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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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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31
引言回覆
我搖搖頭:“不是,這不是鏡子裏的世界,而是真實存在的。現在不是所謂的什麼‘大唐盛世’,而是唐朝之後的很多年裏,又創建出來的一個朝代,叫做——”正因為無法向兩個古代人說明二○○七年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年代,所以我刹那間啞口無言。
“古代人進入現代”這個題材,在無數編劇和小說家筆下早已有之,而且是多不勝數,我簡單地清理了一下思路,準備繼續向他們解釋下去,但司徒求是舉手制止了我:“小兄弟,不必說了,我們知道這是在西元二○○七年,一個發展神速、日新月異的世界,而且熟知這個年代的所有規則。所以,請不要費神解釋了。”
我更加驚愕:“這就好,這就好了。”
既然他們瞭解現在這個社會,也真的是省了我很多心思。
“唯一不解的是,我們能進入這裏,為什麼不能穿越回去,重新進入鏡子的另一面?小兄弟,既然你見識不凡,請試著替我們解答一下這個問題可以嗎?”司徒求是說話時,雷傲白一直閉著嘴靜聽,此刻也把目光轉移到我臉上來。
我望向鏡子,三個人的影子明明白白地顯現在上面,只不過一個是現代人,兩個是唐朝人,看起來異常古怪。
如果這兩個人真的是從鏡子裏走出來的,那麼我會不會也能進入裏面的世界?我伸出食指,輕輕地點在鏡面上。鏡子裏的“我”也伸著手,我們的食指緊緊地貼合在一起。
“鏡子,真的是世間最神奇的東西,記得當年師父教我磨鏡,第一面銅鏡磨完後,自己看著鏡子裏的人,竟然三日三夜不能入睡,仿佛那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是被禁錮在裏面,不得相見而已。”司徒求是低聲歎息著,又一次舉起手裏的布,緩慢拂拭著早就一塵不染的鏡面。
刹那之間,我感覺到了“鏡中人”手上的溫度,腦子裏也瞬間迷亂起來:“他也是有溫度的?他是真實存在的嗎?我看著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靜靜地看著我?”當我牽動嘴角的時候,鏡子裏的“我”嘴角也有了微微的笑意。
從蘇倫失蹤開始,我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十歲,思想快速成熟的同時,心境也一日三變地衰老。只有顧傾城到達營地之後的日子,我的心情才偶爾放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年輕和活力。
此刻,鏡子裏映出的我冷靜沈著之極,幾乎是處於一種“冷酷淡然”的境界。即使是在微笑的時候,也矜持而沈鬱,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輕愁。
“這是我嗎?”我忽然對鏡中人感到一絲陌生。
對於自己在鏡子裏的形象,最後的清晰記憶是在進入沙漠之前住過的開羅那家豪華酒店裏。那時候,我仿佛渾身都充滿年輕的不安、抑制不住的青春活力,面對的是廣闊的大好未來、美好前途。
現在則不同了,從揭開土裂汗金字塔秘密開始,肩膀上承受著的是更多的得失痛苦。鏡子裏的“我”笑了,帶著愁鬱的笑,笑得並不輕鬆。
“喂,醒醒,你醒醒——”雷傲白重重地拍了我一掌,肩頭隱隱作痛。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剛剛沉浸在憂傷裏的幾分鐘,仿如一場午間小憩時的輕夢,倏忽已經飛走。
“你在想什麼?千萬不要藏私,參悟到什麼秘密後一個人獨享!哼哼,我的劍折了,折劍同樣能殺敵三千,你信不信?”雷傲白沉不住氣了。
“你看到了什麼?感悟了什麼?”司徒求是低聲問,揮布擦去了我的食指留在鏡面上的淺痕。
“沒什麼。”我為自己的失態而感到抱歉。現代人每天無數次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如果每一次回眸都沉思幾分鐘、十幾分鐘的話,就沒時間努力去做其他事了。而且,我又不是時時刻刻注意保持自己形象的女孩子,就像關寶鈴那樣,每天幾百次對著鏡子——
“啊”的一聲,我腦子裏飛速掠過一件事,忍不住大叫起來,但旋即舉手捂住自己的嘴,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那件事在從前看來非常非常詭異,無法用常理去推論,但到了今天,站在磨鏡老人的銅鏡前面,卻一下子找到了癥結所在。
“什麼?”司徒求是眼睛裏也飛起了兩道寒光。
“哈哈,你這小子,明明心裏有鬼——”雷傲白的大手倏地卡在我喉嚨上,牙縫裏迸出兩個字,“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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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34
引言回覆
2大唐淩煙閣上的鏡面突變
手術刀的資料記載,雷傲白早年練刀、練錘、練槍、練金戈大戟,直到三十歲後,才潛心練劍,對天下所有武功瞭若指掌,也把自己領悟到的一切武功精髓融化到劍術裏。他的這一招,明顯是來自于“蒼鷹搏兔”的鷹爪功夫,只是他所處的那個年代,淮上鷹爪門還沒有出現,可見這人是一位世所罕見的武學奇才。
我不想生事,立即後退,以求不動聲色地化解他的攻勢,因為自己想到的怪事是跟關寶鈴有關的,與眼前的鏡子毫無干係,不想說給別人聽。
在我心裏,仍舊有很多往事,是屬於我和關寶鈴“私人共有”的,是想永遠埋藏於心底的秘密。
“小兄弟,別走!”司徒求是橫向踏進,灰袍一閃,左手如龍爪,右手化鳳尾,左右交加而來,在我身後張成了一張無法躲避的大網。
我本來就不是要逃走,只不過是想暫且避開雷傲白的逼迫而已,如果猝然出刀的話,只怕他們兩個都要受傷。
“你逃不了啦小子——啊唷!”雷傲白一聲短促的悶哼,已經被我的中國摔跤術“大背”摔倒,“嘭”的一聲撞在鏡子上,嗡嗡嗡的回聲一發而不可收。
司徒求是的龍鳳手屬於南派武術裏的秘技,北宋以後便在世間失傳了,但手術刀還是鍥而不捨地找到了這些極為偏門的資料,並且詳細列舉了龍鳳手的致命破綻在右胯和左膝兩處,猶如鳳頸、龍腰,屬於最薄弱的環節。
我右腳飛踢出去,用“截拳道”裏的“箭勁”點中了司徒求是的膝蓋,但只是點到為止,絕不發力,令他知難而退。他的修養要強于雷傲白,果然肯領我的情,疾速後退。
“小兄弟,好武功。”他笑著平舉雙手,掌心向上,以示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惡意。
我淡淡一笑:“前輩,我想到的事跟你們無關,也不想這時候說給任何人聽。不過,我很有興趣聽聽你們的經歷,關於這面鏡子,似乎咱們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不是嗎?”
冷兵器已經過時,武功也是會過時的,現代格鬥技巧能夠將人訓練得如同精妙無比的機器一樣,只要看到敵人的破綻,立即一招制敵,絕不拖遝,這一點是他們師兄弟永遠無法做到的。
雷傲白爬起來,在司徒求是的逼視下,他不再囂張地大喊大叫,而是老老實實地站回到師兄身後。幾度交手之後,他肯定已經明白不是我的對手。
“那件事說起來很古怪——小兄弟,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呢?”司徒求是捋著自己的長須,仔細地審度著我。
“請叫我風。”我點點頭,簡短地自報家門。
“那麼,我叫你‘風兄弟’好了。其實,那件事真的跟你有關,請聽我慢慢說下去。”他皺著眉,不停地揪著鬍鬚,再仰起臉來沉吟了幾分鐘,才緩緩地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磨鏡老人和磨劍客生存在大唐初建的年代,而那件導致了他們進入銅鏡的怪事則是發生在“玄武門之變”事件之前的幾個月裏。
眾所周知,在李淵的幾個兒子裏,只有秦王李世民的目光最長遠,並且在江湖上的威望也相當高,要比建成、元吉等人更具備接掌皇位的資格。此時,遠遁海外的虯髯客意圖染指中原江山,特地帶了赤金三千萬兩、勇士七百名,悄悄地進入長安。
李世民已經是各方勢力的眾矢之的,所以虯髯客要奪大唐江山,首先要幹掉李世民,所以他找到了司徒求是和雷傲白。“赤金兩千萬兩、海外七島的控制權”是他開給司徒求是的報酬,並且許諾成功奪取江山後,再把河東、山東等地交割給這兩大功臣,大家平分疆土。
這是整個事件的大背景,其實這樣的刺殺行動在每朝每代都反復發生著,成王敗寇的鬧劇幾乎年年上演,不足為奇。
他們兩個選中的埋伏地點是在李世民每日往返校軍場的必經之路——淩煙閣,而虯髯客帶來的七百勇士分別扮成走卒、商販、學子、農夫,從正午時分起就控制了淩煙閣前面的威揚大街,布下天羅地網,準備剿殺李世民隨身攜帶的幾十名鐵甲武士。
“刺殺”這件事對於雷傲白來說,猶如早上起床後到廚房去吃個包子一樣簡單,所以他在正午潛入淩煙閣時,絲毫沒有感到緊張,而是東張西望,溜到了洗鏡樓裏。他不是美人,對鏡子並不稀罕,只是正面牆上鑲嵌著的一面特別寬大的鏡子吸引了他。
那麼大的鏡子,他跟司徒求是都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停下來,左看右看。
正午的陽光穿過天窗照下來,直射在鏡面上,化成無數耀眼的光環,把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花了。自然而然地,司徒求是取出一塊嵌著金絲銀線的手帕,去擦那些落了灰塵的地方。對於一個終生磨鏡的匠人來說,這個動作最自然不過,一生不知要重複幾萬次。而他的師弟雷傲白則是拔出長劍,以另一面青銅鏡為磨石,緩緩地磨礪著。
這是一個非常安靜的正午,洗鏡樓裏陪伴他們的,只有無數面或新或舊、或粗糙醜陋或華麗貴氣的銅鏡。
怪事就在那一瞬發生了,司徒求是感覺中自己的手伸進了水裏,徹骨冰寒,立即縮回來。在他面前的是一面堅硬沈默的鏡子,怎麼可能有水?而且當時的季節只是初秋,即使有水,也不會如此之冷。
他笑著回頭:“傲白,怪事,我覺得這鏡子好像是‘空’的,竟然能把手探過去呢。”
以唐朝人的智慧而論,“空鏡子”或許就是當時最真切的感受,但他能在鏡面上看到自己,看到滿室銅鏡,也看到自己的師弟雷傲白。
“也許只是一瞬間的幻覺吧?”他見雷傲白頭都不抬,禁不住啞然失笑,以為自己是太累了,所以神不守舍的。為了跟虯髯客敲定刺殺的最後細節,他已經幾天沒有睡好,這就是做師兄的壞處,永遠不可能像雷傲白那樣沒心沒肺,只等著淩空躍下高樓,一劍刺進李世民的胸口。
自嘲之後,他舉起手帕,卻發現整塊手帕都被浸濕了,有一角還在涔涔瀝瀝地滴水。
一瞬間,陽光也變得陰冷刺骨起來,因為他清醒地認識到,鏡子的後面的確有水,而且是一汪寒冷之極的冰水。
那嵌著鏡子的牆,就是洗鏡樓的北側外牆。毫無疑問,牆外什麼都沒有,只有秋天裏稍顯燥熱的空氣。他反復觀察過淩煙閣的地形,對這一點清楚無比。
“傲白,你幫我看一看,鏡子裏有什麼?”他回身第二次招呼師弟。
雷傲白抬頭,表情突變,把他也給嚇了一大跳:“傲白,你幹什麼?”
