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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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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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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揚揚眉毛笑著︰“因為‘獠牙魔’?你相信那東西真的存在?”
安子附和著笑起來,半長的黑發在肩頭跳躍著,予人以“心情大好、眉飛色舞”的感覺。
蕭可冷微微有些惱怒,瞪了安子一眼︰“笑什麼?陪風先生過去,如果有一絲差池,小心你的……”她後退了一步,雙手插在褲袋裡,斜著眼睛看我,似乎是在怪我“不識好歹”。
“遵命﹗”安子大聲答應著,臉上笑意不絕,踩下油門,車子急沖向前。
車子是向南面三岔口方向疾馳而去的,從車內的後視鏡裡,我看到蕭可冷一直站在大門口,凝視著車子離開的方向。同時,關寶鈴也從別墅的大廳裡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台階上向這邊眺望著,一個小小的鏡面裡,同時映著她們兩個的身影,讓我心裡猛然一動……
我並不是一個太擅於跟女孩子打交道的“好色男”,特別是目前的狀況下,全部心思幾乎都在追查大哥楊天下落這件事上,根本顧不得領會女孩子們隱祕的情感──只有關寶鈴例外。以前在流光溢彩的電視螢幕上遠遠看著她,她是萬人空巷的明星,與眾不同、光華閃爍;現下近距離接觸,雖然只有短短三天,她身體裡與生俱來的柔弱無助就已經非常深刻地打動了我……
“風先生──”安子扭動了一下後視鏡,蕭可冷與關寶鈴都不見了,鏡面上只反映著安子亮晶晶的眼睛。她精心妝扮過,眼睫毛烏黑上翹,每一撲扇都像日本廣告片裡的青春美少女般靚麗嫵媚。
她從後視鏡裡盯著我,眉眼彎彎地笑著︰“楓割寺是北海道最有名的旅遊勝地,我非常榮幸可以做您的私人導遊,如果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吩咐我,我會盡心盡力讓您有賓至如歸之感。”
雖然是日本人,但她的中文說得非常流利,想必是經蕭可冷天天調教的結果。
我“唔”了一聲,冷淡地點點頭。
如果說自己可能對日本女孩子感興趣的話,藤迦可能是唯一的一個,但“感興趣”三個字也僅限於她身上蘊藏著的巨大祕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曖昧想法。
安子得寸進尺地轉過頭來,大膽而熱烈地忽閃著大眼睛︰“風先生,希望我能讓您覺得北海道之行愉悅浪漫──本地的溫泉湯浴是整個日本最有名的,或許我們可以……”此時車子在疾馳中,她的駕駛技術很好,竟然能夠不看路面,僅憑感覺把握方向。
這種露骨的表白讓我起了淡淡的反感,我扭過臉,向右面的荒野望著,根本不打算跟安子深談。
日本的溫泉以“男女混浴”全球聞名,對於這種“進階享受”我暫時還沒什麼興趣,而且我跟安子之間不過只有寥寥幾天的斷續接觸,我不以為在這么短的時間裡,會產生什麼真正的感情。剛剛想正色拒絕她的糾纏,陡然間,前面三岔路口上轉出一輛乳白色的豐田中巴車,速度也是快到了極點。
中巴車是從東面拐彎過來的,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嘯與急促剎車聲響成一片──安子的回應不算不靈敏,幾乎是第一時間踩剎車、向左扭方向盤,但兩車相互看到對方時,距離已經僅剩不足公丈,再靈敏的剎車都不可能在這么短的距離令車子停止。
眼看一場慘烈的車禍就要發生──
對面車上駕駛員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雙拳自側窗裡伸出來,呼地凌空向我們的車子擊出。
第一眼看到中年人的相貌,我心裡迅速彈起了一個人的名字︰“張百森﹗”一個在大陸民眾心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特殊人物。
安子突然“呀”的一聲尖叫,雙手上揚鬆開方向盤,接著我也發現這輛馬自達旅行車正在急促後退,彷彿有十幾個彪形大漢同時發力,將車子向後推一樣。幾秒鐘時間,車子倒退了七八米的樣子,對面那中巴車也尖銳地急踩剎車停了下來。
此時安子的手仍舊高舉著,像是“投降”的姿勢。
對面車上的張百森緩緩吸氣,雙拳回收於腰間,灰白的頭髮根根倒豎,怪異地指向天空。這一招,並不是他賴以成名的特異功能,而是貨真價實的“隔山打牛”的中國硬氣功,正是憑借著凌空發出的拳勁,硬生生地逼退了安子駕駛的這輛旅行車。
中巴車的日本司機開門跳下來,驚駭地低頭看著地面上兩輛車留下的焦黑色剎車痕跡,萬分震撼地抬頭看著張百森,雙掌合在胸前,不住地彎腰謨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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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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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百森的武功和異能並不僅限於此,只是一秒鐘時間內能做出這么快的應急回應,而後聚氣出拳,解救這場災禍──這已經超出了一般特異功能大師的能力界限,從這件小事上推而廣之,他能受到全中國民眾的崇敬也就不足為奇了。
隔著茶色的擋風玻璃,我看到他那些尖刺一樣的頭髮慢慢倒伏下來,仍舊恢復成瀟灑的分頭髮式,目光極慢地在旅行車上掃了兩眼,皺了皺眉。他有一張標準的國字型方臉,大眼炯炯有神,精光熠熠。高鼻梁,元寶嘴形,臉色紅潤,整個突發事件中雖然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卻自然而然帶著凜凜正氣。
安子已經完全驚呆了,等到對面的中巴車重新發動,與旅行車擦身而過之後,才用力拍打著胸口,做出“花容失色、心驚膽寒”的樣子。
我長吁了一口氣,也是驚魂稍定。方才如果真的發生車禍,自己雖然可以在兩車相撞的瞬間,打開車門逃逸出去,但卻沒辦法救安子的性命。這次,真的要多謝張百森了。
“那是……中國的特異功能大師……張百森先生啊……他要去尋福園嗎?”安子扭身,滿懷敬仰地看著中巴車的影子。
這條路的盡頭,唯一能夠通向的目標,就是尋福園,也可以說,這條路是尋福園的私家路。
對於張百森訪問尋福園的來意,我很感興趣,但現下尋福園裡駐紮了王江南的神槍會人馬,對方又正好趾高氣揚、風頭正勁,我可不想硬往裡摻和。或許,張百森到這裡來,是要跟王江南接洽什麼要事呢?
我揮揮手,命安子開車。
地面上數道焦黑色的剎車痕跡觸目驚心,其中最深的一道,已經把瀝青路面劃出了一道三十厘米寬、三厘米深的溝槽,一直拖拉了四五米遠。我知道,這是中巴車的車輪留下的,張百森要出拳發力,必須得沉腰坐馬,力貫腳下,直接分散到四個胎環上。如此看來,他的“隔山打牛”功力,還沒有練到至高至純的境界了?江湖上,曾經有位大陸西南的高手將這種拳勁霸道之極的功夫,練到可以懸空發力的境界,手術刀就親眼見過。
安子的態度已經收斂了許多,不再多話,嘟著嘴,臉色陰沈,只管開車。
從三岔口右轉,前進三公里後,兩邊的灌木叢漸漸濃密起來,看來是每天都有人專門管理。眼前不斷地有高高的路標閃過,用英、法、中、日四國語言寫著“神頭鎮”這個名稱。
很快,路右側的一幢黑色三層建築映入眼帘,那幢房子面向西南,向海背山而立,全部是用黑色的岩石建造而成,通體被干枯了的日本爬山虎遮蓋住,顯得無比破敗頹廢。
房子前面,用同樣漆成黑色的尖刺竹籬笆圍成了一個巨大的空場,地面也是用黑色石板鋪砌成的。遠遠看上去,神頭鎮的整個型式像是一只蹲伏的巨大黑色蝙蝠。
我的神經被猛然觸動了,因為按照日本乃至亞洲的民居建築習俗,黑色是“死神、居喪”的專用顏色,很少有人故意住在黑色的房子裡,這是最不吉利的居住模式。
再有,院子的地面再做成黑色,配合以向天的黑色尖刺,合起來是個“黑煞陣”的陰宅佈局,可謂古怪到了極點。
按照陰陽宅典籍上的解釋,活人居住在陰宅格局的房子裡,必定夭壽,而且子子孫孫無窮無盡,都要受到陰宅的扼殺,男命不過四十,女命不過三十,運氣壞到極點。
車子行駛到神頭鎮前面,我拍了拍安子的座位︰“稍停一下。”
車子向前滑行了十幾米,直到駛過了黑色房子正對的範圍,才慢慢停在路邊。
安子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肩膀︰“風先生,為何一定要停在這裡,要知道這裡很怪異,總是出現些恐怖事件……”
她向神頭鎮的黑房子緊張地望了兩眼,彷彿那房子裡隨時都會沖出某些恐怖的怪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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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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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已經按在車門的把手上,正想下車去看看,驀的發現那幢房子頂上還飄揚著一杆三米高的黑色旗幟,上面繡著一大團騰騰跳躍的紅色火焰,隨著海風一陣陣噗啦啦翻卷著。旗杆豎立的角度非常巧妙,黑色的旗幟嵌在濃黑的背景裡面,正對房子時根本覺察不到。
“黑煞陣”加“水火旗”,這種格局的陳設就有些微妙了,它的用意在於“克人克己、兩敗俱亡”,是一個歹毒的殺人佈局,巨大的殺傷力會把與它正對居住的人家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但是,最怪誕的一點,神頭鎮正對的,是荒野過後的一望無際的大海。
大海裡自然沒有人居住,並且這邊又不是什麼深水港口,也不可能有大船停靠。所以,不管當初建造神頭鎮的設計師有多歹毒,總是在枉費心思,無的放矢。
房子的坐落角度並非正東正西,而是有一個向西南的三十度偏角,毫無疑問,當初建造房子時,設計師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而且每一個特異之處的存在,都有其微妙之極的含義。
日本的風水學百分之百來源於中國的大陸、香港兩地,幾乎是照本宣科地挪用的。可惜,我對風水學的認識還不夠登峰造極,無法徹底地破解這個佈局的詭異之處。
楓割寺的圍牆已經遙遙在望,那座巍峨的寶塔更是以一種召喚之姿,向我發出無比的誘惑力。
在神頭鎮旁只作了五分鐘停留之後,安子重新發動了汽車,一路向前上了蜿蜒的盤山公路,並且告訴我︰“十五分鐘後,將會到達寺門前,寺裡專管接待的僧人兵見負責全程陪同參觀。”
不一會兒,詭異的神頭鎮已經被拋在身後。
上次來楓割寺,自己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背包客,對手術刀在本地的勢力圈毫無驚動,只是簡簡單單的觀光旅遊而已,似乎並沒注意到神頭鎮的詭異。
我在腦子裡仔細勾勒著那幢大房子的外觀,三層架構,一共存在五十五個門窗,從上到下,全部漆黑一片,像是一塊生著無數大小眼睛的怪石。
這樣的鬼地方,能夠成為前來北海道游人的必停之地,也真是夠古怪的。由此可見,世人大多數都是愚昧無知的,只顧在神頭鎮享受海龜美味,卻不知道自己涉足的是至凶至險的境地。
我扭頭向後看,在車子的後窗玻璃裡,一團漆黑的神頭鎮漸漸變得模糊了,但它那種“黑煞陣、水火旗”的居心叵測的歹毒佈局仍是深刻銘記在我心裡。
“手術刀為什麼要收購這裡?如果收購進來不能為己用,何必花大價錢買這塊累贅?除非……除非是為了保護遊客,收購進來然後全部毀掉,破除了這個殺局,以保證進入楓割寺的游人平平安安。不過,這樣造福於民的‘好事’應該由日本政府來做才對,根本不是手術刀的行事作風啊?”
