓旦旦地下過定論──“咸陽,每一平方米土地上,蘊涵的商業價值都要超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平方英里土地,想發財的話,就去咸陽挖土吧……”
清晰記得在尋福園別墅時跟蘇倫透過的電話,手術刀設在那邊的一個私人博物館被盜,蘇倫做為手術刀的權益代表,必須得飛到咸陽去。
“我很好,不必擔心,倒是你自己得小心才是。剛剛問過小蕭,你在楓割寺裡?而且發生了數件怪事?”
的確有怪事,卻不適用在電話裡細談,我輕描淡寫地回答︰“是,發生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耶蘭是準備獅子大開口地勒索嗎?我不覺得那個什麼‘還魂沙’還有值得關注的必要──”
蘇倫笑起來,雖然嗓子沙啞,但笑聲依舊動聽︰“或許吧──知道嗎?他要兩千萬美金,而且你或許猜不到,他是從東京打來的電話,在一個著名的賭場裡。或許是賭錢輸瘋了,想弄些錢來花……”
我稍稍一愣︰“哦?他現下在東京?”
耶蘭的專長是沙漠鑽探,並且在這一行裡干了一輩子,所以他最適宜、最應該出現的地方是沙漠。無論是非洲、亞洲還是美洲,都必須是有沙漠的地方才對。毫無疑問,日本列島沒有沙漠可供鑽探,他來這裡干什麼?
電話裡傳出一陣刺耳的噪聲,過了一會兒,她的話才能繼續下去︰“自己當心,凡事不要衝動,我會盡快趕到北海道去跟大家會合……我已經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了耶蘭,他會再次跟你聯繫。”
耶蘭的突然出現,是個絕對奇怪的消息。
掛了電話之後,我的精神思想迅速活躍起來︰“賭徒輸到精光之後,可能會毫無保留地出賣身上的一切來換賭本。他要出售的祕密叫價兩千萬美金,那可真的是個驚人的數字──”我對此表示莫大的懷疑。
“好像……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對吧?”龜鑒川終於帶著古怪的神色開口。
所有的僧人都湧入了天井,一起趕到寶塔下面,表情嚴肅地在地面上苦苦搜索著。如果那些來去匆匆的水流都是從石板縫隙裡滲溢出來的,單單這樣在表面上找來找去,肯定毫無結果。如果把地板全部掀起來,或許還能有點發現。
閑雲大師微笑起來︰“小朋友,你的身體架構真的是……”
他忽然住嘴,掃視著神壁大師與象、獅、虎三名老僧,因為這四個人一直都在我身邊,沒有一秒鐘離開過。
“我的身體架構?”這句話一下子讓我想起了在埃及沙漠裡進入土裂汗大神的秘室時,土星人與幻像魔的影子也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過這樣的話。從閑雲大師的表情和語氣能推斷得到,他沒說出來的話,應該是在懷疑我不是地球人。
在義大利求學時,我曾做過不下五十次詳細到腳趾和毛髮的專業醫學體檢,任何一次,體檢表上都沒有注明“該生為外星人”這樣的字眼,於是,用最科學的“排除推論法”可以得到答案──“我,楊風,絕對的貨真價實的地球人。”
閑雲大師微笑著,突然把一只手放在張百森頭頂上,嘴唇飛快翕動著。這種情形,他一定是在以特殊模式傳授什麼祕密,而張百森眉毛不住跳動,用力閉上眼睛,胸口激烈起伏著。
這種古怪的交流模式維持了約摸半分鐘,張百森忽然睜開眼,莊重無比地點頭︰“是,我全部記下了。”
自從他們這對奇怪的組合在楓割寺出現,張百森的態度一直都謙卑恭謹,對閑雲大師尊崇無比,這個樣子,若是給大陸的張氏擁躉看了,不知道會驚詫到何種程度?
水流退下後,夜色裡的“亡靈之塔”更顯得怪異突兀,乳白色的塔身高聳著,猶如一枚瞬間即將發射的巨型太空飛行器。
龜鑒川的話顯得有些吞吞吐吐︰“算了﹗這不重要,我們得趕去雪域了,是不是?”
雪域,一般意義上指的是喜馬拉雅山脈背陰處長年冰雪不化的部分,也是地圖重筆標識出的死亡之地,因為在常年積雪不化的情況下,人類很難找到食物,根本沒辦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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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雲大師痛快地點了點頭︰“對,那裡留下的線索,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倏地彈身一縱,從張百森懷裡躍到了龜鑒川懷裡。
於是,龜鑒川代替了張百森的位置,成了抱著閑雲大師行動的“活輪椅”。我跟張百森對視了一眼,從他眼裡,讀到了滿滿的茫然。他的年齡和名聲都早過了“四十不惑”的關口,卻在閑雲大師離開他的懷抱的剎那,彷彿腦子裡的意識突然被清空了,仰著臉,像個白痴一樣看著閑雲大師。
我試著氣沉丹田,然後慢慢抬起右臂,希望自己身體內部能有什麼不尋常的變化。可惜,力氣和呼吸營運,跟以前一模一樣,毫無加強、加快的預兆,不禁大為失望。
“你,以後隨在他身邊好了,仍舊有得道飛升的希望,甚至比留在我身邊有更多的機會。相信他、相信他身體裡的能量……”閑雲大師輕描淡寫地指向張百森,然後再指向我︰“你,永遠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知道嗎?”
我愕然後退了一步,在心底裡苦笑︰“使命?我的使命是找到大哥楊天──我可不想做什麼‘救世主’之類的人物。如果地球真的要在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數’毀滅,我也毫無辦法。”
在我心裡,一直都是秉承“宇宙無主”的理念︰宇宙的形成、星球的存在都是自然形成的結果。既然宇宙都沒有主人,地球這個微小如塵的星球,還需要什麼“救世主”?
