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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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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27
引言回覆
雷傲白低著頭,充滿疑惑地低聲嘟囔著:“不可能,不可能啊?絕不是他!絕不是!”
既然聽到了老虎的嘯聲,想必他很快就能找到這裏,我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正想招呼唐心下來,驀地空院裏變化再生——
十幾條灰色的影子沖天而起,騰飛七八米高之後,分頭撲向正東、東南、東北,意圖很明顯,要佔據龍馭大陣出現的破綻,接下來就將反客為主,向佈陣的阿爾法展開反擊。
我看得很清楚,他們是從井口裏飛出來的,其中並沒有體態嬌小的幽蓮和身子高瘦的薩罕。可惜,這三個方向出現空門是在嘯聲發出之前,奇門陣勢的變化依託地、勢、時這三個要素佈置,缺一不可,並且只要其中一點有了變動,陣勢的生門、死門、空門也跟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他們出現的時機錯了,所以此次行動就走上了無可挽回的絕路。
這一點,連司徒求是也看出來了,失口叫出來:“完了!完了!”
沒有人明白阿爾法是從哪個方向殺出來的,但他的身體浮翔如大鳥,金劍帶著決斷浮雲的威勢,由上向下掩殺而來,正好是那些灰袍人腳尖著地、力氣用盡之時,幾乎毫無反應地便中了殺招。
“斬斬斬斬……”阿爾法喝了十九聲,但只揮了一劍。
我們從缺口裏望進去,十九顆人頭齊刷刷地無聲落地,無頭屍體木立著,只有短頸裏的鮮血狂噴不止,猶如國慶日裏燃放的煙花。
“好劍……好劍法!”磨劍客是畢生癡迷於劍的人,他能發出這聲讚歎,足以證明阿爾法在劍術上的高明程度。
“劍法好,氣勢更盛,他這一劍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之劍,四海之內,莫可匹敵。虯髯客一生好武,對於寶刀名劍愛之若狂,假如能拿這柄寶劍回去送給他,也算是賠罪的禮物——” 司徒求是的精神好了很多,竟然能聯想到這一點,簡直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不錯,師兄,我也這麼想,哈哈、哈哈……”雷傲白附和著。
以他們兩個目前的狀態,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問題,卻已經在考慮殺人奪劍,看來人類的貪婪是與生俱來、畢生難改的,自古至今,從來都沒有更改過。
唐心悄悄下樓,無聲地到了我們身邊,緊皺著眉:“風先生,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阿爾法得手太容易了,你說呢?”
我深有同感,幽蓮和薩罕作為土裂汗大神最信任的兩個人,任何一次行動必然是由他們帶隊的,比如方才第一次衝擊地脈出口的行動。現在,他們不出現,就等於說這次行動只是佯攻,死掉的十九名高手,不過是誘敵的魚餌。
唐心低聲長歎:“我很擔心,他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我微笑著注視她,希望她能振作起來:“難道又是你看到的宿命?也許當所有人一起發奮的時候,就能打破宿命的怪圈。就像那位音樂界的狂人所說——‘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對不對?”
“既然是宿命,又怎麼能打破?能打破的,又豈能算是命運?”她用這句極富辯證哲理的話回答我。
雷傲白在旁邊插話進來:“小姑娘,你瞭解自己的宿命,反其道而行之,豈不就是打破它、反抗它?”
司徒求是接著長歎:“師弟,當你打破宿命時,焉知這個所謂的‘打破與反抗’,是否恰恰就是宿命的安排?”
我們四個,都不算是大千世界裏的販夫走卒之流,都有自己的理想、智慧和特立獨行的思考方式,但此刻每人說完一句話之後,卻同時發現,所謂宿命就是一個古人坐而論道時的無解命題,永遠找不到答案,猶如小花狗永遠咬不到自己的尾巴一樣。
“很好,很好……”雷傲白閉上嘴,扭頭去看那空院子,不再開口。
他和司徒求是的這段遭際是從看到古鏡裏的關寶鈴開始的,直到現在兩人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只有如此顛倒來去的生命經歷,才能稱得上是宿命安排,躲不開也避不過。
“那麼,唐小姐,阿爾法的宿命是什麼?”我在真心求教,而非有意調侃。這種情況下,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平安地活下去,集合所有人的智慧,打破封印之門,救蘇倫回來。在我看來,水晶牆、封印之門都是能夠被打破的,只看是何人、何時、何地以何種手段展開行動。
說實話,我很想念顧傾城,她的冷靜幹練在此刻是我最需要的。
“他的宿命,是一個人孤獨地活著,活在別人不能理解的世界裏。受命于天、俯瞰眾生;億人之上、浮雲之下,但那樣的位置,註定是要孤獨終老的,但他選擇了‘不死’,也就到了現在的地步。”
唐心淡淡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禁不住眉頭一皺:“原來我已經猜對了,他就是那個人,那個世人永遠不知道其葬身何處的人。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出乎史學家們的猜想了,明明已經……”
我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為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狐疑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了我的臉上。
“風兄弟,他是誰?受命於天的話,難道他是一位隱居的帝王不成?”司徒求是的聯想能力也很敏銳。
我搖搖頭:“算了,知道那些又有什麼意義?”
古往今來,歷代君王往往後宮佳麗三千,階下文武官員過千,但他們自己卻是最孤獨的。沒有朋友,沒有可以傾吐心聲的物件,整日活在鉤心鬥角的宮廷權謀裏。假如阿爾法就是創建了帝王制度的那個人,活該他首先第一個享受自己的“惡果”,永遠“享用”不完孤苦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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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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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虎竟是虯髯客?
那條影子出現時,空院裏的風勢陡然加強了十倍不止,並且正常下落的雪花都倒卷了上去,跟著他急速飆升,形成一條白茫茫的長尾。
唐心迅速抬頭,右手搭在眉睫上,驚駭地低叫著:“最強悍的敵人終於出現了!”
那影子沖進了頭頂那些白茫茫的雲霧裏,雪花結成的長尾與霧氣相連,仿佛是一架呼嘯而過的飛機剛剛拉出來的一條煙氣帶似的。
我們四個都在仰望,空院裏的阿爾法也直沖向天,沿著白色的長尾追了出去,幾秒鐘之間,他們一起消失在雲霧裏。
雷傲白失聲感歎:“那是什麼?一場完全超脫人類極限的戰鬥嗎?”
“他們本來就不算是人類。”我在心裏回答他。
那是土裂汗大神的影子,他用十九條命誘發了阿爾法潛心蓄勢的一劍,而後飛躍如離開弓弦的彈丸,意圖是將阿爾法引出伏擊圈,避其精銳,擊其惰歸。正因為他麾下有那些經過異化的半土星人,所以才有未雨綢繆、運籌帷幄的籌碼。
“就這樣消失了?”雷傲白搖了搖酸痛的脖子,疲倦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嗜武成性的人都願意看到一場精彩無比的激戰,以利於自己的借鑒觀摩,但現在這種情況,一切激戰的過程都發生在雲裏,誰都看不到,豈不是最大的遺憾?
空院裏恢復了暫時的平靜,但我知道,在土星人的飛行器裏,至少還隱藏著幽蓮、薩罕和更多的半土星人。他們不出現,只是為了等待更佳的出現時機。
“現在,是不是帶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回到古鏡的時候了?”我當然也牽掛著土裂汗大神與阿爾法決戰的最終結果,但那已經不知是多長時間以後的事了,而面前這兩人的傷卻隨時都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我送兩位回去,好不好?”我儘量保持微笑,以此來穩定他們的情緒。一個中毒、一個內傷,傷勢都足以致命,所以要想保命,既不能動氣動怒,更不能胡思亂想。
雷傲白搶著搖頭:“不不,我還要等他們落地交手,看看到底是怎樣驚世駭俗的一戰呢!”
在他耳朵後面的一道傷口也開始潰爛,連唐心看了也連連皺眉,但他自己根本就顧不得了,只是不斷地仰面向上看,那副樣子,恨不得能讓目光穿透雲霧。
“可是你的傷很嚴重,假如能穿過鏡子回去,都城裏有的是名醫良藥,豈不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在我心目中,中國歷史上的十大著名中醫都算得上是半仙之體,憑草藥、推拿和針灸治病救人,比目前西醫領域裏的組合儀器都要有效得多。
“他們不會馬上就回來的,而是在另一些人物的宿命轉折之後——”唐心悒鬱地望著正西方向,那裏是阿房宮的入口。
“風兄弟,我們不會走,要見了你那位叫‘老虎’的朋友再說。”司徒求是神情嚴肅,繼續用袖子擦拭著臉上的血跡。
一提到老虎,唐心立刻顯得心神不安起來,向我遞了個眼色,走向小樓的另一面。雪勢忽緊忽慢,看這樣子,恐怕還有很長時間要落,既然他們不肯走,我也不好勉強,大家一起等老虎出現好了,況且唐心也在這裏。
我走近唐心,低聲問:“什麼事?”
唐心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風先生,我感覺老虎就在左近,如果他此刻出現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這件事。其實,在遠赴埃及沙漠時,我已經隱隱約約地向他透露過阿爾法和宿命的話題,但他絲毫沒放在心裏,並且支持我到這裏來。你知道,沒有他的大力斡旋,《碧落黃泉經》也不會落到我手裏。我真的怕他執迷不悟,而任何人又無法更改宿命,那麼一來,會害了他。”
這一席話,語出摯誠,每一句都是為老虎著想,過去的他大概料不到冷漠如冰的唐心內心裏卻是藏著一團情深義重的烈火吧?
我略想了想:“好吧,我來向他解釋。朋友數年,我想自己還是非常瞭解他的。”
這句話本身並無語病,但唐心聽了卻陡然提高了嗓音:“瞭解?不,風先生,沒有人真的瞭解他,他的內心世界非常混亂,我一直都懷疑他的存在是一個奇怪的巧合。其實,他大概算得上是一個誤入現代世界的古代人。”
我不假思索地反問:“這話怎麼講?”
與老虎相識以來,體會最多的是他的大度豪爽、疾惡如仇,並且對待朋友言必行、行必果,絕不拖遝敷衍。人在江湖,能做到他這樣的寥寥無幾,假如上溯一百年的話,他大概很容易就會成為武林盟主,領導一方豪俠。
我眼裏的老虎,幾乎是足金完人,沒有任何缺點。
“還記得在沙漠裏時,他跟宋九下過的那盤棋嗎?在你看來,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局棋,而他每次落子,第一枚必定是下在‘天元’位置,把棋枰上的勝負看得非常重。這一點並非效仿古人,而是真實性情的流露——”
我揚了揚眉:“那有什麼?”