沈默中的安子忽然有些扭捏地笑著開口︰“風先生,剛才的事……請您……不要對蕭小姐說好不好?”
她在後視鏡裡盯著我,又是一聲長嘆︰“我說的,不是……不是險些發生車禍的事……而是……”臉色一片潮紅,清晰地浮現出失望之極的表情。
我簡短地頷首回應著︰“我什麼都沒聽到,我們什麼都沒交談過,OK?”自己不喜歡日本女孩子,但卻不能阻止日本女孩子喜歡自己。
安子舒了一口氣,變得輕鬆了許多︰“謝謝、謝謝您。”
車子裡的空氣有些沈悶,我把車窗開了一條縫,讓北海道的山風混合著海風灌進來,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視線裡,亡靈之塔越來越近,那些白色的飛檐和尖頂帶著某種不知名的神祕感,一次次刺激著我的好奇的神經。
大概在盤山公路上迴旋了十四次左右,前進路線指向東北,並且道路變成了一條寬闊的石板大道,盡頭則是日式水墨風格的重檐歇山頂門,兩側飛檐高挑。
車子一直行駛到楓割寺門口,有個三十多歲的日本僧人微笑著走下青石台階,向我合掌點頭︰“是風先生吧?小僧兵見恭候多時了。”
我並不奇怪他滿口的流利中文,畢竟楓割寺是個國際知名的旅遊景點,來此地觀光的華人不在少數,所以寺院裡肯定有精通華語的接待人員。
兵見的體格偏於清瘦,但腳下非常沉穩,一看就知道有極深的武學根基。他的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淡淡的微笑,謙和儒雅,如果再戴上一副近視眼鏡,馬上會變成一個飽讀詩書的學院教授之類的人物。
安子一個人留在車裡,兵見帶著我走進山門。
此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斜,天色逐漸黯淡下來。
故地重游,這次進入楓割寺山門時的心情大不一樣,所以一進入門後的巨大四方天井,心裡立刻充塞了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天井正中,有一個足有四米見方的水池,蕩漾的碧波一直滿溢到池邊來,隨著人的腳步聲掀起一陣細碎的波浪。
這就是楓割寺裡名聲不亞於“亡靈之塔”的“通靈之井”,很多日本人沐浴齋戒,不遠千裡而來,就是為了在“通靈之井”前解讀自己的心事。
兵見腳下穿的是軟牛皮底的灰色僧鞋,走起路來輕巧無聲,所以石板地面上,只有我的皮鞋發出的咯咯聲。
向前走了十五步後,我已經立在池邊豎立的石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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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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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楓割寺
“風先生對神井很感興趣?”兵見微笑著,細長的眼睛瞇起來。
我的手按在那塊高有兩米的石碑上,手指從斑駁的字跡表面慢慢劃過。石碑上的古老日本文字記述的是這口古井的來歷和神奇之處,很多神乎其神的字句被翻譯成多種文字散播到全球各地去,並且越傳越神。
“‘通靈之井’產生於什麼時候,詳細年份已經無從查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木碗舟山一帶,最先俱備神力的是這口井,然後在井邊才建造了‘亡靈之塔’,最後才有了楓割寺的出現,對神井和古塔嚴加保護。風先生如果感興趣,不妨先去塔前謨拜禱告一番,然後再回到這裡,水面上就會出現你要知道的答案……”
兵見娓娓而談,這些熟練的套話已經倒背如流了。
“真的可以?”我笑著反問。事實證明,“通靈”兩個字,只是一種炒作的噱頭,一萬個到寺裡祈禱的人,可能連一個得到指點的都沒有,所有的神奇傳說,不過是以訛傳訛的結果。
兵見皺了皺光潔的額頭,咧嘴笑了︰“風先生,世界上的事,就怕‘認真’二字。並且,就算佛祖真的要顯靈給世人,也不可能天天、人人都照顧得過來,不是嗎?”他穿的灰色僧衣有些單薄,站在池邊久了,嘴唇漸漸凍得蒼白。
我蹲下體子,把雙手伸進水池裡,水冰冷,而且至清、至深,能一直清晰看到水面下四米深處的細小水草。再向下,漸漸變成深沉的墨綠色,之後便什麼都看不到了。據資料記載,無論旱澇,井裡的水都只平到池邊便停,既不溢出也不低落。
資料上的話無從查考,但至少我到楓割寺這兩次來,水勢毫無變化,都是恰好與池面平齊。
“水涼,風先生小心凍傷血脈。”兵見好心提醒,向後退了幾步,彷彿頂不住井裡翻滾上來的寒氣。
我收回雙手,撫摸著池邊毛茸茸的青苔。水面並不平靜,山風的作用原因只是一方面,關鍵是井底似乎不停地有暗流洶涌翻滾著,在水面上形成一層又一層細小的漩渦。在我看來,世人從水面上得到的“警示、指引”,都只是漩渦造成的無規則波紋,如何解讀,全憑個人無邊無際的想像力而已。
“兵見大師,這口井有多深?”我只關心物理問題,當然,旅遊觀光資料上介紹,“通靈之井”深不可測,應該會直通“海眼”。就像“亡靈之塔”是古人用來“鎮海眼”的工具一樣,政府方面正在考慮,另外建造一座寶塔,用來鎮壓“通靈之井”。
日本人在“嘩眾取寵”方面,無所不用其極,正如韓國人可以將“端午節”申報為本國“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一樣,見諸宣傳資料的話,極不可信。
兵見已經退到距離水池十步開外的地方,表情嚴肅地回答︰“風先生,這個問題,旅遊資料上已經做了最好的描述──深不可測,這是唯一的回答。”
這個天井的四面都是青灰色的游廊,有六道門戶向外面通出去,幽深之極。
還不到暮色昏瞑的時刻,但不知為什麼,一踏進寺門,便有了昏天黑地的感覺,彷彿有一種無影無形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制下來,讓人動彈不得。我知道一直向前兩重院落,在一個更大、更廣闊的天井裡,便是北海道最著名的佛教建築物──“亡靈之塔”。
寺院裡寂靜到極點,彷彿除了我跟兵見兩個,再沒有其他僧人存在了,甚至連最該有的誦經聲都沒有。我們一路向後面的院落走,路上竟然沒遇到任何一個僧人。要知道,楓割寺上下連僧侶帶雜役工人,不下四百多人,怎么可能突然間便消失得干乾淨淨?