接下來,雷傲白突然扭頭,向自己身後看,然後又迅速回轉過來,起身大步向前,任自己的長劍“噹啷”一聲落地。
司徒求是反應很快,也在第一時間回頭,望著面前的鏡子。
第一段敍述停止在這裏,他們兩個是站在鏡子前面的,此刻一起扭頭看著鏡子,仿佛千年之前的那一幕隨時都會在這裏重演。我感受到了來自他們內心的那種巨大的恐懼,換了任何人,當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將淪陷在鏡中世界裏時,都會莫名恐懼,拼命掙扎。
“鏡子裏有什麼?”我不由自主地重複著他的話。
“對啊,鏡子裏會有什麼呢?我磨鏡近六十年,鏡子裏只有一個我——”司徒求是苦笑著。
“我磨劍三十年,每一柄劍就是一面窄長的鏡子。三十年,從來沒在那裏看到過什麼古怪的東西,人人都說,殺人長劍善藏妖魂,但我一直不信。什麼妖魂鬼魂,在我劍下一律化成亡魂。不過現在,我信了,鏡子裏真的能藏下一些東西,但我們分不清善惡,分不清對錯,所以才被禁錮在這裏。師兄——”冷酷如雷傲白那樣的江湖殺手,竟然一下子摟住司徒求是的肩頭,像個女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起來。
我禁不住有一瞬間的焦躁,這段已經吸引住我記憶力的敍述偏偏停在半截裏,料不到司徒求是還有說書人的“勾魂”手段。不過看在雷傲白哀哀哭泣的分上,我只能壓制著心裏的不安,低聲勸解:“兩位,天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請繼續說下去吧。”
此刻,突破“地脈”出口的戰鬥還在繼續、蘇倫被隔在水晶牆彼端、六臂怪物在封印之門後面隨時都會發瘋——而我卻只能繼續耽擱下去,為了聽那段怪事的詳情而忍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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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37
引言回覆
“鏡子裏,有一個女孩子,一個漂亮到極點、妖媚到極點又柔弱到極點的女孩子。我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女人,腰那麼細、唇那麼小巧、眼睛會說話一樣,當她走向鏡子,身上的黑色狐裘不斷地輕盈飛揚著——”
聽了雷傲白帶著哭腔的描述,我的心陡然一沉:“還有呢?還有呢?她在哪里?在鏡子裏還是在洗鏡樓裏?”
他根本不理我的追問,自顧自地抬頭癡望著鏡子:“她向我走來,像一朵深夜裏綻放的曇花。我一直渴望有那麼一個女孩子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其實,我曾夢見過她,當我磨劍殺人、劍鋒飽飲敵人鮮血的瞬間,她就會出現在我的世界裏。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仙女,來自遙遠的天上。”
我的急躁程度不斷上升,他與司徒求是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候說不清重點。
“她在鏡子前站著,身前有個水池,我看到她挽挽袖子,開始撩水洗手,滿頭烏髮披垂著,有一半懸到胸前來。她在鏡子裏,但卻不在洗鏡樓裏,那時候,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想一步跨到鏡子裏去,跟她永遠地站在一起。”雷傲白離開司徒求是,蹣跚地走到鏡子前面,雙手高高舉起,按在鏡面上。
我長吸了一口氣,極力抑制住滿懷焦躁向著司徒求是:“前輩,那個女孩子長得什麼樣子?她背後有沒有其他什麼人?或者她是不是站在一間石室裏?”
直覺中,他們看到的是關寶鈴,但我無法解釋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兩個唐朝人在一座滿是鏡子的古樓裏,通過一面鏡子看到異世界、異時空裏的人,而且這個人恰恰是關寶鈴——那時候,假如關寶鈴是站在尋福園的洗手間裏的話,豈不正巧也在面對著一面青銅古鏡?兩個年代的人隔著鏡子的兩面對望,是不是關寶鈴也看到了他們?
這些荒謬古怪、匪夷所思的推論把我繞住了,只覺得腦袋迅速脹大,重重奇思怪想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佔據了思想的每一個空間。
在所有怪念頭裏,最突兀的一個是:“假如這大鏡子的兩面分別通向唐朝與二○○七年的地脈,是不是我們一不小心就會穿越鏡子而去,進入遙不可及的大唐盛世?”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真的害怕那個假設會瞬間發生,令我離開目前這個世界。
誠然,那種事發生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我仍然不想嘗試,畢竟這裏才是我真正在乎的世界,並且營救蘇倫的行動有望得到突破性進展。
“你也怕了?”司徒求是直愣愣的眼神讓我後背上跟著毛骨悚然。
我立即搖頭:“不,我只想弄清楚那女孩子是誰?”
“是誰?你很清楚,因為我看到你也在裏面,你在找她,是不是?”司徒求是眯著眼睛笑起來,但笑意掩蓋不了臉上的迷惘。我很明白,他對於曾經發生的怪事,至今沒有合理的解釋。
“我?拜託你把所有真相言簡意賅地說出來,不要說一半留一半。你們看到她,然後她消失了,我接著出現,到處找她,是不是?是不是?她去了哪里呢?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奇妙的海底世界?或者、或者巨大的玻璃盒子之類……”
我有些語無倫次,因為尋福園發生過的怪事都是與關寶鈴神秘失蹤有關的,假如他們能看到關寶鈴,一定也能看到她失蹤後所去的那個世界。
“我們進不了鏡子,雖然手帕仍是濕的,確確實實曾經無意中通過鏡子,按在她面前的水盆裏,但現在,我們小心地摸索著鏡子上的每一寸空間,都肯定是真實存在而無法伸手過去的。當我們重新對準鏡子裏的她時,她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極力貼近鏡子瞪著我們。突然,她消失了,那件石室空空如也,我當時還在想,就算世間最高明的輕功也到不了她那樣的移動速度。”
司徒求是舔了舔嘴唇,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雷傲白貼在鏡子上,無聲地抽泣起來。他那種年紀的老頭子還為女人而哭,似乎不是件令人舒服的好事。
“傲白害了相思病,為那個女孩子,真是不該進洗鏡樓的,虯髯客曾給他看過相,說他有‘一眼之厄’,只是不清楚何時發生。現在,我們都明白了,就在那一刻,傲白的厄運悄然降臨了。”
司徒求是長歎,憂心忡忡地看著雷傲白的背影。
“後來呢?你們看到我沖進來?再後來……再後來又看到什麼?”那只是亡靈之塔和海底神墓事件的開始,我希望能得到更多資料。
事情竟然有這種峰迴路轉的變化,實在讓我始料不及。當關寶鈴失蹤時,我找遍了尋福園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想到彼時會有人在那面青銅鏡的對面觀察著我。
“我看到你很著急,不斷地沖進來又跑出去,顯然在找她。傲白說,我要進去找她,什麼大事也顧不得了,就怕再耽擱下去錯過了什麼,將是一輩子的遺憾。他向後退了十幾步,猛然沖向鏡子,像一頭髮了瘋的野牛。結果,他消失在鏡子裏,我也跟著沖過來,我們兩個沒去到女孩子出現的石室,而是從此陷入黑暗,停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裏。現在看到了你,傲白一定會覺得大有希望能再見到那個女孩子,風兄弟,我弄不清該謝謝你呢還是應該恨你……”
他說得沒錯,這種錯亂的時空關係把我自己的思想也搞混了,已經忘掉的與關寶鈴有關的情節重新浮出來,與對蘇倫的思念纏繞在一起。
“像那麼猛然一撞,就會穿越鏡子的世界?”我望著雷傲白的背影,不禁有些怔忡。
司徒求是走向鏡子,側著身子做了個撞擊的動作:“對,就這樣,不過,現在已經失效了。我們能夠進來,卻無法出去,傲白一直在試探著沖出去,但卻沒有奏效。”
這面鏡子唯一特別之處,就是比普通的古代銅鏡大很多,在鏡面工藝和花紋裝飾方面,再也沒有更突出的地方。假如他們兩個再次沖出去,不知道結局又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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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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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進入鏡子的時候,感覺它有相當一段厚度,至少得有十步,但以我的經驗,當鑄鏡的材質超過一尺之後,鏡子就永遠不可能達到光可鑒人的程度。風兄弟,你說,它存不存在厚度,或者只是我的特殊感覺?”
司徒求是仍然對鏡子本身著迷,畢竟他是一個一生與鏡子為伴的人。
“那個問題重要嗎?”與鏡子本身相比,我更關注於裏外兩個世界的不同。
“當然重要,如果能弄清楚鏡子的來歷,所有的困惑不就迎刃而解了?”他仍然充滿信心,但我並不認為搜索這面唐朝古鏡的淵源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關寶鈴的確失蹤過,但她早就回到現實世界中了,與眼前這兩個人的遭際有明顯不同。
“風兄弟,只有你能救傲白,帶他去找那個女孩子,可以嗎?”
聽了司徒求是的話,我禁不住一笑:“什麼?去找她?”
姑且不說大亨對關寶鈴的無比珍視以及她在全球男孩子眼裏的偶像意義,就算我能帶雷傲白毫無阻遏地見到她,她又怎麼可能對一個唐朝殺手動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對,我知道這看起來荒謬之極,只是傲白見不到她的話,一定會追悔一輩子。我是他的師兄,如果能做些對傲白有好處的事,當然要不遺餘力。”司徒求是的表情很認真,但我卻幫不了他。
我和關寶鈴的感情糾纏已經過去,現在心裏只在乎蘇倫,也就不想再去見她。況且,假如把這一對唐朝高手帶到二○○七年的現實世界裏去,還不得惹下滔天大禍來?
“看起來,只有打破這鏡子了。我說過幾百次,把鏡子一寸一寸地分解開來,分門別類地化驗其構成成分,不就完全清楚了?”土裂汗大神永遠會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化解我的困境的同時,也把他的想法不露痕跡地表達出來。
打破鏡子是最沒有辦法的時候才能採取的行動,但雷傲白陡然亢奮起來:“對,打碎它,也許我們能一步回到洗鏡樓去。師兄,我這是最後一次求你了,再繼續參悟下去,我都快要發瘋了!”