唐心彈指長歎:“有好幾次,他連走妙招後,竟然對著宋九說‘秦王,這次你無路可逃了吧?’風先生,歷史上也有過這樣一個人物,你該明白指的是誰?”
我頓時張口結舌,第一步棋落子天元,有據可考的事例是指秦王李世民與虯髯客第一次會面時的那一局。虯髯客來勢洶洶,最終卻棋差一招,一敗塗地。
“你的意思,他的真實身份是……”我跟著苦笑起來,假如老虎真的是個古代人,枉我跟他相交這麼久,竟然毫無察覺,真是慚愧。
“海、內、奇、俠、虯、髯、客。”唐心一個字一個字地叫出來。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雪水,那個答案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胸膛上,刹那間,我的心口仿佛也被震痛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算他是虯髯客,又能代表什麼?他不會亂來的,他沒有亂來的理由。”我也開始陪她一起深深歎氣了,世事實在變化無常,竟然湊得這麼巧。
剛剛把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帶出來,老虎便到了;淩煙閣上的刺殺是出於老虎的安排,他們三個又偏偏在二○○七年的西南邊陲相遇——這種環環相扣的詭異情節,妙得像編劇們手掌裏的生花妙筆,越來越匪夷所思了。
“有時候,我很怕看他沉思時的眼神,仿佛波詭雲譎的大海,永遠看不懂也看不穿。風先生,我做出任何判斷都是有根據的,這麼多年,他帶給古董市場的唐朝文物共一千四百餘件,很多都是市面上絕不可能流通的,即使是百年來最優秀的盜墓者都無法獲得,但他隨手拈來,要多少有多少,並且以出人意料的低廉價格轉給古董商。那不是一個現代人有能力做到的——”
唐心的敍述越來越急促,好幾次喉頭哽住,不得不大口喘息著抬手拍打著胸膛。
“不要急,慢慢來。”我希望她能冷靜下來,畢竟就算老虎到了,事情也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沒有時間了,風先生,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她的眼神悒鬱得像是即將赴水而亡的自殺者。
“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傷害得了你。”老虎的武功雖然高明,卻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唐心靠向小樓,淒然一笑:“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傷害一個人的只有她自己,而且是最致命的傷害。”
嘯聲又響起來,但好像比剛才更離得遠了些,似乎老虎迷失在山洞裏,找不到通向阿房宮的路徑。
我本來想出聲引領老虎過來,但一看到唐心悲苦的眼神,一下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風先生,要老虎過來吧,這大概是最後攤牌的時刻了。”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黑色的牛皮盒子,“啪”的一聲打開,露出十幾顆火紅色的藥丸,沉吟了一下,先是放進掌心裏兩顆,仰面吞了下去。
“那是什麼?”我的心一沉。
“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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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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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決絕的表情讓我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只能聽之任之。唐門弟子提到“藥”這個字,很可能不是治病救人的那種,而是一觸即發的毒藥,並且越是色澤鮮豔的藥丸,毒性就越恐怖得驚人。
“我也有點想見他了,呵呵,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她驟然仰面向上,發出一聲低沉婉轉的口哨聲,像是有人吹響了穿雲裂石的竹笛般,聲音飄飄嫋嫋,直飛出去。遠處的嘯聲忽而加強了數倍,並且連綿不絕地響著,迅速向這邊接近。
“那是我們從前約定的聯絡信號,其實在沙漠裏截車擄走盧迦燦那次,也是這麼溝通的。風先生,希望上次的事,沒給你帶來麻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起來,畢竟那件事過去很久了,她不該到現在才問起來。
我搖搖頭:“沒有。”
在鐵娜眼裏,盧迦燦的死並不是什麼壞事,她想執掌大權的話,必定會清理老臣,重用自己的年輕黨羽。從這層意義上說,她該感謝老虎等人挑起的那場鬧劇。
“那套經書深奧無比,希望你能讀懂,我已經……沒什麼時間了……”她低頭看著那些藥丸,咬著唇全部放進手心裏。
我想勸阻她,但此刻嘯聲已經到了附近,司徒求是和雷傲白驟然齊聲長嘯,雖然中氣不足,卻也是豪氣驚人。只是一愣之間的工夫,唐心仰面吞下藥丸,隨手將盒子遠遠地拋在雪地上,挺身站直。
她的咽喉上出現了三條極細的紅線,由頸下琵琶骨一直向上延伸,正中的一條過下頜、唇中、齒中、人中、鼻尖、眉心,筆直地通向額頂,深入黑髮之中。左右兩條則分別伸向耳後,也埋進頭髮裏。
“三紅失神丹?”我看懂了卻也晚了。
那種毒藥的作用相當於邪派的“天魔解體大法”,可以把人體內的精神全部提聚起來,做最後一次搏殺的本錢,但卻是真正的“最後一次”,結束之後,整個人都會化為灰燼,無可挽回。
“何必要這樣?”我扶住她的胳膊,眼看著三條紅線慢慢消失在她雪白的肌膚下,然後她就突然有了精神,像是一盆剛剛被雨露澆灌過的花,葉綠花紅,嬌豔百倍。
“這是我死的日子,蜀中唐門的祖訓上說,門下弟子要做到‘死如雷霆震撼,生如夏花燦爛’,否則‘生不如死,死不如生’。風先生,謝謝你,你是世間千年一見的好男人,希望將來蘇倫小姐有那份榮幸,可以與你共挽此生。”
她掙開我的手,飄然轉過牆角,渾身重新充滿了之前那種華貴孤傲的冷豔氣質。
于唐心而言,到底服下三紅失神丹死亡是她的宿命呢?還是看到宿命結局而服下三紅失神丹是宿命?我有刹那間的迷惘,佛家常說“有因方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迴圈、無窮無盡”,唐心的選擇是最正確的嗎?
“小心!小心——”我聽到老虎悲喜交集的大叫聲,“小心”這兩個字,是他獨有的對唐心的稱呼,正如“風哥哥”是蘇倫對我的獨有稱呼一樣。我扭頭看著正東那一大片黑黝黝的山壁,在水晶牆前與蘇倫無聲對望那一幕又浮上眼前。
如果能救她出來,我願意披肝瀝膽地做任何事,突然之間,心底裏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來:“風,你活著,只是為了蘇倫?只是為了一個女孩子嗎?錯,你完完全全地錯了!人活著,是為大局、大仁、大義、大是、大非、大天下而活,特別是我們兩個存在於這個世界裏,根本只是過客,彈指間千年光陰,如果不能及時警醒,達成肩負的使命,那又何必出現於此?”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雄渾莊重,義正詞嚴。
“誰在說話?你是誰?”他發出的是“心聲”,我也用“心聲”回答他。這種感覺,猶如我用心去感應阿爾法、土裂汗大神的召喚一樣,這個男人的聲音對於我而言,也是一種醍醐灌頂般的召喚。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必須自我警醒,時刻別忘了使命。活著而不僅僅是活著,存在而不僅僅存在,還記得嗎?要做到‘物物而不物於物’,身為‘楊風’而不僅僅是‘楊風’。名字僅僅是代號,如果有一天你記起自己是誰,也就是真正蘇醒的時刻,記住那個代號,我再重複一次——”
那個聲音接下來說了一長串稀奇古怪的音節,以我對世界各地語言的認知,竟無法判斷它屬於那一個地區的民族語言。
“記住了嗎?重複一次。”那聲音威嚴地命令著。
我身不由己地聽從他的命令,流利地背誦了一遍,一共是四十一個音節,與中美洲的山地民族語言略有相似。
“很好,記住它,這才是開啟你生命之門的鑰匙,而‘楊風’這個名字僅僅是你生命的某一個過程,而非全部,有個與你肩負相同使命的人,就在——”那聲音突然停了,仿佛一架斷電的收音機,立即陷入了寂靜無聲。
“什麼?是誰?在哪里?”我連續發問,但對方已經石沉大海,不再回答。
我再次重複那些古怪的音節,把它們深深地鐫刻在腦子裏。很長時間以來,我就非常注意用心記憶這些突然跳出來的斷章殘篇,並且刻意地要把它們有機地聯繫在一起。我確信,它們既然能夠時時冒出來,就一定和我的生命有關。
“人必定是有前世的,而記憶就像擦寫過的磁性介質,在擦寫上千次的過程中,總有些從前的東西留下來。比如唐心就是帶著前世記憶出生的,她的經歷足以說明這一點。我要找回那些不肯磨滅的記憶,或許就能進入生命的另一個世界。”
我閉目凝思了幾秒鐘,摒除思想裏對未來的憧憬與恐懼,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來的果然是老虎,他的頭髮鬍子亂糟糟的,像個失修多年的鳥巢,身上的衣服更是邋遢得不像樣子。真正令我感到熟悉的,只有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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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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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拉著唐心的手,用力地但卻又是小心翼翼地搖晃著,嘴裏語無倫次地叫著她的名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同樣興高采烈的還有司徒求是和雷傲白,他們站在老虎側面,右手拍著左肩,大聲唱和著一種古樸而激昂的曲子。這一幕,是真正的江湖人才能演繹出來的,記得當年手術刀帶我參加港澳黑道大會時,千雄雲集,向著當時的黑道盟主“只手遮天”成雷嘯行禮,我所感受的就是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氣。
老虎一眼便看到了我,放開唐心的手,飛躍過來,和我撞了個滿懷,狠狠地擁抱著,一邊噴著滿嘴酒氣,一邊大笑:“哈哈哈哈,咱們又見面了!我早說過,天下之大,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找回小心對你而言是輕而易舉的小事,哈哈哈哈……”
在懸崖上分手時,他對我最後的要求就是找回唐心,那種全心全意的信賴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分開這段時間,老虎瘦了許多,也滄桑了很多,但他身上那種不拘小節、不可一世的豪氣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仿佛就是“老虎”這兩個字的注釋標籤,百年不改。
“老虎,你怎麼下來的,顧小姐呢?”我等他笑夠了,也在我肩膀上拍打夠了,才退開一步,冷靜地問。
唐心吞下了“三紅失神丹”,情況已經是非常危險了,每一分鐘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寶貴的。
“風兄弟,他不是什麼‘老虎’,而是七萬大唐遊俠眼裏的‘王中之王,無冕之王’虯髯客,這一次,我們真的要萬分感謝你,假如不是你出現後再帶我們從黑暗世界裏出來,又怎麼能見到他?”司徒求是的聲音顫抖哽咽著,馬上就要老淚縱橫。
這是一個早就料到的結果,但我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你——”
畢竟一個與自己交往數年的江湖遊俠突然間變成千年前的古代豪俠不是一件小事,在我眼裏,他是仗義疏財、橫行東南亞的那個老虎,表情神采依舊,但那個身份的巨大改變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風,不管我是誰,咱們永遠都是好兄弟,不是嗎?”老虎的笑容收斂起來,表情漸漸變得嚴肅了。
“我們的確是好兄弟,不過你給我的意外實在太大了。”我極力控制住自己激蕩不安的心情。
“對不起,其實在真正的朋友之間,身份名字都不重要,你還可以叫我‘老虎’,我也仍然會是所有人眼裏的‘老虎’。現在,我們最好能先退出險境,顧小姐仍舊留守在懸崖上,並且冠南五郎大師目前到了隧道之外,很快就能通過五角星芒大陣,與顧小姐會合。咱們離開這裏吧?”