過了一道灰白色的月洞門,迎面是個極為空曠的天井──其實不是天井,實在就是一個六公丈見方的巨大廣場。廣場中央,是粗壯巍峨的乳白色塔身,直徑接近二公丈,一直挺拔向上。四周的寺院宮殿,與之相比,都成了微不足道的渺小螞蟻巢穴,站在這么近的距離觀察寶塔,必須得用力仰著脖子才能看到它的尖頂,會令人的心裡頓時充滿了“渺小卑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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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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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塔的第一層,建造著東西南北四個門口,並沒有營造過多的花紋裝飾,而只是簡簡單單、大大方方的白石拱門,高度近三米,寬度超過一米五。
“風先生,可惜最近塔裡一直都在進行冬季修繕工作,無法邀請你去塔頂看海景了,實在抱歉。”兵見的眉頭緊蹙著,但肯定不是為了“不能登頂”的遺憾,而是另有別的原因。
“塔頂觀海”的確是來楓割寺遊覽的大項目之一,不能登頂有些遺憾是肯定的,但我對他的“冬季修繕”這個理由並不信服,因為塔上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哪來修繕一說?
這個廣場上鋪砌著同樣乳白色的石板,當我凝神看著地面時,會情不自禁地想︰“傳說中的‘海底神墓’就在這下面嗎?通向那個神祕所在的道路會在那裡呢?”廣場如此廣闊,鋪砌著的石板不下數千塊,誰知道究竟哪一塊下面藏著玄機?
寶塔內部有層層旋轉的樓梯一直通向尖頂,上次來時,我已經參觀過了。
如果說寶塔是“一箭穿心局”裡的“箭”,那麼我現下開始懷疑這支箭所針對的目標並不是尋福園,而是更為遙遠的某個地方。楓割寺的走向是正西偏南三十度角──這個方向只有無邊無際的大海,如此一來,可以解釋為,“一箭穿心局”的目標,是茫茫大海裡的某個地點,或許會是某座海島……
信步向寶塔走過去的時候,我才發現怪不得有陰霾籠罩的感覺了,是因為楓割寺的建築格局是外高內低的形式,以“亡靈之塔”為中心,越向這邊接近,地勢越低。從我剛剛進來的月洞門走到塔下,二公丈的距離,竟然下降了有兩米不止。
如此一來,站在塔邊的人無異於處在一個巨大的鍋底裡,心情的沉郁可想而知。
塔身上的石縫裡生滿了深碧色的苔蘚,雖然有寺僧的日日清潔,仍舊能看到石塊表面有被水漬浸潤後留下的無規則圖案。
“風先生,塔和井都看過了,不知道你對寺裡其他的景點還有沒有興致?”兵見臉上雖然一直都在保持著微笑,但我看得出,他的情緒正在起變化,漸漸失去了耐性。
我直視著他︰“兵見大師,我想請教一件事,寺裡的老少師父們都去了那裡?不會今天集體放假離開了吧?”
按照他的輩分,絕對擔不起“大師”的稱呼,這只是我對他的客氣稱呼罷了。
兵見臉上的笑容立刻凍結︰“沒有啊?大家都在各自房間裡參禪清修,沒時間到處亂跑……”
我向寶塔的正北面一指,冷笑著︰“‘洗髓堂’那邊青煙繚繞,肯定是有重大的法事在進行。怎么?寺裡不歡迎外人參觀?需要故意隱瞞?”
“洗髓堂”是楓割寺主持神壁大師獨居之處,向來謝絕遊客參觀,但同時那邊也只是做為神壁大師的居所,絕不會有那麼濃重的煙霧飄散出來。自從轉過月洞門開始,我就注意到那些青煙不斷地隨風飄散著,奇怪的是,只見青煙,不聞鐘鼓木魚聲,那會是一場怎樣奇怪的法事呢?
兵見張口結舌,根本無法回答。
從此處去“洗髓堂”至少要繞過四道迴旋的長廊,路程延展長達一公里不少,我不是多事的人,如果不是記掛著藤迦的事,才懶得發問。
我們之間出現了尷尬的冷場,兵見咳嗽了幾聲,含混地說︰“風先生,那是敝寺內部的隱私,與外人無關。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我只能開門見山︰“兵見大師,我知道有個叫做藤迦的女孩子,已經被送入楓割寺來接受高僧們的救治。她是我的朋友,變成植物人之前,我們一直在一起。所以,如果這場法事跟藤迦小姐有關的話,請轉告神壁大師,我希望能見她一面,並且可能給予神壁大師一些有用的資料……”
想起藤迦的神祕身分,我才會聯想到楓割寺的古怪法事。其實,我能給人家什麼幫助,除了詳細描述金字塔古墓裡的詭異事件,還能提供什麼?那個該死的“還魂沙”也根本沒發生任何作用,我們都是被龍、耶蘭給騙了。
兵見的臉色連變了數變,半張著嘴瞪著我。
我知道,那場法事就是為藤迦而設的,我說中了兵見的心事。
“那是寺裡的事,我職位低下,什麼都不了解,抱歉。”兵見婉言謝絕。的確,以他的身分地位,只比普通雜役高上一點點,連參於法事的資格都沒有。
我大步向正北的月洞門走,已經下定了“硬闖”的決心。
兵見一愣,霍的一躍,雙手平伸,擋在我面前,臉色一沉︰“風先生,寺規森嚴,請不要亂闖。”
這時候,隨著太陽西墜,所有的陽光都被寺院的西牆擋住了,視線竟然開始漸漸模糊。我相信,楓割寺裡的黃昏會比別處來得更早一些,大家如同生活在一個巨大的井底──驟然間,我記起關寶鈴描述過的幻覺,她一直都有“坐井觀天”的感覺,會不會就是我現下的感受?
忍不住突然仰面望向天空,果然覺得,昏黃的天空顯得格外縹緲遙遠,完完全全是“坐井觀天”的意境。一陣徹骨的寒意突然充斥了我的全身,禁不住用力打了個寒噤,身子連抖了四五次。
如果關寶鈴在幻覺中有那麼強烈的感受,會不會她所說的都是真實經歷?她根本沒有騙誰,而是千真萬確地有了一次異時空的奇怪遭遇?
隔著衣服,我再次摸了摸那枚黑銀戒指,同時想到自己到楓割寺來的另一重使命,便是找到瑞茜卡問個明白。
“風先生,請不要亂闖,否則,小僧職責所在,難免要得罪了。”兵見臉上的笑容已經收斂起來,腕骨、肘骨、肩骨都在喀喀作響,那自然是活動筋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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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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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走路姿勢裡,我早就看得出他至少身懷空手道、柔道兩方面極為不凡的造詣──
“我只想見藤迦小姐,能否通融一下?”我隱忍不發,畢竟是在日本人的寺院裡,不是好勝逞強的時候。再說,我只是想面見神壁大師,如果是為了藤迦好,他肯定會接見我。
兵見身體裡的關節喀喀聲響得更激烈,並且右腳慢慢後撤一步,變成了最適合發力沖拳的弓箭步,無聲地拒絕了我的要求。
向北面“洗髓堂”方向望去,青煙越來越濃重,似乎有幾千支香燭同時點燃,但偏偏空氣裡卻聽不到任何誦經聲、敲打木魚聲,透著說不出的古怪。任何一種法事,除了焚香燒紙之外,肯定得有誦經敲打,這都是必不可少的固定程式。
“那好,咱們就彼此得罪一回──”我沒有任何準備姿勢,前腳一抬,已經插入兵見的兩腿之間,隨即肩膀斜撞他前胸。
兵見身子一扭,避開我這一撞,雙手搭在我肩膀上,一正一反,發力便扭,正是柔道裡的狠辣手法。他雖是寺院僧人,出手卻毫無“仁慈”概念,這一扭之下,目的便是要令我的右肩脫臼,失去戰鬥力。
他的應變手法早在我計算之內,所以當他的手觸到我的肩膀開始發力之時,陡然大叫一聲,向後仰跌出去,後腦勺重重地磕在石板上,頓時鮮血橫流。
我撣了撣衣袖,冷笑著︰“出家人講究慈悲為懷,閣下的出手比市井小混混還毒辣,難道這就是楓割寺的修養水準?”他出手越狠,被我“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反彈出去的力道便越重。乳白色的石板地,立刻被涂上了鮮紅的一行,斑斑駁駁,如同春天裡爛漫的櫻花。
兵見頑強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雙臂一分,變成空手道的“手刀”,仍舊擋在我面前。鮮血染紅了他的僧袍,一直不停地向下淌。
“非常抱歉,我只是要求見神壁大師,何必苦苦阻擋?”我向前逼近,對他的傷勢愛莫能助。他一味地阻擋我去“洗髓堂”,無異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而且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外國人上來便下狠手,就該稍稍給他些懲戒,否則他就越發無法無天了。
兵見咬著牙,臉上忽然露出絕望的苦笑︰“風先生,放你過去,就是我的失職。神壁大師說過,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可以踏入‘洗髓堂’半步。這是我的職責,就算放你過去,也只能是踏著我的尸體過去……”
他後腦勺灰色的傷口血流很快,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在腳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這種淌法,若沒有緊急救治,再與人動手過招,只怕很快就得血盡人亡。
我郁悶地嘆了口氣,正打算放棄前進的想法,跟兵見無冤無仇,何必損傷了他的性命?