無知者無畏,知道得越多便越謙卑──這才是地球人理念的最真實寫照。一旦知道地球不過是茫茫宇宙的億萬分之一後,人類應該能認識到自我能力的極端微不足道。在已經逝去的億萬光年時間裡,像地球這樣的星球生了又滅、滅了又生的肯定無可計數,像地球人這樣的肉體凡胎生生死死的更是多到無法想像──
生死有命,不必強求。每次想到這句話,我心裡總是會充斥著難以想像的悲哀。
閑雲大師突然長嘆,緊緊盯著我︰“你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每個人都這么想,停止追求、停止努力,地球人的進化也就全部結束了。”他的臉上猛然籠罩上了一層陰雲,雙拳高舉,像是要猛然打碎什麼似的,用力揮舞著︰“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這么想,唯獨你不能﹗不能﹗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一口氣嗆住了,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著。
當他被龜鑒川抱著的時候,形成了一幅古怪之極的畫面。因為龜鑒川的臉型,根本是個剛剛脫離襁褓的嬰孩,皮膚柔嫩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破。他則完全是七歲少年的樣子,無論相貌還是體型。
“我給你……給你記憶……給你記憶……記憶……”他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沉渾陰郁,眼神則越來越明亮,直到把我的目光給狠狠地灼痛了。剎那間,我的身子如同給千萬支利箭同時射中,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不感到劇烈的刺痛,並且身體門戶大開,失去了最基本的防范能力。
“啊呀……”下意識的,我想踉蹌後退,試圖避開他的眼神。這聲慘叫是情不自禁發出的,尖銳之極,幾乎要將自己的聲帶都撕裂了。
“給你記憶……記憶……記憶……記憶……記憶……”耳朵裡,聽到閑雲大師那句話的回聲,斷斷續續地回響著,猶如處身於一條漫無盡頭的隧道裡。沒有知覺,也沒有思想,只聽到他的聲音在單調地回蕩著。
“噗嗤、噗、噗──”閑雲大師嘴裡突然連噴了三大口血,乳白色的石板地面上像是有人驟然潑墨運筆畫出了一大幅血紅的怒梅。龜鑒川木然站著,自己的灰衣上也淋漓地沾惹上了一長串血絲。
“記憶……”這是閑雲大師硬撐著吐出的最後兩個字。
“那麼,我以後還有沒有特異功能?”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張百森,聲音惶惑不已。
龜鑒川突然仰面哈哈大笑,笑聲不停,腳下一彈,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消失在西牆頂上。
張百森茫然若失地望著閑雲大師消失的方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力量。
我只停頓了幾秒鐘時間,立刻向塔下發足狂奔,在我的猜想之中,既然傳說裡“亡靈之塔”下就是“海底神墓”,至少能看出某些端倪,特別是在流水剛剛退卻的時候。
圍繞如何進入“海底神墓”,在全球至少有超過一千個版本的虛構故事,其中一半以上就是從日本傳播出去的。傳說總歸只是無聊者的意淫,真的到了塔下,滿眼中看到的,除了石頭,仍是石頭。
寶塔的第一層也干透了,我懷疑建造寶塔和鋪砌廣場的這些乳白色石頭,有某種“吸水紙”的功能。既然能吸水,當然也能“吐水”,剛剛的水漫寶塔事件,這些石頭材料,自然也“功不可沒”。
我毫不猶豫地一步跨進塔裡,站在平滑乾淨的石板地面中央。右前方,是一道狹仄的白石樓梯,通向第二層,然後就是四壁空空,毫無發現。牆面上帶著空氣裡的酸鹼物質侵蝕留下的風化痕跡,沒有任何裝飾性的雕刻圖畫。
地面上鋪砌的石板無比平整,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塔裡太乾淨了,乾淨得像由上而下,全部被清水沖洗過一樣。我在全球各地的遊歷過程中,見識過無數佛塔、古堡、石屋之類的古建築,至少那些建築的地面和牆面上,都有歲月的塵沙積澱,即使是日日打掃,也無法乾淨到像眼前的“亡靈之塔”這樣。
這種狀態,會讓我心裡有“虛假之極”的錯覺,也就是說,“亡靈之塔”像座盆景裡的塑膠型式一樣,因為水的時時洗滌而得以保持如此乾淨的程度。
木碗舟山位於北海道的最北邊,風從北面的大海上長驅直入,掀起滿山的風化塵沙,怎么可能讓它刻意保持如此乾淨?
對比四周的廊檐屋頂,下午時我曾留意到,屋頂上鋪著薄薄的浮塵,無一例外。
看著直通二層的樓梯,我在遲疑著要不要直上塔頂去看看。神壁大師攜同象、獅、虎三僧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緊跟在我身後,很明顯帶著“監視”的敵意。
這一層有四道門,通向西南、西北、東北、東南四個方向。無獨有偶,寶塔開門的方向,與整個楓割寺的坐落方位也是一致的,都是正西偏南三十度。
我轉來轉去,仔細觀察過地面、牆壁和頭頂,始終一無所獲。
這樣規模的佛寺高塔,在全日本至少有十家以上,至少在我眼裡,還看不出它有什麼超乎尋常之處。
兵見的殘尸已經被抬走,送去專供火化的另外一個佛堂。任誰都無法解釋火焰無法在水中泯滅這件事,所以,聰明的日本僧人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言的沈默。
如果沒什麼新的發現,我也就只能選擇離開了,畢竟楓割寺門外還有個安子在等我。
張百森失魂落魄地走過來,站在寶塔的西南門前,大夢初醒般看著我。他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鬢邊和額角的白發迅速向外滋生蔓延著。我開始懷疑他對閑雲大師的病態倚賴會不會造成自己精神、肉體上的雙重崩潰──
當我的目光從他白發叢生的頭頂向上望,忽然在許許多多的飛檐、屋脊、圍牆的遮掩下,發現了“神頭鎮”屋頂上的旗幟一角。或許只是幻覺吧,因為寶塔的一層低於最外圍的楓割寺圍牆,至少有四米多,視線不可能在夜色裡飛得那麼遠。我只是覺得從這個方向,一定是直沖神頭鎮的漆黑房子的。
一陣奇特的靈感涌上心頭,我立刻一百八十度後轉,目光隨即降落在一幢孤立的乳白色房子上。那座房子是建立在一大片灌木叢中的,依舊是同樣的乳白色石材,占地不大,只有三層,方方正正的,像是三個“口”字規規矩矩地疊在了一起
冬天的灌木叢黝黑低矮,更顯得那白房子分外怪異突兀。
“那是……那裡?”我指著白房子,向一個僧人詢問。
“那是──‘冥想堂’,谷野師叔單獨修煉的地方。”僧人忙著低頭盲目搜索,隨口回答,根本來不及抬頭看。
我的思想給刺痛了一下,因為想起了在沙漠裡慘死的谷野神芝。吞吃了“十九顆舍利子”的谷野神芝,以為自己可以輪回轉生不死,卻在復活的第一時間裡被殺,死狀奇慘無比。那麼,舍利子去了那裡?是被他的腸胃消化了嗎?
