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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念(完-轉.2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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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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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fine男金牛O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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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29 引言回覆
第十三章(4)
  “玩?為什麼這麼問呀?”她偏著腦袋用研究的神色看著我,“翠翠說我出去玩了,是不是?我的行蹤她從不過問的,可能是她搪塞你的。”我蹙眉細思,傍晚時葉淺翠的反應那麼激烈,難道僅僅是因為搪塞不過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我,漫不經心又帶點驕傲的樣子。

  “陸林。”

  “陸林。看來你跟翠翠關系不錯。”她別有深意地睨我一眼,“否則也不會叫她翠翠。”

  “還行。”我心頭溫熱,“你呢?叫什麼名字?”

  “我?”她做思索狀。奇怪,自己的名字還要想嗎?“我叫葉幽紅。”那“葉幽紅”三個字她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不過幽紅淺翠,一聽就知是姐妹的名字。

  “你坐在這里幹什麼?”葉幽紅饒有興致地問,“吐納天地之氣?還是練某種神祕的內家心法?”她說話的神色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卻又似戲謔。我摸不準她的話鋒,只好胡亂回答:“我坐在這里休息。”

  “休息?”她露出不信的神色,指了指幾丈外的椅子,“莫非地上比椅子更舒服?”

  椅子當然比冷硬的水泥地舒服了,可是我當時的面包腿(下肢發軟)根本不能支撐我走到那里呀。要是照實跟她說,估計沒完沒了,我不接她的話茬兒,徑自問:“你幹嗎這麼晚還待在小松林里呀?你不知道這里的傳說呀?”

  “知道呀,正是這個傳說吸引我來的。”她繪聲繪色地說,“黑夜來臨時,如果進了小松林,會聽到噗噗噗的刀刺肉體的聲音,還有人數數……多麼毛骨悚然的傳聞呀,我太喜歡了。”

  我皺起眉頭,對她看了又看,確信她不是在說笑話。“你不害怕?”

  “害怕,哦,當然不。為什麼要害怕?翠翠沒跟你說我是研究什麼的嗎?”她露出一個非常驕傲的笑容,“一切神祕的事情都是我研究的對象,比如說這個小松林……”

  我打斷她:“那麼你在這小松林里發現了什麼?”

  她不高興地瞪我一眼,說:“先生,打斷女士說話是很不禮貌的。”

  “對不起,請你繼續吧。”

  她滿意地點點頭,清清嗓子,說:“比如說這個小松林,在你認為,里面肯定守了一個怨靈……”

  我皺眉,什麼叫做你認為,忍不住又截了一句:“我可沒有這麼認為。”她生氣地眨著眼睛,抿緊嘴巴。真拿她沒轍,我連忙道歉:“對不起,你請繼續。”

  “比如說這個小松林,在你們認為,這里面肯定守了一個怨靈,然而事情的真相……”她揚揚手,“就在我手里。”

  “你手里有什麼東西呀?”

  “年紀輕輕眼力就不行了,這可不好。”葉幽紅跨前一步,將手伸到我面前攤開,手心里一株縴細的暗紫色的草。草?她看到我狐疑的神色,說:“別小看這根草,如果我沒有估錯,它就是松子林殺人傳聞的肇事者。”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葉幽紅得意洋洋地說:“你當然不明白了。我白天晚上往松林子里跑,研究了這麼多天才弄明白。這種草在晚上能分泌出一種氣味,刺激人的大腦產生奇怪的幻覺。”

  我表示懷疑:“不同人的幻覺為什麼都是一樣的呢?”

  “虧你還是學心理學的,難道你不知道暗示嗎?”經她一提醒,我頓時豁然開朗。所謂暗示就是個體無意中接受了人(包括自己)或環境,以非常自然的方式向其發出的信息後,做出相應反應的一種特殊心理現象。當年小松林里發生了一起罕見的情侶被殺案,在當時的學生腦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學生一旦進入小松林,不免會想起這件事情,等於進行了自我暗示。然後再吸入能引發幻覺的氣體,自然就跟小松林殺人案聯系在一起了。一傳十,十傳百,這個小松林就成了邪地。新生入校也會被學長告誡一番,這也是個暗示過程。

  “你手里拿著什麼?”葉幽紅好奇地盯著我地上的影子。

  “沒什麼,不過是個煙盒而已。”

  葉幽紅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你在說謊,如果是香煙盒,你沒有理由那麼小心翼翼地藏在身后。”

  “真的是。”我將藏在後背的手伸到她面前揚了揚。一不小心,煙盒蓋翻開了,老鼠掉了出來。

  “啊,老鼠。”葉幽紅尖叫一聲,腳上一陣亂踩,我來不及阻止,那只老鼠已被她踩成肉泥。“看你斯斯文文,居然有這麼奇怪的愛好。”我看著地上趴著的老鼠皮,哭笑不得。

  葉幽紅縮著脖子說:“好惡心,我走了,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了。”舉步要走,我急忙攔住:“等等。”

  她的柳眉揚起,不悅地說:“先生,擋住女士的道路是很無禮的事。”

  “我還有事問你。”我急忙說,“剛才林子里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有個男生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什麼男生呀?不知道。”

  “你一直在林子里?”

  “沒錯。”

  “那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聽著。”她瞪著我,目光銳利,語氣極不客氣,“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有陸林先生,你實在很無禮。”她用手推開我,趾高氣昂地走了。我看看她婀娜的背影,又瞅瞅身後黑黢黢的松林子,搞不懂她所說的話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這個葉幽紅,我一點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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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0 引言回覆
第十四章(1)
  我如泥塑一般立在門側,心中的悲涼如決堤的洪水。那一刻,我真的想放聲大哭。

  自那個秋日,她扭著細細的腰肢走進我的視線,也就走進了我心里。可是我甜蜜溫柔的小戀人呀,此刻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以另一種身份,以另一種人格。上天何其殘忍!

  “嗨,難道你找我來是為了讓我看你的發呆?”她不耐煩地扭身要走。我伸手拉她,迭聲說:“不,不,不……”眼睛濕潤,鼻子發酸,心中又酸又苦,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甩開我的手,聲疾色厲,當我是登徒子。“不要拉拉扯扯。”

  “進來坐吧。”費了極大的勁,我才擠出完整的一句,聲音卻像四五天沒吃飯一樣。她偏頭睨我一眼,睫毛閃動,黑黑的瞳孔里閃著寶石般的光,可是偏偏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有話快說,別耽誤我的時間。”她從我身側走進我的寢室,長發微揚,一縷花香掠過我鼻翼。

  我合上門,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地使自己鎮靜下來。她並沒有在椅子坐下,昂著頭站在桌邊,像一只高貴的天鵝,手指尖輕輕地點著桌面。“其實我知道你找我幹嗎?你想問我,昨晚那個男生在小松林里看到什麼了吧?”我點點頭。

  “那個男生叫什麼呢?”她瞇起眼睛想了想,“好像叫戴磊,翠翠告訴我的。嘿嘿,是個討厭的男生。”

  “哪里討厭了?”

  “他總是騷擾翠翠,跟蹤翠翠,翠翠這個笨妞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又不好翻臉,說到底是高中同學,同窗情分不能說拉倒就拉倒。”葉幽紅嘆口氣,露出了“姐姐”對“妹妹”的關愛。

  “他為什麼要騷擾翠翠?”

  “他喜歡翠翠呀。”葉幽紅黑黑的瞳仁看定我,“翠翠沒有跟你說嗎?看來翠翠也不是頂喜歡你。”我的心一陣尖銳地痛。

  “他還打電話跟翠翠說,研究心理學的人都有心理陰暗的一面,不適合做男朋友呢。”葉幽紅一臉嘲笑。我笑不出來,怪不得戴磊要告訴姜培葉淺翠腦袋不正常,平時跟蹤我和她,還打恐怖電話嚇我。堆積在心頭的祕密,關於戴磊這部分了解一半。可是另一半依然是個祕密,“他昨晚在小松林看到了什麼?”

  葉幽紅臉上浮起一個狡黠得意的笑,“你不也曾經見到過嗎?當時,你不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嗎?”她縱聲長笑,得意的聲音像一串鈴鐺響個不停。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向我展示兩片血紅色的隱形眼鏡片,“好萊塢拍戲時也是用這些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如披霜立雪,心寒透頂。

  她笑,詭異驕傲地笑,“翠翠是屬於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染指。”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葉幽紅的臉上泛著金屬質的冷光。

  我忽然想起了半個小時前葉淺翠說的話:“陸林,你知道嗎?自從平涼旅游回來後,我覺得我的世界全改變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麼地方改變了。一天天變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無時無刻,我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在嘲笑我……”方才我聽到這話,還以為葉淺翠沒走出平涼古怪遭遇的陰影,所以才有這般奇怪的感覺。直到此刻聽到葉幽紅的宣言,我才猛然悟到這句話里藏著的玄機。

  倒吸一口涼氣,瞳孔縮成針尖看著葉幽紅,“你是誰?”她還保持著古怪的笑,眼神冰冷如千年玄冰,從未解封,並且隨時冰凍一切。

  “那麼戴磊是你殺的了?”我顫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NO,NO.”葉幽紅連忙搖頭,“我潔白晶瑩的手是不會沾上血腥的,他不該進入小松林,你別忘記那里有個邪惡的傳聞。有些邪惡的東西是不依常理存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真可惜,看起來你不是個聰明人。當他頻繁地出沒小松林,腦海里會反復地出現邪惡傳說,一遍一遍地自我暗示,最後就會去重復那邪惡的傳聞。只是暗示而已,這可是你們心理學常用的一種方式呀。”我當然明白這種自我暗示的魔力,比較出名的例子:二戰時,納粹在一個戰俘身上做了一個殘酷的實驗,將戰俘四肢捆綁,蒙上雙眼,搬動器械,告訴戰俘,現在對你進行放血。被蒙上雙眼的戰俘只聽到血滴進器皿的答答聲,過了一會兒,戰俘哀號一陣之後氣絕而終。其實,納粹並沒有抽該戰俘的血,滴血之聲乃是模擬的自來水聲。導致戰俘死亡的,是“放血”的暗示。耳聽血滴之聲,想著血液行將流盡——死亡的恐懼,瞬時導致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血管發生障礙,心功能衰竭。