兵見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連退數步,一邊斜著眼睛看我一邊接電話,語氣非常恭敬︰“是,我是兵見。什麼?主持要見這位風先生?好好,我馬上請風先生進去,馬上、馬上﹗”
他合上電話之後,神色轉憂為喜︰“風先生,神壁大師請你進去,實在抱歉,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這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讓我也有些愕然,歉意地取出手帕遞給他。
那個黑銀戒指,此刻便握在我手心裡,沉甸甸的,像極了此刻的心情。
兵見用手帕暫時捂住傷口,帶著我快步穿越重重疊疊的迴廊,一直向北。
我能感覺到,地勢正在步步拔高,整個寺院裡,寶塔的中心是地勢的最低點。此時,很想取出電話與蕭可冷交流幾句,尋福園方面,以她為當家主事人,想必對楓割寺裡的複雜佈局有很多獨到的想法,但這念頭只是一轉,還沒來得及實施,兵見已經向前苦笑著一指︰“風先生,前面那個月洞門進去,就是神壁大師的‘洗髓堂’。我的等級低微,不得召喚,不敢進去。”
我滿含歉意地向他點點頭,大步向前,穿過那道被巨型的櫻花樹遮掩去大半的月洞門,面前出現的竟然是另外一個奇怪之極的場景──
至少有三百余名灰衣僧人盤膝坐在院子裡,雙手合十,面向正北,嘴唇不停地翕動默念。映入我眼帘的,只是一顆顆黯淡無光的光頭,佔據了這個佈置精致的院落的大半。僧人後面,橫七豎八地坐著三十幾個衣衫服飾各異的工人,雖然他們的雙手也合十在胸前,臉上的神色卻是非常木然,根本沒有參禪打坐的模樣。
院子裡的人合起來大概在三百五十名左右,加上門廊下端正坐著的二十名滿臉皺紋的老僧,整整有三百七十人鴉雀無聲地坐著,他們的坐姿是在向著正北面灰白色的禪房圍繞著。
禪房正面是一扇普通的紙質推拉門,但那門上繪著一幅巨型的櫻花圖,燦爛嬌艷之極,大團大團火紅色的櫻花此起彼伏地閃亮著,像是在門前燃起了一堆永不安靜、永不熄滅的篝火。整幅畫的背景,是綿延起伏的木碗舟山與楓割寺“亡靈之塔”,畫得極為神似。
我毫不停頓地一直走向禪房門口,滿院的人毫無回應,彷彿我在他們眼裡,只是纖塵不起的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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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門口之後,我略一停頓,不知要不要貿然敲門造訪。
忽然,門唰啦一聲被拉開了,有個身材矮小的白發、白須僧人直盯著我,冷眼看了半分鐘,才慢慢開口︰“是風先生?那個在埃及沙漠裡救了藤迦公主的年輕人?”
他的眉毛還沒有白透,每吐出一個字,眉毛都殺氣重重地軒動一次。當他仰著臉看著我時,像一尊鐵鑄的雕像一樣穩穩挺峙著。
我看過印在旅遊資料上的照片,他就是楓割寺的主持神壁大師。
我點點頭,他向後退了一步,也點點頭,示意我進去。
向前邁了幾步,我才弄明白,不是他個子太矮,而是門裡的地勢要比院子裡矮上三級台階,其實他的身高與我相差無幾。
進門後是一個寬大的客廳,足有公丈見方,一只水晶棺材端端正正地放在客廳中央,上面覆蓋著一層近乎透明的白紗。
我大步向前,走到棺材側面,低頭看時,藤迦安詳地躺在棺材裡,身上仍然套著那些古怪的黃金套子,曾經被假谷野拿走的金盔與金鞋也全部放在她的身邊。她還沒醒,不過看起來狀況也並沒有惡化,跟此前在開羅城時一模一樣。
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胸口也一起一伏的,真的像是睡熟了一般,彷彿只要明天太陽一升起來,她就能坐起來說話、吃飯、工作……
我頹然長嘆一聲︰“神壁大師,如果是為了喚醒藤迦小姐的話,送她去醫院,會比盲目地在這裡燒香磕頭更有效,對不對?”
日本的醫學技術在全球範圍內僅僅落後於美國,跟歐洲列強持平,他們的“腦激活”技術,據說已經越來越成熟穩定,完全可以為藤迦實施這樣的手術,即使前者只是處在概念性實驗階段。
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客廳四角,各自端坐著一名至少在八十歲以上的老僧,光頭上已經長出了半米長的白發,眼神混濁,昏昏欲睡。我的話絲毫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彷彿當我是透明人或者根本就是當他們自己是透明人。
神壁大師面無表情地回答︰“你的想法,我們早就試過了。關於藤迦公主的複蘇,我們比地球上任何人都著急。如果你能給我以幫助,一大筆賞金是免不了的,還要加上天皇賞賜的一面無敵金牌,擁有在全日本通行無阻的絕對綠燈權力……”
他站在棺材的另一面看著藤迦,眼神中流露著重重的惱火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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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高僧
藤迦身上繞著的黃金套筒仍舊是上下分離的兩截,緊緊箍住身體,小臂和小腿上各有一副加長的護腕、護膝,渾身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她的眼睛始終都是緊閉的,頭髮被胡亂剪短了些,凌亂地鋪散在金屬枕頭上。
棺材頂部有個方型液晶螢幕,不斷地顯示著棺材內部的溫度、濕度和空氣含氧量。
此時此刻,她是活著的,只是處於“植物人”狀態,身體的各種代謝功能與活人沒什麼不同。
我沒有喚醒藤迦的特異功能,當然,對於日本天皇的賞賜,我也絲毫不感興趣。
左側屋角的老僧忽然打了個哈欠,簡短地吐出“不是”這句日文,隨即又蜷縮在僧袍裡,似乎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
神壁大師重重地皺眉︰“怎么?四師叔,不是他?不是風先生?”
沒有人應聲,四名老僧都像是無聲無息地睡著了,根本不理睬神壁大師的話。
神壁大師臉上的失望之色更加明顯,雙手按在棺材蓋子上,緩緩嘆了口氣。
在藤迦身上,已經看不到蘇倫撒下的“還魂沙”,想必是在數次搬動她身體的過程中,沙粒早被清除乾淨了。想不通龍為什麼要對一袋沙子那麼小心,還要謹慎地托付給耶蘭,難道僅僅是出於神祕教派的宗教信仰而已嗎?
如果日本的現代醫學都沒辦法把藤迦喚醒,就只能等待奇跡發生了。
神壁大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帶我向側面的小客廳走過去,看來我這個藤迦的“救命恩人”在楓割寺裡還是能受到特殊對待的。
小客廳裡是典型的洋化佈置,沒有榻榻米和床桌,取而代之的是西式沙發和茶幾,並且牆上掛的不再是道統的日本浮世繪風格的工筆畫,而是梵高的“向日葵”,另一幅則是著名的“蒙娜麗莎的微笑”。
落座之後,有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僧人獻上兩杯咖啡,又無聲地退了出去。他們腳下穿的本來就是軟底的布鞋,再加上地面鋪著濃濃的米色地毯,越發寂靜無聲。
神壁大師臉上漸漸有了微笑︰“風先生,據渡邊長官說,在埃及時,是您罔顧個人危險進入古井裡,救藤迦公主出來。敝寺上下,對風先生都是深感大恩,不敢言謝,如果風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之處,儘管開口。稍等一會兒,寺裡還有一點禮物送給您,敬請笑納。”
即使處於微笑之中,他眉眼中的殺氣仍舊非常之重,並且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地就帶出虎虎風聲,顯然在外家硬功上的造詣已經強到了極點。看他握著咖啡杯的手,拳鋒、指尖全都是極濃的老繭,並且手上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連到肘、臂、肩產生一系列的動作,足見他的身體協調程度已經練到無懈可擊。
我點點頭,還以微笑︰“神壁大師太客氣了,可惜不能讓藤迦小姐徹底甦醒過來。她在昏睡之前有過非常複雜詭異的經歷,如果能從她的思想裡得到一些資料,將是人類衣冠文物的重大斬獲。”
至今我都沒想明白,藤迦是如何能夠在地下隧道裡,憑空穿越一百多米的沙土層、穿越金字塔堅固的外壁、然後到達巨大金錠下一百多米深的古井裡的──當然,土裂汗大神說過,那是吸取藤迦體內能量的必經程式,但為何她的體內能產生莫名其妙的力量,抵銷掉了土星人身體裡的能量?
按照土星人的理解,藤迦根本不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地球人,就像他指出我的身體架構與正統的地球人不盡相同一樣。
地球上絕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個體,就像哲學家說的──“秋天裡沒有兩枚完全相同的落葉”。
“風先生,據東京最進階的醫學專家診斷,藤迦公主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完全正常,包括腦細胞和腦組織的活躍程度。最令專家感到困惑的是,科學儀器得到的結論顯示,藤迦公主是完完全全的正常人,甚至是清醒著的正常人。在這種狀態下,她隨時能夠站起來說話、走路、做事,因為目前她的腦組織的活躍程度可以證明,她是清醒地活著的……”
神壁大師皺著眉費了很大力氣才解釋明白這段話,基本意思是︰藤迦身體一切正常,不是植物人。
我苦笑起來︰“是嗎?難道說是由於個人原因,她自己不願意甦醒過來?”
這可就奇怪了,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喜歡直挺挺地躺在棺材裡供人瞻仰,何況是個青春韶華的妙齡美女?