弟弟的死訊,肯定有詳細的記述報告送到谷野神秀這裡來,不知道他現下還有沒有心思抱著“喪弟之痛”繼續修煉。
如果我沒算錯,白房子、寶塔、神頭鎮,是在一條直線上,這個“一箭穿心局”最凌厲的攻勢,是對著西偏南三十度的方位,跟尋福園的關聯並不明顯。以前覺得,“亡靈之塔”這支箭是針對尋福園的,看來有些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白房子距離寶塔大概有一公里遠,中間隔著很多長廊、偏殿、亭台,曲線計算肯定要超過三公里路程。
“我……要去拜訪一下谷野神秀……”這個念頭一出現,我的肩頭立刻激動得顫抖起來。谷野神秀是盜墓界的老前輩,跟他派去沙漠的替身谷野神芝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以他近三十年的盜墓經驗,對我心裡層層疊疊的疑惑問題肯定能夠解開一二──如果他肯說的話。
或許是我的長久凝視引起了神壁大師的注意,他主動湊過來,擺出嚴肅的面孔︰“谷野師兄從不見外人的,抱歉。”他的神情顯得很“心虛”,目光又是咄咄逼人,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做為楓割寺的主持,今天在眾僧面前,受了龜鑒川的訓誡,顏面掃地,或許就想把這股火發洩到我身上來。
我無意招惹任何人,又一次見識了日本人的時時處處“敝帚自珍、閉關自守”的小家子氣,只好招呼張百森匆忙離開,連神壁大師派給的引路僧人也沒用,大踏步地走出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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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頭鎮、黑煞陣、水火旗
安子的馬自達車仍停在門外,當我們走下台階時,山道上又風馳電掣般來了一輛豐田吉普車,雪亮的大燈光芒把籠罩著木碗舟山的黑暗斬得七零八落,一直呼嘯著駛到寺門前,戛然剎住。
這是王江南的車子,他會有那麼好心來接我?
從車上第一個跳下來的是蕭可冷,短頭髮在夜色裡閃著跳躍的亮光。她向我揮著手小跑過來,絲毫不加掩飾對我的關切︰“風先生,蘇倫姐……和我都很擔心,所以我特意帶了神槍會的朋友過來接你,怎么樣?寺裡沒發生什麼不愉快吧?”
她撲上來扯住我的袖子,近在咫尺地盯著我,明亮的眼神直視著我的臉,讓我的精神都有些無端緊張了。
第二個走下來的,是長髮隨風飄散的關寶鈴,站在打開的車門邊,遠遠地向我微笑著。木碗舟山的夜色本來就是經典的風景,有了關寶鈴的存在,這種經典馬上就要變成我記憶裡永遠不能忘懷的一頁了。
其實還有一個人在為她沉醉著,那就是駕駛座上的王江南。
我知道,王江南已經徹底陷進單戀裡了,從他想看又不敢看的那種思慕若渴的表情裡,絕對能推斷出他的複雜心情。
“風先生,一整天沒見,你還好吧?”關寶鈴翹著嘴角向我笑著,伸手梳攏頭髮的姿勢,一舉一動如同正在走秀的模特,一種古典的嫵媚之意從骨子裡直透出來,讓我感嘆地空咽了一口唾沫。
“可惜、可惜、可惜……她是大亨的女人﹗”相信王江南心裡也會像我這樣無望地感嘆的。
大亨,已經成了亞洲男性無法超越的一座絕對的尖峰,被他收入帳中的女人,很少有主動向別人投懷送抱、移情別戀的。他身上,已經凝聚了亞洲男性的所有優點……
“風先生,咱們先撤退回去吧?”蕭可冷見我有些失態,好心低聲提醒。
我向關寶鈴揮揮手,算作應答,匆匆進了安子的車。
蕭可冷跟著鑽進車廂,重重地關上門,命令安子︰“走,回去。”她仍然對關寶鈴不信任,我能看得出來。
車子一馬當先在山路上疾馳,張百森上了王江南的車,勻速跟在後面。
這次楓割寺之行,斬獲非常大,因為有了張百森這樣的高手做朋友,以後在江湖上闖蕩,幾乎可以天下無敵了。他在中國大陸、香港、澳門等地威信非常高,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得到“一呼百應”的助陣聲勢……
出了這么多事,不想匆匆忙忙在車上講,況且還要避開安子這樣的下人的耳目。
車子經過神頭鎮時,大門口已經掛起了兩盞形式粗獷的黑紗燈籠,這樣的季節,有興趣能在這黑房子裡吃飯、休憩的人還真不好找。
我向蕭可冷講了自己的第一個困惑︰“一條直線上,後座是灌木叢裡的白屋,中間是‘亡靈之塔’,最尖端是神頭鎮──你說,這條線還會通向那裡?”
這條想像中的直線在看到“冥想堂”那座白房子的同時,已經形成在我的腦子裡。如果從世界地圖上劃分,這條線對準的可能就是南韓近海大陸棚。
最直觀的辦法是取一個地球儀來,用紅色鉛筆一直把這條看不見的線串聯起來。不過,蕭可冷的想像力非常完美,不必地球儀也能幾秒鐘內做了判斷︰“是南韓的中部、南部,對不對?”
我點點頭,她說得非常對。直線向兩頭無限延伸,瞄向西南的一端,正是對準了南韓的大丘、釜山、濟州島一線。
從車窗裡伸出頭向後望著,神頭鎮一片漆黑,毫無燈火。耳邊響著岩岸盡頭的海浪一遍遍撲擊著礁石的呼嘯聲,對神頭鎮的一切詭異都產生了濃重的懷疑,脫口而出︰“安子,早上經過這裡時,你說過神頭鎮這邊曾經有很多詭異的事發生,可否仔細說一下?”
“黑煞陣”加“水火旗”的布陣模式,當然沖煞極端厲害,我相信安子接下來要說的詭異事件裡,肯定有人死傷殞命。
“是,風先生。至少有三件怪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因為有警察的介入在裡面,警局裡都有詳細的調研報告。大概經過都是來楓割寺旅遊的客人,把車子停在神頭鎮外的路邊上,只停留了不到十分鐘,車子便起火爆炸。一次是空車燒毀,另外兩次,則一共有七個人喪生,隨車子一起燒成了灰燼。”
一聽到“起火”兩個字,我的心立刻被揪了起來。
“楓割寺裡也有神祕的自焚事件,比如天龍僧、比如兵見──怎么?難道這種神祕的自焚,竟然跟神頭鎮這邊的風水佈局如出一轍?”