他的話雖然是向我說的,卻又轉頭去看唐心,那種謹小慎微的全力呵護表情,才是最該在他臉上出現的。
“我不走。”唐心淡淡地笑著,臉頰上浮起了兩朵紅暈,“這兒是我宿命的終點,我是不會離開的。生命、靈魂、記憶都會葬在這裏,老虎,忘了我吧,好嗎?”
她從自己的懷中取出從前用過的駑匣,“喀”的一聲拉開蓋子,凝視著裏面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短箭,仿佛一個即將奔赴疆場的戰士在最後一次檢視著自己的武器。
“小心,人是可以打破宿命的,你看我,千年之前的虯髯客,二○○七的老虎,兩重身份不都活得好好的。你也可以做到的,別管什麼前世記憶或者那些莫名其妙的思想,跟我回去,咱們去新加坡、大馬或者任何一處東南亞的海島,過自由富足的日子,與世隔絕,忘掉人間煩惱,好不好?好不好?”
老虎的話,突然讓我明白了他為什麼至今癡迷流連于東南亞諸島的怪異習慣。在唐朝時,虯髯客也正是從東海諸島起家,只有在茫茫大海的無名島嶼上,他才能回憶從前,找到家的感覺。
由此看來,千年前的虯髯客與今天的老虎,並沒有本質上的改變,正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那句古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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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唐心的宿命
唐心搖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不,我心裏從來都沒有你,怎麼會跟你走?”
“不可能的,小心,咱們在一起的日子不是非常快樂嗎?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為了你我也成功地忘掉過去,忘掉那些成就王朝霸業的夢想,只是一心一意陪著你。小心,你還要什麼?即使是想攫取天上的星星——”老虎惶急地低叫,口沫橫飛地表白著。
“我什麼都不要,只是千里而來,履行我的宿命。老虎,你不會懂的,永遠都不懂,你的心永遠都在山河湖海、金戈鐵馬的江湖,而我卻只想安安靜靜地停泊在某個碼頭,風先生——”她忽然轉向我,嫣然一笑,“我想到一句話,或許能表達出那種天意捉弄的無奈,古詩說‘秦時明月漢時關’,我們此刻,在秦?在漢?還是在唐、在現代?或許,脫離時間的世界,才是最自由、最隨心所欲的地方。老虎不懂,你懂嗎?”
我微微一怔:“穿梭時空?逆溯時間?”
她再次淺笑:“不錯,我說的就是那個意思,當人能夠任意地立體跨越時間之後,詞典上就再沒有‘追悔’和‘時間’兩個詞了。我找到宿命,你們也可以,任何人都可以,可以挽回一切、挽留一切,直到把走過時留下的遺憾一一彌補到天衣無縫的境界。那樣,人人都會滿足而快樂,這個世界也就成了了無遺恨的國度。”
我隱隱覺得她的論點並不完全正確,卻又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
“找到宿命,你就不後悔了嗎?”老虎走近唐心,沒有再次深情綿綿地拉她的手,而是抱著胳膊,換了一種居高臨下審度的姿勢。
唐心仰起臉:“是。”
“你錯了,小心,死亡和宿命並非完美的解決方法。我敢確定,今天你以為萬分正確、死得其所的事,幾百年、幾年前後必定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已經錯了很多次,只可惜那些錯誤沒在你心裏刻下記憶,卻只記得垓下一戰那個最初的開始。”
老虎露出難以描述的深刻傷痛,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一種表情,原以為像他那樣堅忍不拔的豪俠,只會高歌狂嘯,不會心痛沈鬱。
“什麼?”唐心駭然後退,又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句,“什麼——”
我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化面前成了局外人,而老虎和唐心才是真正的男女主角。他們一個是帶著前世記憶的奇異女子,一個是由唐朝進入現代的江湖霸主,與此相比,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的戰鬥似乎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天空中轟然一響,一道銀色的寒光與一道金色的電光交相輝映著射了下來,那該是激烈格鬥中的令人兵器交擊時發出的,但雲霧茫茫中,仍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你是帶著前世記憶出生的不假,但那記憶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很多事你並不記得。小心,忘了那些吧,只要活在現在,不管能活八十年還是一百年,把這一輩子活好不就足夠了?跟我走,聽話,我們離開這裏。”
老虎降低了聲音,柔聲勸著,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你說明白,我到底錯過了什麼?除了那些記憶,我還應該記住什麼?”唐心固執地反問。
“宿命也是循環往復的,我只能說,你以為生命結束就是今生宿命的終點,其實它不過是其中的一環。死了,宿命並不結束,而是一個新的起點。小心,就算你留在這裏,為什麼人死了,也只會踏上更痛苦的開始。我們都是這樣,無論受苦還是享樂,總要不停地反復延續下去。你是唐心,就安安靜靜把自己當作‘唐心’好了,不要尋找宿命的起源和結束,好嗎?”
老虎的話說得已經很清楚了,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可是,這是我的宿命,難道我真的錯了?難道那些思想裏的情節都是虛幻的?”唐心變得迷惘起來。
老虎撩開額前的亂髮,聲音變得更溫柔:“好了,別想太多,我知道你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多,為什麼不先回去把《碧落黃泉經》看得通通透透,然後再開始思考這些關於人生和命運的話題?”
我明白他的想法,只要哄唐心離開,就再不可能任她回來了。
老虎向前湊了一步,伸手去握唐心的手腕,驀地空氣中“錚”的一聲響,弩匣一震,一支短箭嘯空而飛,直射老虎的咽喉。我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幾乎是弩箭射出的同時,“逾距之刀”也就隨之發出,將那支箭鏃上浸了劇毒的短箭斬落。
“你……向我射箭?小心,你竟然要用毒箭射我?”老虎的臉突然變得蒼白失血,仰身後退,剛剛如果不是有我在場,那猝發的一箭,他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
“我不走,別逼我。”唐心挺直了後背,決心已下。
“小心,那箭上的毒藥都是我向東南亞土人部落買回來的,你竟然用來射我?”老虎按捺不住了,終於發火。
一個男人可以為一個女人鞠躬盡瘁、呵護備至,但也會為了這個女人的變心而雷霆震怒、失去理智。
“我不走,從現在開始,不要多管我的事。”唐心恢復了平靜。
“我——”老虎有很多激憤要表達出來,但此刻空院上方的雲霧一散,兩個人一邊激烈地近身格鬥著,一邊鉛球墜地一樣落下來,訇然墜地,激起滿院的塵土。先從地上彈起來的是土裂汗大神,他雙掌一搓,憑空掀起三十幾塊鋪地的青磚,“嗚”的一聲,瓢潑大雨一樣射向敵人。
他的腰間也插著黑黝黝的彎刀,同沙漠裏的埃及人隨身攜帶的一模一樣。
阿爾法恢復了最初的冷靜寂寥,單手執劍,斜指向地面,等到磚塊即將到達面前,雙足忽然一頓,身前地上的青磚也飛起來迎擊。漫天都是青磚的呼嘯聲,刹那間視線又被碎磚灰塵遮擋住了。
司徒求是與雷傲白插不上話,注意力索性轉向那場曠世大戰,不再理會老虎與唐心的對話。
“我寧願死在這裏,老虎,真正需要幫助的是風先生和蘇倫小姐,假如你有能力,還是幫幫他們好了。”唐心退了一步,手指扳動弩匣的機簧,“嚓嚓嚓嚓”連續響了十幾聲,所有的弩箭射擊孔已經蓄勢待發。
“那是沒有意義的,小心,你那麼聰明,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透?”老虎又一次焦躁起來,解開了自己的皮裝扣子,露出腰帶上掛著的黑色槍套。他喜歡用槍,而且愛好型號與我相同,都是那種大威力的“沙漠之鷹”全自動手槍。
唐心再次搖頭,老虎陡然長歎:“小心,難道這一次你要我陪你一起死?”
一談及生死,雷傲白立刻緊張起來:“在下面的地洞裏有一面可以穿梭過去與未來的鏡子,虯髯客,我們欠你一次人情,不如現在穿過那鏡子,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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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想不會拐彎,提出的都是些弱智的建議,在我們看來幾乎都不必理會。穿越鏡子是屬於機緣巧合的靈異事件,至少現在沒有人能做到。他早就試過了,偏在此刻提起來蠱惑人心,毫無價值。
“我也不願意回到過去,在這裏多好。”他揮袖拒絕了雷傲白的好意。
沒有人喜歡逆向發展,由一個科技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回到過去,只有腦子鑽牛角尖的人才會這麼做的。
我的眼角餘光一直盯著空院裏的激戰,當他們兩個第五十次交手並且分開的時候,土裂汗大神腳下踉蹌,有意無意向地脈撤退著。
假如他現在逃走還來得及,在我看來,他不是阿爾法的對手,在晶石金劍的逼迫下,頹敗之態非常明顯。從某一方面來看,這裏是阿爾法苦心經營的世界,並且戰場也設置在奇門陣勢的中心,恰好是在阿爾法控制範圍之內。
不知為什麼,我偷偷松了口氣,或許自己內心裏是不支持土裂汗大神沖出地脈的。地球發展至今,人類文明的更新換代越來越快,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宇宙中越來越有影響力的主要星球之一。假如按照土裂汗大神的意思,重塑地球,強行扭轉地球自轉軌跡,只怕會令人類遭受滅絕性的打擊,進入再一個循環往復的冰河紀。
“小心,我最後一次問你,走?還是不走?”老虎的態度強硬起來。
唐心搖頭:“我的答案很明確了,老虎,你該瞭解我的行事作風,對不對?”