以他們的武功,重手打碎銅鏡,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你猜鏡子外是什麼?”土裂汗大神促狹地笑起來。
“是你這艘飛行器的外壁?對不對?”其實我一早就這麼猜測過了,只差他的印證。
“對,可以說是外壁,也可以說是一個被封閉了的空氣交換孔。打破它,只會得到涼爽的空氣,除此之外,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實際意義。他們的突然闖入,實際是在飛行器移動的過程中,不經意撞到了什麼,導致‘地脈’內壁產生了微小的形態變化,才把這面鏡子包括了進來。所以,你最可能看到的情景就是,鏡子碎裂,然後他們兩個墜落到地脈深處去,迅速腐朽,變成星球內部的塵埃。”
土裂汗大神做了個“煙消雲散”的手勢,嘴裏發出“噗”的一聲,像是剛剛吹破了一個劣質的氣球。
我點點頭:“你說得很對,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結局。那好,我帶他們出去,從進來時的那個小樓破牆的入口。關於龍馭大陣,我會想辦法阻止阿爾法,給你沖出‘地脈’的機會。不過,如果你心裏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話,想必清楚我會怎麼做。”
其實我心裏早就有了打算,假如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起了衝殺戰鬥,我會站在阿爾法一邊。究其原因,六臂怪物幻象魔是被阿爾法禁錮起來的,他有可能積聚能量,一舉消滅敵人,徹底斷絕了這個地球上最大的隱患。反之,土裂汗大神對幻象魔的來臨感到恐懼,幾乎沒有反擊之力,就算別人再出大力氣扶持他,也都毫無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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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命的逆進化
“我相信你——”土裂汗大神意味深長地笑著,仿佛已經看透了我內心的所有思想。
我們四個的影子都映在鏡子裏,司徒求是一聲連一聲地長歎,卻也無可奈何。他們的身體進入二○○七年的現代世界,思想卻仍然停頓在淩煙閣上的殺手年代,永遠與別人格格不入,這才是最痛苦的事。
“可以開始行動了嗎?”土裂汗大神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空院裏的戰鬥怎麼樣了?”我的思想從磨鏡老人和磨劍客這段古怪插曲裏跳出來,再怎麼說,那都是歷史,不管有多怪異,都是過去式了。現在,關寶鈴跟隨大亨返回港島,她一再經歷過的那些失蹤噩夢終於畫上完整的句號,不必要我時刻牽掛了。
“不太好,毒蟲的數量比戰鬥剛開始時增加了十倍不止,對方先機占盡,而且那陣勢也並非‘天旋地轉龍馭大陣’,而是具有相當繁複的變種,一千次變化裏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條生路。風,除非消滅所有的毒蟲,否則沖出‘地脈’只是空想。你知道,薩罕他們的‘土星異化’過程並沒有進行完畢,當能量極度匱乏時,他們仍舊是地球人。這一次,你要挽救的是所有人的生命,而不僅僅是我的,拜託了。”
土裂汗大神的困窘形諸於色,或許他在從遙遠的土星飛往地球的時候,從來沒料到有一天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風,殺人也是救人,我只能說這麼多了。真正的危機,在於意圖毀滅地球的幻象魔,而不是我和阿爾法對那個世界的爭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說是嗎?”他說完這一段話,才真正地陷入了沈默。
有了“碧血夜光蟾”,辟除毒蟲不是難事,最困難的是對以後形勢的控制。
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兩個,誰才是地球人真正的朋友?誰會無私無弊地全意為地球人著想?我暫時無從分辨,這也是為什麼會一直沉吟不決的主要原因。
“天昏昏兮,星移斗轉;地黯黯兮,心緒百結;風蕭蕭兮,瞬息百步;雲迷離兮,難卷千帆——”雷傲白忽然低吟起來,聲音越來越高,後背、肩膀、兩臂有了明顯的膨脹。很顯然,他在會聚全身內力,準備發出重拳一擊。
“打破銅鏡,對我們有什麼好?”我低聲問。
土裂汗大神立即接上來:“其實我也很想看看鏡子外面的世界,這兩個瘋子向我述說他們的經歷不下幾萬次,但事實上除了他們之外,我再沒遇到過同樣的怪事。你能相信咱們現在是立身於一面鏡子裏嗎?換句話說,他們生活的唐朝、長安、淩煙閣、洗鏡樓是真實的,你、我、飛行器、薩罕、幽蓮等人卻是虛幻而不存在的,這個論點成立嗎?”
“可是,你心裏又為什麼會感到困惑呢?”我捕捉到了他的猶疑不定。只要是“人”,內心活動就一定會表露在他的外在肢體語言上,他也沒有例外,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目光直盯在鏡子上。
“呵呵,我困惑嗎?我困惑過嗎?”他自我解嘲地笑著。
那面銅鏡的厚度無從測量,但如果以常理推斷,雷傲白全力一擊之下,鏡面至少會碎成十幾塊,稀裏嘩啦地坍落下來。
“風兄弟,我該阻止他嗎?”司徒求是轉過身來,半是商榷半是哀求地望著我。
我冷靜地一笑:“那要取決於你們敍述過的那段故事的真實性,鏡子碎了,等同於截斷了所有退路,你們不怕嗎?”
“怕?我怕嗎……不怕嗎……”他苦笑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沉寂得太久了,如果再回到那個殺手橫行的年代,只怕還有些不習慣呢。”
他的手很乾淨,皮膚也很平滑,想必是在土星飛行器的世界裏待了這麼長時間,原先粗糙的表皮已經蛻化,只剩下新生肌膚,每日無所事事,當然會保護得相當好。殺手猶如猛虎,圈養時間久了,野性退卻,也就不可能再是當年的百獸之王了。
“我要開始了——”雷傲白回過頭來,滿臉漲得血紅,胸膛也鼓脹如球。
土裂汗大神首先點頭:“好,希望你一掌下去,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出來。”鏡子破碎與否,跟他的切身利益毫無相關,自然樂得看熱鬧。
我沈默地點了點頭,不想再說什麼。只有司徒求是迷惘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反反復複地喃喃自語:“打開?不打開?我該打碎它嗎?不該嗎……”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大破大立,一破到底——”雷傲白雙掌揮動之時,在半空中帶動起一連串的迷幻光影,“轟”的一聲巨響,雙掌擊中鏡子的中心,隨即傳來“嗡嗡嗡嗡”的回聲,震得我的心跳也驟然加快了三倍有餘。
土裂汗大神悶哼了一聲,身子向後翻倒,跌出五步之外。首當其衝的雷傲白猛地向後彈起來,半空砸向司徒求是,然後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連打了七八個滾,停在我的腳下。
我的耳朵有一瞬間失去了聽力,只感覺到從鏡面上反射回來的聲波如大海怒濤,激蕩澎湃,仿佛要把我們四個直拋出去。
聽覺恢復之後,我第一個躍向鏡子,檢查被雷傲白重擊過的地方。銅鏡完好無損,只留下兩個淺淺的掌痕,但在我的袖子抹拭下,那一點痕跡也消失了。
司徒求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空洞地向前凝望著。
一擊之力超過三百公斤,並且是加諸於手掌大的面積上,即使是一塊厚度超過一尺的青石板,也該應手而碎了,但銅鏡卻巋然不動,牢不可破地隔開了兩個世界。
司徒求是把耳朵貼近鏡面,入神地傾聽著,臉上忽然有了生機:“風兄弟,你聽,你聽,有音樂聲。”他的樣子,如同久旱的禾苗乍逢甘露,渾身都充滿了渴望的力量,恨不得用自己的身體擠開一道縫,直鑽入鏡子裏去。
“是古琴聲,幾百架古琴一起演奏,在長安城裏,只有宮廷樂坊才能具備這種大陣勢。我聽到了,那是歡迎國賓時經常用到的《刀伎破陣樂》,上一次聽到,還是在皇帝歡迎西沙陀國的切力沙謀番王時。風兄弟,我沒騙你,那邊果真有一個真實世界——”他欣喜若狂,雙掌吸在鏡面上,整張臉都因為太貼近鏡子而扭曲變形了。
“唐樂”屬於古代音樂裏的鼎盛期,樂器、樂譜都已經發展到相當完美的地步,並且創造出了數以千計的琴曲、鼓譜、合奏套曲。《刀伎破陣樂》源于隋煬帝時候的《後宮刀奴婆娑舞》,經樂坊名師修訂潤色,添加了勇武之氣,一掃從前的淫靡樂章,從而成了“唐樂”中的精品,通常是由古琴、琵琶、羌笛、洞簫、瓦塤合奏,極盡帝王君臨天下的霸氣。
我在大學裏的時候,曾對中國古樂器有一定研究,這也是與精通琴道的顧傾城一見如故的原因之一。
“真的?讓我來聽,讓我聽——”雷傲白艱難地爬起來,雙臂無力地懸垂著,腳步虛浮地向前邁了幾步,險些跌倒。
我扶住他,手指向他肩頭一搭,發現對方兩條胳膊都嚴重脫臼挫傷,並且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氣血翻滾逆轉,短時間裏怕是難以痊癒了。
“我沒事……讓我聽……聽……”他借著我的攙扶之力,一躍沖向鏡子,“砰”的一聲,額頭重重地撞了上去,隨即急切地扭頭,把左耳靠向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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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可能有聲音,也可能只是司徒求是的“幻聽”,總之,一件事會有幾千種可能,單看我們做什麼樣的選擇了。
土裂汗大神跌得雖然狼狽,卻並沒有受傷,此刻重新站在我的身後。以他的智慧,當然不會跟司徒求是、雷傲白一樣盲目俯身去聽。
他在凝視著鏡子裏的我:“風,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那鏡子裏另有一個你,在灼灼地望著我。”
我微微一笑:“對,我的確是在望著你。”
土裂汗大神長歎:“不,我的意思是說,他在看著我,是另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而不是你本人。這種感覺,在穿越‘乙太三十三區’的‘寒號鳥星座’時也曾有過,只是兩者存在微小的不同。現在,我看到的是一個‘你’,而那時我看到的是自己。”
他的話晦澀難懂,但我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很多極其陌生的東西。
“他,就在這裏。”土裂汗大神走向鏡子的右下角,食指按在鏡子上。
我稍稍愣了一下:“在那裏?可是我的影像明明不在那裏——”他指的地方與我的影子橫向相距半米、縱向則至少相差一米。
“那是另一個你啊,而且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只是一種感覺。”土裂汗大神向後退開。
我仔細看著他指過的地方,反映出的只是他的影子。
“這是一面奇怪的鏡子,對不對?”他拍著我的肩,“我一直有種擔心,無法向別人表達,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段資料。”
這面大鏡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弄得神經錯亂了,至少在時空概念上令人極度無所適從,一會兒是唐朝都城,一會兒又是日本北海道,倏忽來去,無法理清思路。
“什麼資料?”我知道,他此刻要展示給我的,肯定是非同尋常的東西。
“是——”他只說了一個字,雷傲白“啊”的一聲大叫起來,雙掌“啪啪啪啪”地在鏡面上拍打著,臉上的表情悲喜交集,五官正在可怖地扭曲移位。
我沒有絲毫停留,一步跨到他的身邊,伸手拍中了他的定心百會穴,首先讓他冷靜下來,然後一把將他從鏡面上拖開。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期待了很久的聲音,師兄,我聽到了……真的聽到了……”他吃力地扭動著肩膀,像是要努力地把自己的雙手舉起來,但脫臼的雙臂絲毫不聽使喚。
“前輩,冷靜一些,你聽到了什麼?”我貼近他的右耳,提高了聲音發問。
幻覺和幻聽都會讓人的精神處於深度昏聵狀態,延遲超過兩小時的話,差不多百分之百地能把正常人變為白癡。我希望他能迅速清醒過來,然後自己才能放心地隨土裂汗大神離開。
雷傲白的眼窩裏全是淚水,另外兩行淚珠則是從眼角上直掛下來,撲簌簌地跌落著。
“那是十字路口賣豆腐的大娘在喊‘豆腐嘍’三個字……沒錯,我聽得一清二楚,就是這句話,陝北三水河口音,聲音幹乾巴巴的,一聽就是從來沒幹過小販的人裝出來的,哈哈,就是她……‘豆腐西施喪門星’汲三娘,我師兄的老相好,哈哈、哈哈……”他的嗓子哽住了,一口氣上不來,身子軟軟地癱倒下去。
土裂汗大神沒聽明白,冷笑著問:“什麼?”
