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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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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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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來自蛇陣彼端的召喚
“我們回去吧,再珍貴的寶貝,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兄弟,這一次能僥倖成功,並不代表下一次也有這樣的幸運。”整個救人的過程,只有三秒鐘時間,卻已經凝聚了我所有武功的精華,慢慢回到平臺上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後背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濕透了。
衛叔瞪著我,表情又是震撼又是欽佩,猛地挑起大拇指:“風先生,我真是服你了!”
紅小鬼翻著眼睛看了看他:“誰要你服?平時看起來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江湖老大,關鍵時刻就知道蹲在一邊看熱鬧。”
喧騰的蛇陣重新恢復了平靜,在那種龐大的數量下,死上幾十條根本看不出規模有所削減來,仍舊牢牢地堵住了那條石隙。
顧傾城目光中帶著責備,不過我和紅小鬼都沒事,她也不再開口多說什麼。
“顧小姐,我們還是先撤出去好了,有關碧血夜光蟾的事,回營地去再慢慢探討。”我長籲了一口氣,後背涼颼颼的,滋味並不好受。
比起上一次在土裂汗金字塔底下救出谷野神芝的經歷,這次全身沒有一點防護措施,更是危險,但紅小鬼是小燕舉薦來的人,小燕是我的兄弟,紅小鬼自然也算是我的兄弟。
兄弟如手足,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兄弟慘死,這是一個人行走江湖的原則,就像從前大哥曾數次救過手術刀的命一樣。
顧傾城悒鬱地盯著蛇陣,似乎並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提高了聲音:“顧小姐——”
耳朵裏驀地傳來一聲深沉的呼喚:“來吧,來吧,我在這裏等你,來吧,快來吧。”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飽含渴望和期盼,又充滿了殷殷的親切感,仿佛留守故鄉的親人召喚遊子時發自肺腑的鄉音。
“是誰?”我不自禁地回應著,毫無疑問,那聲音蛇陣的彼端,極其遙遠。只有內功深厚的人,才能毫不費力地讓聲音遠遠地傳出來,不受其他外來因素的干擾。
遠處,只有搖頭擺尾的毒蛇,在不停地起伏遊動著,石隙幽深轉折,看不到一絲人影。
“是我,是我,你心裏想著的那個人就是我,到我這裏來,這是一切疑問的答案。”那聲音在繼續,把蛇陣發出的奇怪動靜全部蓋住。
我心裏想的是大哥楊天,其次是蘇倫,難道向我發出召喚的竟然是大哥?
“你聽,你們聽——”顧傾城緩緩地開口,但表情遲疑,目光呆滯。
“有琴聲,非常動聽的琴聲,間關鶯語,幽咽泉流,我從沒聽到過如此精彩的演奏。不行,我得走進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裏彈奏。”她向前邁了幾步,走到平臺的邊緣。
與此同時,衛叔和紅小鬼也一起轉身,眼神迷惘地向前凝視著,似乎在努力聆聽著什麼。
我橫跨了一大步,迅速抓住顧傾城的手腕,因為此刻的情形看起來有些古怪。我聽到了召喚聲,而她聽到的卻是琴聲。
“有人在那裏,在那裏叫我。風先生,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很溫暖、很親切,我控制不住,救我,救我……”衛叔喃喃低語著,身子踉踉蹌蹌地跨下平臺。
其實我耳中的聲音也一直在響著,但我瞬間連續三次深呼吸之後,氣沉丹田,腦子裏一片清明空曠,聲音的困擾被全部滌蕩乾淨。
那只是幻覺,有一種力量在蛇陣後面施展蠱惑人心的幻術,吸引人踏上蛇陣,葬身於蛇吻之下。
我做了最明確的判斷,感到顧傾城的脈搏跳蕩越來越起伏不定,立即單手發力,把她的身子拖住,回頭向平臺下的隊員下命令:“全部堵住耳朵,把顧小姐他們拉上車,撤退。”
等到顧傾城、紅小鬼被七手八腳地拖上吉普車,衛叔已經走下平臺七八步,大家被蛇陣的兇悍氣勢震懾住了,竟然面面相覷著不敢追下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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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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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我最近的卡庫面目倉皇地叫著:“風先生,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
他的耳朵被撕下的布條堵住,嘴裏發出的聲音嘶啞而尖厲,震得我的耳鼓嗡嗡作響。