他們之間,並沒有心心相印的愛情,只是老虎一方面苦苦追求的單相思,所以唐心的拒絕也來得異常乾脆。
“那好,還記得宋九嗎?”老虎冷笑起來。
在這個時候提及一個不在現場的人物,我和唐心都是一怔。
“他死了,《碧落黃泉經》也落入了別人手裏,總有一天,能有人解開上面的全部秘密,而那些也會歸我所有。青龍在天,無所不容;號令群雄,莫敢不從?我們青龍會的人向來都是說到做到,絕不拖遝。你放心地留下吧,等到外面的世界被我控制以後,我會重新帶人回來徹底掃蕩,希望你到那時還記得我今天的話。”
老虎的變化之快出乎我的預料,畢竟他由深愛唐心到現在反目成仇,其間轉換過程還不到半小時,就算世間最善變的男人也不可能這麼快。
很久沒有聽到“青龍會”這個名字了,我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來。
“你是青龍會的東南亞首領——這個秘密我一早就知道了。老虎,記得我常常對你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個字嗎?青龍會崛起於全球,已經成了國際刑警組織打擊的最重大目標。所以,他們聯絡蜀中唐門加入的時候,被我一口拒絕,你下的這一次賭注,是沒有好結果的。”
唐心並不感到驚訝,似乎洞悉了所有的天機。佛、道、僧、鬼四派都說過,“如是天機必將不可洩露”,妄泄天機的人,最終都會遭到天譴,下場奇慘無比。
老虎舉起右手,擼起袖子,從他的手腕到肘尖的皮膚上刻著一條矢矯躍動的青龍,鱗甲栩栩如生。
“青龍在天,世間無敵。那是我的夢想,只不過在從前是一統中原,目光短淺。現在,我要在地球的每一片土地上插滿青龍會的旗幟,從非洲到美洲,從北極到南極——”他的神情也漸漸陷入了邪惡瘋狂的狀態。
唐心驀地回頭,向封印之門的山洞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焦灼。不過那邊仍然靜悄悄的,被封印的怪物沒有任何異常動靜。
老虎凝視著空院裏那場天翻地覆的激戰,嘴角噙著陰森森的冷笑,緩緩地搖頭:“什麼宿命不宿命的,天下為我所有,踢翻一切障礙就是宿命,等青龍飛天的那一刻,宿命便掌握在我手裏。風,你說呢?”
我不想激怒他,只是淡淡地笑著,暗地裏做好了應付一切突變的準備,在混亂的戰局裏保持足夠的清醒,或許是我現在最應該做到的。
“風,記得我們的人曾邀請過你加盟,任何時候,只要你願意,青龍會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老虎的神態目空一切,似乎自己真的已經成了江湖的主宰。
“謝謝。”我淡淡地回答。
“轟”的一聲巨響之後,空院裏飛舞著的人影突然靜止不動了。
唐心一驚,立即要向缺口沖過去,但被我一把拉住:“唐小姐,不要輕舉妄動,那種戰事不是你能幫得上忙的。”
毫無疑問,以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詭異壯闊的貼身搏鬥,我們大家都無法參與,只能靜靜地等待。煙塵散盡後,就在井口北側的空地上,他們兩個相互擒拿鎖扣在一起,雙方的武器都已經還鞘,彼此雙手拤在對方咽喉上。
其實,很多武學大師們都曾說過,無論任何年代,戰鬥的最高境界都會是貼身肉搏,回到最原始的人類殺戮手段中來。因為對於直立行走的人類來說,只有雙手上的動作是最靈巧、最令自己放心的,而不是倚仗任何先進武器。
“我要去幫他——”唐心的嗓音嘶啞起來,但她扭身激憤地看著我時,唇齒一動,卻是另一句“唇語”:“老虎不對勁,怪物有異動。”
我沒有絲毫的耽擱,裝作被唐心猛然掙脫的樣子,側身向司徒求是與雷傲白髮出“傳音入密”的聲音:“虯髯客神志不清,鎖住他。”
在他們看來,老虎就是虯髯客,所以我必須要用他們能懂的稱謂來下命令。
這兩人的反應非常快,應該是表面上被激戰吸引,實質上一直觀察著老虎和唐心之間的爭論。我的聲音發出不到一秒鐘,司徒求是在左、雷傲白在右,一起撲上來,扣住老虎的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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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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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狂嗥一聲,肩頭一震,要把兩人摔出去,但並沒有奏效。他的後背肩胛骨位置突然恐怖地隆起一大塊,像是有幾根嶙峋枯乾的樹枝正要伸展開來。
唐心“呵”地驚叫了一聲,因為很明顯那是四條交錯疊合著的胳膊,瞬間突破他自己的衣服,扭住了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脖子,“哢嚓、哢嚓”兩聲脆響,隨即兩人的身體被拋出十步,軟軟地跌進雪堆裏。
頸骨扭斷,死亡概率百分之百——連我也沒想到,老虎竟然瞬間產生了異變,成為六條胳膊的怪物。
唐心連退三步,躲在我的身後。
“怎麼了?”老虎茫然若失,那些手臂又被緩緩地收了起來。
“你殺了他們。”藏在我左袖裏的刀隱隱發出“錚錚錚錚”的激越聲響。
“怎麼會呢?他們曾經是我的好朋友,我剛才做過什麼?風,我做過什麼?”他茫然摸著自己的臉和胳膊,並且原地轉了幾個圈,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你在找什麼?”我的左袖如同漲滿了風的船帆,獵獵鼓蕩著。
“剛剛有什麼東西鑽進了我的身體,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風,咱們說到哪里了?”他停止了動作,不再慌亂地尋找。
“你說‘青龍會的大門永遠向我敞開著’,還有呢?加入青龍會有什麼好處?”我想把時間拖下去,等到空院中的激戰有了結果再擇機而動。被幻象魔控制的唐清剛死,老虎又無端受控,那封印之門後的怪物蠢蠢欲動之勢越來越明顯了。
“對,青龍會的門永遠向你敞開。你要什麼好處?毫不誇張地說,我們能滿足你的任何要求,任何你想到的問題,都會在青龍會找到答案。”他笑得狡黠而奸詐。
“真的?”我畢生探求只有一件事,至今沒有答案。
“真的。”他很肯定地點頭。
“我想知道——‘盜墓之王’楊天的下落。”此時問這件事並不是最明智的,但我不想放過任何機會。青龍會有別於歷史上任何一個聯盟組織,行事方式非常古怪,所以我猜測他們會擁有很多人類社會不知道的超級機密。
就像此前橫行于南美、北美、大洋洲的“非人組織”一樣,青龍會也是一個既神秘低調又聲名震爍的集團,幾乎成了江湖上的頂尖高手夢想棲息的樂園。高手總是害怕“無敵最寂寞”,而青龍會則是一個“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地方,讓高手永遠不缺少磨煉砥礪的機會。
以老虎的智慧和他“虯髯客”的真實身份都願意投身於青龍會,可見那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組織。如果沒有真正獨特之處,焉能在短時間內就引發江湖黑白兩道的巨大震驚?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不過《碧落黃泉經》裏已經給出了答案,只要你肯加入,找到他不是問題。”老虎笑了。
“哦?是嗎?”我並沒有他預期的欣喜若狂,仍舊保持冷靜。
“你不相信?我們的語言專家能夠解讀地球文明史上的任何一種文字,風,我不會騙你。那些資料只不過是經書上的九牛一毛而已,並非其精髓所在,所以對我們來說,這不算什麼秘密。”
老虎扭殺司徒求是與雷傲白之後,身體立即恢復原狀,剛才我甚至有撕開他的衣服,看看那些醜惡的手臂到底長在何處的衝動。
空院裏又起了變化,雙方身體驟然分開,像離開弓弦的彈丸,飛撞到空院南北兩邊的圍牆上,那牆體立刻整片整片地坍塌下來。兩道人影,一條金黃色、一條灰色風馳電掣般前後追逐著,一路向南,撞塌了擋路的全部小樓,我們能看到的只是金光一閃再閃,而小樓的殘磚碎瓦稀裏嘩啦落地之聲不絕於耳。
“風先生,我們上樓瞭望,我感覺土裂汗大神在使用什麼詭計!”真正關心戰局的是唐心,因為那關係到她的宿命結局。
我扶著她的手臂,躍上樓頂,能感覺到她的心跳越來越慌亂,漸漸失去了方寸。
老虎跟在我們後面,也上了樓頂。其實在他上躍之時,我應該有機會拔刀除妖,但那時候心裏卻有一絲猶豫。正如起初唐心不殺唐清一樣,老虎也是無辜受控的,沒有必死的理由。
居高臨下望去,土裂汗大神的逃遁之勢越來越狼狽,幾乎到了慌不擇路的地步,不停地撞破小樓的圍牆沖入,然後再從另一端逃出來,而阿爾法只是雙手舉劍,引而不發。
“他的詭計,只不過是想破壞整座阿房宮布成的奇門陣勢,藉以抵消阿爾法金劍上的魔力。殊不知,金劍的力量來自晶石,而這些奇奇怪怪的樓宇門戶,卻是用來封印幻象魔的——”唐心皺著眉,低聲自言自語著。
她並沒有意識到,土裂汗大神的智慧要比地球人遠為高明,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的。剛才司徒求是與雷傲白死了之後,我才恍然覺得,他們兩個跟隨我走出飛行器這件事本來就是土星人的故意安排。
我為了救人而帶著“碧血夜光蟾”闖陣,間接為土裂汗大神幫忙開路,這一環扣一環的變化,仔細分辨一下,都有著某種必然的因果聯繫。那麼,撞毀小樓,對他另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此刻,一直沒有現身的幽蓮和薩罕才是土星人留下的真正伏兵,作為土裂汗大神看中的第一個“異變”對象,薩罕的能力真的不容小覷。
“我懂了!”唐心緊皺的眉忽然展開,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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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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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方眼武士與土裂汗大神的決戰
我向她使了個眼色,這種時候,即使參悟到什麼,也不要輕易說出來。在沒有完全弄明白老虎目前的情況之前,每走一步都要小心。
空院西面的樓群幾乎全部變成了瓦礫堆,我可以清晰看到阿房宮的正門,此刻他們的戰火正引向我們這邊,看來土裂汗大神的用意是要把所有的小樓毀滅乾淨,好讓阿爾法沒有任何奇門遁甲方面的依託。
“我聽到了……一種召喚聲,風,你聽到了嗎?”老虎緩緩轉頭向東,望著山洞的方向。
唐心一驚,但我一邊用目光制止她,一邊沉聲回答:“聽到了。”
“他要我們進去,他要我們清除那些無知者設定的藩籬,還有,地心裏噴出的火焰,要燒盡一切蛛網飛塵。他會給我們無上榮耀,讓我們做世界的主人,這一切,難道是做夢嗎?”