在中國五行八卦中,南方屬丙丁火,西方為庚辛金,則西南方向為金火交融之地,千錘百煉熱火朝天之際,有人闖入,當然免不了罹禍火災而亡。
明亮的車燈向前直射,洞穿了木碗舟山的茫茫夜色,側面二十幾米外,就是林立陡峭的斷崖,而崖下則是洶涌拍案的驚濤。
現下還不明白當初佈局的人做出這樣的“一箭穿心局”到底意欲何為,“亡靈之塔”的存在已經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我寧願相信這種風水格局是無意中形成的。
當神頭鎮被遠遠拋在車後,我把頭靠在後座的靠枕上,希望能靜心養神,清靜幾分鐘。
今天發生的了太多複雜詭異的事,幾乎讓我應接不暇,特別是閑雲大師和龜鑒川加諸於我身體裡的種種力量,到現下為之,仍舊覺得手心裡還隱隱約約有冷暖迥異的氣流在不停地涌動。
後面吉普車的車燈偶爾會穿透後窗射進來,在安子的駕駛座上晃動著。
蕭可冷扭頭向後看了看,忽然惴惴不安地開口︰“風先生,我覺得王江南與關寶鈴之間,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這種情況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恐怕會糟糕到無法收拾。王江南在神槍會裡的身分非常特殊,他說出的話,孫龍先生肯定會給面子……”
她有些語無倫次,等到車子向左拐彎,避開了吉普車的燈光,才開始漸漸流暢︰“神槍會的朋友,一直都是手術刀先生在亞洲最得力的臂助──我相信,如果孫龍先生提出收購尋福園的話,就算手術刀先生在場,都會給些面子,毫不推脫地出讓這些別墅,而且會分文不收,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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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胳膊,略一沈思,反問她︰“王江南的身分,的確如海外報紙上所講的,是‘暗殺之王’的後代?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蕭可冷沉吟了十幾秒鐘,才緩緩點頭。
稍有舊中國江湖知識的朋友都會明白,所謂“暗殺之王”指的是誰。這個“王”字,不是“王者”的王,而是那個被稱作“暗殺之王”的人本來就姓王。他的存在,曾讓當年的舊中國各界要員、南北大亨夜不能寐、戰戰兢兢,生怕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報殺帖”就會穿越重重門戶擺在自己臥室的床頭上。
近八十年來,江湖上的殺手們,無不把他當作自己的偶像,並且很多人會恭恭敬敬地尊奉他為大清江山倒台後這一行裡的“祖師爺”。
“經過詳細的族譜考証,王江南是‘暗殺之王’的正宗嫡親孫子,而且是兩代單傳後留下的唯一一個。神槍會是‘暗殺之王’一手建立的,後來轉托給孫家的祖輩管理,也就是說神槍會的正頭香主是姓王,而不是姓孫……”
蕭可冷的聲音很急促,我知道一切都起源於她對關寶鈴的懷疑。
“你在懷疑,關寶鈴背後一直是有人指示或是被人利用?”我的手在口袋裡摸到黑銀戒指,今天在楓割寺裡並沒看到瑞茜卡的存在,更沒有機會向寺僧打聽,不能不說是唯一的遺憾。
太美麗的女孩子,總是會讓男人失去足夠的戒心。
況且關寶鈴已經不僅僅是“美麗”,而是對所有男人都能構成極端致命的吸引力,王江南被她所迷,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
我取出戒指,借著儀表盤上映射出的冷光把玩著。按照蕭可冷的邏輯,關寶鈴會採取“曲線救國”的模式,說服王江南,再由王江南請孫龍出面找我、找蘇倫,買下尋福園──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別墅賣不賣、改造不改造,而是在於……在於我們能不能在短時間內發掘到別墅的祕密,是嗎?覬覦別墅的人,比如渡邊城,絕不是為了開發木碗舟山的旅遊事業,而是另有所圖。我們得到祕密之後,別墅轉手送給別人都不是問題,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需要很多靠得住的守口如瓶的工人,對別墅進行詳細之極的勘察……”
我的話還沒說完,蕭可冷已經在不停地輕輕搖頭。
“怎么?我的話有問題?”我微笑著,盡量讓自己緊張的肌肉和精神通通放鬆下來。
車子又拐了個彎,駛上了直通尋福園的公路。離開半天之後,一看到別墅的白色主樓,親切感油然而生。
夜色裡,莊園那邊燈火通明,圍牆、林蔭道、主樓外,都亮起了各式各樣的燈光,遠遠望過去,像是茫茫海上的一艘輝煌游輪。
有了燈,我的心裡頓時暖意融融,心情也變得出奇的好,所有陰霾和郁悶一掃而空。
這么多年,我只有手術刀這一個親人,而且是常年只通電話不見面,是一個絕對意義的游子。無論古典優雅的義大利還是風景如畫的北歐諸國,甚至在中國各地遊歷時,都找不到家的感覺,總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孤單的一個人。這一刻,駛向尋福園的車子像是要帶自己回家一樣,讓我泫然欲涕。
自從手術刀殞命於土裂汗金字塔裡,我的心情一直百倍壓抑,此時終於徹底全身心地放開了自己。
蕭可冷欣慰地一笑︰“我派人把別墅裡添加了很多東西,燈、電視、電腦、廚房用具、雪櫃、洗碗碟機、洗衣機……希望你在這裡會住得舒服些。
駕駛座上的安子在輕輕嘆氣,縮了縮肩膀,露出不易察覺的受傷表情。
我在蕭可冷的手背上輕輕拍打著,滿懷感激︰“謝謝你……謝謝。”
過分的內心孤獨感,讓我並不是太善於向別人表達謝意,但蕭可冷給予我的這份意外驚喜的確是太讓我開心了。
我們是並排坐在後座的,蕭可冷向我身邊略微靠了靠,默默微笑著。車窗玻璃上結了淡淡的霧氣,想必外面的天氣異常寒冷,越是這種天氣,越容易讓孤單的人容易迅速溝通接近。如果不是車子已經駛進了別墅大門,我們兩個或許會有進一步的傾訴願望。
林蔭道兩側,新添了超過二十根古典櫻花樹風格的路燈,一直亮到主樓門口。大門敞開著,裡面的燈光溫暖地漾出來,隨之飄出的還有烤雞和紅酒的香氣。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陶醉地大聲贊嘆︰“好香──”
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就在這時拚命地響起來,是個陌生的日本東京號碼。我下了車,默默地看著螢幕上不停地急促閃爍的號碼,知道這是來自耶蘭的電話。
“他會告訴我什麼呢?大祕密?一個價值兩千萬美金的大祕密?”
蕭可冷從另一面跳出車子,關切地問︰“需要幫忙嗎?”