我躍下平臺,在衛叔的後頸和右側太陽穴上各拍了一掌,手法敏捷輕盈,大概只施加了不超過三公斤的力量,令他的思維能力因血脈的震盪而瞬間恢復正常。
“啊?我怎麼在這裏?”他驟然停步,舉手捂住鼻子,藉以抵擋蛇陣散發出來的陣陣腥氣。
我打了個手勢,兩人一起緩緩地退回了平臺,總算有驚無險。假如我也被幻術迷惑不能自拔的話,我們四個大概要一起喪命了。
卡庫正從瞄具裏向石隙深處觀察著,我相信他是看不到什麼的,因為毒蛇呼吸時吐出的熱氣會在半空中糾結成霧靄,擋住視線裏的一切。
要想探索石隙後面的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到碧血夜光蟾,驅散蛇陣。
“風先生,我好像看到一個戴面具的人,就是上一次在山洞裏的那個,一閃就不見了。”卡庫心有餘悸地驚歎著,把瞄具重新裝回狙擊步槍。他的這句話,混在大撤退的人潮裏,根本引不起任何反響,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倖,恨不得一秒鐘之內便撤出洞口。
吉普車的速度指標一直在紅色區域裏擺蕩著,如果不是衛叔的一再提醒,司機們恐怕會把油門直接踩踏到底,毫不減速地狂奔。
我的心情越發沉鬱,隧道裏的古怪石柱雖然撤去,那些詭異的毒蟲卻成了更大的心病。蛇、蠍子、蟾蜍、蜈蚣都是地球上的毒物之首,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到底是什麼人在這些五角星芒大陣裏豢養了數量驚人的毒蟲呢?難道真的是有人開啟了“潘朵拉的盒子”?
一出了隧道入口,隊員們禁不住振臂歡呼起來,仿佛是好不容易被釋放出來的死囚犯。
“真是一次丟人的完敗,沒辦法,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實在太渺小了。”紅小鬼自嘲地冷笑起來。
衛叔、老虎幾乎同時開口糾正他:“那根本不是大自然的力量,而是人為構成的。”
這兩個人都是很有見識的老江湖,看待問題的觀點也有驚人的一致。
“人為?”紅小鬼扭頭向黑魆魆的隧道望著,“可能嗎?那些平滑的地面和山壁,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切削出來的,即使有世界上最好的斧鑿、最精確的尺子,能做到嗎?”
老虎搖頭:“不能,但我自從第一次進入隧道起,就在懷疑一點,地球人當然無法建造出這種造型古怪的洞穴,那麼外星人呢?以他們的力量和知識,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紅小鬼仰面打了兩聲哈哈,不置可否。
老虎拍著自己的額頭苦笑著接下去:“小兄弟,如果不是外星人做的,你還有其他能夠解釋的理由嗎?”
把一切不可解的現象歸結於外星人,是一個非常取巧的下結論方式,但目前的情況,僅有結論是不夠的,我們要的是揭開真相,把人救出來。
紅小鬼一針見血地反擊:“我不能解釋,你老哥呢?據說《碧落黃泉經》包容天下一切不可解之事,你又是在經書的指引下到這裏來的,還跟戴面具的人交過手。難道你在洞裏見過外星人?是三頭六臂還是肋生雙翅?抑或根本就是類似於科幻電影裏的‘異形’那種超級生物兵器?”
司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大概在他心裏,真實世界與好萊塢電影中的太空怪物相差太遠了,那些只有在電腦特效裏才能出現的恐怖形象是絕不可能闖入現實裏來的。
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太陽正在西去,很快便要被大山擋住了。從不見天日的隧道裏出來,再聞到北風裏的枯草微香,看到天藍雲白,一股發自內心的愜意油然而生。
沒有人天生喜歡涉險,大多數時候只是身不由己地去做,當自己最關愛的人身處險地時,由不得自己袖手旁觀。
“蘇倫,你真的還好嗎?”這是我最牽掛的一件事,從接到李康的求援電話動身開始,這種無休止的惦念就一直盤踞在我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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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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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碧落黃泉經》的名字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衛叔難以掩飾地肩膀一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作為一個江湖人,對寶物的覬覦之心是奮鬥的唯一動力。所以,我不想責怪他的貪念。
老虎迎風長歎:“我不知道,我已經說過,只要找到小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除了司機之外,在這輛吉普車上坐著的,都是思想極端敏銳的人,對老虎的私心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的只是要救出唐心,所以才把唐心說成是打開一切謎題的鑰匙,好讓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她身上。
衛叔無聲地冷笑著,老謀深算的他,有十足的耐性可以堅持到謎底揭曉的時候,從不衝動,也不盲從。
與之相比,紅小鬼的思維方式就太直接了,馬上仰天大笑:“哈哈,放心,咱們一定會陪你找到偉大的唐心小姐,對不對啊,風?”