我仰在沙發裡,閉目苦思,陡然叫起來︰“大師,會不會是那些金色盔甲在作怪?”
地球上是不會出現那麼奇怪的裝飾品的,只能是土星人的產物,如果把那些東西弄下來,或許會出現新的變化。
神壁大師沒開口,先發出幾聲干澀的苦笑︰“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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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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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的,隔壁大客廳裡的四個老僧一起發出了尖嘯聲,聲如大海怒濤,轉瞬間翻翻滾滾地裂石穿雲一般,把我的耳膜幾乎都給震穿了。
我迅速丟下杯子,雙手猛的捂住耳朵,但仍然感到胸膛裡氣血沸騰,不能自已。這四個老僧看起來其貌不揚,外表甚至可以說是猥瑣骯髒,但這種連綿不絕的呼嘯聲,其威勢絕不亞於少林寺正宗的“佛門獅子吼”神功。
神壁大師驟然變色,騰的跳起來,一步跨到門口,將茶幾帶翻,杯子連同咖啡都淋漓地潑洒丟棄了一地。
“師叔,是那個人到了嗎?”他一邊發問,身體的十幾個關節部位一邊發出爆豆一般 啪啪的怪響,灰色的僧袍也突然鼓脹了數倍,像一面吃飽了風的巨帆。
此時,門外的三百余名僧人也齊聲怒嘯,雖然聲音不如四名老僧那麼高亢有力,可這么多人的嘯聲混雜在山風、海風裡,一起震盪飛揚著,聲勢的確驚人。
足足有十幾分鐘時間,我的耳朵裡只有“嗡嗡嗡”巨大回響,根本聽不到任何別的動靜。這種架勢,彷彿外面來的是楓割寺的大敵,前來踢館尋仇一般。進入槍砲艦船的火器時代之後,舊日的拳腳刀劍江湖已經隱退不見,但仇恨、殺戮、報復、挑釁這種種件件江湖人之間特有的勾當,卻一代一代傳續,永遠不會消失。
有位江湖前輩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仇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陣越來越高亢的笑聲響起來,彷彿就在禪房門外,這個人的內功更是高不可測,一出聲便把所有僧人的呼嘯聲壓制住了,並且那人的笑聲一停,便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開口說話︰“楓割寺的朋友,請我來是參悟禪機的,何必先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地叫囂示威?惹惱了我,先把你們的狗頭一個一個揪下來喂狗……哈哈哈哈……”
笑聲一次比一次高亢,紙門、間壁被笑聲所震,發出陣陣簌簌的顫抖。
神壁大師進了大客廳,我緊隨其後。
四名老僧已經站起來,牽著手站在棺材旁邊,弓著身子,渾身都在激烈地顫抖著。他們已經來不及發出嘯聲,只是在極力運功抵抗來人的大笑。
這種內功拼斗最是損耗人的精、氣、神,失敗的一方往往氣竭而亡,但江湖人最看重的是“氣節”,而不是“生命”,把“面子”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神壁大師大踏步上前,雙掌呼的一聲推出,按在一名老僧的後背上。頓時,四名老僧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身子也慢慢站直,彷彿肩頭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
“主持……主持……主持……”那是兵見惶急的呼叫聲,一邊叫著一邊急速奔過來,最後砰的一聲撞在紙門上,將那幅櫻花圖撞破了個大洞,身子直跌進來,噗通一聲撲倒在當地。
兵見待人接物的語言能力雖然高明,江湖實戰經驗卻極為欠缺,像他這么慌慌張張地急速奔跑,正好會給闖寺的人指明方向,只怕接下來數秒鐘之內,對方就能一路找到這裡。
“什麼事?”神壁大師緩慢但威嚴地喝問。
“水……水……神之潮汐又出現了,這次超過了兩尺,已經沒上第一層的台階……”兵見的僧衣背後仍然血跡斑斑,頭上扎著我送他的那塊白色手帕,樣子非常可笑。並且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毫無邏輯性。
我聽到了“神之潮汐”這個日語詞彙,一時間沒明白怎么回事,口袋裡的手機卻不知好歹地響了起來。
“很好……你下去吧﹗”神壁大師頭頂已經冒起了蒸騰的熱氣。
一陣風從門口吹進來,四名高僧頭上的雪白長髮忽然全部飄落,無聲地覆蓋在棺材之上,只剩下赤裸裸的光頭。剛才內力比拼之中,他們耗盡了全部精力,卻只能換個勉強招架的結局,並且身體大受損耗,對體表的毛髮禁錮能力全部失去,才會頭髮全落。
我後退到小客廳裡,取出手機一看,卻是蕭可冷的號碼,禁不住心裡一陣惱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到這個節骨眼上﹗”立即隨手關閉手機電源,不敢出聲打擾外面的戰局。
大笑聲再次響起時,方向應該是在寶塔挺立的那個天井裡。
兵見已經爬起來,面如土色,手腳亂顫,已經無所適從。
神壁大師一聲斷喝︰“滾出去吧﹗沒用的東西﹗”隨著他的喝聲,一股強勁的旋風驀的從他身邊刮起,帶動兵見的身子,向外翻滾出去,啪嗒一聲跌在院子中間,連第二次起身的能力都沒有了。
“拼死……也不能……丟了楓割寺的……名聲……”一名老僧陡然仰面噴出一口黑紫色的鮮血,接著仰天高歌,聲音單調而淒厲,比之方才的嘯聲更能給人的聽覺造成極大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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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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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古歌,本身就粗獷單調,老僧在聲嘶力竭之下吼叫,更是沒有絲毫音節調式可言,如同深山雪原上的野野狼嗥叫一般。
我這時才看見四名老僧的灰色僧袍前胸上都繡著一團圖案,分別是龍、象、虎、獅四種猛獸,方才吐血高歌的老僧胸前繡的正是一條矢矯盤旋的火龍,一口血濺下來,火龍濕淋淋的,越發從灰衣背景裡洶涌猙獰地凸顯出來。
和著老僧的音節,其餘三人加上神壁大師同時張口高歌,形成了一段船工號子般節奏昂揚的唱調,一直飄飛出去。四個人仍然結成圓圈,神壁大師在外圍助力,五個人慢慢向門口移動,看樣子是要沖出去迎敵。
我不想糾纏到這些無謂的江湖紛爭裡去,迅速走到藤迦的棺材邊,俯身細看。
在埃及沙漠時,我對趾高氣揚的她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排斥感。畢竟那時候她代表的是日本的官方力量,有渡邊俊雄的政治背景攙雜其中,很明顯地跟我不是一條道上的盟友。現下,經過了土裂汗金字塔那邊一系列的詭譎變化,她變成了一個病患,這種國與國之間的膈膜似乎已經變得極淡,甚至不複存在了。
昏睡中的藤迦,神色平和,兩側眉骨上各生著一顆米粒大小的圓痣,左紅右黑,都藏在平滑的眉毛深處。憑心而論,她的五官相貌無比精美,皮膚細膩潤白,已經遠遠超過了目前日本娛樂界炙手可熱的幾大女星──
這么漂亮的女孩子,落得植物人的下場,不能不讓我想到“自古紅顏多薄命”的中國名句。如果蘇倫在場的話,看到我的惋惜表情,肯定又要“飛醋”滿天了。
頭髮剪過之後,令藤迦的表情看起來有種莫名其妙的悒郁感,我寧願看到長髮飄飛的她──她這么精致完美的女孩子是只適合長髮的,就像關寶鈴一樣……
我不禁納悶自己的神思飛馳︰“寺裡的僧人已經跟外敵搏殺得難分難解,我卻在這裡一個勁兒地胡思亂想﹗唉,自從到了北海道,腦子裡整天都亂糟糟的,是不是該停下手邊的事情,好好清靜清靜了……”
此時,我的雙手都按在棺材側面,忽然覺得藤迦的眼皮似乎在輕微地顫動著,彷彿正在從睡夢中醒來。一瞬間,我的呼吸都變得不再順暢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不過,藤迦並沒有神奇地醒來,剛剛只是我的幻覺。
盯視了一分鐘後,我的眼睛開始酸痛難當,卻不見藤迦有任何異樣,只能失望地扭回頭,看著擋在門口的五個人。
大客廳裡是如此空曠,他們五個人全部擠在門口之後,四壁皆空,只有屋子正中孤零零停放著的這具棺材。仰面向上看,梁木檁椽井然有序,是典型的日式全木架構房屋,唯一令我感到扎眼的,是梁柱交匯處,嵌著一面金色的鏡子,直徑約二十厘米,明晃晃地正對棺材中央。
日本國旗為白底紅日,像這樣的太陽標誌隨處可見,不過金色的太陽卻是比較罕見──