她對待我的表情和語氣都變了,無比友好並且無比溫柔,眼睛在燈光照不到的暗影裡閃閃發光。
我向她揚了揚電話,笑著搖頭︰“不必,一個……一個江湖朋友的電話,或許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消息。”
王江南的車子也在主樓前停下來,隔著駕駛室的玻璃,他的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一直在偷偷盯著我。
我帶著電話快步進門上樓,大廳裡的沙發已經挪到窗下,水晶吊燈下擺著一張長方形的餐桌,鍍銀的餐具發出琳琅滿目、充滿誘惑力的光澤。系著圍裙的信子向我屈膝施禮,臉上綻放著羞澀的微笑。
對於安子、信子兩個,我的潛意識裡一直把她們當“外人”看,不管安子曾經多么露骨地表白過,我都希望大家保持足夠冷淡的距離。
非我族類,其心必殊。我還沒有平和含混到可以接納日本人做朋友的地步,寧願只與她們形同陌路。
拐過樓梯轉角,我接通了電話。
耶蘭的聲音氣急敗壞地響起來︰“風先生、風先生……我是耶蘭,我是您的朋友耶蘭啊……”電話背景略微有些嘈雜,應該是拋擲籌碼的聲音,還有老虎機嘰嘰嘎嘎的電子音樂聲。他的確是在賭場裡,單憑這個背景聲音,我便能百分之百地肯定。
我走進二樓客廳,緩緩坐在沙發上。
耶蘭聽不到我的回音,著急地提升了音量︰“風先生,我需要錢,兩千萬、兩千萬美金……我手裡有您需要的東西──”
我伸手撫摸著青銅雕像腰間的劍柄,摩挲著那些深深淺淺的細致花紋,把心情漸漸調整到無比平和的地步,才悠閒地接話︰“我想聽聽什麼樣的祕密,能值兩千萬美金,不過,很可能你的祕密連兩千萬日元都不值,甚至一分錢都不值。嗯,我一直以為埃及人是個誠實、濃道的民族,你卻對我隱瞞了很多東西,我不知道還該不該信任你……”
耶蘭急了︰“不不,我的祕密絕對值那個價錢,相信我,救醒那個女孩子,您肯定有大好處的。我只要兩千萬、只要兩千萬……當然,您最好先借幾千塊給我,因為賭場不讓我離開,逼我打工還賬……”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個女人一樣抽抽嗒嗒地對著電話哭起來。
日本賭場都在黑社會勢力的控制之下,欠賬不還的賭客輕則被毒打,重則斷手斷腳、橫尸街頭都是司空見慣的。說老實話,耶蘭這樣的專業工程人員,本來就不該到賭場裡碰運氣,更惹不起黑社會的打手。
龍與耶蘭極度看重的“還魂沙”並沒在藤迦身上起任何作用,否則,她也不至於到現下仍舊躺在神壁大師的“洗髓堂”裡。
我該相信耶蘭的話嗎?對我而言,兩千萬美金並不在乎,我是希望在越來越複雜的疑問纏繞中,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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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先生,救救我,我保證這個祕密能把人救醒﹗我保證……我在這裡呆不下去了,這裡的保安簡直不是人……”
我能想像得出一個埃及人在日本會受到什麼樣的不公平待遇,特別是他欠了大額的賭賬之後。如果我不出手救他,幾天後,東京街頭就又要多出一具異鄉人的尸體了。
我記下了那個叫做“皇冠假日”的賭場位址和電話,耶蘭不放心地再三哀求著,涕淚俱下地收了線。
“一個祕密?‘還魂沙’加上這個祕密,真的能令藤迦醒來?”我不能肯定,站起來信步走到窗前,看著關寶鈴緩緩下車,停在門前的台階上。她的衣服已經換過,不過卻是同質料同樣式的狐裘加長裙。她的皮膚那麼潔白,是最適宜用黑色的衣服來襯托的,一看便知道是經過了形象設計師的精心打理。
王江南站在車子的另一邊,倒背著手,昂著頭,氣勢沉穩。
我聳聳肩膀冷笑︰“跟大亨比,王江南還僅僅是無名走卒而已,能真正獲得關寶鈴的垂青嗎?夠嗆﹗”心裡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絲微妙的醋意,不知道是在嫉妒王江南還是大亨葉洪升。
關寶鈴仰著頭向樓上望著,正對著我面前的窗戶。她的頭髮向後披落傾瀉著時,美麗到了極點,讓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住了。我環顧室內,真的想找一架相機來,把她這個姿勢拍攝下來,永遠留住。
亞洲娛樂市場,曾經發行過關寶鈴的四套個人寫真集,並在坊間流傳甚廣,但那些攝影棚裡擺出來的種種姿勢,跟她此刻活生生的人相比,不過是些生冷死板的圖片,一萬張也比不過眼前的一瞬。
有人在樓梯口輕輕叩響了欄杆,我尷尬地回身,不必看也知道是蕭可冷。
“風先生,二樓書房一直都沒有整理改動過,如果您真的需要徹底搜索別墅,我的建議,是首先從這裡開始。”
她走到書房門口,開了裡面的大燈。
我這時才有心情顧及到,樓上換過了亮度更高的照明燈,客廳一角還添了一盆葉子肥大的巨型巴西木,足有兩米多高。
日本忍者攻擊的那一幕已經遙遠得像隔年的記憶,蕭可冷絕對有辦法把一切都變得遂我的心意。我只不過離開一下午時間,她便把別墅裡徹底換了個樣子。
“風先生,關於那個黑銀戒指,你有沒有更好的解釋?”她倚著書房的門框,抱著胳膊,眼睛裡略帶陰霾。我發現只是分開十幾分鐘時間,她已經重新補過妝,臉上撲過粉,嘴唇也精心描畫過。如果這一切都是為我,那我該怎么辦──
我抹了把臉,暫且放下對於關寶鈴的胡思亂想,取出戒指︰“小蕭,還記得在札幌機場時遇到的那個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嗎?她手上戴的,就是這么一枚戒指,一模一樣。不過,你我都知道,黑銀戒指是徹頭徹尾的手工製品,就算是在放大鏡下進行製做,也無法產生完全相同的東西,何況還有這塊嵌著的琥珀石?”
她用力皺著眉︰“是嗎?您的意思,戒指屬於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如果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憑她的記憶力,肯定一下子就記起瑞茜卡的樣子來了。
我苦笑著︰“瑞茜卡的到達站是楓割寺,我以為能在那裡遇到她的,可惜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我相信關寶鈴跟瓜地馬拉的黑巫術無關,大亨是什麼人?已經受了黑巫術的戕害了,怎么還會弄個跟黑巫術有關的女孩子在自己身邊?”