他是來自土星的高科技宇航員,沒混過江湖黑道,當然無法把雷傲白的話合理地連綴成一個設計縝密的刺殺過程,但我知道,那句話一定就是他們師兄弟當天刺殺李世民的攻擊信號。
汲三娘這個名字曾在與“玄武門之變”有關的野史中出現過,作為太子李建成的親信黨羽,與李世民的鐵甲衛隊死戰後身中千箭而死。她屬於被招安的江湖黑道高手,最擅長“玄鐵喪門劍、黑星喪門釘、穿腸喪門水”這三項功夫。當我在手術刀的資料裏看到司徒求是、雷傲白的事蹟時,也順帶看到了她的名字。
那麼,整個故事的脈絡已經相當清晰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負責刺殺、七百死士分頭埋伏,而他們師兄弟最信任的汲三娘則成了把風、掠陣、接應的首選。
不過,事件的發展一旦步入詭異莫名的軌道,則那場刺殺也就成了子虛烏有的往事,否則,以這群人的格殺能力,至少有九成以上把握得手,歷史上也就不會有唐太宗李世民的盛世了。
“是她、是——她,是……她……”司徒求是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有歡愉、渴求,也有悲哀、傷痛,更摻雜著“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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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問:“什麼?真的?”
其實以我的閱歷修養,絕對不應該再問如此淺薄的問題,但這個變化來得太詭異了,我的思想在刹那間根本沒有轉過彎來。
“汲三娘,她……會恨我嗎?我答應過得手之後,帶她遠遁海上,長相廝守,寄情藍天波濤,永不回中原。可是,我和傲白卻突然消失,連個口信都沒給她留下……”
司徒求是離開了鏡面,但雙掌仍舊戀戀不捨地按在上面。
我連續做了五次深呼吸,方才壓制住了內心的激蕩,緩緩地把右耳貼在鏡面上。假如在這裏能夠聽到大唐盛世的市聲的話,真是一件百年難逢的怪事了。從很多古裝戲裏看到過古代都城的繁華盛景,預想中應該是嘈雜之聲四起,種種買賣吆喝聲籠統混雜的,但我什麼都沒聽到。沒錯,鏡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到了極點,更不要提什麼汲三娘的動手信號了。
“風,你聽到什麼沒有?”土裂汗大神臉上略顯緊張。
我緩緩地搖頭,換了左耳再去聽,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土裂汗大神冷笑起來:“我被他們騙過很多次了,甚至有一次他們說聽到都城上元夜放焰火的聲音,但每一次我都失望。”
司徒求是與雷傲白靜默地相擁著,兩個男人在困境裏的擁抱尤其能給外人以強烈的震撼。且不管他們究竟聽到過什麼沒有,此時此刻,打擾他們是最沒有人性的事。
我向土裂汗大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起走向來路。
等到那面明晃晃的鏡子消失在黑暗裏,土裂汗大神突然籲出一大口悶氣,仰面大笑了幾聲。上當受騙的滋味並不好受,而且他以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土星人身份被兩個千年之前的地球古人騙了,應該更是鬱悶難抒。
我探身向走廊下面望著,遙想在那個漆黑的世界裏,到底埋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風,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假如進入到鏡子的那面,是不是會引發人類世界的逆向發展?一秒鐘之間,時光倒退千年,假如穿越同樣的十面鏡子,豈不立即進入了萬年前的原始世界,就像我剛剛降臨地球的時候?”他不安地抽動著鼻子,空氣裏似乎飄蕩著淡淡的薄霧。
“我想他們沒有撒謊。”我想了想,才謹慎地回應他。
如果雷傲白曾在鏡子裏看到過關寶鈴,這一點是無法用物理學知識來解答的,只能說,此地發生的事屬於“異種事件”,要破解其中的奧秘,只有美國人的“五十一號地區”專家們才辦得到。
土裂汗大神重重地揮了揮手:“你信他們?”
我至少停頓了半分鐘,才慢慢地點頭:“對,我相信他們。”
他“哈”地乾笑了一聲,拍打著走廊上的欄杆:“好吧好吧,你信他們,假如他們經歷的事情是千真萬確的,那麼人類世界的‘逆向進化理論’也是存在的,對不對?”
我們兩個同時停下來,靠在欄杆上,又不約而同地盯著腳下無窮無盡的黑暗世界。
“風,你還沒有回答我。”他冷笑著催促我。
我沈默了一會兒,才微笑著開口:“我會回答你的,至少在‘逆向進化理論’這一命題上,我的導師鮑蘭默教授會有相當大的發言權,畢竟他就是本理論的研究發起人之一,並且有十本以上相關的論述著作問世。”
“逆向進化理論”的核心思想是這樣的,以地球自轉、公轉產生時間為例,假如有一天它受到相反方向的作用力,產生逆轉並且圍繞太陽公轉的方向也倒轉過來,世界將發生什麼改變?
一九九七年十月,世界上最知名的六家研究機構在冰島召開聯席研討大會,對這一理論的是與非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最終鮑蘭默教授為首的正方獲得勝利,並且得到以下結論——“當地球以同樣的速度逆向旋轉時,這個世界將會開始倒退。無論是客觀世界還是個體生存,都會遵循著‘向後、向後、再向後’的軌道發展。”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老人會變為中年人、中年人倒退為青年人、青年人倒退為兒童、嬰兒直到還原為受精卵。每一件事、每一件物品都會回到起始點,從有到無、從大到小、從有形到無形、從存在到消失。
這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理論得到了越來越多國家的支援,地球上的風可以由南轉北、由東轉西,它本身的轉動方式當然也會變化,就像物理學上的“運動是絕對的、靜止的相對的”這一原則理論。假如地球發生逆轉,一切應用物理學上的公式、定論就都要被改寫了。
“我不得不告訴你,其實以土星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是輕而易舉地做到。風,我把你當朋友,才會吐露這個秘密的。在沙漠裏的時候,我告訴你曾耗費能量加速地球的自轉,令時間超速前進,現在,我可以再多加一條,我甚至試過向地球施以反方向的作用力,把它的運行模式改為——”
土裂汗大神的話讓我陡然間額上冒出了冷汗:“什麼?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當他把地球當作玩物轉來轉去的時候,我們所有的地球人是茫然無知的,仍舊遵循著“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工作方式,覺察不到一絲一毫。
“我沒開玩笑,那麼做的後果,是讓海水倒灌上陸地、各個團體的統治者倒行逆施、雌雞化雄、太陽從西方出現……總之,那些被占卜師們稱為‘異相’的怪事,都是由於地球自身的運轉模式變化而引起的。假如飛行器的能量仍舊存在的話,我任何時候都能展示給你看——”
聽了他的話,我後背上慢慢滲出了十幾層冷汗,連襯衫都打濕了卻恍然不覺。
縱觀世界歷史與中國歷史,幾千年來發生過無數次戰爭和叛亂,為此而被累及死傷的民眾超過地球總人口的十分之一。每次慘劇的發生,都是從幾個國家首腦的喪心病狂開始的,並且由此推廣到全球範圍,參與者越來越多。
一個好端端的人是不可能突然發瘋的,由紳士變為劊子手、由君子變為掠奪者,都需要有一個內因的存在。假如一切都是因為土裂汗大神的“試驗性操作”引起的,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最最不可饒恕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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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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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土星人的生死存亡之機
“那是——真的?”我艱難地吐出一句。
土裂汗大神一個字都不說,向前指了指,領先走向我們之前停留過的那個房間。
土星的科技文明超過地球無數倍,他說的那些事,在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但是不是真的能造成歷史錯亂、山河塗炭的後果呢?
“風,跟我來吧,有些資料需要拿給你看。”他在前面二十步之外停下,回頭招呼我。
我跟了上去,感覺兩腿有些異樣的僵硬,他說的那些話的確讓我感到震驚。
走進那個房間之後,灰白色的牆壁緩緩亮起來,次第映出山川大地、江河湖泊和城市、高樓、人流、汽車來。
“這是地球人的世界,與你熟知的是否一模一樣?這個例子仍舊以埃及首都開羅為標本模型,我們來看一下一個埃及老人在‘逆向進化’後的結果——”畫面一轉,一個頭髮鬍鬚全部花白的男人出現了,他正坐在一個黃葉飄飛的公園裏,面前是一條窄窄的河流。
“他在釣魚,這項運動是每一個地球人都喜歡的,屬於一種大型生物對一類弱小生物的掠奪與屠戮。看,他的釣竿非常精美,神態也很悠閒,很享受目前的生活,但他並不知道,一場災難正在悄然降臨……”
我盯著畫面的一角迅速浮現出來的文字介紹:“艾隆,六十歲,前開羅市政廳政審處官員,身體狀況良好,無不良嗜好。”
“我認識他,一個整天笑嘻嘻的老好人,從來不對任何人發脾氣,人們喜歡叫他‘老沙皮艾隆’。”從沙漠裏撤回來時,在鐵娜的邀請下,我和蘇倫參加過幾次埃及政要的私人舞會,對中層以上的政府官員都有一面之緣。
“嗯,這只是從幾百萬開羅人口裏隨意抽取的一個例子,就像實驗室籠子裏的小白鼠,不必感到有什麼可遺憾的。”他恢復了冷酷淡然的表情。
我很想問“為什麼選擇他?”這句話,但強行忍住,假如這個試驗必須要進行下去,選取任何一個人都是我的同類,無論我認不認識,都要有人付出生命。
“當地球開始倒轉,我們能注意到本來是夕陽落山的黃昏會變成斜陽高照的下午,然後太陽由西向東倒退,再轉換成紅日初升的朝陽。而我們的艾隆先生,也會從河邊垂釣的狀態回溯到上午剛剛離家的時候。再看那條小河裏的水,正在緩慢地上漲,升高到日曬蒸發之前的水位。”
畫面隨著土裂汗大神的解說變換著,果然是由黃昏逆向進入了早晨。
“假如把這畫面行進的速度加快三百六十五倍怎麼樣?一年變成一天,他倒退一天之後,等同於年齡縮小一年;再設想速度加快十萬倍、一百萬倍又會如何?我們可憐的艾隆先生會成為一粒受精卵,當時間回溯的速度無限增加、進程無限延續之後,結果又是什麼?風,那時候,地球都不存在了,它會回到自己形成的時候……”
眼看著畫面上的艾隆迅速變得年輕、瘦削、幹練,然後身高降低變成了一個剛上中學的青澀少年。
我不想再看下去:“停,請停止播放,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假如我能得到‘亞洲齒輪’無限制提供的能量,就會把地球的時間刻度調整到類人猿出現的年代,一步一步重新發展過來,修正我犯過的錯,還你們一個真實的地球,並且徹底消弭‘大七數’的隱患。拯救地球的同時,其實也是為了整個宇宙的和平發展,畢竟只有地球人的科技文明高度發達之後,才會產生‘土星移民’計畫,才有以後的土星世界。”
他關掉了畫面,繼續慷慨陳詞。
“回到類人猿的時代,那麼地球上已經建設完畢的那些大城市呢?都會毫無例外地毀滅?”我忍不住反駁他,那種撥亂地球轉動頻率的危險舉動實在是不可取的。
“地球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重建,我只不過是在彌補自己的過錯。風,地球這樣下去,一定會走向滅亡,就算建設得再花團錦簇,死後不也是萬千塵埃中的一粒?”
他試圖說服我,但我已經無法再聽下去了,舉手制止他:“算了,那是一個太瘋狂的計畫,你還是放棄對地球的盲目操縱,讓它自生自滅好了。”
“你——風,我覺得你應該真正冷靜下來,為地球的未來考慮。‘大七數’行將來臨,何必硬生生地把地球推入毀滅的火坑呢?”