  “反復的自我暗示,他會漸漸地產生一種代入感,幻想自己就是其中的被害人,然後終於……嘻嘻。”她嘻嘻地笑,一派輕鬆自若。

  “你為什麼不救他?”我痛心地問。

  “他死了才安靜,從此不會糾纏翠翠,我高興著呢。”她的臉湊近我,瞳孔深處閃著暗紫的幽光盯著我,嘴角一抹邪惡的笑,“現在,還有你……”

  不知道為什麼,盯著她眼睛時,我有一種奇怪的迷失感,就是那種一下子找不著北,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的感覺。但也只是一瞬間,畢竟我修習催眠術已有些時日,經常練習精神集中,意志堅定、精神的集中度都優於常人。

  她有些失望地縮回臉,興致大減,悻悻地說:“我累了,要回去睡覺了。”我伸手攔住她,說:“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殺張逸文和阿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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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1 引言回覆
第十四章(2)
  她驚訝地瞪圓眼睛,嘴里蹦出一串串句子:“張逸文是誰?阿蓉又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們,又為什麼殺她們!你真是莫名其妙!當我是冷血殺手呀。我可不是,我是天資聰穎、才華橫溢的葉幽紅,即便要殺人,也不會用庸俗的辦法。即使要殺人,也絕不會動用自己的雙手。這道理看來你不懂,因為你壓根兒不是聰明人!與笨蛋交談真是浪費黃金般的時光。”


  她怒哼哼地推開我的手,大步往門口走去,卻又忽然探過頭來,湊近我耳邊說:“翠翠是我的,沒人搶得過我。”那細細的聲音嘶嘶地從耳膜一直鉆進我的大腦,就好像一條冰涼的小蛇。我半身麻痺,怔怔地看著她驕傲的身影遠去。

  “翠翠是我的,沒人搶得過我!”

  我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力交瘁。事情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真恨呀,真恨自己不是個神!

  坐了好久,我才緩過勁來,睡意全無,渾身冰涼,腦海里緩緩地回播著與葉幽紅的對話。葉幽紅無疑是個天才,知道戴磊在跟蹤她,所以一遍一遍地去小松林,強化戴磊的自我暗示,最終讓他自己了斷自己。

  但是事情是否真的如葉幽紅說的如此簡單呢?為什麼盯著她的眼睛會產生奇怪的眩暈?生活中我們時常會遇到一些人,他(她)一旦出場就會給在場所有的人帶去迫力,你會不由自主地按照他(她)的話去做,即使你自己可能不太樂意。剛才葉幽紅看著我時,一剎那我就有了這種感覺。依照我的定力,只有當對方的精神力量強過我甚多時,才會產生如此的感覺。

  “翠翠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染指。”葉幽紅斬釘截鐵地說。

  “陸林,你知道嗎?自從平涼旅游回來後,我覺得我的世界全改變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麼地方改變了。一天天變得陌生,在白天在夜晚,無時無刻,我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在嘲笑我……”葉淺翠顫抖著聲音說。

  這兩句話在我頭腦里打起架來。向日葵花叢後,葉淺翠盈盈地走了過來,扶著門框淺笑;松林子前葉幽紅高傲的笑容遙遠如星辰;半個小時前葉淺翠坐在我宿舍樓下,長髮半掩著臉泫然欲泣;幾分鐘前葉幽紅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得意自己除掉戴磊的手段……

  她與她在我腦海里走來走去,微笑著,冷笑著。

  她斷然地說:“她是我的。”

  她憂傷地說:“世界全改變了。”

  她與她在我腦海不斷地分離,重合,重合又分離。我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一聲號叫,將堆在桌子上的一摞書全推到地上,書本滾的滿地都是,有幾本撞到墻上發出哐哐的響聲。

  隔壁有人咚咚地捶墻,大叫:“靠,半夜三更不睡覺,要吵死人呀。”

  我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床上,抱住了腦袋。就這樣子,我不思不眠坐了一個晚上,一直到天明。隔壁寢室的同學起床了,唱著歌,在洗手間里弄的水聲嘩嘩。樓下傳來自行車行駛發出的摩擦聲,不時叮的一聲。不知何處還飄來沖泡麥片的香味。整個世界從熟睡中醒來,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與氣息。

  雨已經停了,空氣十分清新,陽光洒在樹梢,斑斑點點的金色十分討喜。我瞇著眼睛避開一縷執著追逐我的陽光,最後乾脆撲到床上,用被子捂住整個腦袋。我不要清醒,不要明天,如果可以選擇,請把昨晚從我生命里刪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寢室電話鈴聲響了。我不想接,但它一直在響,像個偏執狂。最後,我無法忍受這種單調鈴聲的折磨,沒好氣地接了起來。“喂。”

  “下來吧,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葉淺翠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依舊柔婉如水,我發怔,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沒有等我回答,靜靜地掛斷了電話。

  我走到窗前,探頭看了一眼。葉淺翠就立在樓下的公共電話亭前,一身白衣,微垂著頭,長長的秀髮如瀑布。秋陽很高很遠,光芒像研得細細的金粉灑在她身上,給她安一對翅膀,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使。

  我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默默地凝視了她幾分鐘。然後才用毛巾擦了把臉,也不換衣服,就跑到樓下。她抬起頭來,先是莞爾微笑,繼而蹙眉,說:“怎麼搞的?臉色這麼差?”

  我凝視著她,喃喃地說:“沒睡好而已。”

  “怎麼了?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喜歡看著你。”

  她雙頰飛紅,嗔了一句:“討厭。”

  我一把將她拉到懷里,緊緊地抱著她,喉結滾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微微掙扎,說:“大白天唉,好多人呀都在看。”

  “不要管他們,隨便他們看好了。”我的聲音哽咽,下巴不停地摩挲著她的秀髮,唯有這樣子才讓我覺得她是真實存在的。她的頭髮可真好聞,散著一股淡淡的花香。“翠翠,我們今天出去玩吧,好不好?”

  “咦,你不是要我帶你去見姐姐嗎?”

  “不,不用了,我忽然……不想見你姐姐了。”我期期艾艾地說。她驚訝地嘟起小嘴,埋怨地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子呀?人家才跟她說好的,討厭死了。”

  “不要生氣,我們出去玩,還有好些地方你沒去過呢,像紹源寺,那里有個金身大佛,據說很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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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2 引言回覆
第十四章(3)
  “是嗎?那我們就去那里玩好了。”她歡喜地說。

  我放開她,用手指撥弄著她額角的頭發,說:“好,我們今天就去紹源寺玩,順便去吃西川鐵板鴨。”

  “好,太好了。”葉淺翠十分的高興,嘴角抿成一道快樂的弧形。她笑得真美,不知道為何我卻鼻子發酸,心里好像成千上萬的小蟲子在咬。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呀?”

  “我要回宿舍刮一下鬍子,還要換身衣服。翠翠你在樓下等我呢,還是回宿舍等我呀?”我摸著下巴的胡楂說。

  “我回宿舍等你吧,正好我也要換衣服。”

  “好。”我目送著她走遠,才心情沉重地返回了自己的宿舍。剛進門,手機就響了,是段太太的電話。“小陸,小葉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呀?能否請她接電話?”

  “她剛回自己宿舍了?有什麼事嗎?”

  “小陸,你知道的,‘國慶’過後,小瑜的案子就要開庭了,現在各方面情況都很不利,我跟段先生商量了,只有請小葉幫忙了?”

  “什麼意思?”我心陡然一沉。

  “我們想請她出庭作證。”

  “不,絕對不可以。”我一口否決,不敢想象,如果葉淺翠出庭作證,再被檢查出患有精神分裂症……那一刻,我想她會崩潰的,而我也會崩潰的。

  段太太一愣,“為什麼?”

  “不為什麼,總之,不可以。”

  段太太的聲音微變:“小陸,難道你忍心看我家小瑜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判了刑嗎?”

  “段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吉人自有天相,段瑜他會沒事。但是翠翠她不會出庭的,段太太,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電話那端有著短暫的沉默,段太太的聲音再響起時,已不若平常和婉,變得陌生冷硬:“小陸,我看你是斯文人,怎麼說話如此不講道理呢?再說我們找的是葉淺翠,又不是你,憑什麼你推三阻四的。”

  “段太太,你聽我說……”我話還沒有說完,咯噔一聲,電話掛斷了。我嘆了口氣,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眼看著一個個希望落空,心里自然十分著急,即使是稻草也要抱在懷里了。

  我沒有將這個電話當一回事,自顧自地刮掉鬍楂,又洗了個澡,換了身乾凈衣服。一個小時後,我去葉淺翠宿舍找她,在她宿舍樓下停著一輛豪華奔馳。我認得那車牌號,身子一下子僵住了。這個陽光燦爛的秋日,我想與葉淺翠一起去看金身大佛的願望落空了,不僅如此,我還知道有更多的麻煩會接踵而來。

  從奔馳車放下的車窗里,可以看到段太太與葉淺翠並排坐在後座,段太太拉著她的手,七情上臉地說著什麼。葉淺翠習慣性地微微低著頭,臉容肅然,偶爾眼睛眨動,淺藍色的眼白猶如一角晴天。

  依照葉淺翠的性子,她肯定會答應段太太的。我惱怒地握緊了拳頭,真想一記勾拳打得段太太無影無蹤。陰沉著臉,我一步一步地走到車子旁,從開著的車窗外瞪著段太太。她翻然驚覺,回過身來看著我,悲痛哀傷的臉立刻變了表情,眉毛高高挑起成一個凌厲的鉤,目光里充滿戒備,就像一個守護雛雞的老母雞。她盯著我,一點也不友好地說:“小葉已經答應了。”

  一下子,我的憤怒全消失了,猶如水銀潟地,無跡可尋,排山倒海的哀傷在身體里流動。我把眼睛從段太太臉上移到葉淺翠臉上,定定地看著她,無限愛戀地看著她。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潭秋水深不可測,我真想跳入其中淹死自己……葉淺翠不解地眨動著眼睛,低聲問我:“陸林,你怎麼了?”