當他盡力扭過頭去囈語時,我再次看到了他的後背衣服下面那四條蠢蠢欲動的手臂輪廓。
“我也聽到了。”我重複著自己的話,但其實我是什麼都聽不到的。假如幻象魔要誘惑的目標是老虎,那麼,就只會對他開口,也只能進入他的思想裏。
“那麼,我去了……奔向光明的頂點,碰觸來自宇宙的天火,秉承它的威嚴,我要去了……我要……”那四條手臂伸展開來,把他的衣服“哧啦”一聲撕裂。
這是我和唐心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那些怪手,兩左兩右,長著同樣的十指、關節、指甲,當然手背上也有虯結的青筋和血管,我甚至能看到每只手的腕脈都在汩汩跳動著。它們四個,百分之百是人類的肢體,但卻不該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體之上。
我長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問:“你怎麼通過那扇封印之門?”
即使是在猝變發生時,我也能冷靜地加以借用,搜求破門而入的方法。站在幻象魔的一邊看,打開門是為了釋放他;但從我的觀點來看,那更是解救蘇倫的一條險之又險的必經之路。
兩害併發,權取其輕,我寧願老虎打開那扇門,讓我跟蘇倫重新站在一起。
“手臂……四隻手臂插入那些洞裏,當生命的基因排列完全吻合時,門就會打開……跟我走吧,跟我走吧……”老虎的喘息聲越來越高,轉身行走的動作也變得笨拙無比。那四條手臂無法像人類的手臂一樣靠甩動來保持身體的平衡,反而變成了一種怪異的累贅。
“風先生,動手吧?”唐心低聲請求。
殺了他?那是最好的結果嗎?我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
老虎不是敵人,我們在一起暢飲、談天、背靠背對敵近百次,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手術刀、蘇倫以外最好的朋友。
“你不忍心,讓我來吧——”唐心翻身躍了出去,在半空裏做了個跪射姿勢,弩匣機簧“嘎吱”一響,四支弩箭已然連環發出。箭尖上塗的劇毒相當厲害,一瞬間接觸到的雪花仿佛都被毒藥浸黑了。
她始終都是站在阿爾法一邊的,不管是誰要侵犯阿爾法的利益,她都會去拼命阻止,即使那個人是曾仰慕呵護過她的老虎。
弩箭離匣時距離老虎頭頂只有四米遠,以唐心的武功計算,這麼短的距離之內,應該是一擊必殺才對,但老虎後背上的手臂仿佛長著眼睛似的,淩空一揮,每一隻掌心裏便都多了一支毒箭,動作整齊劃一,毫無遲滯。
“還你……還你……”老虎磔磔怪笑起來,四隻手臂高高揚起,猛地一揮,就要把毒箭反擲回來。唐心擅長用毒,但她也是血肉之身,給這麼霸道的毒箭射中的話,傷勢絕不會輕。
“逾距之刀”的刀光又亮起來,從老虎背後輕飄飄地削過去,等到握著短箭的斷臂紛紛落下時,刀又回鞘,我只在原地站著,不帶一絲曾經出刀殺敵的痕跡。為救唐心,我只能再次出刀,斬斷怪手。
“你們……你們?”老虎倏地回頭,混亂迷惘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清澈了。他俯身拾起一隻手臂,“啪”的一聲彈落了掌心裏的毒箭,仔細地端詳著。
他醒了,當我削去那些多餘的手臂,似乎也就幫他擺脫了幻象魔的控制。可惜,如果能早一點明白這一點,將唐清身上的四隻手臂也削掉,或許她也能擺脫自己悲慘的結局。人類是不可能做到先知先覺的,所以才每一步都留下遺憾。
“老虎,你醒了?”我在他眼裏看到了久違的睿智。
“風,你又救了我一次,青龍會真的很需要你這種超級人才,跟我走吧?”他撫摸著那只怪手,臉上浮出了淡淡的譏笑,“這些東西真是奇怪極了,竟然能控制一個人的思維,並且我感覺到,它像一棵泰國蛇樹,一貼近我,便把自己的根須無孔不入地鑽進來,直達五臟六腑。”
“醒來了就好,希望咱們這一次還能並肩作戰,闖過這一劫,怎麼樣?”我要的不是感謝,而是一些真真實實的幫助。
他揮了揮手,斷臂在空中劃了一道長長的弧線,跌向樓群深處。
“一定能,而且會有更精彩的際遇在等著咱們,好兄弟!”他在自己胸口上猛地一拍,豪氣幹雲地大笑起來。
假如我們三個都能盡釋前嫌的話,此刻的情景無異於當初在埃及沙漠裏一起面對鐵娜率領的幾百名特種兵。那一次,老虎成功地盜書逃遁,與唐心成功會合,相信這一次也能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老虎,經書現在哪里?那是風先生幫我們盜出來的,你最好能立刻還給他。”唐心不卑不亢地逼問著。
“出去這裏再說吧,經書上又沒說如何打敗這些強大之極的敵人,早說出來又有何用?”老虎耍了個小小的花招,輕易地把這個問題搪塞了過去。
“呵呵,打敗他們?希望如此吧。”唐心冷冷地轉過臉,不再看老虎一眼。
土裂汗大神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阿爾法的金劍幾乎直搠到他身後,卻總是差之毫釐地被避開。在某些小樓前面,他選擇了避讓的方式,而非不管不顧地直撞上去。
“戰鬥就快結束了。”老虎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
他彈開槍套上的尼龍搭扣,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沙漠之鷹的槍柄,同時從褲袋裏抓出一把黑色的子彈,一顆一顆地壓進彈夾裏。
“這些高腐蝕性化學彈頭裏添加了異種細菌,能夠讓生物的呼吸系統迅速纖維化,速度大概在十分之一秒以內。我還有個奢望,能活捉他們,畢竟死人是無法提供任何有效資料的。風,很久沒跟你一起玩槍了,要不要先由你試試?”他“喀”的一聲把彈夾推進彈匣,向遠處做了個舉槍瞄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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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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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禁不住偷偷苦笑:“老虎的想像力真是太豐富了,竟然以為憑幾粒子彈就能征服阿爾法和土裂汗大神?他早就看到了唐清輕易攫取子彈的那一幕,難道還不覺醒?”
槍械和子彈,只針對地球人有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不必。”我輕輕搖頭。習慣“逾距之刀”的感覺之後,我更全心全意地信賴它,“人刀合一”的感覺是任何槍械所不能給我的。
這場雪已經下了太久,我們所處的這座小樓仿佛成了茫茫海上的一個孤島,向西是大片大片的瓦礫殘雪,向後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皚皚白雪。那些矗立著的小樓,像是獨釣寒江的漁翁,披著銀白的蓑笠孤立著。
老虎陡然舉槍向上,動作快速、準確而且穩定,那才是他真實武功的體現。此刻,就在我們三人的頭頂之上,兩道影子“嗖”的一聲掠過,風聲之中又夾雜著埃及彎刀與晶石金劍的格鬥撞擊聲。每一次“叮叮噹當”聲傳入我的耳鼓時,都能看到空氣中爆裂開來的金色火星。
唐心採取了沉腰弓步的姿勢,雙臂將弩匣緊緊地鎖在左肩上,目光緊隨著那兩條影子。
這個回合,她跟老虎都想出手,但影子飄動的速度太快,他們沒能把握住機會。影子飄向山洞,驀地從空中紮向地面,轟然撞碎了一座三角小樓,然後便悄無聲息了。
老虎緩緩地放下槍,長籲了一口氣:“風,那絕對不能算是輕功,對不對?”
在我們的知識範圍之內,“踏雪無痕、登萍渡水、馭風而行”屬於輕功中的最高明境界,而此刻眼中看到的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之戰,忽而登天穿雲,忽而掠風激飛,已經是人類無法想像的動作場景。
“下一次,我會把握住機會,小心,你呢?”他望著唐心時的表情已經不再謙恭而溫柔。
“我也會。”唐心冷淡地回答,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影子消失的地方。
樓下,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屍體被雪覆蓋了大半,兩個人的悲劇終點,竟然是在這個脫離時間之外的世界裏,這一生過得實在是不堪回首。
我仍然懷疑,他們從鏡子裏看到的真是關寶鈴和我嗎?為什麼關寶鈴的神奇失蹤不是進入了鏡子裏面的唐朝世界,而是另一個古怪的海底空間?十幾分鐘前,我甚至想過要帶他們回鏡子前去,幫他們離開,讓他們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但即使是在脫離時間的環境中,任何事件也都是次第展開的,死亡來臨的過程仿佛是預先安排好的一樣,一步一步展開,誰都無法逃脫。
“那麼,我和蘇倫的宿命呢?”我忽然感覺到渾身充滿了疲憊,想要在這片潔白的雪地上躺下來,安安靜靜地睡上一覺,暫時跳出這些迴圈不休、死生不竭的怪圈。
“小心,蜀中唐門為什麼拒絕加入青龍會?難道一統天下不是你們的終極夢想嗎?”在這段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裏,老虎似乎更願意用談話來消除內心的緊張情緒。
唐心放鬆身體,又一次拉開弩匣的機關,凝視著早就各就各位的毒箭。
“那是他們的夢想,而不是我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屬於他們中的一員。”她的聲音越來越冷漠。
“可是,在要我去盜《碧落黃泉經》之前,你明明說是要通過經書裏的線索,找到蜀中唐門苦求的‘潘朵拉寶盒’,聚集天下毒蟲的原始母體,從而振興唐門,獨步天下,那些話都是在騙我?”老虎的聲音也很平靜,並沒有受騙上當後的大喊大叫。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們都在冷靜地剖析著一起走過的感情歷程,每一句話都猶如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冰冷,絲毫不帶個人情緒。
“對不起,我是騙了你,不過,你不能不承認,對我的那些好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你也是在利用我重回這裏,對不對?”唐心的聲音裏終於流露出一絲心痛。
老虎沈默了,卸下彈夾,默數著那些子彈。
世間著書立說的人都言之鑿鑿地論定,愛情中的男女都是盲目而弱智的,只聽信甜言蜜語,卻看不透對方的真心,即使被騙得傾家蕩產、走投無路,也永遠無怨無悔。老虎和唐心的經歷,徹底地粉碎了這一說法。在外人眼裏,他們是一對相戀中的男女,但內心世界裏卻都時時刻刻充滿了提防和警惕。
良久,老虎才悵然回答:“沒錯,我們不得不借用你的宿命。”他轉向我,“風,我也騙了你,這場佈局延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我們需要最優秀的人物衝破種種阻撓,在披荊斬棘的同時,替我們掩蓋真相。”
我愕然苦笑:“原來是……這樣?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怎麼會這樣?”