走廊的一端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薩罕鐵青著臉出現在門邊:“主人,我們已經選擇了撤退,毒蟲的威力非常強大,我建議暫時封閉‘地脈’出口再想辦法,再硬沖硬殺下去,只怕會有更大的傷亡。”
他的肩上搭著兩條軟綿綿的青蛇,尾巴尖一直懸垂到腳後跟,指縫裏還捏著兩條兀自張牙舞爪的褐色蜈蚣,搖頭擺尾地攢動著。
土裂汗大神臉色一黯,薩罕馬上接下去:“主人,咱們低估了對方,蛇陣輔助以晶石的力量,比預計中的敵人強大至少十倍。佈陣者並非只有阿爾法一個人,而是借用了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
他把蜈蚣丟在地上,迅速抽出腰間的彎刀,刷地削下去,將蜈蚣攔腰斬斷。
他的懷疑跟我不謀而合,很明顯,是阿爾法和唐清同時出手,才把空院裏封鎖得嚴嚴實實。他們是敵人,怎麼可能善意地合作,而且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之極?
薩罕用刀尖挑起一截蜈蚣,送到土裂汗大神眼前:“它們是可以隨時再生的,就像蚯蚓或者壁虎的尾巴,一刀砍下去,並不能殺死它們,反而是催生了一條新的生命。在這種狀態下,無論咱們怎樣出擊,毒蟲的數量永遠不會減少。”
從頭到腰的那截蜈蚣仍在蠕動著,並且從斷口處延伸出一節淡黃色的肢體,生命的活躍程度絲毫不受影響。
“可是,我們沒有一點退路,前進或者死,就這麼簡單。”土裂汗大神艱難地回答,同時向欄杆外指著,“能量不會支撐太久的,當飛行器的主控機構關閉後,約三分鐘內,我們就將一起變成自由落體——”
薩罕苦笑起來:“主人,這麼說來,你曾經向大家許諾過的未來,從一開始起就沒有機會兌現,是不是?”
土裂汗大神咳嗽了一聲,皺著眉陷入了沈默。
他說過自己“從不說謊”,但那本身就是一個動人的謊言。上一次他因為能量耗盡而駕馭著大型飛行器遁入地下,這一次則是在強弩之末的狀態下,準備強行突破“地脈”出口,佔領阿爾法的世界。他雖然是沙漠人奔相走告的“神”,本質上卻只是掌握了高等文明的“人”。眼下,能量消失,“人”也只能是“人”而不可能有本質上的躍升。
薩罕的額角上在流血,暗紅色的血液沿著他的臉頰淌下來,像一條更加醜陋的血色蜈蚣。他身上的灰袍被撕了十幾條口子,露出裏面赤銅一樣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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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主人,我送風先生出去,免得被咱們連累,可以嗎?”他仍然保持對土裂汗大神的恭恭敬敬。
土裂汗大神揮揮手,無聲地背過身去,不再說一個字。
薩罕悲哀地凝視著對方的背影,終於搖了搖頭:“算了,風先生,請跟我來。”
他帶著我重新登上那架旋轉扶梯,一層一層地向上走。黑暗之中,他的血滴在金屬階梯上,不時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更有幾滴落在我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詭異的腥氣。
“薩罕,你要不要緊?”我抬起頭向上望著,盡頭是一個灰白的圓點,跟我和關寶鈴從玻璃盒子裏脫困時的情景極其相似。
“還好,還好。”他悶聲悶氣地回應著。
剛剛走過底層大廳時,我向那條幽長的甬道裏看了好幾眼,費了好大力氣才抑制住自己要奔向那邊的衝動。分開那麼久之後,我第一次看到蘇倫,所有奔放的感情都在一刹那釋放出來。我願意為她流血,為她做一切,甚至最終付出生命。
分開是為了更長久的相聚,我現在不去看她,也只是想集中精神,更快地找到解救她的方法。
蘇倫不是關寶鈴,即使是在毫無希望的困境裏,她都能一個人堅強地活下去,因為她是江湖奇俠手術刀的唯一妹妹,而且是“飛花三俠”裏的高手、冠南五郎大師的關門弟子。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對蘇倫的那份不舍深藏起來,同時用力挺了挺胸,加快了上攀的速度。
升上最後一段扶梯後,我又一次站在那座山牆破損的小樓裏。外面依然是漫天飛舞的雪花,上次走來時的腳印早就被大雪覆蓋住了,那條橫巷的每一寸地面上都覆蓋著厚厚的雪被。
薩罕抬腳踢飛了一塊青磚,從缺口裏跌出去,落在軟綿綿的雪地上。
“就到這裏吧——風先生,作為接受過‘異化’過程的半土星人,我們無法從這裏出去,而只能經由‘地脈’那條大路突圍。主人的智慧震古鑠今,超越所有的地球人,如果他說沒辦法解決的事,我想一定也就到了無可救藥的末日,所以,這大概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多保重。”
提到“半土星人”這個詞,他的笑容變得苦澀而牽強。這個特殊人群的“異化”過程總會經過一道被白布層層包裹的手續,猶如作繭自縛的春蠶。當他們處於這個不上不下的進化狀態時,其實是最脆弱而無奈的,既不能化蝶高飛,也不能以最低等的蠕動方式逃走。
“或許我能做些什麼,但是……”我沉吟著,因為土裂汗大神的“再造地球”理論著實刺痛了我。假如他的計畫得以實施,這個山腹空間以外的世界豈不是馬上就要變得面目全非?我幫他沖出“地脈”,會不會成了四十億地球人毀滅的罪魁禍首?
那不是關乎我一個人生死的小事,而是一次重大到無法負擔起來的抉擇。
薩罕搖搖頭:“我已經看透了地球生命的虛空,從來都不眷戀這副軀殼,所以才選擇了‘異化’之路。風先生,我唯一要提醒你的是,蘇倫小姐怎麼辦?她是手術刀先生生前最寵愛的妹妹,你能救她出來嗎?那堵水晶牆無法突破,並且主人說過,那是進入‘亞洲齒輪’的捷徑。我們的飛行器一旦墜落,這條捷徑也就不復存在了。”
他低頭望著腳下那個黑洞,忽然眉頭一皺:“嗯?好像有什麼人跟上來了?真是荒謬!”
扶梯上果然傳來拖遝的腳步聲,而且是一前一後兩個人。
“暫時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我一定能救她出來的。”我強迫自己臉上浮起笑容。困境中的微笑,是送給別人最好的強心針。
薩罕接連三聲長歎:“但願你能,誠如主人所說,大家剩下的時間都不多了。”
在我看來,打開封印之門這條路,是最直接也最可行的。假如阿爾法的能量恢復,會很容易地做到這一點。
從黑洞裏冒出頭來的竟然是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兩個人夢遊一樣拖著沉重的腳步踏上地面,隨即感受到了外面送進來的豪雪寒意,同時打了個寒噤。
“你們要幹什麼?從這裏離開飛行器,無法得到土星能量,很快就——”薩罕冷笑著,對這兩個不合時宜出現的人感到不可理喻。
雷傲白縮著脖子,神不守舍地反問:“什麼?”
“當一個無法自動呼吸的胎兒離開母體子宮,再把聯結著他身體的臍帶剪斷,後果會怎麼樣?”薩罕用了一個最恰當的比喻,但很顯然雷傲白什麼都沒聽懂,只是癡望著外面的大雪。
“我們……看到的,就是那個女孩子所在的世界?”他扭過臉問我。
不顧薩罕的冷笑,我認真地回答:“不完全是,只有從外面的世界第二次脫離出去,才可能進入她生存的空間。”
以關寶鈴在全球範圍內的知名度,粉絲何止千萬,而雷傲白可能就是其中最古怪、最特殊的一個。
“好了,我要出去。”他蹣跚地向前邁了幾步,踩著滿地殘磚即將跨出小樓去。
薩罕焦躁起來:“喂,你們兩個,沒有主人的命令,想送死都不行,跟我回去。”
他跨過我的身邊,看樣子是要抓雷傲白回來,但就在腳下錯步的刹那,司徒求是陡然揮出一掌,勁風蕩起滿地灰塵,小樓裏立刻成了一個霧濛濛的世界。就在此刻,雷傲白一步跨了出去,站在紛紛揚揚的雪片之下。他仰著臉,張開大嘴,貪婪地接納著半空裏的雪片,像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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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嚓”兩聲,那是薩罕的兩柄彎刀出鞘的動靜,他的埃及武功與司徒求是的中國武功勢均力敵,特別是在灰塵驟起的刹那,誰都占不了對方任何便宜。
我迅速躍出小樓,一把扣住雷傲白的肩膀,假如他表現出什麼不對勁的話,我會即刻帶他重新進樓裏去。
“這個世界……真好,真好。”他含混不清地自語著,掙開我的手,蹲在地上,抓起兩團雪,狠狠地塞進嘴裏,像是突然脫出囚籠的野獸。他沒有死,也看不出任何異樣,一切如常。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兩個只是誤入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根本沒經過什麼“異化”,所以在本質上與薩罕他們是不同的,可以通過任何方式離開那個黑暗世界。
“轟轟”兩聲暴響過後,司徒求是也從煙塵中淩空翻越出來,穩穩地落在雪地裏。
薩罕只追到缺口旁邊,再也不肯邁出半步,冷森森的雙刀貼著小臂,放聲大喝:“你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發生意外的話,怨不得主人!”
司徒求是與雷傲白不理會他說什麼,牽著手飛奔向橫巷盡頭,意氣風發,欣喜若狂。
薩罕眺望著兩個人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地問:“風先生,他們闖出去,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他反手收刀入鞘的時候,我心裏陡然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但卻無法明確地捕捉到那種感覺來自何處。從進入小樓開始,思想一直處於緊張的跌宕起伏之中,連幾分鐘的閒暇休整都沒有,腦細胞疲憊之極,思維的靈敏度也在直線下降著。
我和薩罕隔著缺口相互拱手告別,他返身走下扶梯,只留下“噔噔噔”的腳步聲。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為什麼我看到他的刀就會後背生寒——”我拍了拍木脹脹的額頭,踏雪急走,一路追隨著司徒求是他們的腳印。
我摸到了胸前口袋裏的小盒子,但卻做不了任何決定。破除唐清的毒蟲陣勢容易,那是“碧血夜光蟾”獨具的特異功能,但我更想儘量把局面控制在自己能左右的狀態下。
前面已經到了唐心留守的那座小樓,空院方向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殺伐之聲。
“風先生,我在這裏。”唐心在樓頂現身,輕飄飄地滑翔下來,姿態曼妙之極。經歷過那麼長久的黑暗世界後再看到她的笑臉,我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我立刻開門見山地問:“唐清和阿爾法有沒有出現過?”