  “沒事。”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段太太說,“即便翠翠出庭作證,如果沒有找到那房子依舊是徒然。先不說翠翠口供的真實性會讓人懷疑,由於你事先與翠翠的頻繁接觸,很可能讓別人以為是你們收買的假口供。”

  段太太愁色浮上眉梢,“我們也知道,實在沒有辦法了,時間又緊……”

  葉淺翠接了她的話,“總是要試試,說不定我出庭就可以證明段瑜當時神志不清楚呢。”我悲哀地看著她,天真無瑕的翠翠呀,你哪知道,由一個精神分裂症來陳述一個離奇詭異的遭遇,只會讓你的下半生在帶鐵窗的瘋人院里度過。

  “段太太,你現在還有手下在平涼查房子的事嗎?”

  段太太不解地看了我一眼,遲疑著點點頭:“對。”

  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那麼,請通知他協助我。”頓了頓,在兩個女子好奇的眼神里,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現在就去平涼。”

  很快收拾好行李,我尋思著是否給導師打個電話,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先斬後奏比較好。可是姜培那里總得交代一聲,免得那臭小子大驚小怪。我背著包下到姜培的寢室,門敞開著,姜培跟老九都在,還有個年輕的女學生跟老九並排坐在床沿。她臉有悲容,眼圈紅紅。老九在旁邊細聲噥噥地說著話,看表情應該是安慰的話語。

  姜培那小子則坐在對面看著那年輕的女學生發愣,表情特奇怪。我站在門口沖他招了招手,他沒看到。我只好低喊一聲:“姜培。”一屋三人全驚覺,抬起頭看著我。我蹙眉沖姜培再招手,他一陣風卷到門外,看著我背上的背包,好奇地問:“這是要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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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4)
  “平涼。”我以高於耳語的聲音說。他吃了一驚,那表情好似不小心吞了個雞蛋。一把將我拽到旁邊,聲音低沉急切:“靠,你發瘋了,去那里幹嗎?”

  “我去找張德方先生的祖宅。”我實話實說,一邊留意著他的表情。他的臉一下子白了。要知道他勤於鍛煉,皮膚一直是健康的古銅色,瞬間變白可知他內心是如何地震驚。他略作沉吟,臉色慢慢地恢復正常。“是否一定要去?”我點點頭。

  “為了葉淺翠嗎?”他又問。我又點了點頭。他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低罵一聲:“靠,這妞可真是你的克星呀。”

  他探頭指著寢室里的那個女學生,說:“你知道她是誰嗎?”我也探過腦袋張望了一眼,確信不是認識的某個人,於是搖了搖頭。“她是戴磊和葉淺翠高中的同班同學,叫席紅,就在附近的財經學院讀書。”

  席紅?那不是與葉淺翠一起去平涼玩的其中一個女同學嘛,我立刻想起來,也明白了小姑娘為何滿臉悲色,定是聽到了戴磊自殺的消息。可是她為什麼不去找葉淺翠?難道她與老九更熟悉關系更近?

  “你知道戴磊為什麼打騷擾電話給你嗎?”姜培湊近我耳邊細語。我的腦海里立刻滑過葉幽紅昨晚說的話:他喜歡翠翠呀。他還打電話跟翠翠說,研究心理學的人都有心理陰暗的一面,不適合做男朋友呢。

  “以前戴磊告誡我不要告訴別人,現在反正他也死了,我就直說吧,他懷疑葉淺翠已不是從前的葉淺翠了。”姜培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我,我波瀾不驚的表情讓他大惑不解。在他的想象里,我至少應該吸一口氣表示驚訝,或是翻一個白眼表示無聊扯淡,可是我面無表情像蜡人。他哪里知道昨晚我見到葉淺翠的另一個自我了。他繼續往下說:“今天,我聽席紅說才知道,原來戴磊還懷疑葉淺翠殺了劉在宏。”

  “劉在宏?”這會兒我真的吃驚了,劉在宏不就是那個在蓮花山頂採了粉色蓮花送給葉淺翠的同學嘛,他怎麼也死了呢?“怎麼死的?”這一聲說得大了,引起了屋內喁喁私語的老九與席紅的注意,探頭探腦往這邊看。

  “幹嗎不進屋來說呢?”老九走出來扶著門框,看看我,又看看姜培,目光中含著警惕。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畢竟現在我的身份是葉淺翠的男朋友,他擔心一些不利於他與席紅的話傳到葉淺翠耳里。他們怕翠翠,悟到這點我不知道值得高興還是值得悲哀。

  姜培一攥我的胳膊拉我進屋,對席紅說:“來,你告訴他劉在宏是怎麼死的?”席紅眼睛已腫成兩個小包了,目光在三個站著的大男人臉上溜來溜去,全是問號:他是誰呀?為什麼要告訴他呀?

  老九瞪了姜培一眼,不吱聲。我想了想,決定自我介紹:“席紅,我叫陸林,我是葉淺翠的男朋友。”最後的七個字讓她很吃驚,她目光閃爍,狐疑重重,求助般地看著老九。姜培的性子最是急,說:“他說的是真的,而且這家伙要學劉在宏去平涼查真相。”他說到最後,怒其不爭地瞪我一眼。

  席紅看著我,遲疑著說:“平涼,那不是個吉利的地方,還是不要去了吧?”我集中精神,盯著她的眼睛,用柔和鎮定有力的口氣說:“請你告訴我,劉在宏怎麼死的?”姜培用肘子不滿地推我一下,他跟我一樣是學臨床心理學的,當然知道方才的眼神和話語已用了催眠術。

  席紅面色大霽,看著我的眼睛不再充滿戒備,說:“自從小葉子,就是葉淺翠,我們大伙兒都叫她小葉子。那次小葉子在平涼失蹤後醒來,說了一段稀奇古怪的遭遇,大伙兒都覺得匪夷所思,無法置信,又加上小葉子腦袋當時跌傷了,都以為是她受傷後產生的幻想。小葉子很不高興,回到家里後跟我們就疏遠了……”

  葉淺翠不僅疏遠了席紅、戴磊等人,連一度走的較近的劉在宏也不答理了。劉在宏大為煩惱,他一直喜歡葉淺翠,難得葉淺翠對他也頗有好感(聽到這里,我心里一陣發酸),原本以為平涼旅游結束感情會更進一步,誰知道反而離得更遠。他想不出原因,就以為是自己不相信葉淺翠在平涼古怪遭遇的結果,於是自作聰明,決定要到平涼追查葉淺翠所說的古宅……

  劉在宏臨去平涼之前,只告訴了好朋友戴磊一個人。到了平涼後,他給戴磊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剛到平涼時,告訴戴磊所住的旅館。第二個電話是當天晚上打的,他以充滿驚訝的口氣告訴戴磊:“你猜我在這里看到了誰?……是小葉子呀……真的是她,她看起來好神祕的樣子……”

  我的心一沉,葉淺翠還是葉幽紅曾經再次去了平涼,她去那里幹嗎呢?

  席紅繼續往下說:“劉在宏是第二天晚上回到家的。”

  “他安全回到家了?”我忍不住問。席紅點點頭說:“他是安全地從平涼回到了家,不過據他家里人說,回到家里他一句話都不說,表情僵硬,當天夜里就跳樓自殺了。他父母說他站在窗台上,不停地尖叫:老鼠,老鼠……然後就跳下去。非常的不可思議。”

  確實不可思議,我現在真正的發現事情復雜,一團亂麻,互為糾結,即便有快刀,也只能斬成碎絮,卻不可解析事情的本來面目。姜培直直地盯著我:“你還要去平涼嗎?”

  “是。”我肯定地說,“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弄清楚張德方的古宅是怎麼回事,弄清楚張盈究竟是何方神聖,弄清楚葉幽紅是葉淺翠的另一個自我還是其他東西的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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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4 引言回覆
第十四章(5)

  姜培生氣地看著我,表情很冷,口氣更冷:“那麼,祝你平安吧。”我深深地看他一眼,說:“如果兄弟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急匆匆地離開平涼,我想我一定能平安回來。”他的目光瑟縮了一下,不自然地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麼,各位,再見了。”我沖他們揮揮手,義無反顧地背起包,在他們神色各異的目光中走到姜培的寢室的門口,忽然想起一事,回過頭來問席紅:“請問,戴磊是不是也喜歡葉淺翠呀?”

  席紅兩頰飛紅,柳眉倒豎,呸了一聲,說:“你當她是天仙呀,人人都喜歡?戴磊喜歡的是我。”老九在旁邊點點頭意為沒錯。我吃了一驚,意識到昨晚葉幽紅跟我說了謊,她的目的是什麼呢?如果戴磊不是因為求愛不遂而跟蹤葉淺翠,那必定是出於其他目的?莫非是為了追查劉在宏死亡的真相?