戒指在強烈的燈光下,纖毫畢現,指圈圓滑之極,呈現出優雅美好的弧度。可以想像,當初的製造者用原始的鍛造工具打造出它時,是費了多大的功夫。
把這么美麗的手工藝品,施以地球上最邪惡的詛咒,或許只有瓜地馬拉的巫師們才願意做這種焚琴煮鶴的醜事。
我把記著位址和電話的紙條遞給蕭可冷︰“小蕭,有個普通朋友在東京的皇冠假日賭場出了點狀況,希望你能幫忙把他帶回這裡來。費用問題,都記在我賬上。”
本以為這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不料蕭可冷聽了“皇冠假日”四個字,發出一陣苦笑︰“哦?您這位朋友真會挑地方,那是山口組的地盤,這個連鎖賭場是他們最賺錢的管道之一,我可能不方便出面。”
她又露出了多疑的本質,手指輕輕彈著這張紙條,沉吟不語。與蘇倫相比,她雖然年輕些,做事卻同樣沉穩老到,不比蘇倫遜色。
“這個節骨眼上,你的朋友突然出現,會不會是……要知道,渡邊城具有很深的山口組背景,而且是皇冠假日賭場的三大股東之一……”
我不想讓蕭可冷為難,實在不行,自己跑一趟東京都可以,反正日本的高速公路網非常先進,四通八達。如果僅僅是金錢上的問題,我不認為耶蘭的受困與覬覦尋福園別墅的黑社會勢力有關。
蕭可冷咬著唇,不置可否地把紙條收了起來,喟嘆著落座。
這是近日來難得的平靜,聽著樓下有人叮叮當當擺放餐具、酒杯、刀叉的聲音,我覺得這幢空蕩蕩的別墅漸漸有了家的感覺。如果我是它的男主人,會首選自己生命裡的哪個女孩子來當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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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地球上的第二座阿房宮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蕭可冷臉上──“會是她?不、不可能的。如果是蘇倫或者關寶鈴還差不多……”不管怎么否認,關寶鈴已經進入了我的內心,任何力量都揮之不去。
“我們可以下去了嗎?”我試探著問,其實心裡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關寶鈴在做什麼?任由她被王江南左右不離地陪著,我有些不甘心。
蕭可冷起身,略顯失望︰“好吧,咱們下去,這頓晚餐可真夠晚的了……”
時鐘已經指向九點,過了晚餐時間足足兩個小時,但我肚子雷根本不餓,被各種各樣奇怪的問號攪得心煩意亂。
臨下樓梯之前,我無意中回頭向書房裡望了一眼,心裡猛然涌起一陣奇怪的感覺︰“這裡……怎么會如此熟悉……太熟悉了﹗我從前來過這裡,肯定來過﹗不過那些書架的格局似乎不是這種排列模式,而是、而是……”
一陣眩暈,我扶住了樓梯,惹得蕭可冷奇怪地扭頭看著我。
記憶力像突如其來的潮水,一陣浪頭撲過來,等到浪頭退回去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了。
“小蕭,我覺得書房有些怪異……那些書架、那些書架的擺放格局曾經動過嗎?”我停止了下樓的腳步,轉身走到書房門口。
書架是東西排列的,兩列之間相隔兩米距離,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不妥。
蕭可冷在屋頂更換了一盞歐洲品牌的大功率照明燈,雪白的燈光均勻地照亮了書房的角角落落。
我惱怒地在自己頭頂拍了一巴掌,恨自己沒抓住那一剎那的靈感。
“沒有,自從我得到手術刀先生的允許,參與管理尋福園以來,書架就是這么擺放的,一點都沒動過。”蕭可冷明白無誤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仰面看著屋頂,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彈動著,希望那記憶能再閃現一次,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秒時間。不過,它沒有再次出現,等了五分鐘後,我只能悻悻然地轉身下樓。
剛才的情形,有點像閑雲大師握住我的手以後,自己思想裡出現的關於大哥和“阿房宮”的回憶片斷。
依照生理學家的分析,人的記憶是從精子與卵子結合形成胚胎之後便開始存在的,包括生存在母體內部羊水裡的這段時間,一直到出生、坐立、行走、長大,所有的記憶是一個連貫的資料記錄。只是由於這段資料無法被經受者用形像的語言描述出來、記錄下來,所以很容易被後來的新的記憶所覆蓋住了,但卻不能說它們是不存在的。
我明白,自己思想裡很多潛伏記憶已經被閑雲大師激發出來了,雖然不能恰當地連綴成完整的段落,卻會時不時蹦出來給我以“當頭棒喝”一樣的提醒。
關寶鈴正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左手支著腮出神,只留給我和蕭可冷一個背影。
王江南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依舊沈默地倒背著手挺胸站著。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的眼神和注意力一直落在關寶鈴勻稱得恰到好處的肩膀上。
蕭可冷向我看了一眼,苦笑著搖頭,接著取出那張紙條,向王江南走過去。
大廳裡洋溢著各種各樣的菜香,一只色澤金黃的烤雞成為了桌面上的主角,旁邊擺放著至少七種不同顏色的海鮮壽司,還有粉紅色的金槍魚片、黝黑色的魚子醬、紅紅綠綠的生菜沙拉……
我真的餓了,看見在餐台前忙碌的信子,覺得格外可親。
愛情專家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首先抓住他們的胃,這句話果然沒錯。當男人覺得飢餓的時候,會由衷地喜歡一個為自己準備食物的人,不過信子例外。
“十三哥──”蕭可冷隔著王江南十步,低聲叫他。打破了他欣賞關寶鈴的沉靜,似乎是一件殘忍的勾當,我覺得蕭可冷的聲音裡有嚴重的負罪感。
王江南夢遊般的轉過身,經過幾秒鐘的定神,他才恢復了冷靜的神情。在他臉上,寫滿了無盡的惆悵。《詩經》裡曾說︰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今晚這一覺,可能都要在思念關寶鈴的輾轉反側中度過了。
“十三哥,有件事情拜托你。有一個人,被困在東京的‘皇冠假日’賭場,需要您打個電話過去,把人給弄出來,再帶回到尋福園,可以嗎?”蕭可冷的口氣非常溫和,對待王江南的態度像是親兄妹般友好。
她把那紙條遞過去,王江南只掃了一眼,便直接把目光向我投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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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蕭可冷的筆跡︰“這是……風先生的朋友嗎?”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是,希望王先生多幫忙。”自己很少求人,這次為耶蘭的事破例,其實最終目的是為了救醒藤迦。只要她能順利醒來,別說是兩千萬美金,就算後面再加個零,我都毫不猶豫。
王江南很爽快地答應了,當著關寶鈴的面,他似乎更願意有機會表現自己︰“明天下午,你就能看到這個人出現下別墅裡。”
關寶鈴聽到我的聲音後慢慢回身,仰著臉向我望著,足有一厘米長的漆黑睫毛輕輕閃了閃。她的臉上並沒有綻放笑容,但那有意無意的一眨眼,卻深刻地又一次打動了我的心。
“咳咳……”王江南重重地咳了兩聲,戴著手套的雙手輕輕攥在一起,發出指骨扭動時“嘎叭、嘎叭”的爆響。能在神槍會裡坐到這么高的位置,單靠關係和孫龍的提攜想必絕不可能,他自身的武功與辦事能力應該也是萬裡挑一的高手。