車子很快駛近營地,顧傾城壓低了聲音:“風先生,我們有必要單獨談談,可以嗎?”
她的精神有些頹唐,但仍然裝出勉強的笑臉,迎接著衛叔探詢的目光。
我們這隊人馬只去了半天,經歷的卻是生死攸關的險情,差一點與消失的第二輛吉普車一樣,化為蛇海裏的骷髏。人生無常,世事無常,只有看到營地後面熟悉的炊煙之後,才驀然感覺到無與倫比的親切。
飛月就站在營地的入口,狐疑地遠遠望著我,也許,她希望瞭解所有的情況,希望我能走到她身邊去。飛鷹也變成了植物人,和她一道前來的人都倒下了,只有她孤零零地活著。
“風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跟飛月打個招呼,她可能對你——”顧傾城即使在開玩笑的時候,蹙著的眉也沒有完全展開,足以證明她心裏裝滿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搖搖頭:“不用,咱們還是談正事吧,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車子在距離營地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一下,我和顧傾城跳下車,沿著剛剛開始返青的草根向東面踱去。
其實,我明白此時隊員們心裏在想什麼,他們為錢而來,親眼目睹了同伴們的死亡,恨不得馬上就領到酬金撤出這片大山。有錢沒命花,還不如有命沒有錢,包括衛叔、卡庫在內,恐怕都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能鼓起大家的士氣,探險任務最終會以損兵折將、一無所得而告終。
“我去拿碧血夜光蟾,只要那寶貝是在何寄裳那裏,想盡一切辦法,我也要把它借回來。你留在營地,穩定大家的情緒。還是咱們中國人的那句老話,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把每個人的酬金提高三倍,承諾一出山就會兌現。我想,這一大群人,沒有一個會跟錢過不去,再支持一個月沒問題。”
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探索行動也該告一段落了,無論勝敗,都要有一個完整的結局。只是我也能想到,蘇倫所處的環境不會太好,再拖延一個月下去,本來可能的一線生機也會徹底滅絕了。
“什麼時候動身?”顧傾城沒有一個字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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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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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嗯,我回去收拾一下,一小時後動身,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達古寨。”太陽在我們身後,又一次被大山阻隔著,天色與顧傾城的臉色一起黯淡下來。實在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允許我們耽擱了,我忽然覺得,日落後的山風越來越夾雜著北方來的寒意,冷冰冰的感覺,由肌膚直透心底。
“好,我會把大家約束好,等你回來。”顧傾城蹙著眉,簡潔地應答著,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尷尬,她是女孩子,在幫一個男人拯救別的女孩子時,多多少少,心裏總會有些不情願。
飛月仍然遠遠地看著我們,沒有主動迎上來。
“我會帶飛月一起去,至少她跟何寄裳有一面之緣,或許能幫得上忙。”仍舊是公式化的語言,我的心已經飛向古寨,畢竟何寄裳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要從她手裏取得碧血夜光蟾,結果還是個未知數。
顧傾城不安地甩了甩長髮,疲倦的面容顯出一絲不悅:“風先生,我覺得,衛叔或者卡庫此刻對你的幫助會比較大一些。五毒教的人馬喪心病狂,何寄裳又曾經是教裏的聖女,她的骨子裏每一分空間都浸淫著兇悍的毒素,不能用常人的心態衡量。這一次去,說好話達到目的的可能性不太大,萬一需要動手的話,飛月只會是你的累贅。”
她說得很對,但我根本不想與何寄裳動手。這麼多年,她苦戀苦思著大哥,已經過得夠辛苦了,我不能遠近不分地向自己人下手。
“我有分寸,衛叔靠武力掠奪的想法並不現實,鬧得兩敗俱傷之後,只會給第三方的力量坐守漁翁之利。要知道,西南馬幫的人馬時時刻刻覬覦著拿下這片大山的控制權,任何時候都可能跳出來。顧小姐,約束好營地裏的人,咱們不能再出岔子了。”
關鍵時刻,聽別人的意見不如遵從自己的想法,因為很多內幕消息只有我知道。
顧傾城無奈地笑了:“風先生,一意孤行並不是你的處事作風,衛叔是老江湖,應該聽取他的意見,對不對?”