  我心情復雜地踏上了開往平涼的快巴。平涼,我來了,你是否已等我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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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6 引言回覆
第十五章(1)
  灰白的公路如飛後退,景色更迭。我一臉呆滯,頭枕著玻璃,目光虛虛也不知道落在何處。兩只手握得緊緊的,攥得溫熱溫熱的,不忍放手,深怕葉淺翠留在我手里的味道就此散去,這可是十個小時枯燥旅程的慰藉。

  臨上車前,她一直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問了又問:“真的要去嗎?我心里很不安。”我心里一樣不安。可是別人的事情我可以閉著眼咬著牙狠下心來不管,關系葉淺翠的事情,赴湯蹈火也要追個水落石出。特別是葉幽紅是葉淺翠精神分裂後產生的另一個自我呢?還是其他東西的附體?

  自從第一眼看到葉淺翠,有些事情就已經注定,比如說愛上她,無法阻擋,無法後退,是早已注定的宿緣。她如一朵皎潔的白玉蘭開在我的心口,如果她枯萎,我的心也一樣要枯萎。這種熱烈又充滿哀傷的感情糾結著,攪得我心中酸一陣甜一陣,無法抑制地濕潤了雙眼。我別轉過頭看著窗外。

  窗外是綿延不絕的平原秋景,天高,天藍,金黃色的稻浪一伏一起。慢慢地,車窗外的風景由平原變成了丘陵,起伏不定的小山包圓滾滾的,一個一個從我眼前滾過。然後天暗了……連著穿過了三個長長的隧道,車子一陣發顫停住了。平涼到了,我的心微微提起,什麼樣的遭遇在等著我呢?

  來接我的年輕人姓黃,與我差不多歲數,留一個小平頭,蠻精練能幹的模樣。事先我聽段太太介紹過了,這人是段先生的司機,跟隨他多年,為人處世都挺老練麻利,最重要一點是信得過,所以被段先生派到這里查張德方先生故宅所在。

  因為段先生的交代,小黃在最好的賓館替我訂了房,這賓館是平涼鎮近年新修的,比起家庭旅館豪華多了,諸類東西一應齊全。我本來想先去看看魏烈,想想夜太深了,估計那小子早就上床睡覺了,待到天明也不遲。小黃替我預備了一份不錯的晚飯,我呼啦啦地一陣狼吞虎咽。他就坐在旁邊,跟我說這些日子在平涼密查暗訪的經過。

  小黃不是第一次來平涼,去年七月份段瑜犯案後,他跟著段先生幾次到這里,不過那個時候主要打點與案件相關的事宜,簡單地說就是拉關系保住段瑜無事。段家為此花了不少錢,動用了不少關系。奈何白鈴父母年老失女,悲痛交集,發誓傾家蕩產也要替女兒報仇。如此一來,兩家耗上了。異地受審對段瑜來說是極為不利的,來不及打通關系,上面又盯得緊,也難怪段先生段太太心急如焚。

  小黃是9月30日到平涼的,這六天來穿街走巷,逢人就打聽張德方先生的故宅,居然人人搖頭說不知道。他還通過要好的警察查檔案,也沒有查到任何線索,總之這五六天他白忙活了。因為段先生只是交代他協助我,又沒點明我是什麼人,他心中有顧忌,言辭中拐彎抹角說自己如何奔波勞累。

  我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將盤子推到一邊,拿了根煙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這五六天,你問了多少人?”

  “兩百個左右。”

  “都是什麼年齡的呢?”

  “都有,老人,小孩,年輕人,中年人。”

  我想了想,再問:“他們說不知道時的神色是不是一樣的呢?”

  “這個嘛……”小黃沉吟片刻,“還是有些區別的。小孩子通常都搖搖頭說要回家問媽媽;年輕人答得很乾脆,看起來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樣子;中年人中有不少說聽說過張德方的名字,但他祖宅在平涼沒聽說過;老年人經歷事多,疑心重,回答不知道時看我的眼神有點警惕。”他頓了頓,說,“小陸,你說那張先生的房子會不會不在平涼呀?或者還有其他地方也叫平涼?”

  關於這兩個問題,我早就想過了。所有提到張德方先生的資料里,都清楚地寫明出生地平涼,並且有少部分資料提及平涼三面環山,山清水秀、俊杰倍出,只因明末官道易途,才使得它的輝煌成為過去。盡管中國叫平涼的地方不止一個,但配得上這般描述的平涼只有一個,就是這里。

  我慢慢地吐著煙圈,回想著姜培的平涼奇遇:一群老人家對他評頭論足,又驅趕他離開平涼;又想起方才小黃所說的:問及張德方先生的故宅時,老人家答不知道時神色警惕。張德方1901年出生,1942年失蹤,這期間出生的平涼人還沒過世的都已到了晚年,他們一定知道張德方,甚至有人可能和他一起吃過飯、說過話,那他們為什麼說不知道呢?唯一的解釋就是……我一拍桌子叫道:“沒錯。”

  桌子上的盤子哐啷跳了起來,小黃也被我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問:“什麼沒錯。”

  “所有的人都說謊了。不,不,應該是所有的老年人都說謊了。”我肯定地說。

  小黃張大嘴巴,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喃喃地說:“可是,怎麼可能?為什麼所有的老年人要說謊呢?”

  “這里面應該有個祕密。”一個能讓所有的老年人口徑一致地說了謊;一個能讓當時的人簒改檔案,恨不得將赫赫有名的張德方從平涼歷史上抹去的祕密,會是什麼樣的祕密呢?這肯定不是小祕密,也是找到張德方先生故宅的關鍵點。可是如何解開這個祕密呢?我腦中靈光一閃,一個犀利的方案形成了。

  第二天醒來時,久違的小鳥婉轉鳴叫,另有半窗紅日彤彤,一剎那我倒生了疑心,是否時光後退了幾百年?這般的愜意清晨實在是人生樂事,我蜷在床上不肯起來,看著半窗紅日慢慢地變成了一窗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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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37 引言回覆
第十五章(2)
  小黃的腳步聲三番五次地到了門口又折回,我想象著他的焦急模樣暗笑,然後他終於忍不住了,敲了門。我嘆口氣,告別了柔軟的床,對於我這種都市長大都市謀生的都市人來說,這種清晨只不過是偶然的奢侈。

  我開門放他進來,順便進洗手間刷牙洗臉。他站在洗手間門口,興奮地說:“段先生同意了。”我嗯了一聲,將鬍楂子盡數刮去。這是我一早預料到,對他來說,只要能救兒子性命什麼都可不要,現在不過是花點錢而已。

  “現在我們要幹嗎?”小黃問我。我放下刮鬍刀,淡淡地說了一個字:“等。”

  我讓小黃留在賓館里最好不要再出去了,並且要裝成不認識我。他四處打聽張德方的故宅,如果沒有估錯,必定在本地人當中揭起了一陣小騷動,多露面實在於事無益反而有害。

  吃過早餐,我裝著一副悠閑的樣子在鎮上逛著。古鎮的獨特風情就不必多說了,青色鏤花磚墻,堂皇的木藝雕刻,深深的巷子……都是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我最喜歡古老房屋的一角飛檐,像京戲里名角的眼梢,那個風情,勾人的。

  古鎮上的游人並不是太多,畢竟“十一”長假快結束了,而平涼也不是出名的旅游景點。街邊屋陰里聚了一些老太太,手腳麻利地編著精美竹器,那是出口用的。我事先已打聽過平涼的經濟結構,農業為主,農產品加工業(例如生產竹制品)為輔。四年前通了隧道,優美景色漸為人知,來這里旅游的人也逐年增加,伴隨旅游業興起的餐飲、旅館多數都是當地人開的,為平涼的經濟添了一筆重彩。雖然這四年平涼的經濟快速增長,但總的來說,平涼的人均收入依然是偏低的。

  在淺灰淡青的墻影里穿行,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恍惚感覺。若不是我身懷要事,真想放開情懷在此住上十天半月,每日里只要在窄巷高墻里閑逛幾步,看古榕樹下老人們下下棋,清凈無為地任時光流過。可是……我嘆了口氣,將自己從游思中拉回,繼續尋找魏烈住的那家旅館。

  千峰翠色,四個暗紅大字后跟了兩個小字:旅館。是這家了,沒錯。我抬起頭打量著這幢舊屋,應該有著近百年歷史了,墻是灰色的磚砌成的,拼接緊密,縫線很細。門很高但窄,暗紫色的木門敞開著,里面的影壁繪著松下對弈圖。若不是橫匾上“千峰翠色旅館”六個字,這深宅大院跟旅館根本扯不上關系。千峰翠色,這名字倒是很雅,如沒記錯,是唐代很出名的一種釉色。跟平涼的青山翠峰也貼切得很。

  我一進門,就有人迎了過來。是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濃妝艷抹,很扎眼,跟這古宅大院格格不入。“要住店嗎?”聲音熱忱,典型的生意人。

  “不是,我找東院三房的魏烈。”

  “那你在這里等著。”她失望,夸張地扭了腰肢往里走。我打量著所處何地,想來應該是舊時的小偏廳改成的接待室,有一張木質柜台,上面擱了些關於平涼景色的小冊子。還有一本制作精致留言冊,我翻開看了看,全是游客的留言,有關於平涼的也有千峰翠色旅館的。我漫不經心地翻著,忽然眼前滑過一個熟悉的名字:戴磊。

  我的心一下子縮緊,趕緊翻回那頁細讀:“平涼風光無限,令我們流連忘返。千峰翠色旅館古朴雅致,賓至如歸。戴磊。2004年7月15日。”原來,戴磊與葉淺翠他們到平涼旅游住的也是這一家呀。

  “怎麼了?”老板不知何時走近,好奇地看看我,看看留言本。“魏烈還沒起床,要等一會兒。”

  “老板,還記得他嗎?”我指著戴磊的名字。老板盯著名字,偏頭露出回憶的樣子,“7月15日?戴磊?嗯,記得,記得,我還記得他們當中有一小姑娘,長得特好看。當時好像還失蹤了一個晚上,挺嚇人的。”

  老板娘想了想,又說:“後來那小姑娘又單獨過來一次,不過用的是另一個名字。”

  我想起了昨天席紅說的話:劉在宏第二次到平涼時發現了葉淺翠也在,原來是真的。“那一次是什麼時候?”我緊張地追問,忽覺得不對,“你們登記不需要身份證的嗎?怎麼會用另一個名字呢?”