從來沒有想到老虎的心機會藏得這麼深,但轉念一想,他既然能夠在遙遠的古代大海上潛心蓄勢幾十年,然後等到時機成熟才挺進中原,為什麼就不能繼續在現實世界裏堅忍隱匿,再等良機出現?
越王勾踐的範例一直以來都是世界範圍內有志之士的楷模,成大事者必定都善於忍耐,並且低伏的時間越長,往往爆發的時候也就更熾烈。
“老虎,不管怎麼說,我很佩服你。”這句話是真心的。
老虎一笑:“現在,需要遮遮掩掩的階段過去了,青龍會已然崛起,很快就能震驚世界,並且那扇封印之門對我們來說並非難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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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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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十幾聲轟然巨響,靠近山洞的至少二十余座小樓同時迸碎,磚瓦殘片伴著白雪射向天空。兩道影子一前一後飛馳回來,就在我們的頭頂停住,一輪更加密集的刀劍格鬥聲傳過來。
“人與人之間,永遠都充滿了相互欺騙與自欺欺人,永遠都無人值得信任,所以,我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歸宿,就在此地,就在此時——”唐心揮手扳動弩匣的開關,仰面上指。
土裂汗大神懸停的位置大概超過我們頭頂十米以上,恰好是弩箭的射殺範圍之外。
這時他們兩個都處於急速旋轉的狀態,類似于直升機飛行時的螺旋槳,土裂汗大神的灰袍飛旋成了一朵灰色的浮雲,在白雪飄降的背景下竟然呈現出一種殘酷的詩意來。
老虎緩緩舉槍,指向阿爾法,但隨即又緩緩轉向土裂汗大神。在他的價值觀裏,激戰的雙方都要死,無所謂誰先誰後,他只是想先射殺更強大的一方,讓局面變得簡單明瞭下來。所謂“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就是這個道理,當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全力搏鬥時,也就是其他勢力能相繼暴起突襲的最佳關口。
那麼,被阿爾法封印的幻象魔呢?豈不更要蠢蠢欲動?我在隱隱擔心著。
第一次接近封印之門時,他在幻覺中以烈焰向我發動攻擊,卻被大哥楊天留下的幻覺擊敗,重新退回甬道中間的那個缺口下面。這一次,阿房宮毀了,阿爾法自顧不暇,他當然就有機會再次向外衝擊了。
我看到越來越多的金色火花緩緩飄落,與雪片交織在一起。
“或許該阻止老虎,免得局勢更加糟糕?”我心裏在做激烈的鬥爭。
“風,真正高明的戰士並非蠻牛一樣浴血衝殺,而是以無隙入有間,選中敵人的最薄弱環節,一舉殺入,毫不留情。現在,看我來給你導演一場好戲——”他舉在空中的手穩定得如同一尊鋼鐵雕塑,食指即將扳動。
那種化學子彈屬於美國的最新科技產品,的確有他說的那種殺傷力。
“老虎。”唐心叫了一聲,肩頭一晃,幾乎毫無預兆地射出一排十支短箭,全部射中了老虎敞著懷的胸膛,深沒到箭尾。
這其實是可以預料到的結局,她不想看到阿爾法傷在老虎槍下,假如在這場戰鬥裏有人必須先死的話,她選中的是老虎。
聽到機簧回彈時的“格楞”聲之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老虎死了”。因為箭尖上浸的毒藥太厲害了,老虎貼身的白襯衫已經變成了焦黑色,並且迅速向兩邊腐蝕開來。我甚至有些後悔,因為自己完全可以阻止這個變故發生的。
“你只能死在這個世界裏,因為這也是你的宿命。”唐心沈鬱地走到老虎身邊,低頭看著他,順勢一腳,把那柄沙漠之鷹踢開。
一片雪打在我的眼皮上,迅速融化成了幾滴冰水,順著我的眼角流下來。
“沒有其他……辦法能改變這一切嗎?”老虎看著自己胸口上整齊排列著的短箭,神情黯然,張著兩手,卻不敢去碰它們。
我不願意看這對江湖男女的生離死別,無聲地退後幾步,仰面看著激戰中的兩人。灰濛濛的天空中,阿爾法飛旋的身子突然停了下來,金劍壓在土裂汗大神的脖頸上,閃爍的晶石光芒映亮了對方的臉。
土裂汗大神仰天大笑:“朋友,我終於上來了,你的‘天旋地轉龍馭大陣’再厲害,也沒法真正地困住我。所以,這一次我們只打了個平手,是不是?”
“錯,你敗了,但我可以給你機會,重新回地脈裏去,不再插手這裏的事,怎麼樣?”那柄晶石金劍只要稍稍移動,土裂汗大神就將頭顱落地,避無可避。
“如果我說不呢?難道你想獨霸‘亞洲齒輪’的能量?說老實話,那種能量既然可以供養整個地球所用,就一定夠我們大家坐地平分的。我的貪心不大,只要能夠啟動大飛行器回到土星就夠了。剩餘的,你喜歡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土裂汗大神的笑聲越來越洪亮,只怕前面整座阿房宮的廢墟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就像地球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樣,他們之間的戰爭與和平,也是圍繞著能量利益之爭而展開的。能量就像他們的“氧氣”和“食物”一樣,相伴終生,不可或缺。
“聽我的勸告,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這個世界不是你能插足的——”阿爾法客氣而沈著,但那柄劍卻紋絲不動,牢牢地壓在對方咽喉要害之處。
“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些,不過就是企圖吸收幻象魔的力量,重新創建出自己的飛行器,回到自己的宇宙航行軌道裏去。我只能告訴你,那是絕不可能的,火星人的飛行器也毀壞得非常厲害,無法執行遠距離飛行任務。就算你制服對方,也無法得到他們的飛行模組,更無法回到過去的軌跡上去。”
土裂汗大神毫不客氣地揭開了阿爾法的偽裝,我漸漸明白,阿爾法之所以選擇溫和封印的方式對付幻象魔,自己是存了很大的私心。
“誇誇其談的人最容易自取滅亡,你懂嗎?現在,回你的地脈裏去,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他們兩個的火氣正在持續升溫中,或許下一秒就會突然火山爆發。
“哈哈,你以為自己能控制這個世界嗎?聽——”土裂汗大神向自己身後的山洞方向一指,“他就要破門而出了,你的末日就要……”
山洞那邊傳來“哐當”一聲轟響,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聲音越來越密集,那是幻象魔衝擊封印之門的動靜。在這種驚天動地的撞擊聲裏,相信那扇金屬門也是撐不了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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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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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土裂汗大神的伏兵
我始終以為,大家真正的敵人是幻象魔,而不是為了能量性命相搏的兩大陣營。可惜阿爾法和土裂汗大神不能心平氣和地聯手,為剪除幻象魔而戰。地球人好內鬥,他們兩個非地球人,竟也如此好鬥。
“破門而出又怎麼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有這柄晶石金劍在,什麼樣的邪魔鬼怪都會俯首就死。”
阿爾法沉聲低喝,截斷了土裂汗大神的話,但後者隨即以一連串嘿嘿冷笑回敬他:“俯首就死?你的能量也衰減到最低了,如果不能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得以補充,很快就會到達零點。那時候,你不過是個粗俗笨拙的普通人,還能這麼囂張?”
老虎仰面躺著,雙眼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呼吸。唐心跪在他身前,沈默地垂著頭,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她的悲慟沉靜與頭頂那兩人的緊張對峙,形成了完全相反的兩種情緒,而我只是夾在中間,無法伸手去幫助任何人。
在老虎和唐心之間,由彼此信任倚靠變為仇視懷疑,翻臉的速度勝過翻開一張日曆,就在我踏入金蛋之前,老虎還信誓旦旦地要為唐心而死,一生無悔。
他們的情感變化帶給我更多的對人性的反思,或許我們地球人太善於說謊了,最終自己說出的謊言化成厚厚的蠶繭,將自己牢牢裹住,無法掙脫。到臨死前的那一刻,這層繭才能自動蛻下來。
“風,聽到我的聲音嗎?”我聽得出來,那是土裂汗大神的召喚聲,以前聽到過無數次了。
“回答我一個問題,在埃及沙漠裏,如果我告訴你某一地點的平面經緯座標,僅僅缺失立體的深度座標,你能不能有信心把那個點找出來?也就是說,你能做到的沙漠挖掘深度極限是多少?五百米還是八百米、一千米?”他的語速很快,顯然是想在最短的時間裏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略一沉思,立即仰起頭來回答:“八百米,那是沙地挖掘的極限,再向下,只怕會引起沙海的連鎖坍塌反應。你想說什麼?”
耶蘭作為沙漠施工的行家,不止一次對我和蘇倫炫耀過自己的工作經驗,可惜他已經死在尋福園了,否則假以時日,將會是一個偉大的沙漠專家。
“那個座標,就是‘盜墓之王’楊天最後消失的地點。我說過,其實我們兩個合作的話,未來會一片光明,不是嗎?當然,你也要幫我個忙,替我抵擋阿爾法超過三十秒的時間,然後你就能得到那兩個地球經緯座標數位,這樣的交易合算不合算?”
緊急情況下,他顧不得賣關子,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之前我在北海道與他通話時,飛行器裏的能量已經接近最低點,現在,取得“亞洲齒輪”裏的秘密,將是他繼續活下去的最後一條路。
“合算,成交。”我說了四個字,頭頂一黯,他的身體已經像顆滾落的鉛丸,直墜下來。
就在他頸後半米遠處,阿爾法的金劍帶著迷人神魄的光芒緊緊追躡而來。土裂汗大神從我身前掠過,撞碎樓頂落了下去,不等瓦礫碎裂卷起的塵土揚起,我已經猛力拔刀,接過了那道金光上的殺氣。
起初,我能分辨出逾距之刀和晶石金劍每次撞擊時發出的當當聲,幾秒鐘以內,當當聲的頻率便超越了人耳的分辨能力,成了模糊的一片。一瞬間,不知道交手多少招,我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座黃金鑄成的塔困住了,無論朝哪個方向出刀,總會被金劍格擋住,然後濺出一朵燦爛的金花。
我立即閉上了眼,僅憑靈敏的聽覺搜索著出路,並且只攻向阿爾法的腰帶以下。自從見到他以來,我曾無數次覺得他的膝蓋有些問題,是行動之間的一個巨大破綻。剛才他與土裂汗大神搏鬥,始終都懸在空中進行,不必做出屈膝的動作,這一缺點被巧妙地掩蓋了過去。
高手過招,分秒必爭,假如他腿上真有殘疾,出手時會大打折扣,在我全力以赴的進攻下,未必會穩操勝券。
阿爾法突然閃了出去,困住我的黃金塔也立即消失,我才有機會停下來稍微喘口氣。在他狂風暴雨一樣的攻擊下,能夠拖住他三十秒還真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為什麼幫他?風,你知道嗎?亞洲齒輪作為地球的核心,能量是固定不變的,假如被他攫走一部分,留下的這個缺口誰來補?你?還是我?或是地球上四十億坐吃等死的傻瓜?喂,動動腦子想想好不好?假如這一次出了什麼意外,你就是地球人中的超級叛逆,千秋罪人!”