假如他們兩個真的是聯手佈陣的話,我必須找阿爾法問個清楚。空院裏仍舊是遍地白雪,曾經湧動如潮的毒蟲又全部蟄伏下來,藏身於雪被之下。很難想像,那麼多異化後的毒蟲能夠訓練有素地隱匿在這裏,隨時都能聽從命令向敵人發動衝擊,像一隊隊彪悍的士兵。
唐心搖頭:“沒有,‘地脈’裏沖出來的人已經受到重創,不得不退了回去。”
我縱目遠眺,雪地裏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銀裝素裹,看不見一個人影。
“風先生,我剛才聽到有人在縱聲呼嘯,聲音很像是……老虎,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回身向阿房宮的入口處遙望著,但雪片遮住了視線,空院向西的範圍內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哦,老虎要能進來,咱們又多了一個幫手——”我的精神越發振奮。當然,如果顧傾城能夠同時到達,我至少會多一個可以相互商量的智囊,解開這些毫無頭緒的死結就有希望了。
“可是,可是……”唐心說不下去,無奈地長歎了一聲。她的頭髮上沾著無數雪片,融化後的雪水重新在發梢上結成了薄冰,肩頭上的衣服也被雪水打濕了,看上去楚楚可憐。如果老虎站在這裏,一定會心疼萬分。
“他一定,很想見你。”我低聲歎息,完全是有感而發,老虎想見唐心,就像我不顧一切地要找到蘇倫一樣,天下間的男女感情是沒有貴賤、高低、深淺之分的,只要是出自赤誠真心,就同樣能感天動地。
“我知道,假如我也能放棄那些怪念頭,同樣以百倍的熱忱接納他就好了,但是我做不到。我說過,那是宿命,不可抗拒的宿命。”唐心揚起頭,用力甩了甩頭髮,仿佛要把全部不愉快甩開似的。
“啊哈——嗚嗷……”從封印之門的方向傳來連續不斷的怪叫聲,雷傲白像只呼嘯的怪獸狂奔而來,輕功發揮到極限,“嗖”的一聲從我和唐心身邊掠過,興高采烈,並且手舞足蹈,像個快樂無知的瘋子。
司徒求是緊跟在後面,風馳電掣地奔跑之中,沒忘了謙恭地向我抱拳行禮:“風先生,謝謝你救我們師兄弟出來,大恩不言謝,以後一定……”一陣雪花卷來,把他後面的話無聲地吹散了。
“這兩個瘋子是什麼人?”唐心皺著眉,略顯不悅。
我揮手拍去頭頂的積雪,準備用最恰當的話解釋清楚他們的來歷,但只一瞬間,我猛地抬頭大喝出聲:“別去——別向前去!”
從雷傲白掠過到現在絕不超過三秒鐘,我的反應不能說不快,可惜還是晚了一點,師兄弟兩個幾乎同時越過圍牆,闖入了空院。以他們的輕功,做到踏雪無痕並不費力,又是在極度興奮的狀態之下,所以最初的一段路程,腳尖點在雪上,輕飄飄地滑過,肯定不會驚擾了雪被下的毒蟲。不過,等他們深入空院的核心地帶之後,恰好也是毒蟲蠢蠢欲動之時。
“啊?他們……這可怎麼辦?”唐心叫起來,雙手一拍,滿臉都是突如其來的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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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逾距之刀、晶石金劍
我根本來不及救他們,瘋瘋癲癲的雷傲白不但害了自己,也把司徒求是陷了進去。
首先發難的是蛇陣,幾千條毒蛇掀開雪被躍起來,如同初夏的麥浪,瞬間便把雷傲白蓋住。
“風先生,咱們怎麼救他們?”唐心跺著腳,踢得雪屑亂飛。
我真是後悔沒有提早約束他們,才造成了現在的意外。不過,我身上帶著碧血夜光蟾,可以立即撲進空院,驅蟲救人,但那麼一來,肯定會攻破“天旋地轉龍馭大陣”,讓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有了突圍之機。接下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弄不好會把這個世界搞得天翻地覆——“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我的腦子裏仍舊亂得像一鍋粥,無法在“救人”與“保陣”之間做出最恰當的抉擇。
“我去救他們,至少我身上也下過‘先天毒蟲咒’,不怕被蛇咬傷。無辜的人已經死得太多,該是停止殺戮的時候了。”她轉身要衝向空院,但被我一把拉住。
“唐小姐,你留在這裏,什麼也不要做!”我大聲吩咐她,隨即施展輕功,飛躍五十步,從缺口處沖進空院。腳下的雪在緩緩蠕動,下面覆蓋著的毒蟲早就蓄勢待發,這種情景,猶如最恐怖的噩夢一般。
“傲白,傲白——”司徒求是在蛇陣頂上縱躍掙扎,一邊擊退飛躍著噬咬上來的毒蛇,一邊大聲叫著師弟的名字。在蛇陣第一次開始進攻的時候,雷傲白已經被拖了下去,此刻在我滿眼裏只有毒蛇,不見人影。
記得在金字塔下的蛇窟時,穀野神芝也曾同樣陷落過,被我幸運地搭救上來。我希望雷傲白也有同樣的好運,至少他能走出飛行器,進入這個世界,不該讓他轉瞬即死的,那樣對他不公平。
我伸手取出那個四方盒子,也就是傳說中的“碧血夜光蟾”。雖然不清楚它裏面藏著什麼樣的玄機,卻實實在在地有驅蟲辟邪的神奇作用,當我靠近蛇陣之後,毒蛇紛紛伏倒身子,潮水一般向兩邊分開。
“風兄弟,救救傲白,救救傲白!”司徒求是縱身撲過來,盯著我掌心裏的盒子。
蛇群一翻,我看到雷傲白的身子被幾百條蛇牢牢困著,正向南面拖拉而去。這些蛇都是有靈性的,非但要吃人,更懂得把人擄走。
“風,你幹什麼?快退出去,快退出去!”阿爾法恚怒的聲音暴響起來,就在空院東南方的“生門”位置。他終於出現了,看來我正在做的事極大地損害了他的利益。
我追向雷傲白,幾乎不費什麼力氣,毒蛇就在“碧血夜光蟾”的威勢逼迫下,遠遠逃開。就在此刻,隔著深井的另一面,馬蜂團“嗚”的一聲飛起來,黑壓壓的一大片,看上去有遮天蔽日之勢。
蜈蚣、毒蠍、蟾蜍同時蠢蠢欲動,取代了毒蛇原先的位置。
“風,這不是三兩個人之間的戰鬥,你不要進來攪局,否則我只能連你一起誤殺了。”阿爾法憤怒地咆哮著。
我此刻置身於毒蟲的層層包圍之中,如果阿爾法再突施冷箭的話,只怕會頃刻間葬身蟲腹,但我不能半途而廢,務必要將人救出去。當我大踏步地追趕那群纏繞著雷傲白的毒蛇時,阿爾法突然現身于東南角圍牆之上,除了黃金面具之外,他身上還披著一件黃金鎧甲,連腳上的戰靴也是純粹的黃金打造,威風凜凜地屹立著。
“風——”他伸左手指向我,右手反握著肩頭的劍柄,“再不退出去,格殺勿論!”
我趕上雷傲白,那些看起來強悍無比的毒蛇對“碧血夜光蟾”忌憚無比,早早地便四散逃離了。幸好他還活著,雙臂、大腿、臉頰上至少有十幾處傷口,全部在淌著黑血,微微地腫了起來。像他這樣的江湖高手,全力封閉血脈之後,蛇毒無法侵入心臟,最起碼能支持十個小時以上。
“還好嗎?”我抓住他的腕子,用力拖他起身。
“斬——”阿爾法怒不可遏地飛撲過來,鏗然寶劍,幻化出一片奪人魂魄的金光。原來他所使用的武器也是黃金鑄成,劍身上鑲嵌著無數細小的黑色晶石,揮動之際,華麗耀目之極。
司徒求是迎了上去,在他手裏擎著一面青銅古鏡。
“叮”的一聲,劍鏡相交,阿爾法的身子急速旋轉起來,冉冉拔高,然後再度向下俯衝,勢如飛鷹攫兔,銳不可當。司徒求是俯身一滾,袖子裏連續飛出七八面同樣的鏡子,掠空射了出去。叮叮噹當聲響個不停,金劍穿透了所有的鏡子,方向不變,直刺司徒求是的頂門。
阿爾法第一次顯露自身的武功,給我的感覺猶如一隻翱翔九天之上、掠殺九地之下的神鷹,一旦出手,則擊無不中,戰無不勝。
司徒求是的身體原地飛旋著,更多的鏡子從他的十指間射出來,但都被阿爾法的金劍穿透。假如他的劍上灌注了晶石的力量,的確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擋得住的。
“殺!”雷傲白從齒縫裏迸出一個字,雙手一招,灰袍急速上翻,他腰帶上懸著的長劍嘯風飛出,形成一個橫三豎三的劍陣,迎擊阿爾法。
冷兵器的格鬥場景要比槍械互射更兇猛殘酷,完全是以力搏力的殊死搏鬥,稍一疏忽就會命喪當場。
阿爾法反彈起來,避開劍陣,但他的晶石金劍也高舉起來,再次下落,就該是司徒求是與雷傲白的死期了。毒蟲噴出的血腥毒霧越來越濃厚,距我最近的毒蠍只差十步就會觸到我的鞋子了。我們不能久留在空院裏,必須要撤退出去。
“走,你不是對手,傲白快走!”司徒求是低聲吼叫著,拖著雷傲白的手腕向正北的缺口撤退。其實,那邊完完全全是一個充滿兇險的死門,看似飛躍百步就能到達的地方,實際在奇門陣式的複雜變換下,再逃一個小時都不一定能離開這裏。
我在救回雷傲白的同時已經觀察過,現在唯一的生門是“地脈”的井口,或許阿爾法是想任土裂汗大神等沖出來,然後盡情一網打盡,反正有“天旋地轉龍馭大陣”控制著,不怕地下來客們反客為主。
突然之間,頭頂的天空為之一黯,所有的毒蟲淩空飛起來,在我頭頂一米之上結成了一個密密匝匝的棚子,把振臂激飛的阿爾法隔在外面,至少能讓我們稍作喘息。
雷傲白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仰面向上望著,哈哈大笑:“看你怎麼沖下來,哈哈,哈哈——”
與毒蟲一起接近的還有神色緊張的唐心,手裏緊握著一隻凍僵了的蟾蜍:“風先生,咱們撤向井口,形勢已經失控,我感覺阿爾法正在被另外一種力量控制著不能自主……”她的發際,不知道是雪水還是冷汗,不停地涔涔滴瀝著。
我仰面看看,滿眼都是長短不齊的毒蟲腿腳,聲勢的確驚人。碧血夜光蟾的作用只能克制毒蛇,對於這些變異了的蟲子卻無能為力。
“我盡全力發功與唐清抗衡,參與驅使毒蟲,強弩之末——”她的眼底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兩腮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著,雙唇也已經咬得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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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置身事外的我們,因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瘋狂而陷入絕陣,是一個預料之外的變化。權衡利弊之後,退向井口真的是最佳避風港。我橫躍過去,抓住司徒求是他們兩個的肩頭,發力奔向井口,也即是龍馭大陣攻擊的焦點。
唐心跟在我們身後,但是一離開毒蟲結成的棚子,我們四個便立即暴露在阿爾法的攻擊範圍之內。他仍浮在天空中,金劍高舉過頭頂,散發著炫目的光彩。
井口四周的硫黃防線早就被毒蟲衝擊殆盡,我們退到井邊之後,毒蟲隨即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湧過來,在平地上堆起半米高的“蟲牆”。
“除非是跳下去,我還是第一次同時看見這麼多毒物……”司徒求是苦笑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和雷傲白恐怕已經忘記了那面古怪的大鏡子,只想保住這條命。
井下黑魆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幽蓮他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想,是他們暫時達成了某種協定,共同對抗外來者。唐小姐,唐清在哪里?到了決定生死的關鍵點,咱們需要先制服她。”
我收起碧血夜光蟾,轉身望向西北角,憑著直覺,看到了一座坍塌了一角的小樓。
“對,風先生,她就在那裏,金水交集的頂點,與東南方向火木共生的頂點遙相呼應,構成了龍馭大陣的‘鬥、沖、殺、困’四訣。我想求你一件事,不要殺她,她只不過是別人操縱的傀儡。”
在這時候,她心裏還是存在著某種顧慮。
“她不僅僅是傀儡——”我還想說下去,但唐心的眼角忽然有淚光閃動。