呼的一聲,門外驟然刮起了大風,隨著一聲長笑,擠在門口的五個人 地一起後退三步,身子急速搖晃著,全力跟那陣大風抗衡。
客廳窗櫺上糊著的白色桑皮紙一陣瑟瑟亂顫,嗤啦嗤啦聲連連響起,已經被這陣大風吹裂。
“噗、噗、噗”連續三聲,象、虎、獅三名老僧也同時吐出鮮血。神壁大師雖然沒像他們一樣吐血,但身子猛地下蹲發力之時,腳下鋪砌的灰色方磚立刻“喀嚓喀嚓”碎裂了兩塊,他的雙足立刻下陷十幾厘米,直沒到腳踝。
門外的人笑聲依舊洪亮,彷彿擊退這幾個人的合力阻擋於他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信手一擊,已經穩操勝券。
我相信做為神壁大師的師叔,這四名老僧的武功已經非常驚人,但聯合五個人的力量卻仍然節節敗退,門外那人的武功當真是世所罕見。這種緊急關頭,我來不及多想,雙掌一揮,砰的拍在神壁大師後背上。
潛意識裡,我跟藤迦已經成了息息相關的盟友,因為只有她才能讀懂《碧落黃泉經》上的文字,才能給我更多尋找大哥楊天的線索──既然楓割寺裡的僧人全力維護藤迦,他們自然也該是我的盟友才對。
江湖高手過招時,最怕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在門外那人的計算中,楓割寺裡的眾僧實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不可能再有新的高手出現,所以毫無防備。而我明了對方實力強大到無可限量的境界,一出手便盡了全力,推展神壁大師做絕地反擊。
喀啦一聲巨響,客廳的紙門、前牆全部飛了出去,並且給兩方翻滾的內力潛流激蕩扯爛,變成七長八短的廢柴,遠遠地拋在南牆之外。
“咦?是誰?是你──”除去了牆壁的遮擋,我跟那人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是一愣。
那個人,就是曾經挽回了一場即將發生的車禍的中國特異功能大師張百森,此時左臂抱著一個只有七八歲模樣的男孩子,單憑一只右拳,已經打敗了楓割寺的五位高僧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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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3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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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一套灰色的唐裝,胸口、袖口、衣襟、褲腳全部繡滿了金龍戲水的圖案,顯得磅因礡大氣,腳下則是中國最道統的黑色圓口布鞋,完全是中國舊時江湖大俠的打扮。
我慢慢吸氣復原,雙臂已經隱隱約約感到陣陣發麻,因為剛才出手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張百森的澎湃內力如同一杆丈二銀槍一樣,穿透了前面五位高僧的身體,一直刺到我的掌心裡來。
“小朋友,又是你?”張百森挑著眉毛微笑起來,收回右拳,連續吐出三口濁氣,才又慢慢接下去,連贊三聲︰“好功夫﹗好功夫﹗好功夫﹗”
我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燒,如果早知道來的是中國的江湖前輩,我就不敢拿自己的微末武功出來丟人現眼了,而且是幫日本人對抗自己人。
“放我下來吧──”那個男孩子在張百森的臂彎裡掙扎了一下,仰面打了個哈欠,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張百森立刻恭恭敬敬地垂手答應著︰“是,大師。”然後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男孩子穿的也是一身灰色的唐裝,頭髮極短,彷彿是新剃過的光頭剛剛開始生出新發一樣。他向前走了幾步,抬手指著門內的四名老僧,口齒清晰地問︰“你們幾個,誰是鑒真大師的嫡傳派系弟子?”
他的年齡的確只有七歲多一點,身高僅僅夠到張百森的腰帶,但說話時的氣勢卻是威嚴冷峻之極,彷彿身分極為尊貴的人駕臨賤地,能開口跟這群人說話,已經是五位高僧的榮幸。
張百森的外貌衣著並沒有特別驚人之處,但他站在那裡,只憑呼吸和眼神,便能震懾全場。
院子裡雖然聚集著三百余人,其中不乏長年修煉的武僧,但被張百森山岳挺峙的氣勢一下子壓迫住,竟然全都噤口無言,更不敢輕易嘗試偷襲攻擊。
男孩子的臉色異常紅潤,眉漆黑,眼珠黑白分明,轉動靈活,彷彿會說話一般,每次轉動,都在向外傳達著繁複的訊息。他的眉心極為怪異地堆疊著幾十層皺紋,一直向額頭的兩邊和頭頂擴散過去,顯得與他的年齡非常不協調。並且這些皺紋都刀刻斧鑿一般深刻,令人只看上一眼,就會終生無法忘記。
“說,誰是?”他不耐煩地換了根手指向前指著。
我對佛門、藏密、東密、道教中的典故幾乎全部耳熟能詳,驚駭地發現,他的手指前後變換時,竟然用的是藏密中的兩種至為崇高的手勢。
前一種,中指伸直、拇指扣搭在食指上、無名指小指一起蜷縮於掌心裡──這是西藏密宗的“大嗔戒指”,寓意為“醍醐灌頂、指點迷津、渡人渡己、天地恆昌”。
後一種,尾指伸直,食指、中指、無名指蜷縮,並且將大拇指深藏其中,那是密宗的“須彌芥子指”,寓意為“包容世間一切痴呆愚昧、喚醒世人大徹大悟的智慧”。
這兩種指法,只有藏密高僧甚至活佛才懂得其中的玄機,絕不應該在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孩子手上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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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4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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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轉生活佛
“這個孩子……是誰?不會是新一代的活佛轉生吧?”我瞪著他的臉苦笑。
男孩子微有察覺,蹙著眉,抬起左手,輕輕彈了彈尾指的指甲,發出“嚓”的一聲,看都不看我一眼,簡短地說了一句︰“不關你事,靠邊站。”
剎那間,我的喉結處如同被針尖刺中似的,疼得全身都為之一顫,滿身充沛的內力都隨著這一痛,頓時消失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張百森揮揮手︰“小兄弟,大師已經發話,退開些吧﹗”
連他這樣的江湖前輩都對這男孩子畢恭畢敬,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緩緩退開。
張百森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腳,似乎剛剛從水裡淌過,褲腳一直濕到小腿部分,此時還在向下淋漓滴水。
男孩子的話問到第三遍──分別是一句華語、一句英語、一句日語,神壁大師才喘息方定,冷峻地反問︰“你是誰?
我的耳朵裡清晰聽到“鑒真大師”這幾個字,突然驚覺︰“鑒真大師?莫非是……莫非是……”
張百森一直都在盯著我的臉,此刻慢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讀懂了他的意思,腦子裡驟然像開了鍋一樣,百思翻滾︰“全球佛門之中,自古至今,只有一位‘鑒真大師’,那就是唐朝時六次東渡,最後成功登陸日本的那位偉大僧人。那麼,這個師出藏密的男孩子提到鑒真大師,到達蘊涵著什麼樣的深意?”
掀去了前牆的客廳,已經變得跟院子裡同樣溫度,並且臨近黃昏,山風越發變得凜冽刺骨,一刻不停地刮來刮去,我的手腳都快要被凍麻了。
神壁大師的領悟能力看來並不高明,向前連跨了兩步,昂著頭,桀驁不馴地提升了聲音大喝︰“那裡來的野孩子──”
男孩子的手指倏忽又是一變,已經化為“拇指、小指相扣,食指、中指、無名指緊並前沖”的“雷眼婆娑指”,我只來得及叫了半句︰“當心當心──”
幽暗的客廳裡驟然閃現出一道燦爛的電光,彷彿是巨型的變電箱突然短路跳火一樣, 的一聲,電光已經擊打在神壁大師的前胸,將他的身子猛烈地衝撞起來,凌空倒飛了十幾米,喀啦一聲,把客廳的後牆木板也全部撞毀,本人更是扎扎實實地仰面朝天摔在當地,野狼狽到了極點。
“雷眼婆娑指”是藏密指法裡最剛猛的攻擊手段,但必須要經過長期的運氣修煉才能達到威力如此強大的地步。眼前這個只有七歲的男孩子,是如何修煉成功的呢?