“風先生,剛剛我跟王先生談到別墅的事,他說──會有辦法令你大度割讓,對不對?”關寶鈴起身,柔軟的腰肢款款擺動著。
蕭可冷的猜測已經變成了現實,王江南的臉猛然一紅,咳嗽聲噎回喉嚨裡。
“是嗎?或許吧,別墅是死的,人是活的,萬事都好商量。”我微笑著,給王江南留了足夠的面子。他可以去向孫龍疏通,但答不答應,最後的決定權仍舊在我。
關寶鈴笑起來,笑聲如同驟然被風撫弄的一串銀鈴,長髮也隨著顫抖的身子不停地變幻出起伏不定的波浪。
蕭可冷摸摸鼻子,陪著一起苦笑。她明明能料中這件事,卻沒有辦法阻止,眼睜睜看著關寶鈴的小伎倆得逞了。
以神槍會的能力,把耶蘭弄出來該不會費太大事。在日本的任何一個地方,耶蘭都是異國來的陌生人,不必擔心別人知道他心裡埋藏的祕密,直到把祕密賣給我為止。我既然已經給了王江南面子,想必他也會還我個人情。
進餐的時候,我再次見到了張百森,他已經恢復了平靜,特異功能大師的從容本色又回來了,一直跟王江南談笑風生。
一桌子的人,來自江湖的不同領域,碰杯換盞,賓客皆歡。
我看著在場的每一個興高采烈的人,心裡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孤獨感︰“他們都是快樂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和算計,而我呢?追索大哥的行動,什麼時候才是終點──”
正是因為閑雲大師激發了我很多封閉的記憶,這半天時間,我已經無數次在心裡轉動著對大哥的思念。
放下餐巾,我向大家禮貌地告退,走到門外去。我只是覺得很悶,想一個人靜一靜。
蕭可冷的辦事能力絕對高效,半天時間,已經把兩翼的所有房間加裝了照明燈具,安排進了一應俱全的家具,把這些地方全部改成了客房。看樣子,她是要把這幢別墅變成行動的大本營,根本不再顧忌“九頭鳥掙命”的陰晦格局。
依據命格、風水學說上的高層理論︰人氣壓過地氣時,足以克製凶險的風水格局,並且化戾氣為祥和,對身處險境的人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蕭可冷是聰明人,一切行動肯定都經過了殫精竭慮的謀劃。如果她能跟蘇倫會合,兩個聰慧干練的女孩子在一起,必定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我撥了蘇倫的電話,內心孤獨寂寞的時候,聽她說話,是最好的慰藉。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蘇倫的聲音顯得無比疲憊︰“風哥哥,怎么樣?楓割寺方面又有什麼新情況?耶蘭有消息了?”
聽筒裡聽見沙發噗的一響,隨即傳出蘇倫仰天長嘆的聲音,顯然是重重地躺在了沙發上。
我簡短地將耶蘭的事敘述了一遍,她有些心不在焉︰“好的,希望盡快把藤迦小姐救醒。其實咱們的目標,是想從《碧落黃泉經》上找到追尋楊天大俠的線索……我在這邊,有一個很驚人的發現,當然只是限於古書記載上的──有人發現了阿房宮的遺址……”
我的目光正在漫無到達站越過主樓的屋檐,向寶塔方向逡巡著,驟然聽到“阿房宮”三個字,心裡唰的一亮。
“哦不,不是‘遺址’,而是阿房宮的……原宮殿,也就是說發現了阿房宮﹗”
從她困惑的聲音裡,我知道這件事其中大有古怪,立刻追問︰“什麼什麼?阿房宮──二零零五年存在於地球上的阿房宮?慢慢說、慢慢說……”
蘇倫清了清嗓言,話筒裡傳來嗤啦嗤啦的翻書聲。
我看到關寶鈴在門口的台階上出現了,向我這邊掃了一眼,慢慢走下台階。王江南跟在後面,隔著五步遠,明白無誤地充當著護花使者的角色。
他們的形影不離,一瞬間讓我想起了已經在沙漠失蹤的老虎與唐心。老虎對待唐心,豈不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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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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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面向著迷茫的夜色長嘆︰“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蘇倫吃了一驚,在電話那端笑著問︰“什麼?你在說什麼?”
如果蕭可冷什麼都對她會報的話,我見到關寶鈴之後的屢次失態,恐怕都傳到蘇倫耳朵裡去了。我臉上一紅,含混遮掩著︰“沒什麼,偶有所感而已。”
關寶鈴步態高雅地向著側面的枯黃草地走過去,草地中央,有一個日式風格的鳥翼水亭。水已經乾涸了,淒清無比,看著王江南非常紳士地趕上去,扶著關寶鈴的胳膊,怕她在草地上滑倒──我心裡又是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哦,是這裡了──發現阿房宮的是兩個農民,時間則是近三十年前的冬天,地點是……”她在遲疑。
“地點?那有什麼可懷疑的,當然是西安了﹗”
阿房宮是秦始皇修建的最輝煌的宮殿,可惜後來被項羽入關後,一把火燒成焦土,只留下一片遺址,地點是在中國西安西郊阿房村。
歷史上歌頌阿房宮的辭賦極多,唐代詩人杜牧曾在《阿房宮賦》寫道︰“覆壓三百余裡,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可見阿房宮的確為當時非常宏大的建築群。
前年去西安時,兵馬俑紀念館與阿房宮遺址都看過,並且是在絲絲春雨中遊覽,心情愜意,至今想起來,都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不是西安,而是一直走向西南,在川藏交界處的深山老林裡。唉,風哥哥,這件事簡直……簡直奇怪到了極點,任何人聽了都會大笑著反駁的,但我找到的資料是一個很老的鄉村教師親筆記錄下來的,用工整的小楷沾著朱砂謄寫在竹簡上。我已經用數位相機把所有的文字都拍攝下來……”
我張口結舌,到這時才醒過神來插話︰“什麼?川藏交界?竹簡?說詳細些,再說詳細些……”
西安距離川藏邊界不算太近,並且中間的路途是“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我不相信大好的阿房宮能肋生雙翼,直接“乾坤大挪移”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並且在司馬遷的《史記》上,也並沒有“秦始皇修建過兩座阿房宮”的記載。
蘇倫又清了清嗓子,略帶嘶啞地進行了超過三分鐘的快速敘述──
“竹簡,是負責博物館治安的保安隊長交出來的。博物館失竊,這個姓李的人為了將功折罪,就從老家的父親手裡偷了竹簡和這件古董出來送給我……”
(我忍不住插嘴問︰“什麼古董?到底是什麼古董?”)
“古董是……指北針,一個巨型的指北針,我只能這么說,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它就是一具設計精密的指北針。請別打岔,讓我說下去──竹簡上除了記述兩個農民怎么誤入山谷,失足掉進‘雲坑’,然後誤打誤撞進入了塵封地下的阿房宮之外,還繪著一幅圖畫……一幅簡化版的世界地圖。我已經找到了這位李姓老教師,也拿到了地圖的原版,現下正在咸陽市的文史資料室裡查線索……”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我的思想已經被完全搞亂了,稍微清理了一下思路,才輕笑著反問︰“蘇倫,你的話裡有個極大的破綻,鄉村老教師既然能舞文弄墨,想必是有古文知識的,自然熟讀過杜牧的《阿房宮賦》,他不會不知道阿房宮已經被項羽的軍隊“楚人一炬、可憐焦土”了吧?又怎么可能相信深山裡藏著另一座宮殿?有什麼證據,就憑一件被誤認為是古董的指北針?”