他很激動,因為此刻土裂汗大神早就穿過樓下的大門,直奔地脈出口。如果不是我出刀阻撓,這時的土裂汗大神早就被四分五裂了。
“他回地脈去,回自己的飛行器去,以後也絕不回來打擾大家,這樣不好嗎?而我們,還需要整裝蓄勢,應付幻象魔的進擊。”我說的是實情,雙方的內耗沒有任何意義。
“你能保證?誰都不能保證——”他向空院直掠過去,速度快得讓人望影興歎。
的確,我無法保證什麼,在這場能量爭奪戰中,人類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但我願意竭盡全力去做。
“你終於還是……感到愧疚了嗎?”老虎急促地喘息著。
“是,別怪我,因為我不能讓你傷害他,反之,我也不想你射殺敵人後,再死在他的手裏。”唐心的表情痛苦而決絕,射殺老虎並非他的本意,就像我與阿爾法動手廝殺一樣。
“那麼,你寧願殺我,寧願……讓我死在你的手裏……”老虎在雪地上掙扎著,伸手去摸索自己的手槍。
唐心沈默地看著他,等到他從積雪下面找到那支沙漠之鷹,然後才淡淡地一笑:“這是我死的日子,也是宿命的終結,開槍吧。”
她扭過臉,凝視著空院,對個人生死已經置之度外,漠然不顧。
一瞬間,我仿佛看清了她的內心,在超脫了生死、愛戀、絕望、希冀之後,她的心已經澄明一片,既沒有自我,也沒有眼前的這個世界。
老虎舉槍,緩緩地指向唐心的太陽穴,食指牢牢地鉤住扳機,陡然間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終於明白,自己愛上的,只不過是一個被人攫走靈魂的傀儡。小心,其實你和唐清一樣,都是在別人的思想遙控下行屍走肉般活著,所謂宿命,也僅僅是別人根植於你腦子裏的毒草,你還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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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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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中氣依然充沛無比,根本沒有中毒跡象。
我歎了口氣:“老虎,既然你套著避彈衣,又幹什麼裝作受傷,讓唐小姐擔心?”
這一點,在他剛剛中箭時我就想到了,那種毒箭的殺傷力幾近于見血封喉,如果同時身中十箭,繼續存活的時間大概只有三十秒到一分鐘之間,而不是繼續說話、繼續表白個不休。
“沒人為我擔心,風,男人總是那麼容易上當,付出所有卻一無所得,癡心奉獻換來的只是一捧空氣。我不會再迷戀任何東西了,皇圖霸業、如畫江山才是最值得畢生追逐的。”他的食指在不停地顫抖著。
我懷疑他有沒有決心射出那顆子彈,畢竟他不是唐心,關鍵時刻,男人總是不如女人堅決執著。
最終,老虎的槍口垂下來,緩緩地搖頭:“我不殺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我不會明白,在這裏是最後的終點,我沒有時間了。”唐心冷冷地回答。
他們的頭頂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在這種天氣裏分手,老虎的沮喪心情可想而知。
“唐小姐,為什麼大家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咱們的共同敵人是六臂怪物幻象魔,一旦敵人脫困,這個世界馬上就會毀滅殆盡,不復存在了。或許你該勸勸阿爾法,停止這場戰鬥。”
我始終站在中立角度,不肯放棄自己的立場。
“他停不下來,你看,對方早就布下了連環陷阱,只不過是以時間換空間,將奇門遁甲陣勢破壞後才會發動萬無一失的攻擊……”她的眼裏滿含著無助的悲哀,看起來讓人心痛不已。
土裂汗大神退到井口附近,但阿爾法已經搶先一步佔據井口,擋在他的前面。
那個位置,恰好是風水學中“背後有井,陰陽沖害;左牛右狗,詭辣絕戶”的大凶處境,他只顧全力追擊,卻忽略了這一點。也難怪,空院的圍牆崩塌,遍地都是瓦礫廢墟,只有從高處俯瞰時才能看清這一點,身在局中,反而一無所知。
“我要走了,兩位再見,永別了!”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潸潸而落,我和老虎都沒有理由留住她,眼睜睜看著她躍下小樓,奔向井口。
“什麼?”老虎癡癡地問了一句。
“她走了。”只有我能回答他,假如阿爾法中伏,必定非死即傷,唐心沖過去,很可能會為他而死。這樣的結局,或許就是她追求的死得其所,最終宿命。
“風,假如我死了,帶我們去那面鏡子——”他在自己的槍口上輕輕吹了口氣,神色顯得輕鬆了一點,“就是司徒求是和雷傲白說的那面鏡子,我們、我們大家都是從鏡子裏來的,所以我始終相信,任何情況下,穿過鏡子,我仍是號令天下的虯髯客,仍然能在史學家的如海典籍裏生龍活虎地存在著。”
我雖然感到極度驚愕,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什麼,向漸漸在雪地裏消失蹤影的兩具屍體望瞭望。
“他們已經死了,就算勉強回去也是死人,毫無意義,不必管他們了。”他笑起來,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傷感。
“你知道自己的結局?”我低聲問。
“史學家說,虯髯客與李世民第一次見面,棋枰論道,連下三局,每一局都是在大勢占優的情況下突遭翻盤。而後,他與李世民麾下第一猛將尉遲敬德、第一謀士徐茂公、第一兵法師秦叔寶比武、論謀、談兵,皆遭敗績,與此同時,他最仰慕的三妹紅拂女,也芳心暗許李世民。他到京城來,曾懷著俯仰天地、執掌乾坤的夢想,卻給李世民一個人就輕描淡寫地化解,激憤之下,他才在淩煙閣上下佈置埋伏,意圖刺殺李世民,除去這個心頭大患。”
他背誦的這段野史,散見於很多唐宋筆記小說裏,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那場刺殺並沒有成功,但事出有因,不是行刺者無能,而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意外,對嗎?”我舉手指向雪地上的伏屍。
老虎沈鬱地苦笑起來:“一面鏡子改變了一個朝代,否則,與秦皇、漢武、宋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並列天下群雄的就是我,而不是李世民。”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據我所知,刺殺失敗後,虯髯客投入李世民麾下,在‘玄武門之變’中出力最多,可惜大功告成後,被太子李建成的九十九死士圍攻于長安東門,眉際中毒箭而亡。你在這裏,歷史上死掉的虯髯客又是誰?”
在史學家看來,當所有的野史記錄存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相似時,它也就不再是荒誕不稽的野史,而上升到與正史同等的地位。我至少看過這段歷史的十幾個版本,措辭造句略有差別,但“虯髯客中箭而亡”卻是言之鑿鑿的事實。
“我不清楚,從淩煙閣上的鏡子走過來之後,我只想以後,不看從前。或許是時勢命運的捉弄吧,我憑著從那邊帶來的古玩名器,籌募資金逾九十億美金,屢次在東南亞島國上挑起動亂,但從沒有一次成功過。這一次的結果如何,我心裏沒什麼底,或許只有等待青龍會一飛沖天,我才能借別人的光榮耀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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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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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點頭:“我也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愕然:“你去哪里?陪唐心一起離開嗎?”