“哼﹗你倒見識不凡啊小朋友﹗比這幾個沒記性的光頭家伙強多了……”
連他都稱呼我為“小朋友”,我苦笑連聲,簡直不知道對方是何等來歷了。
藏密之中,奉行“活佛轉生”的至深道理,前一代活佛升天時,肉體消彌,但精神卻在離開肉體的瞬間,漂移轉嫁到某個人或者某個已經孕育成型的胚胎身上,稱之為“轉生”。憑借著老活佛留下的“轉生暗號”,他的擁戴者們會慢慢找到新的活佛,採用確認靈童的“金瓶掣簽”制度,驗明正身後,得以傳承接任老活佛的衣缽。
經過“轉生”的活佛,往往從一出世起,就具有無窮無盡的超能力,更能自發地領悟老活佛畢生修煉而來的智慧,這也是幾百萬藏民甘心情願地居住於邊荒酷寒之地供養信奉活佛的原因。在藏民的意識裡,活佛就是他們生存的唯一信念,活佛在那裡,那裡就是他們的天堂。
我努力地集中精神,盯著他的臉,希望能看出他身上有“活佛轉生”的標記。
其實,所有的報章資料都大張旗鼓地介紹過,新一代轉生的“活佛靈童”已經明確無誤地誕生於中國拉薩,經擁戴者們驗明正身之後,懸燈結彩地迎接回大昭寺去了。
面前這個男孩子,非但年齡不對,相貌衣著更是與新一代“活佛靈童”差之千裡,那麼他到底是什麼人呢?竟然小小年紀,就精通這么高深的藏密指法。
男孩子大步進了客廳,徑直走到藤迦躺著的棺材前。
他必須得踮起腳尖才能看得到棺材裡的情況,這個動作非常吃力。張百森跟著進來,輕輕把他抱在懷裡,兩個人同時向棺材裡望著。
龍、象、虎、獅四名老僧已經心力交瘁,相互扶持著盤膝坐下,嘴裡、鼻子裡不住地噴出白色的霧氣。
“有意思……有意思……”男孩子低聲嘆息,抬起左手撫摸著額頭上的層層皺紋,做出努力思考的樣子。
門外的僧人們重新陷入了鴉雀無聲的境地,只有掙扎著爬起來的兵見滿頭滿臉都是血,野狼狽地走到牆邊坐下,臉上仍舊帶著無言的恐懼。
天色越來越暗,很快便要到日落黃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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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了蕭可冷的來電,只是這個時刻,實在沒辦法抽時間去回電話。神祕的藏密教派的男孩子和氣勢如虹的張百森的出現,令整場法事都起了巨大的變化,幾乎成了楓割寺的滅頂之災。
“你好嗎?”男孩子對著棺材裡的藤迦喃喃低語著,雙手分扣在自己左右太陽穴上,雙眼圓睜,隔著透明濃實的玻璃蓋子,目光炯炯地盯著藤迦的臉。
如果他真的是老活佛的轉世靈童,必定身懷起死回生的異能,藤迦的復活也就真的有希望了。在藏民的古老傳說中,活佛具備“托須彌如芥子、揮滄海成桑田”的無邊法力,是整個世界的統治主宰者,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我曾去過西藏拉薩的布達拉宮,看到成千上萬衣著千差萬別的藏民們,從幾百公里外的破氈房裡趕來朝拜,行“五體投地”的大禮,一步一拜到山門前……活佛是藏民的靈魂,從古至今,永遠不會改變。
嘩的一聲,那張玻璃蓋子被憑空拉開,液晶屏上的數據急速變化著。
沒有人出聲,所有楓割寺一方的人,都明白張百森的厲害,不敢再跳出來自取其辱。
“你好嗎?你好嗎?你好嗎……”男孩子一直喃喃重複著,每一句都在變換著不同種族的語言,起初還是比較常見的中文、日語、韓語、俄語、英語、法語、泰語……到了後來,越變越是古怪,甚至有十幾種語言像鳥叫、像水流聲、像怪獸哀嚎。
大概有五分鐘時間,他一直凝視著藤迦的臉,反覆用這句話詢問,可惜,藤迦一直在昏睡中,毫無知覺。
男孩子清秀的臉上現出了極大的困惑,雙手離開太陽穴,同時按在自己前額上。
他的眼睛和眉毛都顯得過分細長,嘴唇又過分紅潤,當他運氣發功時,臉部肌膚煥發出一種神奇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鼻尖、顴骨等部位漸漸地瑩白如玉──
張百森只是沈默地抱著他,這個在中國大陸江湖中地位高不可攀的人物,在男孩子面前,始終都是態度恭敬,絲毫不敢逾矩。能以一只右拳擊敗楓割寺數位高手,他的武功即便不是全中國數一數二的,也至少要排名在十大高手之內,的確讓人衷心佩服。特別是他一舉一動中表現出的浩然正氣,是我平生所見的江湖人物中首屈一指的。
“她明明是醒著的……明明可以轉瞬間醒來……為什麼呢?為什麼不能突破這一層窗紙呢?”男孩子的憂郁目光轉向我,突然間眸子裡似乎有火花一閃,如同暗夜裡突然出現、一舉劃破天際的流星。
“給我……你的手。”他緩緩向我伸手,肌膚圓潤細膩,五指細長柔軟。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跨上一步,伸出手,覆蓋在他掌心裡。
“看著我的眼睛……”我抬起頭,目光與他的眼神接觸,心裡驀的產生了“頂禮謨拜”的衝動感。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平和仁慈的光輝,這種只有在得道高僧眼睛裡才能看到的心如止水的聖潔之光,如今卻是在一個七歲孩子眼裡出現的。
這一剎那,我腦子裡浮起了所有關於大哥楊天的記憶,甚至很多事情都是我不知道的,那些都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大約在人的記憶力成熟之前的階段──
我苦笑起來︰“沒有記憶力之前發生的事,我怎么可能記得?這些東西在我腦子裡不可能存在的……”
一股淺淡的熱流傳入我的掌心,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我伏在大哥的背上,行進在一條崎嶇之極的山路上,直到停在一堵斷崖邊。
天空中的風很溫和,兩邊岩石縫裡的青草剛剛返青發芽,空氣裡到處都是嫩草的清香(我感覺自己真的很小,應該是咿呀學語的年齡)……
大哥把我抱在懷裡,取出一個奶瓶搖晃著,把奶頭靠近我的嘴唇(天哪﹗我那時還是吃奶的孩子嗎?)。
我轉動著眼珠向斷崖下看著,下面是數不盡的巍峨宮殿,樓宇重重,綿延不絕。
大哥開口說話了,帶著濃重的倦怠︰“你知道嗎?這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宮殿,藏著史前衣冠文物裡最不可思議的祕密。你這么小,我總對你說這些,你會不會煩?”他看著我時的眼神溫柔而慈祥,但我卻不理睬他,除了拚命喝奶,眼神一直都在追逐著一群黑底紅花的蝴蝶。
當然,我還不知道那些飛動著的彩色東西叫做蝴蝶,只是覺得它們飛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更覺得肚子好餓,需要很多東西來填滿它。
大哥臉上長滿了胡須,鼻子下、嘴唇下、兩腮、頜下,到處都是,有幾厘米長,可見很長時間沒有剪過了。
他在我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然後托起我,放在三塊石頭壘成的“窩”裡面。石頭的方位佈置很巧妙,恰到好處地把我的肩膀和腰腿夾住,無法動彈。
“你在這裡等我好不好?天黑之前,我就能返回。給你帶什麼好呢?是士兵們的青銅劍還是宮女們的象牙梳,或者是吳越國進貢的血珊瑚?夜郎國送來的夜明珠?高麗、琉球兩國的佛舍利……”
太陽明晃晃的,晒得我仰面打了個噴嚏,奶瓶也滾落到一邊去了,但大哥一邊敘述一邊陷入了沈思,根本沒注意到我。他的身材那麼高碩,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把全部的陽光都遮住了,讓我覺得天地之間,只有他是唯一主宰。
我不知道時間是如何流逝的,當陽光不再晃眼,微涼的山風呼嘯而來,天色漸漸昏黃,然後是一閃一閃的星星次第出現。我無助地躺著,等待大哥的再次出現。那個時候的我,其實什麼都不懂,沒有任何思想意識,處於完全的懵懂狀態……
手心裡的暖流消失了,男孩子瞇起眼睛,審度著我的臉,良久才發出一聲帶著無限神往的驚嘆︰“你的腦細胞竟然……竟然窮極分化到如此高深的地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低下頭仔細看著自己的掌心,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有了極度受挫的尷尬。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找到思想深處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記憶──“大……大師,告訴我,大哥去了那裡?”
既然張百森都稱他為“大師”,這個稱呼總是不會錯的。
男孩子笑了笑,雙手在額頭那些堆疊的皺紋上狠狠一抹,黯然回答︰“很多問題,答案都在你心裡。如果可以調動涌泉之下五行之水,上升至天靈蓋、大小腦,自然可以找到解釋一切的答案。你找的東西,往往就握在自己的掌心,人的生命存在於世間,造物主已經將所有未來的軌跡寫在每一個個體的掌紋裡,解讀它們──你可以自己試著解讀它們,我相信你一定能……”
我看過無數次自己的掌紋,十字交叉、三路交叉極多,一般算命師會把這個現象解釋為“一生操勞煩憂,永無止息”──這樣的話聽多了根本不得要領,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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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知道,剛才的記憶裡,大哥要去那裡?是不是他這一去就再沒回來?”我苦笑著,如果不能知道全部答案,至少解開一條疑問也好。
男孩子仰面嘆息著︰“楚人一炬,可憐焦土。他要去的,就是那裡……”
這八個字是古人一篇辭賦裡的名句,任何人只要聽到它們,便知道代指何處,我當然也不例外。
得到有關大哥的記憶之後,我腦子裡極深地鐫刻上了他的慈祥的笑容。特別是想到一個江湖大俠一路背著吃奶的孩子在荒山野嶺中行進時,一股“相依為命”的滄桑落拓感油然而生。以他畢生的財力,可以輕鬆地僱佣奴仆、找幾個僕婦來照顧我,自己盡情地縱橫江湖,但他卻一直把我帶在身邊,一刻不離。
“那麼,他會回來嗎?他現下在何處?”我繼續追問。
男孩子連嘆三聲,才悵然回答︰“我不知道,你的腦細胞羅列模式超乎尋常,根本無法探測。或許以後等待機緣,有人會幫你解讀它們吧。不過,做人,最重要的是靠自己,相信自己心中的靈鏡終有一日會自動打開,才能遨游時空,真正獲得自由……”
他的話玄虛奧妙之極,竟然讓我一時間無法完全領會。
我不知道他是誰,是“轉世靈童”也好,是另外一位特異功能大師也罷,只是覺得能跟這樣的江湖異人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幾分鐘的時間,也會受益非淺。
“我覺得,似乎有必要在這裡留宿一晚,你說呢?”他回頭,看著張百森。
張百森微微躬身,恭敬地答應︰“是,我會讓寺裡安排。”
他剛剛力戰眾僧,雙方劍拔弩張,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辦法迫使楓割寺留客。
被擊倒飛出的神壁大師呻吟著坐起來,伸手扶著一棵粗大的樹幹,艱難地起身。他跌出去的地方,其實是另外一間光線幽暗的廳室,尺寸大小跟這間相同,並且兩間屋子使用了同一面牆做為隔斷。
巨樹共有兩棵,直徑兩米有余,相隔三米距離並排栽著,樹皮黝黑皸裂,顯然有相當長的年歲。神壁大師扶著的是西面那棵,應該是某個種類的楸樹,另一棵則是普通的日本槐樹。這間屋子建造得也極為古怪,從屋頂上開了兩個洞任巨樹昂揚生長出去──或者是先有了兩棵巨樹,後來才依照樹幹的粗細程度,建造了這間樹屋。
張百森向神壁大師揮了揮手︰“主持,我們希望今晚留宿貴寺,不知道歡不歡迎?”