如果說在川藏交界發現了吐蕃王的古墓我還覺得可信──阿房宮?還是算了吧﹗當然我也知道蘇倫不是個人雲亦雲的糊塗人,她能深入追尋下去的線索,肯定是有巨大價值的。
“風哥哥,我早該飛到北海道去跟你們會合的,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地圖……地圖上詳細標注著日本列島的範圍,並在北海道最北端西偏南三十度的直線上,大概離開海岸線二百公里到三百公里之間,標注著一個環形標記。嗯,風哥哥,一個內嵌十字符號的環形,是不是可以看作一個太空飛行器的著陸點?我覺得,目前的發現會跟你在楓割寺的研究大有關聯……”
十字環形的確是太空飛行器著陸時的專業標誌符號,但我越發糊塗,覺得蘇倫的發現簡直可以用“天方夜譚”來形容。就在此時,我的電話已經發出了“電量低”的警示,只能簡短地結束了通話︰“蘇倫,把所有資料先發到我電子信箱裡一份,今晚我會連夜看──”
突如其來的古怪消息,讓我疲憊的神經一下子變得出奇地興奮起來,在地上用力跺了跺腳,不理睬王江南不滿的冷眼,大步跑上台階。
蕭可冷為我準備的是最新型號的新力筆記本電腦,顏色選的是我最喜歡的銀灰色。
“如果地球上存在第二座完好無損的阿房宮的話,那麼,裡面有什麼?不會有長生不老的大秦將軍吧?”
我知道,坊間一直流傳著“不死藥”的傳說──秦始皇派徐福東渡扶桑,求取了長生不老藥之後,生怕藥裡有毒,先逼迫身邊最忠心的將軍試藥。結果,服下靈丹的將軍成了永生不死的異類地球人,永遠活在地球的某個陰暗的地下墓穴裡……
在秦始皇地下陵墓裡會有“試藥不死”的將軍,那麼另一座阿房宮裡豈不得藏著不死的皇妃、宮女?我的想法並不偏激,因為秦始皇起造阿房宮,本來就是貯養美女宮娥,供自己放蕩淫樂的。
我在二樓茶幾上把筆記本接入互聯網,打開自己的電子信箱,靜等接收來自蘇倫的圖片。別墅裡的一切事務,全部由蕭可冷來管理,我什麼都不必管。
這次,我強忍著自己的好奇心,沒走到窗戶邊。
我知道,關寶鈴此刻仍舊在水亭裡坐著,並且會有意無意向我這邊的窗子看。
算了──王江南喜歡大亨的女人,與我無關,反正大亨那樣的鐵腕強人,是根本容不得臥榻之側有人酣睡的。看王江南的表現,已經很深很深的被關寶鈴的美麗給“毒倒”了,而且無可救藥。
足足等了一個小時,蘇倫的圖片並沒有傳過來。
我下了樓,著急地撥了電話給蘇倫,她歉意地告訴我︰“這邊的互聯網線路不太通暢,大概到凌晨一點多鐘就可以正常使用了。無論如何,我今晚會發給你,因為這件事太古怪了,我也需要有人幫我一起拆解。”
郁悶地掛了電話,大廳裡已經空無一人,只有蕭可冷剛剛安裝的三菱柜式空調在角落裡發出輕微的送風噪聲。門外,莊園裡一片死寂,幾公里外的海邊不斷傳來海浪撲擊礁石的的聲音。
蕭可冷、安子姐妹、張百森、王江南等人都在兩翼的客房裡擁有了自己的臥室,一想到“持久戰”這三個字,我心裡驀的感到一陣郁悶。時間是拖不起的,每向前走一天,或許人類距離恐怖的“大七數”就接近一天,如果不能抓緊時間做些什麼,以後想做都沒機會了。
當我凝視壁爐上方的青銅雕像時,已經不再有神祕與困惑的感覺,比起“亡靈之塔”下的神水、燒死楓割寺無辜僧人的“天火”來,水泡聲算得了什麼?反正關寶鈴所做的敘述仍然在可信與不可信之間模稜兩可。
“除非……除非我也能神祕地消失一次,否則我寧願順從蕭可冷的想法,相信關寶鈴在故意捏造某些事實。”
我無聊地回到樓上,看著指標剛剛指向午夜零點,至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要等呢──
關於“阿房宮”的情節佔據了我全部的思想,今天下午經歷的事暫壓在後,因為之前我對中國歷史上秦王朝的神奇崛起和迅速隕落極感興趣,蘇倫提到的“第二座阿房宮”的怪事,更引起了我的極大震撼。
秦始皇曾經創造了很多獨特的歷史片段,比如令人談虎色變的“焚書坑儒”、比如“地球上最偉大的八大奇跡”之一的萬裡長城、比如消彌在項羽火炬下至今仍被津津樂道的阿房宮殿……乃至於他本人的出生與死亡,都成了“考証癖”們追根問底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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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22
引言回覆
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青銅雕像身上,依照蕭可冷對那張羊皮紙地圖的年代鑑定,說不定這青銅雕像也是來自秦朝的古董──可惜,他手裡抱著的座鐘暴露了仿造者的拙劣“惡搞”心態。青銅器與現代鐘表,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何必硬要強人所難地把他們撮合在一起?
明天,若是能成功地從耶蘭嘴裡得到些什麼,我或許會再度拜訪楓割寺,或者,是不是該先把所有的藏書清理一遍──
我腦子裡亂糟糟的,困倦地後仰,頭枕在一個沙發靠墊上,閉目養神。此刻,二樓客廳裡燈光很亮,即使是用力閉著眼,仍舊感到一陣陣刺眼。
猛然間,我聽到腳步聲,有人正沿著樓梯踱著步上來,緩慢沉穩,踩得台階發出“ 、 、 ”的響聲。
我腦子裡打了個轉︰“能發出這么大響聲的,除非是體型非常龐大的人,可別墅裡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胖子──”
聲持續響著,已經到了樓梯中間的拐角。我瞇著眼,盯住樓梯口,同時手腕一抖,已經把戰術小刀握在手心裡。在沒聽到大門響的前提下,突然有人從客廳裡出現然後上樓,絕對是不正常的事。
腳步聲又響了七下,突然消失了,彷彿那個人的身子停頓在拐角與二樓之間,靜止不動了一樣。我無聲地吸了一口氣,身子驀的彈起來,嗖的躍到樓梯口,縮肩彎腰,右臂半揚,做好了隨時發出飛刀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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