他的話很明顯就是生死訣別的意思,與唐心剛剛說的幾乎是同一個意思。
“去做自己該完成的事。”他也躍下了小樓,在兩具屍體前略一停頓,轉身奔向空院。
彼時,空院裏的激戰也到了最後的結局,土裂汗大神掌心裏的兩柄彎刀斜插進阿爾法的左胸,並從後背肩胛骨上貫穿過去。阿爾法的金劍點在土裂汗大神喉結上,只要向前兩寸,劍尖就能貫喉而出,屍橫當場。
阿爾法不是一個殘忍嗜殺的人,他幾次有機會剪除敵人,卻始終猶豫不決。
就在他的身後,有四個灰袍人緩緩地從井口下列陣而出,灰袍的領子拉起來,嚴嚴實實地把後腦和耳朵捂住,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唐心即將奔到井口,縱聲大叫:“小心身後——”
那四個人在井邊停了一下,突然猱身欺上,瞬間鎖住了阿爾法的兩臂和雙腿,所用的武功完全是蒙古草原上的牧民摔跤術,只是他們的功力深厚之極,一旦沾到敵人身體,四肢同時收緊,牢不可破。
另有四個人,急速躍上半空,電射向阿爾法的頭頂,“嘿”的一聲暴喝之後,四人的右掌同時用開山重手拍在了他的頭頂、後腦和兩太陽穴上,那是泰拳中的“拍沙手”,剛猛淩厲,是一招殺敵中的精髓。
這是土裂汗大神的伏兵,他之所以要我阻擋阿爾法幾十秒,就是為了逃回地脈去,做出種種力氣不支的假像,誘敵上當。
唐心“啊”的一聲大叫,身子化作“乳燕投林”之勢,雙手捧著的弩匣發出“嗤嗤咻咻”之聲,幾十支毒箭放出去,將八名敵人一起射中。等她落地,八個人已然向四邊跌倒,腿腳掙扎了一陣,就不再動彈了。
即便如此,她行動得也遲了,阿爾法已經中伏。
隔得這麼遠,我看不清阿爾法的傷勢,但“拍沙手”的最高紀錄是一掌下去,二十塊方磚應聲而折,如果換成人骨的話,就只能等著去看醫生了。
伏兵到此並沒有結束,就在唐心檢查阿爾法傷勢、深情款款地向他說著什麼時,井口裏又沖出來一條灰影,在唐心身邊刷地掠過,而後唐心一下子放開了挽住阿爾法胳膊的手,膝蓋一軟,緩緩地跪在雪地上。
從那條影子的輕功與殺傷力上來看,必定是薩罕無疑。
“砰砰砰砰”接連四聲槍響,老虎終於開始了殺戮,這一系列變化來得太快,以至於我還沒有下樓,唐心已然倒下。
在我身後突然響起的撞擊聲來得更是兇猛強悍,等我回頭看時,整座山壁都好像在隨著“哐當、哐當”聲震顫著,甚至整個世界、整個大地都在顫。幻象魔就要衝出來了,但唯一可能禦敵的阿爾法卻中了伏擊。
刹那間,我想起的是《諸世紀》上的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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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七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
六臂怪物幻象魔落在普通人眼裏,豈不也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只不過是個邪惡之極的神,而不會給人間帶來絲毫的福祉。
“小心——”老虎猛然叫起來,餘音嫋嫋,如歌似泣。
我迅速下樓,思想混亂不已。唐心終於受傷,即將進入她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宿命結局”,假如她就此安心地死去,也許是令自己滿意的結局,只是害苦了老虎。不管怎麼說,老虎真的愛過她,那些精心呵護的小動作是怎麼也裝不出來的。
“啊——”又一聲大叫,是老虎的聲音。
我飛奔到井邊,老虎後背上斜插著五柄彎刀,全部從前胸透出來,鮮血沿著一鉤新月般的刀尖滴瀝著,瞬間在雪地上形成了一攤巨大的血泊。
在他身邊,除了中彈倒下的薩罕外,還有一個隱匿在灰袍裏的瘦削女孩子。
“幽蓮?”我早就猜到,土裂汗大神到生死存亡的最後一擊,才會把她再次派遣出來。她空著雙手,風帽斜著耷拉在眉際,把眼睛也遮住一半。
唐心肋下貫穿著兩柄刀,薩罕眉心、咽喉中槍,這兩個人也奄奄一息了。
更為怵目驚心的是,阿爾法向著我的這邊太陽穴上竟插著一枚直徑超過兩釐米的精鋼錐。那四個泰拳高手,發出“拍沙手”的用意,只是要用雷霆之力把這四枚錐子插進阿爾法頭顱裏。
我看不到血,但鋼錐豁開肌肉硬生生擠進去的樣子,瘮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
這四名高手同時中了唐心的毒箭,一擊必死,身子也早就僵直不動了。我伸出腳尖挑開其中一個的風帽,露出了一張黝黑彪悍的中年人的臉。
“他是買猜,風先生見過的。其他三位,分別是古龍德大師、泰拳名家虞征、葉蔓塞,很可惜,這四位有可能將泰拳發揚光大、帶進世界第一流武功境界的高手,只能死在這次不算成功的土星之旅中了。”幽蓮收回了失神的目光,冷冽地望著我。
買猜就是我在埃及沙漠搜索失蹤的唐心、盧迦燦時遇到的那個馬隊頭領,他的囂張飛揚曾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沒想到再次見面,已經是只能面對屍體了。古龍德大師更是泰拳的祖師爺級別人物,據說已經常年隱居,現在也突然遇到了。
“他們都死了?”我明知故問,腳尖一挑,那柄沙漠之鷹已然在手。
“風先生,你不是我的對手,主人這麼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你走吧,主人是不會為難你的。”幽蓮揚了揚臉,灰袍分開,露出她失血的雙唇。在進攻龍馭大陣時,她表現得非常活躍,只是毫無建樹而已。
“誰該為他們的死負責?在這個沒有法律的世界裏,又應該遵循何種生存規則而活?”我感到一陣怒火正從胸膛裏飛升出來。
“負責?殺死一切企圖掠奪地球能量的人,就是在為他們負責。”幽蓮不滿地冷笑著。這個佈局結束後,的確會死很多人,但最無辜的卻是紛紛倒下的地球人。
“我會負責,而且會把亞洲齒輪的容錯係數調整到最高,重新建造一個文明、富足、團結的大家庭,消除一切洲與洲之間、家與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就像聖經裏說的人類動手修築‘通天塔’一樣,成為全球人類通常溝通的先驅。”
土裂汗大神還沒忘了發表自己動人的感言,但我很清楚,殺戮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除非是遭到致命攻擊,否則是永遠不會再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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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復活之戰1虯髯客的夢想
槍聲又響了,老虎的身子下面冒出淡淡的青煙,他從來不會只帶一把槍,最多的時候,身體的七個口袋、六處關節共藏得下十三把手槍。
幽蓮像只被擊中的沙袋,“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噹啷”,阿爾法手中的金劍墜地,他緩緩地俯身,握住唐心的手。到現在為止,再看到他的黃金面具時,已經不感到怪異,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如此。
土裂汗大神退開兩步,唇角帶著淡淡的嘲弄,似乎對眼前的這一幕非常滿意。
“這是……我的宿命,永別了,下一次不會再遇到,也不會重複刻在心裏,死……是解脫,我已經解脫……了……”唐心並沒有死,只是彎刀造成的奇怪創面很不容易閉合,她的身子只要輕輕一動,傷口就會重新血如泉湧。
阿爾法的頭頂正中也插著一枚鋼錐,直沒到錐尾,以此估算,錐尖弄不好已經刺中了他的腦部神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阿爾法柔聲回答。
“那麼,在你心裏會不會有我的一點位置,能不能分一個角落給我?”唐心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只有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亮晶晶的光。
“有。”阿爾法抱起她,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大步向正西走去。
“喂,小心,小心——”老虎掙扎著喊,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次回頭。
“好了好了,各位停一下,請聽我說。這一切進行得太精確了,就像電腦編程的化學操作試驗一樣。一秒鐘都不差,包括每個人的語言和情緒——哈哈,尤其要感謝你,我們的地球英雄風先生,你真的很棒,是個非常自然真實的演員!”
最後一個從井裏上來的人出場了,竟然是美國人森,那個整日躲在開羅十三號別墅地下實驗室裏的年輕人。
他側著頭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忽然咧嘴做了個鬼臉:“風,你真厲害,能夠等到事件進行到最後才跳出來收場。”
我看著再次撲倒下去的老虎,心情沉重得難以自抑。
“這一輪進攻,我方所有參與戰鬥的人員全部是在電腦程式的調派下出現,一波攻擊連著一波攻擊。你們的反擊層次也全部在電腦的計算之內,主人一開始的閃避退讓,不過就是一種誘敵之計,借著摧毀這座奇門遁甲大陣的許多個步驟,讓對方露出更多的破綻,從而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通通計算在內。結果,我們成功了,事實證明,我們可以進退自如地控制局面,人腦始終無法戰勝電腦。這一切得感謝我們的生命採集小組,哈哈哈哈……”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自負地大笑起來。
第一次在別墅的地下實驗室裏見到他時,就感覺到他的思維方式有些奇怪,真想不到,連他也是土裂汗大神的內線,就像曾經左右著埃及人民信仰的薩罕一樣。
老虎憤怒地要挺身彈跳起來,但後背的傷口裏濺出絲絲血泉,耗盡了他的滿身力氣。
“風先生,我想你該記得,自己曾甘心情願留了一滴血在我的試驗中心裏,我們的科學技術水平,已經從那一滴血裏解析出你人生的每一步。說得明白一點,當你面前分佈著十條岔路時,電腦會精確地判斷你下一步的走向。同樣的程式可以毫無誤差地進行幾億次,直到你的生命結束,你該聽明白了吧?我們土星人能夠精確到分秒地處理所有的事,從而避免自己犯任何一次錯誤。”
他觸摸著自己掌心裏的一個遙控器,喜悅溢於言表,無法遮掩。
這個昔日被比爾蓋茨看好的年輕人,與薩罕他們一樣,都厭倦了地球上的乏味生活,渴望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更精彩,所以才會挖空心思求新求變,不惜成為土裂汗大神的黨羽。
“你能猜到,下一步我會不會開槍?”
手槍在我掌心輕輕拋起來,我的食指、中指一搓,巧妙地將槍口對著他的咽喉,同時掌心的肌肉以“瞬間挪移”的功夫凸起,塞入扳機孔,只要在槍柄上稍加推力,扳機就能滑動開火。
“開槍幾率百分之二十五,不開槍幾率百分之五十,做其他選擇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二十五。嗯,風先生,你心裏的其他選擇是什麼?為什麼會存在這麼多不確定性?”他撩起眼皮,關切地注視著我。
我冷笑著搖頭:“如果你的分析程式夠高明的話,也許能給出我做其他選擇的主要原因。”
他在遙控器上按了十幾次,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才問:“你在牽掛別人,不想令更多的流血犧牲發生,對嗎?”
我心裏確實在惦記別人,在大哥楊天和蘇倫重現回來之前,我在任何不能忍的關鍵環節,都會採取降低期許,把所有的不快吞咽進肚子裏。容人,是成就大事業的第一要素,我強迫自己努力做到。
森又在自己的遙控器上忙碌起來,大概是在繼續他的演算,看我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風,我知道你不會開槍,其實沙漠裏也藏著很多很多價值連城的秘密,咱們能下挖八百米,就一定有辦法下挖八千米,把整個地球都翻過來。我保證你會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也會活得快快樂樂——”
土裂汗大神在另一邊向我展開心理攻勢,我冷淡地打斷他:“給我那個答案,目前槍在我的手上,我比你們都有發言權。現在,給我沙漠裏的經緯座標,其次,打開封印之門,救出蘇倫。”
那是我最關心的兩件事,也關係到大哥楊天和蘇倫的未來。
他笑著搖頭:“不,不,我只答應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沒有更多的承諾。關於沙漠裏的那個神秘點,需要等我想起來再……”
“啪啪”,槍聲響了兩次,一股青煙從我掌心裏緩緩飄開,彈殼無聲地彈落在雪地上。
森的肩頭一震,挪開胸前的遙控器,盯著小腹上一個漸漸洇散開來的血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選擇了開槍?可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再好的電腦也比不上人腦,更跟不上人類思想的變化頻率,所以,你最好記住這個教訓。”既然他能做土裂汗大神的幫兇,製造這場牽扯所有人的激戰,我當然也可以殺了他,為老虎和唐心報仇。對這樣的人,絕對不該再存婦人之仁。
“但是……但是你的忍耐曲線仍處於無限延長之中,怎麼會突然發生改變?”他向我揮舞著那只藍灰色的遙控器,另一隻手捂住小腹上的傷口,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我很難說服他這樣的電腦狂人撇開那些所謂的統計資料,其實人類的自控能力有多深或者多淺,是無法做出量化估計的。資料只是資料,現實只是現實,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
“這個問題,該去問問你的大學導師才是。”我對他的執迷不悟表示理解,在二十一世紀這個數位化年代,每天都會誕生像他這樣的倚靠電腦而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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