  “8月中旬的樣子吧,具體記不太清楚了。我們這種小旅館,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她說忘帶身份證了,而且只住一晚上。我記得她一個月前才來過,所以想著能翻出身份證號碼,就讓她留名字。誰知道她留了一個不一樣的名字。這小姑娘說是住一個晚上,其實那個晚上她根本不在屋里,第二天早晨才回來的,臉色蒼白。當時,我看到她的背包好古怪,里面好像有東西在動。”老板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想必當時的情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什麼東西在動?”我也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

  “不知道,反正就是蠢蠢欲動的樣子,看著就覺得心里發毛。”老板娘搖搖頭說,“其實,這小姑娘以前還來過。”

  “以前還來過?”我震驚,“什麼時候?”

  “去年的夏天吧,沒錯,那時我還沒開旅館,我這是11月份才開的。當時發生一件很轟動的案子,有個人呀,嘖嘖嘖,殺了自己的女朋友還煮熟了吃掉。”老板搖頭感嘆不已,我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段瑜殺白鈴的案子。老板繼續往下說:“那天晚上我打了通宵麻將往家里走,天剛蒙蒙亮,巷子轉彎處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就是那小姑娘,印象特深,一是她好看,二是她很奇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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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40 引言回覆
第十五章(3)
  “怎麼奇怪了?”

  老板凝神苦思了一下,說:“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很奇怪,你想大清早的,街上都沒人,這小姑娘在街上幹嗎?後來睡醒,就聽說我們平涼發生了一個大案子……”這個老板真能侃,接下去就繪聲繪色地說起來轟動平涼的段瑜殺人案。

  我的心思卻停在一點上了:葉淺翠或是葉幽紅曾經三次來到平涼,時間分別是2003年7月13日左右(與段瑜殺人案發生時間一致),2004年7月15日左右(與戴磊等一起),2004年8月中旬(劉在宏曾看到她),她或是她們每次來平涼的目的是什麼呢?而葉淺翠為什麼告訴我,她只來過平涼一次呢?

  “說什麼呢?聊的熱火朝天的。”魏烈過來,打斷了老板的喋喋不休,“陸林,你咋也到平涼來了?你不是說這里……”我一把將他拉到院子里,順便用胳膊肘輕輕撞他一下,他後退半步,抱著腰賊笑。隨後走上前,攬著我的肩膀,低聲說:“說,來平涼幹嗎來啦?不是說這里不安全嗎?”

  “你怎麼還不回學校?”

  “‘十一’不還沒結束嗎?”

  “今天都6號了。”我想起葉淺翠的古怪遭遇中提及魏烈的片斷,還是很不放心,催他,“快回去,今天就走吧,明天要是坐不上車怎麼辦?”

  “明天坐不上車子就後天走,曠一天課又不是大事。”他看著我的臉色,哈哈一笑,“你還在擔心我會出事呀?得了吧,哥們兒,我在這里住了五天,啥事都沒發生,你甭擔心了。”

  我正想說話,忽然背後一聲清脆的叫聲:“魏烈。”我與魏烈一起回頭,有一個圓臉大眼的年輕女學生,扶著影壁站著,蠻可愛的樣子,說:“你準備好沒有呀,等一下我們就出發了。”

  “馬上。”魏烈鬆開胳膊,拔腿走了幾步,忽又轉過身問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爬山呀?”我搖了搖頭,怪不得這小子在此樂不思蜀,原來有艷遇呀。他沖我做了V手勢,往屋里走去。

  我笑著搖搖頭,往旅館外走。剛到門口,有人上台階,邊走邊呼:“老板娘。”老板一路小跑出來:“喲,六嬸,啥事?”那人回答:“快去看電視呀,平涼文藝台。”

  “啥事呢?”老板嘀咕著跟六嬸一起往里走,隨即發出一聲驚呼,“二十萬!”

  我微微一笑,走出千峰翠色旅館,準備返回賓館里。旅館轉彎處有家小賣部,電視開著,店主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我也停下腳步觀看。屏幕上女主持人表情有些生硬,操著不流利的普通話,一板一眼地說:“……張德方先生是我國近代著名的腦神經學專家,1901年出生於平涼……張德方先生不僅學術上獨樹一幟,為人也剛正不阿……張德方先生當年的弟子段正文先生有心要重修張先生的祖宅,任何人若能提供張德方祖宅的具體位置,將會得到重酬二十萬人民幣……聯系電話:1390????683,聯系人:陸先生。”

  段先生的動作真快呀,我心里輕輕地贊了一聲,加快腳步往賓館走去。可是這一路已不復剛才的寧靜,先不說電視聲音此起彼伏,方才屋陰下編織竹器的老太太們不在了,空餘小竹凳還有幾扎竹片。偶爾碰到幾人也在交頭接耳,驚乍聲不停。

  平涼的空氣里飄浮著一股躁動不安。這是我一手策劃的,讓段先生假托張德方弟子之名發尋宅啟事。我也早就預見到會打破這里寧靜,畢竟對於一個經濟不太發達的地方來說,二十萬元不是個小數目,足夠掀起大波浪了。然而親眼看到這種效果,我依然很難受。盡管平涼古鎮的質樸隨著經濟發展,終有一天會消失,但這件事將會令它提前完結。

  真是矛盾呀。利誘不是我推崇的手段,然而它也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我還沒有到賓館,手機響了。只有一句話:“真的有二十萬嗎?”當我肯定地答是,電話就掛斷了。接下去又有無數的電話打進來,也只問了這一句。

  漸漸地,問的內容開始變了:“二十萬什麼時候給,是不是當面?”我知道有人心動了。從上午到下午,不停地接電話,不停地重復回答,我一點不覺得累,感覺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關於張德方先生故宅的祕密。

  然後,我接到了一個特別的電話,對方的聲音很蒼老:“年輕人,停止這個廣告,離開平涼吧。人死諸事皆空,張德方先生也不在乎這身後虛名,何必用金錢在這里掀起風波?”他說到最後,聲音有些生氣。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魏烈提起過的那個攔住姜培的脾氣暴躁的老頭,是否就是他呢?

  “老先生,段先生完全出於好意,希望重建張德方先生故宅,以供後人緬懷,這二十萬元也是段先生心甘情願酬謝知情者的,怎麼會掀起風波呢?”我客客氣氣地回答。

  “真是好意,不如拿這錢去辦個學堂,重修房子供後人緬懷有什麼意義,該記住的人,大家一定會記得。”

  “老先生的意思,張德方先生不該被人記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年輕人,你別挑我字眼。”

  “那老先生,您是什麼意思呢?能否告訴我。”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離開這里,不要拿錢把我們平涼搞得烏煙瘴氣。”

  我笑了笑,心想,這里若不掀起風波,如何能得知張德方舊宅的祕密呀?“老先生,如果我沒估錯,以你的年齡應該見過張德方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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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4)
  那老者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徑直說:“年輕人,唉……聽老人家的話沒錯,帶著錢離開吧,平涼沒有人知道張德方先生的故宅。”

  “老先生太過肯定了吧。”我淡淡地反駁,“我方才接了不少電話,聽口氣很多人知曉呀。”

  “什麼!”老先生怒吼一聲,“這幫王八蛋,都反了,咳咳咳……”撲通掛了電話。我看著手機,反復地玩味著這通電話,究竟張德方先生的故宅有什麼祕密,以至於大家諱莫如深?細想片刻,我頓時後悔了,實在不應該說有很多人打電話來,剛才不及思量的一句話,肯定會帶來不少阻力。如果我沒有估錯,這老先生在當地應該是很有威望的,可能是舊式族長一類。

  自此,都沒有電話進來了,小黃很焦急。我勸他安心些,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安寧,黎明前的黑暗,世事都是這般發展的。小黃聽不明白,只是點頭。

  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大街上的人群,有不少人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某事,我心滿意足地笑了。忽然想起應該給導師打個電話,否則他定要生我氣了。我把手機交給小黃,拿起房間電話給導師打電話。

  “好你個小子,眼里還有沒有我?”導師果然生氣了。

  “教授,嘿嘿,別生氣。我明天就能回去。”

  “這麼快?事情搞定了?”

  “差不多了。”我信心十足地說。

  “那就好,自己小心。”導師的口氣軟了下來,“對了,你給徐院長的老鼠皮,他們用DNA檢查過了,並不存在基因突變現象,不過是普通老鼠,這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大叫,回想著那天晚上的驚魂鼠吻,普通老鼠能有這種能耐?

  “徐院長說,當時你要是帶回老鼠全屍就好了,也有可能那老鼠局部病變,例如說大腦。這從老鼠皮上無法檢查出來。”

  我一怔,回想起當時葉幽紅腳踩老鼠的情景,看起來純粹是小女生害怕的舉動,現在細想不尋常呀。她的心思比平常人深,行事也處處搶了先。

  “你早點回來吧,徐院長還想找你,問清楚當時的具體細節呢。”

  我嗯了一聲,放下電話,坐在床頭,回想著當時與葉幽紅的對話。以前沒當回事,現在看來這位葉幽紅極不簡單,她說的那些話里面肯定有些隱晦的暗示。

  我正想得頭暈,手機又響了。小黃接通,然後緊張地遞給我。“陸先生,請問怎麼找你?什麼時候方便?”