我聽過她與衛叔的夜談,每個人有不同的利益出發點,才決定了自己處理問題的方法。現在,我只求救出蘇倫,探明地下宮殿的秘密,或者再進一步,能找到那個巨大的晶石坑,得到大哥楊天的消息。任何時候,能夠智取的,絕不動用武力。
“我已經決定了,顧小姐,剛剛你要跟我談什麼?請直說。”我看了看表,已然過去了二十分鐘。時間不等人,我需要馬上展開行動。
顧傾城向我湊近了一步:“我的線人說,西南馬幫被驚動了,很快就會出手攫取咱們的勝利果實。這個消息是費了三天時間才輾轉傳出來的,想必此刻對方的行動已經展開。所以,你向回走的時候,一定要提高警惕。”
在中國大陸的西南邊陲,馬幫的人向來就是山林的主宰,代代相傳的歷史詳細追溯起來,能夠一直查考到南宋末年。當時被朝廷視為“四大寇”之首的杭州方臘被山東宋江所破,麾下的殘餘人馬一直逃向西南,化整為零,變成桀驁不馴的山民蠻族,與歷代朝廷打了又和,和了又打,拖拖拉拉過了幾百年,從來沒有老老實實、死心塌地地臣服過。
所以,外面的人要想在山裏做什麼事,都要先備好禮物“拜山”,取得馬幫的允許。否則,生意泡湯、派進來的人馬被殺戮一空,永遠無法立足下去。
在蘇倫首次告訴我要進山尋寶之時,我便告誡過她,要先跟西南馬幫搞好關係。不過,現在既然人已失蹤,再拜多少次山都沒用了。
“我明白。”正是因為我們在山洞裏時小小的不愉快,直接導致了現在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可以打包票,蘇倫肯定不會放心我單獨探洞涉險,而顧傾城卻冷靜地同意了我的要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探索那條岔路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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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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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先生,我想解釋一件事——”顧傾城後退了一步,與我拉開適當的距離,“在第一個五角星芒大陣裏,我不想隊伍的士氣受挫,而且你知道,兵法上最強調‘三軍之氣,可鼓而不可泄’。其實,我情願陪你去探路,比任何人都擔心你的安危,否則也不會晝夜兼程趕到這裏來。但是,既然是一支正式的隊伍,就一定要有主帥,否則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毫無戰鬥力。在你探險時,我需要做的是變為堅實的後盾,穩定軍心。知道嗎?當時我看著你乘坐的吉普車遠去,曾經暗暗發誓,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會把蘇倫小姐救回來,善始善終地完成你的大事。這一次,不是某人給某人殉情的煽情文藝片,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曆練。同樣,假如某一天我死了,希望你也能找到那架古琴,帶回港島去交給家兄。”
她的臉又紅了,眼底深處,有朦朧的淚光閃動著。
我長歎了一聲,不知該不該相信她的這一席話。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是個‘以成敗論英雄’的世界,希望你我都能活著退出這片大山。風先生,我想提醒你,探險的目的在於盡一切手段救人,而不是盲目衝動,以命換命甚至愚蠢地喪命卻救不回目標,祝你好運——”
她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折向正北。
在我們的身後,西去的陽光給大山的邊緣鍍了一層燦爛的金色,但那個黑魆魆的隧道口永遠都是陰森可怖的,仿佛是十八層地獄的入口一般。
“蘇倫,為了你,任何地方我都敢闖過去,不要怕,我很快就回來。”冥冥之中,我覺得蘇倫能夠聽到我的心聲,而且,她一定能活著等我進入山腹深處。
一小時後,我駕駛吉普車上路,隨行的只有眉頭緊鎖的飛月。
營地很快被甩在身後,我知道,顧傾城他們駐守在這裏,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畢竟那個巨大幽深的洞裏,藏著不計其數的毒蟲,誰能保證它們永遠老老實實地待在裏面呢?
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令我頭痛萬分,只是不想給飛月察覺。
我扭開吉普車的唱機,一陣嘈雜的的士高電子舞曲撲面而來,聒噪地塞滿了耳朵,連吉普車引擎聲都蓋住了。這樣也好,至少不必絞盡腦汁地思考要跟飛月說些什麼。
“風先生,何寄裳會不會把碧血夜光蟾雙手奉上?她跟你雖然很談得來,卻沒到可以不計報酬地傾囊而出的地步,對不對?”