日本男人天生具有凶悍霸氣,雖然被打得野狼狽倒地,這股戾氣仍舊不改,即使神壁大師身為名寺主持也不例外︰“恕不留客,閣下請自便,至於風先生,是敝寺的無上貴賓,不要說是留宿,就算長住幾月幾年,都沒有問題。”
我剛才曾經幫他發力助拳,看來這份情他是欠定我了。
耳中突然聽到隱隱約約的水聲,彷彿有洶涌之極的泉水正從細微的石縫裡噴涌上來。我看看腳下,又用力摳摳耳朵,確定不是“幻聽”現象。這可奇怪了,因為這次聽到的不是尋福園那種水泡聲,而是真實清晰的水流聲。
張百森的臉色也變了,從他低頭的動作上,我判斷出他也聽到了那種聲音。
門外打坐的僧人們陡然全體起立,發出一聲悲壯之極的佛號。這種奇怪的動作與聲音,只有在面臨極大的災難時才可能出現,但我看不出目前有什麼未知的危險可以傷害到這么多人。
“我,是你們發出腦電波請來參悟轉生人奧妙的,遠來是客,客不壓主,對不對?龜鑒大師?”
男孩子提升了聲音,向兩棵巨樹的方向叫著。
失去了玻璃蓋子的屏蔽後,藤迦身上的黃金套子開始散發著冷冽的金色寒光。她的身上並沒有罩著另外的衣服,裸露出來的肌膚部分,白到極點,體表的毛細血管也清晰可見。
我猶豫了一下,彎腰拾起棺材蓋子,輕輕扣好,並且揮動衣袖擦掉了棺蓋上的幾絲浮塵。在中國人的道統理念裡──“死者為大”,她雖然沒死,但這植物人的身分,也跟“提早死了”沒有分別。所以,我不肯冒犯她,無論她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男孩子的話越來越玄妙,竟然向神壁大師提到什麼“腦電波的邀請”,令我心裡困惑不解。
暮色漸漸濃重起來,沒有人開燈,並且我剛才觀察過,這間客廳裡也根本沒有燈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陣低沈的咳嗽聲響起來,驟然將外面的哀號聲壓了下去。
我能聽到有兩個僧人在竊竊私語︰“什麼,是真師要出世了嗎?快聽、快聽……”
四面的聲音全部靜謐下來, 的水聲越來越響,仔細辨別,應該來自寶塔方向。剛剛兵見曾經提到“神之潮汐又出現了”的話,難道這水聲是來自寶塔下的?
我的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攥了起來,世人都知道“亡靈之塔”下埋藏著“海底神墓”的入口,若是海底下的神墓,肯定會與水有關。那麼這突然出現的水聲,是不是代表塔下有直通海底的秘道?
日本本來就是亞洲大陸棚延伸後孤立於大海中的海島國家,地基架構一切都是以海底礁石為基礎,根本沒有牢固可言。甚至很多地理科學家都放言在未來一千年內,日本將分崩離析於碧藍的大海中,扶桑之國將不複存在。
既然是棲身於礁石上,當然會隨時隨地有海水泛濫上來,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此刻心裡的念頭只有一個,便是飛奔到“亡靈之塔”下面去,看看到底有什麼樣的奇怪水勢?
那麼,沉重的咳嗽聲來自何處?是出於神壁大師之口嗎?剛剛男孩子提到“龜鑒大師”四個字,應該代指的是楓割寺裡兩大高僧之一的龜鑒川大師──談到這個名字,另外一個“布門履大師”的名字也呼之欲出。
世人提起楓割寺兩大高僧,向來都會滿懷崇敬之情不約而同地提起他們兩位,這也是日本的兩位“國寶”級人物。
男孩子大笑起來,笑聲毫無稚嫩感,滿含老氣橫秋的悒郁︰“我來了,兩位還是吝惜賜見,太說不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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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大師會大師
一柄折扇伸出來,在神壁大師頭頂上“篤篤篤”地連敲三下,扇子以及握著扇子的手、手臂上的衣服都是跟樹皮相同的黝黑顏色,如果不是有響聲,真的看不出剛才發生的動作。
“神壁,你根本不適合做主持,唉,楓割寺傳到這一代,沒落已成定局。”說話的人聲音蒼老之至,但內力渾濃,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我的耳朵裡。
神壁大師退了一步,摸著被打的頭頂發愣。
“你,天龍僧──”那人又發話了。
衣服上繡著金龍的老僧掙扎著站起來,無言地合掌向著巨樹。
“龍是中國人的象徵,特別是中國藏密裡的高手對龍、象雙形裡的功夫已經研究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你們以自己的短處抗擊別人長處,怎么可能取勝?唉,過了今天的劫難,你的使命完成,劫難消盡,可以涅 歸隱了……”
我仔細向黑黝黝的樹身望去,等到視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漸漸看到,原來那兩棵巨樹上各有一個凹洞。說話的人站在楸樹身上一個不到兩米高的樹洞裡,側身向東,雙手握著折扇,渾身環繞著一股冷氣森森的霧氣。
張百森忽然插嘴︰“龜鑒大師,一得到您發散出來的腦電波,閑雲大師便火速指引我前來,您卻只讓些愚蠢的下級僧人出難題阻攔,這是什麼道理?”
樹洞裡的人與男孩子同時長嘆,悠悠不絕。
男孩子笑著︰“他要找的參禪悟道的同伴,不是咱們,而是──”他的手慢慢向我一指,臉上帶著通達一切的笑容。
門裡門外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同時“啊”了一聲,包括我自己,也是大大地吃了一驚︰“什麼?是我?”
我對“腦電波相邀”的事一無所知,來楓割寺完全是為了探望藤迦,順便尋找瑞茜卡。
“對,是你……”樹洞裡的龜鑒川雙掌一拍,噗的一聲悶響,側面牆上插著的一支松油火把立刻 裡啪啦地燃燒起來,發出一陣帶著松木清香的煙霧。
借著火光,我看到了他的被滿頭長髮胡亂覆蓋著的臉。實在想不到,那麼蒼老的人,卻長著一張粉嫩如嬰孩的臉。除了一雙冷峻深沉的眼睛之外,他的額、顴骨、鼻子、嘴唇都像三四歲的胖孩子般柔嫩無比,並且干乾淨淨,不留一絲灰塵。
“就是你……”他也抬起胳膊,向我緩緩指了指,黑色的衣袖上簌簌地落下來許多灰塵。接著,他向後仰頭,把散亂的頭髮全部攏到腦後去,雙眼灼灼地盯著我,看了又看。
“哈哈、哈哈哈……”張百森忽然大笑起來,轉過臉仔細地看著我。不只是他,大概所有在場的人,目光都指向了我。
我只能尷尬地保持微笑,希望這只是一場微妙之極的誤會。因為我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在場的東密、藏密的高僧都不能參透讓藤迦解脫的方法,我更是望塵莫及、無所適從。
喀啦一聲,龜鑒川存身的那棵大樹一陣顫動,他伸手扶著樹幹,想要脫身走出來。
“慢……慢……”另外一棵樹身上不到一米高的樹洞裡那個人驟然開口,氣息柔弱,好像身患重病的樣子,聲音非常低。
龜鑒川停住跨出一半的腳,恭恭敬敬聆聽著。
“你這一出去,所有的修行就消失為零了,知道嗎?”那個人端端正正地盤膝坐著,垂著頭,亂發披拂,渾身都落滿了灰塵。
“老師,我知道。”龜鑒川的腳懸在半空,進退兩難。
“不覺得可惜嗎?或許再有一年、一個月或者再有一天,就能參悟塔下的祕密了。你的耐性只差這么多?”那個人既然被龜鑒川尊稱為“老師”,當然就是楓割寺裡最神祕的高僧布門履大師無疑。
他說話的時候,身體毫無動作,連嘴唇都不見動靜,只有胸膛微微起伏,正是江湖上最神祕的幾種奇門法術之一──“腹語”。
身居樹洞裡的修行模式,古天竺早就有過記載,這種修煉狀態,最容易讓人接收到來自五行之中“木”的靈氣。上古植物要比人類的存在歷史久遠得多,所以潛心修煉的人,只有借助植物的靈氣,才能接通廣袤無垠的“地氣”,到達“天人合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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