  “我住在芙蓉樓305號房,隨時有空。”

  “今天晚上七點半我來找你,請你準備好錢。”他頓了頓,“我一定會來的,請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聯系了。”貪婪的人,貪婪的口氣。

  “恭候大駕。”我按斷通話,看著手機的屏幕慢慢地暗下來,時鐘浮上來,十五點四十五分,再過四個小時,有些祕密就會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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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等待是個艱難的過程,我斜靠在床頭看電視,一派悠閑的樣子,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看進去。就不必說小黃了,隔個十來分鐘就看一下表,不時側耳聽著房門,又跟段先生通電話細細密密地說著。
  暮色來得特別晚特別遲,當最後一抹晚霞歸於黑夜,我與小黃齊齊吐了一口氣,相視一眼,如果手邊有酒,說不定就此喝上一杯以示慶賀。不過接下去的時間更慢,房間里的時鐘

  滴答滴答,攪得人心惶惶,走廊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起我與小黃的注意。

  七點半姍姍而來,我與小黃屏住呼吸,豎直了耳朵,非但沒有敲門聲,走廊里一片靜寂,連下午那些小聲響也沒了。小黃看著我的眼神里滿是詢問:“完了,不來了?”

  我搖搖頭,下午電話里那位男子充滿欲望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根據我的經驗,一個人一旦產生某種欲望,就會變得執拗,除非達到目的,否則那欲望就像一條埋在心里的蛇,不時出來咬一口,叫人發狂。

  一定發生了什麼意外,致使這位仁兄臨陣退縮。可是是什麼意外呢?我想起了下午那個老人家的電話。一個像平涼古鎮的地方,人們在此出生,在此長大,幾乎人人都互相認識,一舉一動都在熟人的目光里。那位仁兄要求在晚上,想必要避開眾多耳目,到現在都沒來,很有可能是沒有避開了。

  小黃又在跟段先生講電話,一會兒遞給我,說:“段先生想跟你說兩句。”我微微皺眉,知道段先生想要跟我說啥,搖搖頭,對小黃說:“你告訴他,那人一定會來的。”小黃將信將疑地看我一眼,將我的話復述給段先生聽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口正好對著芙蓉樓的大門,華燈光影里,外墻依稀倚了幾條人影。我叮囑小黃在屋里守著,決定自己出去看一下。走到大堂,立刻感覺到不對勁。大堂的沙發上坐著的幾個五十來歲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游客而是本地人。當我打量著他們時,他們也在目光灼灼地回視著我。

  剎那間,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是一個小地方,是本地人的地盤,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就可以查到我住在哪里,長什麼樣子,我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顯然,現在我已經被他們監視了。

  我佯作無所察覺,穿過他們交織的目光,往大門口走去,同樣的,大門也守了幾個本地人。怪不得那位仁兄爽約,他如何能穿過幾重本地人的阻攔,來到我房間門口呢?

  我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飛快地轉動著腦筋思考對策。剛上三樓,手機響了:“陸先生,我……我沒有辦法進來。”

  “我知道,請你想一下,我們可以在其他地方見面嗎?”

  那人沉吟片刻,說:“沒有。”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是的。”

  “那看來,我只有跟別人聯系了。”我決心激他一下。果然他上當了,急急地說:“別,陸先生,別,千萬別。可是現在真的不太方便。”

  我心中一動,問他:“大堂里,大門口的人是誰派來的?”他猶疑片刻,期期艾艾地說:“是,是榮老了。”

  “他安排人手監視我,是什麼居心?”

  “這個嘛……唉,不好說,也是為大家好,也是為大家好。”

  我對他這句話,實在理解不了,看來當中的祕密非同一般。說話間我已回到了房間,按著手機問小黃:“芙蓉樓有後門?”小黃一愣,答:“有,在廚房那里。”

  我對那位仁兄說:“等一下你從後門進來。”

  “不行,後門也有人在。”

  “幾個人?”

  “兩個。”比起前門少多了。

  “我會將他們引開的,你去旁邊等著就是了。”我放下電話,戴上一頂鴨舌帽,又找出墨鏡,豎起衣服領子,一看就是要幹壞事的樣子。

  小黃來平涼的幾次都住在芙蓉樓,早上上下下混熟了,像廚房這種不讓客人隨意出入的地方,他也能進出自如。已過晚餐時間,廚房里只剩一兩個年輕伙計當班。這倆伙計雖然也是本地人,但對正在發生的事情好像完全不知,笑嘻嘻地跟小黃套近乎。

  後門的燈光不太明亮,我一走出後門,斜靠在墻上的兩個人影悚然一驚,站直了身子。我拉拉帽檐兒,雙手插在口袋里,急匆匆地向前走。邊走邊聽身後,果然有腳步聲傳來。我心中暗笑,又往前走了幾百米,估摸著小黃應該接到了那位仁兄。這才忽然轉身往回走,緊跟在我後面的兩位老者停住腳步面面相覷。

  我從他們身邊穿過,輕笑一聲,一路小跑回到了芙蓉樓。在推開自己房門的瞬間,我緊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房里赫然多了一個人,正貪婪地用手摩挲著一沓嶄新的人民幣。他應該不到六十歲,頭髮略有霜白,臉色黑中帶紅,看起來身子骨硬朗,舉止動作不見老態。

  我緊緊地合上房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好,請問貴姓?”

  他戀戀不捨地將錢放回袋里,同我握手。他的手乾燥,滿是硬繭,一雙勞作過度的手。“我叫張平樹。”張是平涼大姓,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張。

  “張大叔,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張德方先生的故宅在哪里了嗎?”

  張平樹眉宇間露出一絲躊躇,慢慢地坐下,目光不時地瞟著那一袋子粉紅色的人民幣。半晌,似下定了決心,說:“那房子早就沒了。”我頓時愣住了,如果房子早就不在了,那麼段瑜與葉淺翠進入的那幢宅子是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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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44 引言回覆
第十六章(2)
  “怎麼沒的?”小黃搶著問。

  “被火燒了。”

  經歷過戰亂,還有十年動蕩,老房子有這樣的遭遇也不是奇怪的事。“那麼房子舊址在哪里呢?告訴我們這個也可以。”我問。

  張平樹的目光中一下子變得復雜了,惶恐、猶豫、害怕摻雜在一起。一咬牙,他說:“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是你們絕對不可以去那里,絕對不可以。”最後五字,他咬得特別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睜得很大,渾濁的眼球細微血斑都清晰可見。沒來由地,一團陰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為什麼?”

  “因為,因為,那里……”張平樹的身子微顫一下,緊張地瞟了一眼窗外,壓低聲音說:“那里有鬼。”

  盡管我心里早有準備,也被他惶恐低沉的聲音嚇得心突突跳。旁邊的小黃對此事所知有限,倒吸了一口涼氣,半信半疑地問:“什麼?有鬼?”他的目光在我與張平樹臉上移動。沒有人回答他,房間陡然鴉雀無聲,寒意更深。

  我把裝著錢的袋子交到張平樹手里,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相信抱著一袋金錢的他也會勇氣大增。“把所有的事情詳詳細細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

  然而我估錯了,盡管張平樹兩只大手將袋子緊緊地攥著,就像攥著命根子,卻沒有表現出我希望的合作。他看著我的眼神閃爍猶疑,慢吞吞地說:“不是只需要告訴你房子的舊址嗎?”

  我心中一動,深感事情的復雜性超出我的預料。“不,你要告訴我張德方先生的故宅為什麼鬧鬼?”

  張平樹乾咳了一聲,“這,這,鬧鬼,我怎麼可能知道原因呢?鬧鬼就是鬧鬼,很平常的,哪處都有鬧鬼的房子。”他說話時,抓著帆布袋的手不自然地蠕動了一下,嶙峋的手指關節泛著青白色。他害怕,而且他說了謊。

  我伸手抓向他懷里的袋子,說:“看來張大叔沒有跟我們合作的打算,這錢得等下一位朋友了。”

  “不是的,不是的。”張平樹側身躲避我的手,將錢袋子摟得更緊。他已將這錢看成囊中之物,如何捨得再脫手。“你問,你問,我全告訴你。”

  我慢慢地坐回沙發上,點了一支煙,想,從哪里開始切入呢?到現在張德方的祖宅及祖宅里發生的事情都裹著一團迷霧,從哪里切入才能復現事情的原貌?張平樹與小黃都在等著我,神色不一,小黃緊張而又迷惑,張平樹害怕又防備。他害怕什麼,我不知道,但他防備的是我。

  讓一個人竹筒倒豆一樣無所顧忌地說出心中祕密,技巧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從無關緊要的地方入手,緩緩地消除對方的防備心理,令他不知不覺中說出一切;另一種就是一開始就打破他的心理防線,讓他以為你已掌握核心部分。我抽到半支煙時,決定用第二種。掐滅手中的煙,我集中精神,定定地看著張平樹的雙眼,說:“張德方先生房子里的鬼是張盈吧?”