“風先生,她和我之所以千辛萬苦到這裏來,都是為了尋找‘潘朵拉寶盒’。我們是同一種人,只不過我比她幸運一點,來得稍晚,而且遇到的是阿爾法和你。否則,我就是唐清,也會成為邪惡力量操縱的線偶。”她撩開眉際被汗水濡濕的頭髮,決絕地一字一句地說下去,“求你放過她,看在我和老虎的面子上。”
那座殘破的小樓距離井口不到五百步,我能感覺到,唐清就隱藏在廢墟的某個角落裏。
“她殺了太多的人,可那些人臨死時,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在我心裏,沒有仇恨的憤怒也沒有高熾的戰火,仍舊保持平靜如水。也許在激烈的戰鬥中,只有看淡死亡的威脅,才能永遠地生存下去,越是焦灼、暴躁、恐懼、狂傲便越容易被死神所籠罩。
“我知道,但蜀中唐門的每一個人手上,不都沾著幾百人、幾千人的血?”唐心憂鬱地笑了。
“只有你除外,老虎向我講述過你的一切。”這是事實,以老虎搜集資料的能力,即使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一些微末小事,他都能調查得一清二楚。不過,她將來是要做唐家掌門的,連殺戒都沒開過,在江湖人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唐心歎了口氣:“那是宿命,我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唐門弟子,但她是,未來的唐門還要靠她。我必須把屬於她的東西交還回去,風先生,無論如何求你——”
雷傲白陡然慘叫起來,打斷了我和唐心的對話。他的右手手背上正在緩緩地冒著青煙,有一道菱形的傷口開始了怵目驚心的腐爛,轉眼間便露出青色的骨骼來。
“這他媽的是什麼毒蟲……我的手!我的手!”他用力甩著右臂,落在地上的鮮血全都變成灰色,像是某種植物的汁液一樣。
“那是‘銅鼎青花蠍’和‘摩訶尾’、‘赤火穿腸殺’三種蠍子雜交後的變種,一旦被蜇中,必須要剜肉斷骨,否則毒血攻心,三小時內必死。”唐心轉過臉去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得出結論。
那是他握劍的手,對於畢生練劍的人來說,斷手也就等同於斷命了,所以司徒求是與雷傲白兩人同時神色大變。
“姑娘怎麼知道?”司徒求“哧”的一聲撕下一根布條,迅速勒在雷傲白的肘彎上。
“我當然知道,但我還得告訴你們,僅僅斷臂已經不夠了,他身上的傷口多不勝數,足以斃命的不下十五處。你聞聞他呵出的口氣,是不是帶著濃烈的甜味?毒氣早就下達泥丸宮,上沖喉關,左右則進入兩肋、髖骨、中指指尖。我只能說,他已經是個能說話的死人了。”
唐心臉上,再次浮出悒鬱的苦笑。
雷傲白緩緩地呵出一口氣,吹動面前的雪片,橫著飛向司徒求是的臉。
“啊——”司徒求是向後退了一大步,接連抽動著鼻子。
我相信她的話,唐心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他媽的我不能死……”從師兄的表情上,雷傲白看清了真相,連續狂叫了三聲之後,左手一晃,一柄閃亮的匕首出現在掌心裏。
唐心緩緩地別過臉去,不想再看。
“殺了唐清,是不是毒蟲就會因失去主人而四散逃離?”我低聲問,並且同時判斷著四周的形勢,尋找可以越過毒蟲、擊殺唐清的最佳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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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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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會引起毒蟲間的彼此齧噬殘殺,不過龍馭大陣的封印能力會消失一半,被圍困者能逃出來。”她低頭看著那口深井,飛雪進去時,仿佛在瞬間就被怪物的大嘴吞噬了,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我必須要殺她。”我說了六個字,倏地彈身起來,首先沖向正西。
西方屬金,主刀兵殺戮,是浮在空中的阿爾法必救的一面,引開他至少能給司徒求是留下生存的機會。
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身子一動,頭頂驟然有一道金光灑下來,如同被烏雲遮蔽住的烈日突然跳出雲層一般。我俯身直沖,從蟲陣上方以之字形路線掠過。那道金光忽左忽右地落下來,都被我巧妙地閃開。
我的左腳腳尖踏上圍牆,在灰色的秦磚漢瓦上一點,旋即風車一樣霍地轉身,袖子裏刀光突現。逾距之刀發出的光是淡灰色的,在金色劍光裏毫不起眼,但殺傷力卻是澎湃難抑。一瞬間,金光一下子收斂了許多。
“風,不要做傻事,他們沖上來,地球就要遭殃。”阿爾法在暴躁地吼叫著。
刀光劍影裏,我側身北上,右臂握刀,又一次逼退了他的追擊。在我看來,阿爾法與唐清有本質上的不同,後者是怪物的傀儡,要殺死六臂怪物幻象魔,首先要清除掉這些為虎作倀的魑魅魍魎。
唐清果然在那座樓上,當我踏足樓頂時,她從一堵斷壁後刷地閃出來,黑袍一翻,六道綠光同時射出來。現在,她身上有六條胳膊,而且每一條都能參與進攻,靈活無比,這才是幻象魔的共有特徵。
那是六條蜿蜒遊動的碧蛇,刀光一閃,蛇已經被絞得粉碎,漫天飛舞,結成綠色的霧團,擋在她的前面。我們只隔著十步距離,她已經在逾距之刀一擊必死的範圍之內。
“你上當了——”她邪惡地仰面大笑,背後的四隻手臂忽高忽低地揮舞著,如同一架古怪的千手觀音佛像,“他的劍光就在你後面,就在你身後……”
“我當然知道。”一瞬間,阿爾法在唐清身後出現了,金劍直指天空,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唐清的結局。
“這個世界終將是屬於我們的,屬於烈焰燃燒的星球,並且宇宙之間,也只能是烈火燒盡寒冷,這是任何一個地球人無法更改的結局,哈哈哈哈……”她的狂笑變成了一個暴躁而洪大的男聲。
我明白,她不再是唐清或者龍格女巫了,只是一個被怪物侵入身體的行屍走肉。唐小鼓死的時候,我也有同樣的感覺,現在終於明白,那同樣是一個幻象魔的傀儡,而不是屬於唐清所指揮的。
蜀中唐門的力量再強大、再詭異,只不過是“人”,所作所為總是有窮極邊界的,而不像是幻象魔那樣,每向前邁進一部,都會把地球推向毀滅的臨界點。
“屬於你們?”我淡淡地笑著反問。
“當然是我們——”她的胸口猛地露出了半截長劍,劍身上嵌著的晶石沾染了鮮血後,越發澄澈閃亮,直逼人的雙眼。她低頭看著劍尖,雙手一合,扣在劍身上,後背上的四隻手則胡亂地打撈著,想要將阿爾法推開。
我不願意看到殺戮和死亡,但有時候為了活下去,只能無情殺敵,拋棄任何的婦人之仁。
金劍抽了回去,唐清打了個旋,“撲通”一聲倒在積雪裏。
“有時候,合作是必要的,但任何人都知道,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對嗎?”阿爾法凝視著唐清,她的六條胳膊還在無力地抽搐著,但卻永遠都不可能站起來了。
他抬頭望著我:“你能想明白我為什麼要殺她?”
我點點頭,同時後背上掠過一陣寒意。這個外表與地球人相同的方眼武士所流露出來的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強大氣勢,讓我記起了歷史上第一位君臨天下的帝王。只有那種開天地、辟鬼神的大人物,才能在不經意間給予別人這種感受。
“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他又問,揮去劍刃上的血滴,反手插回劍鞘。
那只金光閃閃的劍鞘上鑲嵌著七彩寶石,並且本身那種黑黝黝的厚重材質,一看便知道是來自於地球上最珍奇的雪山獨角犀。
我的確有問題想問他,但卻努力控制住,沒有問出來。那個問題是——“你到底是誰?”
他可能是阿爾法,也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人,名字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代號。就像我們今天看歷史,讀到的只能是一個一個枯燥單調的名字,卻無法領會每一段傳奇故事中的瑰麗。
《史記》記載,秦始皇死于東巡途中,尋找不死仙丹的徐福沒來得及把丹藥送回來,然後趙高弄權,胡亥二世立即登基。史學家曾經無數次提出疑問,秦始皇出身于群雄並起的戰國,身經百戰,智慧過人,怎麼可能在奄奄一息的時候還去做什麼東巡?他既然能進行一系列的如焚書坑儒、收天下兵器鑄銅人、起造兵馬俑皇陵、派方士求不老仙丹等不可思議的壯舉,難道連個人生死都看不明白?
所以,他的東巡只能是某種藉口,以此來遮掩更重要的“私事”。
我已經找到了答案:“他還活著,而且將永遠活下去,成為我們地球上最與眾不同的一個‘人’,只有如此,才能配得上‘始皇帝’這一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稱號。”
“你就是——”我一時間拿捏不准該如何稱呼他。
“我是誰,重要嗎?你很聰明,能聯想到我的身份,但我現在只是阿爾法。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再回想任何事,也不想別人刻意來打攪我。”他昂然躍下小樓,大踏步走向空院。
在那邊,毒蟲陣勢大亂,放棄了逼近“地脈”的統一行動,彼此交錯噬咬著,根本顧不得向司徒求是他們進攻。
唐清的掙扎越來越弱,身後四條手臂在明顯地萎縮變短。
我在她身前蹲下來,聽她嘴裏喃喃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楊天……金字塔……金字塔……楊天……”
“你想說什麼?”我搭住她的右腕脈搏,感覺她的心臟跳動頻率正在驟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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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劍斬下十九人頭
“楊天……楊天……”她努力地睜開眼。
“他在哪里?”我靠近她的臉,那張臉因急劇失血而變得蒼白如紙,不再有那副邪惡詭譎的表情。
“金字……塔里,他在金字塔裏……”她看清了我,唇角忽然浮起牽強的笑容,“我……醒了,我已經醒了,你是……他的……他的……”
我接上去:“我是他的弟弟楊風,告訴我,是哪座金字塔?哪一座?”如果牽扯到金字塔的話,必然是在埃及,這一點與土裂汗大神曾經說過的話能夠相互印證起來。
唐清艱難地搖頭:“不……不知道……我只看到他和幻象魔……交手,一直在激烈地交手……把整座金字塔打碎了,然後……地震發生,幾百噸沙子傾瀉下來,把出口封閉住,他們……糾纏在一起,彼此鎖住……你去救他……”
她喘了口氣,無數血泡從她的傷口和嘴角一起冒出來。
“下雪……了,這個世界真是美好,而且……噩夢也醒了,我想……回家——”她的話到這裏便停止了,雙眼失神地向上望著。
她死了,只留下斷斷續續的幾句話,比晦澀的預言更難懂,讓我無從連綴起一條完整的線索。阿爾法的劍鋒上蘊含著某種魔力,一旦刺入,仿佛連人的生命力都瞬間斬斷了。
我放開她的手,扯動黑袍,將她的臉慢慢蓋住。雪越下越大,轉瞬之間,黑袍變成白袍,她的身子也被純淨的白雪完整地覆蓋起來。
“大哥在金字塔裏?土裂汗金字塔的附近——”我的心頭猛地一熱,突然有了撥打電話給鐵娜的衝動。假如能夠發動埃及國內的全部軍隊,在土裂汗金字塔一百公里內掘地搜索,是否能找到大哥的蹤影?