  “啊?你……怎麼知道……我……”張平樹果然方寸大亂,摟在懷里的錢袋都幾乎跌落了。他喘著粗氣,呼哧呼哧,十分刺耳,看著我的眼神再無防備。

  我知道自己已成功了,等他稍微平靜後,乘勝追擊:“我知道一部分,所以如果你隱瞞真相,我很容易聽出來,那麼這些錢也只能屬於下一位有緣人了。”

  “不,不。”他頻頻搖著頭,下意識地摟緊錢袋子,“我會照實說的,真的,你問吧。”

  “張大叔你見過張德方先生嗎?”其實看他相貌六十上下,肯定是沒見過張德方的,但這樣問容易打開話題。

  張平樹搖了搖頭,“沒有,我1944年出生的,那時候他已不在了。”

  “那時,張先生的房子還在吧?”

  張平樹點點頭,他的目光落到遠處,好似在回想著舊房子的模樣。說:“是的,一幢老房子,房子里住了兩個人,那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就是,張盈……”他遲疑著吐出這個名字,身子兀自一抖,看來他怕這個叫張盈的小姑娘不是她死後的事,在她生前就已經怕她了。

  張平樹蒼老的聲音,並不細膩的描述,將我與小黃帶到了幾十年前,帶進那些沾了灰塵的舊事里。

  張平樹出生時,張德方先生已失蹤兩年了,他是在上海失蹤的,消息傳到平涼又隔了大半年。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食不果腹,命懸一線,人人自危,張德方雖然在平涼赫赫有名,也沒有多少人去關心他的生死了。張德方的父母兄弟早就殃沒了,宅子一直是一個叫秋姨的中年婦女在打理,那秋姨是外地流落到平涼,被張德方父母收留的,別人都不知道她全名,只得隨著張宅的人叫她秋姨。她沉默寡言,很少與張宅外的人接觸。

  張德方失蹤前幾個月,專門派人從上海送了一卡車東西回家,當時平涼很多人去幫忙搬,都是亮晃晃的器械,看樣子當時張德方有意把德方實驗室從上海遷回家鄉。因為平涼三面環山,交通不便,在戰亂年代算是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那次他還托人捎回了一個小姑娘,年僅五歲,就是張盈。

  對於張盈的身份,平涼人猜測不已。若說是張德方的女兒,為何從來沒有聽他說過。而且張德方1939年回國後,立刻帶著老婆和兒子(當時兩歲)回家祭祖,按張盈的歲數,當時應該已出生了,為何又不帶回家鄉呢?但若說不是,這小姑娘又像足了張德方。猜來猜去,最後大家得出個結論,這小姑娘是私生女。張德方礙於夫人顏面(他夫人是名門淑媛,小他甚多),只敢養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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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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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45 引言回覆
第十六章(3)
  張盈與張德方究竟是什麼關系,由於當事人已殃,很難說個確鑿了。在我所查到的資料里,都提及張德方僅有一子,就是張逸文的父親,對於張盈無一字一文的記載。此時,我心頭油然而起一種對張盈的同情,因為我已隱隱感覺到,她天生就是個悲劇。

  五歲的張盈被人從車上抱下,隨後就被秋姨接了去。盡管只有一面,大家還是將她看清楚了,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姑娘,臉色蒼白,眉頭微皺,神情里沒有那個年齡小孩子的天真

  活潑。她的目光特別叫大家印象深刻,太犀利了,當中曾有和她目光接觸的人說,好像一下子被她看了個透。五歲的孩子呀,這是無法想象的事。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關於張盈的妖異流言一開始就播下了種子。

  張德方失蹤後,張盈就跟著秋姨生活,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一個古怪蒼白的小姑娘,這種組合真是令人不舒服。平涼古鎮的人起初還想著她們是弱小婦孺,有心想要去噓寒問暖一下,誰知道每次都被秋姨冷冷地拒絕在門外,慢慢地,也就沒人願意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兩個女子,一個年華漸老,一個沉默長大,在張德方的祖宅里遺世生活,但又為眾人密集的目光所偷偷關注。在平涼古鎮平靜枯燥的鄉村生活里,她們的與眾不同成了民眾口頭翻來覆去的話題,每多談一次,她們的古怪便添了幾分。人的心理真是矛盾,在那時,人人都期待著兩人的妖異行動來印證自己的真知灼見,可當真的來臨時,卻又承受不住。

  張德方在平涼算得上大戶人家,頗有些產業,有農田竹林數十畝,如數租給佃農種植。人弱有人欺,從古至今自東向西顛扑不變,平涼雖民風淳樸,也不過是在欺人方式上柔和婉轉一些。那些佃農見東家張德方失蹤數年,看來是不可能再回來了。又見張家大宅里住著一中一小兩個女子,來曆不明,漸漸就生出怠慢之心,要不就是遲遲不交租金,要不就少交。

  秋姨不吵不鬧,也不找族長訴苦,徑直帶著張盈去找佃農,也不說話就在人家面前一站。秋姨面目沉鬱令人不舒服,小姑娘更是兩眼灼灼,看得人心急火燎、手足無措。無論多麼頑固的佃農都擋不住兩人的一眼,心甘情願地掏出租金,只希望兩人早點離開自己家門。此後,再也沒有人敢拖交租金或是少交了。

  這不過是件小事,但在平靜的鄉村生活,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這類的小事足夠本地人嘮叨上幾年了。在村民們的嘮叨里,時光悠悠滑過,轉眼到了1949中國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張德方先生所留的農田竹林大半充公,僅餘一畝為自留地。所有成年人都要參加農村公社勞動賺工分才能分糧分錢。秋姨與張盈,一個五十歲,一個十三歲,都不是勞動力,只有政府補貼些許糧食。慶幸以前貯有糧食,兩個人倒也過的比一般人家富足。

  到了1954年她們收養了一個外地流浪來的小姑娘,才六歲。那小姑娘是跟著老藝人四處賣藝的,長相丑陋,而且一只眼睛天生睜不開。據說是老藝人從垃圾堆里撿來的,可憐她一直帶在身邊,就當是多養了一個猴兒。別人也不知道秋姨為了啥,執意留下了她。那老藝人年歲已大,清楚自己一死,小姑娘的路也就到終點,當然樂意。這個小姑娘,被秋姨取名叫阿昌。

  一幢大宅,三個女子,各有各的稀奇古怪,秋姨、阿昌、張盈依舊是鎮上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人們總覺得她們應該做些什麼,才對得住她們古怪的外表。

  1959年至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全國大面積地受災,餓死人無數。平涼地處偏隅,氣候溫潤,受災情況很少,但大部分糧食被征調救濟其他地方難民。鎮里的人也只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時間,人人臉上皆是菜色,獨有張德方先生宅子里的三個女子,一成不變地過著優哉日子,雖沒有養成珠圓玉潤,氣色卻好過眾人許多。並且宅子里經常飄出肉香味道,在這種災荒年份里,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肉香味道令鎮上的每個人垂涎三尺,私底下議論紛紛,又不見張家宅子里的女人們養豬養雞鴨,這肉香卻是從何而來?深山倒是有不少飛禽走獸,鎮上定時組織大家上山打獵,但粥少僧多,分到家家戶戶頭上的獵物少得可憐,平日里大家都捨不得吃,腌制成肉脯逢年過節才嘗個鮮。因為張家三個女人並沒有出力,所以鎮上也沒有分獵物給她們。且不說這肉香,平涼的人家都是燒柴火的,張家宅子整日關門閉戶,這柴火又是從何而來呢?

  張宅的古怪被議論來議論去,終於鎮上有四個好事者決心查個究竟。這四人暫稱為甲乙丙丁,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某夜,星光淡淡,甲乙守了張宅的後門,丙丁守了張宅的前門。

  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四人碰面,俱是臉青唇白,衣衫破損,互相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對方,甲說:“好你個丙和丁呀,原來是你們搞的鬼。”

  丙與丁臉浮訝異之色,說:“某甲、某乙,明明是你們倆搗鬼,怎麼反而栽贓到我們頭上了?”

  甲、乙說:“某丙、某丁,我們親眼看到,難道還有假?”

  丙、丁說:“我們也是親眼看到,難道有假?”

  四人大感奇怪,決定對一下口供,看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甲先說:“我跟乙爬到張宅後門的那棵大樹上坐著,坐了老半天,鬼影也不見一個。好不容易撐到午夜,眼皮都要打架了,我們倆想著還是回家睡覺吧,萬一讓張家的那些女人逮著了,還以為我們有非分想法呢。正要爬下樹,忽聽門咯吱一聲開了,那個獨眼丫頭阿昌扶著門框站著,翹首眺望。月光稀淡,照著這丫頭臉上老大一塊黑影。我跟乙心里一樂,三更半夜,這丫頭開了後門,說不定是在等張盈的情人呢,正好看看是誰,有膽量上張家這個妞。誰知道一會兒,你們兩個小子鉆出來了,而且肩上扛了頭野豬。他奶奶的,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居然變得如此大膽,而且變得如此厲害,居然殺了野豬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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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46 引言回覆
第十六章(4)
  甲的話還沒有說完,丙與丁開始哇哇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甲不高興地說:“你們兩個先聽老子把話說完。”丙與丁勉強閉了口,甲繼續說:“你們兩個把這野豬交給那個丑丫頭,屁也不放一個就走了。那丑丫頭從屋里拿了把鋒利的菜刀,手起刀落,就將那野豬破膛開肚……媽呀,這小丫頭才不過十二歲呀,幹起活麻利不說,那份膽色連殺豬匠都比不上。”淡淡星光照著阿昌手里的那把刀,豬血如水一樣從刀刃上滑落。忽然那阿昌獨目瞟了樹梢一眼,嚇得甲與乙在樹上直打哆嗦,差一點就掉到地上了。幸好枝繁葉茂,偶有震動也只當是夜鳥騷動。阿昌一會兒就將那頭野豬拾掇完了,將肉塊搬入廚房里,又放水沖洗了後門,然後合上了後門。當下甲與乙吱溜溜下樹幹,頭也不回地跑回家了。

  甲剛說完,丙與丁大叫:“甲,你說謊,我們倆連家豬都沒殺過,怎麼可能殺野豬呢?山里的野豬十分狡詐凶惡,連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都拿它沒轍,何況是我們倆呢?”

  甲指著丙丁的衣服說:“看看,你們的衣服怎麼破成這樣子,還有肩膀上的血漬哪里來的?”

  丙與丁扭頭看衣服上肩膀部位,果然一大塊黑紅色的凝固血斑,飄著一股腥味。衣服破了好些地方,露出的皮肉有抓痕或是淤青。丙與丁臉色發白,連呼:“天哪,天哪,怎麼回事呀?”甲與乙取笑他們:“我看你們倆八成是看上張盈那妞了,半夜里去討好她吧。”

  丙與丁瞪了他們一眼,說:“明明是你們看上了她,自己去討好的,否則你幹嗎昨晚背那麼多柴火給她?”甲與乙大呼冤枉:“你們肯定看錯人了,我們從樹上下來就跑回家睡覺了。”

  丙嘿嘿兩聲說:“我們可沒有看錯,我們兩個在前門等了很久,壓根兒沒動靜,尋思著到後門找你們一起回家睡覺了。到了後門輕輕地叫了半天都沒見你們出來。我跟丁還說,你們這倆小子真不夠意思,自己溜回家了。我跟丁也正準備回家,忽聽重重的腳步聲往這里走來,還有人在輕聲哼歌。我們也好奇,心想會不會是張盈有了情人,正好捉奸。便躲到一旁的灌木叢里,原來過來的是你們兩個小子,一人挑了兩大擔木柴,足足兩百來斤。看不出來呀,你們兩個平時挑個一百來斤已叫爹喊娘的,給張盈這妞挑木柴就不覺得累了?”

  甲與乙大喊:“胡說八道,我們明明回家睡覺了。”

  “誰胡說了,看看你們身上的衣服,回家睡覺能睡成這個樣子嗎?”

  甲與乙低頭一看,身上衣服破了好幾個大洞,很像平時被山里的荊棘刮開的。這時,他們忽然覺得腳板疼得厲害,脫下解放鞋一看,腳心起了好多密密的小水泡,那是挑重擔走了很長路磨的。這會兒,丙與丁也覺得腰酸背疼,疲倦得厲害。

  四個人面面相覷好久,也不說話,只是越想越心寒,一聲不吭回了家,回家後大病一場,自此就落下了驚風心悸的小毛病。不久,這四個人的事傳遍了整個平涼古鎮,恍如平地春雷,整個古鎮沸反盈天。老人家跺腳大呼:妖孽呀,妖孽呀,世道不濟,妖孽必出……古鎮民眾討論來討論去,得出一個驚天動地的結論:中國之所以發生這麼大的災害,就是因為出了這個妖孽……

  在這大風大浪里,張德方祖宅里生活的三個不同年齡的女子依舊怡然自得,平靜如往日,肉香繼續四溢,隨風隨炊煙散入百姓家里,鉆進百姓心里,像把小火一樣地燒著他們,越燒越旺。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壯年男子會在半夜里忽然從睡夢中走出家門,也不知道去幹了啥事,只知道第二天腰酸背疼,好似勞作一夜。

  面對著期待已久的妖異,平涼古鎮的百姓們開始變得惶恐不安。可是,他們還來不及適應,更大更強更絕的妖異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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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8-09-28 21:47 引言回覆
第十七章--(1)
  轉眼到了1962年春天,雨水多得泛濫。全國受災情況大大緩和,因為飢饉餓死的人大幅減少,平涼百姓上交的糧食定額也減少,各家又能吃飽飯,吃上肉。生存的壓力瞬間變輕,張家宅子里的三個女子越發地突兀了。像扎在骨頭上的刺,像硌在眼里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大伙兒,寧靜祥和的生活里潛藏著一個巨大的隱患。

  尤其是那些青壯年,想到某夜自己會在睡夢中走出家門,像個奴隸一樣地為三個女子勞作,就覺得不寒而栗。這時候想象力也開始泛濫。小伙子們開始擔心萬一張盈有一天瞧上自己,半夜召去稀里糊涂地睡上一覺,莫名其妙就做了上門女婿。若是同張盈睡上一覺倒不算太差,畢竟張盈正值妙齡,而且頗有幾分姿色。萬一同秋姨或是阿昌,那可是上吊十次八次也不足以洗去身上的汙點了。

  主婦和姑娘們雖然沒有被召去做苦力的威脅,可是她們一樣擔心的厲害,萬一自己的老公或是情人被召去,做勞力事小,要是做其他服務那就虧大了。淡淡恐怖籠罩的平涼古鎮里,彌漫著各式各樣的奇思異想。

  大伙兒也想出各種各樣的對策。比如說一些青壯年男子臨睡前讓家人用麻繩綁在床上,有一些就睡在門窗反鎖的房間里,還有一些手腕腳腕系上繩索與家里人手腳相牽……可是不論是何種辦法,隔一陣子,總有人會半夜外出,像夢游一樣,那個時候他們的力氣總是特別大,拇指粗的麻繩也綁不住,八厘米厚的木板門也擋不住。

  張家大宅里的三個女人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鉗制整個平涼古鎮的百姓。從舊社會翻身做了主人的百姓們當然不樂意了,私下里糾結成群,商量著如何擺脫幕後的黑手。既然消極的對抗不能奏效,只有寄希望於正面交鋒了。可是,如何交鋒才能徹底地解決威脅呢?大伙兒怎麼也沒有估到,辦法還沒想出來,正面沖突提前來了。這正面沖突是一群孩子挑起的。

  那天晚飯前,一幫孩子們在打谷場扮孫悟空大戰牛魔王,正玩得不亦樂乎。一眼瞥見阿昌拎著醬油瓶子經過,那時,張宅里有事都是阿昌在跑腿。小孩子們天真無邪,對世事半懂不懂,既不知道害怕,也不懂顧忌,平日聽家里大人說那張宅里住了三個妖怪,就牢牢記在心頭了。當中扮孫悟空的小孩約十歲,是這幫孩子的孩子頭,腦袋靈活,立刻想起《西游記》里妖怪都是要吃唐僧肉的坏蛋,也都被孫悟空打得落花流水,無情地鎮壓了。一想到妖怪最後都是跪地求饒的,那小孫悟空揮舞手里的金箍棒(一根竹竿)就沖了上去,一邊在阿昌前前後後佯舞棒子,一邊還喊道:“打你個大妖怪,打你個大妖怪。”這麼一鬧,其他小孩子也跟著跑上來,圍著阿昌大喊:“大妖怪,大妖怪。”

  阿昌嚇了一大跳,拉下臉來呵斥,她本來就長得丑,一拉臉更是嚇人,獨目寒光灼灼逼人。小孩子們一哄散開,有一兩個皮的就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她,邊扔邊喊:“打死你個妖怪,打死你個妖怪。”阿昌跳來跳去躲閃石頭。她獨目視力不好,平衡能力有限,躲避石頭的姿勢就很可笑了。

  小孩子哄然大笑,更加起勁了,其他站在旁邊看的小孩子也學著撿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小孩子扔的石頭雖說勁不大,但劈頭蓋臉一陣,也是吃不消的。阿昌抱頭鼠竄,卻又被小孩子圍成一圈逼回。阿昌蹦來蹦去,不料一腳踩在石子上滑倒了,手中的醬油瓶子先掉地摔破,跟著身子跌落,那碎玻璃不偏不倚扎進了她的眼睛,她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驚天動地,整個古鎮瞬間安靜。小孩子見阿昌哀號不絕,鮮血流淌,早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扔下手中石子跑回家了。有大人跑到打谷場,一見是阿昌,也不敢走近,只敢遠遠看著。

  過那麼一會兒,張盈一身白衣走出了張宅。自從她五歲來到這里,二十年來走出大門不到二十次。她抱起地上的阿昌,緩緩地掃視了一眼打谷場邊立著的人群,冰冷的眼神令大伙兒心頭一凜。

  張盈什麼都沒說,抱著阿昌回了張宅。這一夜平涼古鎮人家里飄著阿昌的哀號聲,一聲聲猶如在耳邊響起。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小孫悟空的母親聽到兒子不斷地呻吟,起來一看,只見兒子臉上赫然一個血窟窿,不知何時少了一顆眼珠,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吃掉了。小孫悟空的母親發出長長的一聲慘叫“啊——”響徹平涼。然後“啊”“啊”聲不絕,整個平涼古鎮在一片慘叫聲里醒來。打谷場上所有的孩子,都被某物吃掉了一只眼珠。

  說到這里時,張平樹汗水涔涔,還不停地感慨,當時自己因為作業沒完成,挨母親一頓板子,在家大哭,沒去打谷場玩,躲過了這一劫。

  十多個孩子失了一只眼睛,這下子平涼古鎮的百姓不依了。群情激奮,持槍拿棍,母親們都拎著菜刀,沖到了張宅門口。張宅朱紅色的大門在叫罵聲緩緩地敞開,那叫做秋姨的婦人已十分蒼老了,臉上皺紋層層疊疊,每一個褶子里都是無盡的哀傷。她默默地看著大伙兒,那叫罵的人們忽然地停了嘴,感覺到一陣扑面的寒意。

  然後張盈出來,面無表情,懷里依然抱著阿昌。阿昌臉上那個血窟窿已凝滯了,臉慘青慘青,任誰都看出來,那個丑陋的丫頭已經死了。張盈站著沒有說話,站在台階上,黑森森的眸子緩緩地掃視著大伙兒的臉。最有膽色的男子也在這一刻打了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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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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