以鐵娜對我的熱忱,做到這一點完全有可能,但我更願意有了明確的目標之後,再去著手這件事。埃及擁有的正規軍隊不過幾十萬,再加上民工、無業遊民,就算可以糾集一百萬人的隊伍,在那麼廣袤的沙漠上,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大哥?幻象魔?難道真的如薩罕長老說的,每座金字塔裏都藏匿著一個幻象魔,包括在阿爾法親手佈置的封印之門山洞裏?”我記起最初穀野神芝交給手術刀的那些奇怪照片,上面顯示,大哥的確在跟一個龐大的石像角力搏鬥著。還有,小燕也從“五十一號地區”得到過同樣的資料。
可想而知,大哥的確活著,但他的處境並不妙。
我抓了一把雪在自己額頭上輕輕搓揉著,徹骨的寒意能讓自己的思想運轉更加敏捷。
“或許土裂汗大神能給我更多的啟迪?”我沒有刻意要幫他破除龍馭大陣,但事實上因為雷傲白的瘋狂舉動,已經間接地促使我參與了破陣的行動,然後阿爾法與唐清的合作結束,他親手殺死唐清,蟲陣崩潰,整個“天旋地轉龍馭大陣”也出現了無法彌補的破綻。
站在我的方位向空院俯瞰,東南、正東、東北三個方向全是空門,正是土裂汗大神沖出地脈來的最佳時機。
唐心、司徒求是、雷傲白緩緩地走出缺口,到了我站立的小樓下面。蟲陣在慘烈的自相殘殺之後,剩餘的毒蟲混亂地向正西退去,一直潰逃向阿房宮的正門,雪地上只剩下亂七八糟的黝黑肢體,但很快也被湮沒在白雪之下。
毒蟲本來受控于唐清的思想,一旦主人死了,當然也就靈性盡失,重新變成毫無意識能力的動物,不存在任何主動攻擊性了。
雪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可以掩蓋住任何最怵目驚心的東西,直到讓大地全部化為蒼茫冷肅的一片純白。
“風先生,我有話要說——”唐心振臂一躍,落在我身邊,一眼看到白雪下覆蓋的屍體,肩頭一陣劇烈顫抖,“她終究還是死了,宿命終究還是……來了。”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每一個字都帶著隱隱的哽咽。
她反復提到“宿命”,我真的很想知道大哥的宿命是什麼?或者我和蘇倫的宿命又是什麼?
小樓下面,司徒求是和雷傲白悽愴地對視著,身上的灰袍在飛雪中如同兩面歷經風月而色澤黯淡的旗幟。
“宿命?他們的宿命又是什麼?就是為了由大唐盛世穿越古鏡而來做枉死鬼嗎?”我默默地苦笑著。在他們的世界裏,本來只有殺人和被殺、女人和黃金、成就霸業和遠遁海外,一切都因一面古鏡而驟然起了變化。
當然,猝變的不僅僅是他們兩個的人生,還有那段長安城裏爭權奪勢的江山風雨。
“風先生,她說過什麼?有沒有留下關於‘潘朵拉寶盒’的消息?”唐心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我搖搖頭:“沒有,阿爾法的劍來得太快,臨死之前,她根本來不及說更多的話。唐小姐,其實,死亡對她而言,是一種幸福,她自己都說‘噩夢醒了’,異變為怪物的傀儡,本來就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生命歷程,對嗎?”
唐清的遺言都是關於大哥楊天的,或許她心底裏只有這一段記憶是最清晰、最重要的,所以才能在清醒之後迅速說出來。可惜,她和大哥楊天之間究竟曾發生過什麼,究竟有沒有彼此吐露過心跡並且約定過什麼,都已經無從知曉。當然,她的生命結束之後,此前的種種愛與不愛、被愛都散佚如煙花蛺蝶,失去了追索的意義。
唐心跪在唐清的身體前,要伸手撥開她臉上的積雪,就在此刻,一聲尖銳的呼嘯聲響起來,比萬噸巨輪的汽笛更高亢嘹亮,唐心伸出的手驀地改變方向,一下子掩在自己耳朵上。
我的耳鼓也被刺痛了,如同針紮一般。
呼嘯聲來自“地脈”下面,我能預感到,龍馭大陣零落,土裂汗大神的反攻馬上就要開始了。接下來,接連五聲呼嘯如同五道拍案驚濤連環而來,一聲高過一聲,一浪猛過一浪,我感到自己胸膛裏氣血翻滾,無法自持,立即盤膝坐下,屏息清心,進入物我兩忘的自保狀態,免得被嘯聲震傷。
聽覺消失了,但我清晰地看到空院裏的積雪大面積地震顫著,像是被裝在一個巨型簸箕裏似的,不停地顛來顛去,被地脈胡亂地吸引進去。
一分鐘之內,空院裏再沒有積雪,甚至天空中剛剛飄落的雪花都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走勢,還沒有落在地上,便自動飄向井口。
阿爾法站在正南方的圍牆上,身體也在隨著那嘯聲而搖晃著,但他雙手始終牢牢地高舉著金劍。
唐心的肩頭向我撞過來,雙手依舊掩在耳朵上,下巴向樓底指著,嘴唇動了動,說的應該是“看”這一個字。
我過於關注空院裏的動向,竟然忽視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此時,他們兩個站在小樓的背風面,彼此為對方捂著耳朵,胸膛相靠,勉強對抗著那種巨大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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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8 16:25
引言回覆
“他們是誰?我想他們支持不了太久了。”唐心只開口說了兩句,雙頰驟然漲紅,喉頭一哽,一道血箭無聲地飆了出來,濺在我身邊的雪地上。太強勁的雜訊很容易震傷人的血脈,幸好她還只是嘴裏吐血,如果兩耳、雙眼、鼻孔都被震得出血的話,那就危險了。
我“嗖”地彈起來,雙掌按在她的頸下琵琶骨上,內力一吐,幫助她推宮過血,緩和心肺之間的震盪,同時附在她耳邊大喝:“別動,照顧好自己,我去救他們。”如果放在平時,我用那麼大聲音在別人耳邊喊話,幾乎能把人的耳朵震聾,但現在有了那種巨大的尖嘯聲在先,我們兩個的耳朵都近乎失聰,再高的聲音都無所謂了。
唐心微微一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緩慢地閉上雙眼。她是非常機警的人,一旦發現情況不妙,會立刻採取自救措施,現在已經無須我分心了。
我跳下小樓,揮掌按在司徒求是的後背正中,絲絲縷縷的鮮血正從他的左耳裏滲出來,因為受傷後的雷傲白已經沒有能力替他捂住耳朵。
“我……我不行了……”他吃力地扭過臉來,眼窩裏也有血向外滲著,在那種超出人類忍受極限的雜訊下,他已經受了極重的內傷,但他還是努力幫助師弟捂著耳朵,希望最後得救的是雷傲白。
最危險的環境裏,還能顧念別人,司徒求是表現出來的這種同門情誼在今天看來已經彌足珍貴。
“救救他……救救我師弟……救救……”他的嘴唇顫抖著,用力把即將噴出來的鮮血咽了回去。
中毒後的雷傲白比他好不了多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兩側顴骨上還有斑斑點點的灰白,像是一隻正在黴爛的橘子。
呼嘯聲停了,我把他們兩個的手拿開,司徒求是晃了晃,靠著牆緩緩地滑了下去,癱倒在牆角。
雷傲白並沒有斬斷自己受傷的手,況且就算割肉求生,也不是一處兩處的事,他索性放棄抵抗,坐在師兄身邊,安心等死。
“風兄弟,我們死了,還送我們回鏡子那裏去,希望能發生奇跡,死也要死在我們生活的年代。所謂‘漂泊百年,落葉歸根’,我們兩個是唐朝人,當然要做唐朝鬼,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位姑娘,‘死不瞑目’的滋味並不好受,哈哈……”他很看得開,但笑聲裏透露著明顯的中氣不繼,只笑了兩聲嗓子便突然啞了下來。
我點點頭,假如能為他們做什麼,我會全力以赴。
“我希望能活著……回去,向虯髯客賠罪……人在江湖,講求的是一個‘信’字,答應朋友的事做不到,連個解釋都沒有,不明不白地走了……師弟,咱們三十年來在江湖上闖出的名聲,都喪盡了,不知道會留下什麼駡名……”
司徒求是已經進入彌留狀態,開始變得神志模糊。淩煙閣上的刺殺過了千年,他們就算回去也早物是人非、轉眼千年了,誰還記得這兩個匆匆飄過江湖的殺手?
嘯聲停了約五分鐘,我的聽覺才漸漸恢復正常,突然覺得四周變得一片死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回身向空院方向看,阿爾法也不見了,剛才在龍馭大陣裏的殊死拼殺像一場短暫的夢。
似乎是大戰前的死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難道土裂汗大神的行動還要再遲一些才能開始?抑或是他的人馬受到重創後沒了鬥志,全部倉皇撤退了?我無法判斷目前的形勢,假如還是在樓頂高處的話,或許能做更準確的全局瞭解。
“你們堅持住,我馬上送你們回去——”我並非執意要留在這裏,現在必須看到土裂汗大神的行動,才能判斷那些圓形扶梯還在不在。也就是說,假如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沖出地脈的話,小樓裏那個地脈入口也就不存在了。當然,通向“亞洲齒輪”的甬道、看到蘇倫的水晶牆也成了永遠的地球秘密,沒辦法再重現——一切正在失去控制,就像阿爾法無法控制潰逃的蟲陣一樣。
忽然,一聲長嘯從西面的最遙遠處傳來,連綿不絕,足足維持了兩三分鐘,起伏迴旋,氣勢如虹。
“老虎?”我忍不住精神一振。
那種聲音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往往在迷茫困境之中,老虎才會發出長嘯,振作自己的精神。他的內力相當渾厚,特殊情況下,嘯聲可以延長到五分鐘,一直傳到五公里之外。援兵到了,我當然高興,但司徒求是與雷傲白的臉色也突然一變,彼此對視著,眼睛裏滿是驚愕。
“那是我的朋友到了,援兵到了!”我壓抑不住滿心的喜悅,是因為老虎,更是因為即將出現的顧傾城。
“什麼?”他們兩個齊聲問,詫異之色更重。
“我朋友是名滿東南亞的江湖遊俠,與他在一起的還有一位智慧過人的美女——”我意識到自己大喜之下的失言,老虎和顧傾城對於面前這兩人來說,只是兩個簡單的語言代號,就算述說他們的功績與不凡,別人又有什麼興趣聽下去?
司徒求是肩膀撐住白牆,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風兄弟,發出長嘯的人叫什麼名字?”他狠狠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卻把血跡抹得滿臉都是,非但沒顯得乾淨,反而成了異常恐怖的大花臉。
“他的名字叫‘老虎’。”我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了。
“我問的,是他的真實姓名。”司徒求是掙扎著要站起來,只是連續挺了兩次身子,都沒有成功,“我想見他……見見你的朋友,一定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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