飛月腰上插著兩柄手槍,膝蓋上還橫著一支黑油油的衝鋒槍,當然,她的左右褲袋裏各裝著兩個彈夾,十足是準備大開殺戒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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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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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護寨神龍
我沒有取得夜光蟾的把握,但抱定一點,絕不動武,當然也不允許別人向何寄裳下手。
“有時候,真的不能對敵人仁慈,那就是對同伴們的犯罪。我已經錯了一次,下次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知道嗎?”她卸下彈夾,仔細檢查著衝鋒槍的準星。
唐小鼓的猝起發難,讓飛鷹等人陷入昏迷狀態,這一點的確是大家犯下的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難怪飛月會如臨大敵一般引以為戒。
“古寨的人並沒有侵犯咱們,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我降低車速,小心地穿過一條灌木叢中的小徑。盲目地樹敵,絕對不夠明智,我腦子裏正在思索可能打動何寄裳的理由。
顧傾城的情報不會錯,西南馬幫的人之所以沒有急著跳出來,是因為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面,只等著半路下手,以逸待勞、毫不費力地攫取我們的探險成果。如果真的要動用武力的話,還是把力量留著對付他們好了。
飛月冷笑了一聲,不再開口,警覺地四下張望著,陡然皺眉:“風先生,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咱們?”
我先她一步感覺到了那種不懷好意的殺機,近處灌木中的小鳥一起噤聲,那是有人悄悄潛近的徵兆。我加大油門,迅速過了灌木叢,駛上了半邊靠山、半邊臨著溝穀的石板小路。
所幸並沒有什麼怪事發生,敵人貿然進攻的話,這麼近的距離,在飛月的衝鋒槍下肯定也討不了好去。
“是西南馬幫的人吧?我聞到有股混合著羊膻氣和汗臭的怪味,至少有五名敵人以上,他們的武器很輕便,不像是現代化槍械,大約是古老的弓箭,對嗎?”
飛月冷笑著,敵人膽敢以弓箭對抗衝鋒槍,真是愚蠢到家了。
我立刻提醒她:“注意看右側反光鏡,右上七十度左右,懸在山崖上的那株野棗樹。我懷疑這些不過是埋伏的哨兵,他們的重型武器一定是藏在近處某個山洞裏,隨時都能成為紮緊口袋的第一道繩子。”
飛月眼角餘光一掃,嘴唇倏地慘白一片。
這麼窄的山路,只要有兩挺機槍交叉封鎖,馬上就會變成一道鬼門關。我們沒有得手之前,這條路可以來去自由,一旦從山腹裏找到什麼的話,對方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下手。
晶石、黃金、阿房宮的珍寶——山腹裏的秘密早就把西南馬幫誘惑得蠢蠢欲動了,現在有我們這支免費的先頭部隊替他們探險取寶,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有個極其不祥的預感:“如果西南馬幫準備動手,是否會順道把臥榻旁的古寨一起除掉呢?五毒教屬於江湖上桀驁不馴的異類,無法收服,更無法化敵為友,或許兩方勢力的火拼會成為奪寶行動的前奏?”
喀的一聲,飛月再次退下彈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她第六次重複同樣的動作,充分顯示出了她內心的極度緊張。
“你怕不怕?”我笑了。
她像個被飛鷹的過分呵護寵壞了的孩子,一開始單獨執行任務就變得有點不知所措。這個樣子,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關寶鈴,心裏有一線針紮一樣的痛彈起來。我以為自己把那個名滿亞洲的美麗女孩子暫且放下了,實際上,沒有一種感情是能夠隨便拿得起放得下的。
“不怕,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真像我哥哥。”飛月也笑了,把彈夾橫在眼前,凝視著緊密排列的那些冷冰冰的子彈。
我堅信飛鷹不會有事,假如他們中的是唐門蠱毒,等老虎帶我們找回唐心時,她可以輕鬆破解任何毒術,恢復所有人的行動能力,甚至包括一開始就陷入植物人狀態的席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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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毒教所倚仗的只有“毒”,只要破除了這層屏障,她們甚至比普通江湖門派的防禦力更弱。不知不覺間,我又一次深踩油門,提高了車速,額頭和鼻尖也滲出了一層細碎的汗珠。
“風先生,你在擔心什麼?”飛月表現出了女孩子心思縝密的一面。
時速表提升到四十公里,車輪不斷地碾過小路上的碎石,猛烈地顛簸著。
“我擔心古寨落進馬幫手裏,碧血夜光蟾的神奇作用人人皆知,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送到嘴邊的寶貝。”
更重要的一點,何寄裳是個很美麗也很動人的女子,我不想她被什麼人傷害。玷污了她,就是玷污了大哥楊天的威名。
方向盤左側的暗格裏,放著一柄威力驚人的沙漠之鷹手槍,那是衛叔特意留下的。他肯定知道我以前在埃及和北海道時做過的事,也瞭解我對槍械的偏愛。
任何時候,我都希望自己能盡可能地維護大哥的利益,特別是那個獨步天下的“盜墓之王”威名。像他那樣的人,一定是完美無缺的,像是十五夜的滿月,皎潔清輝普照大地,成為人人抬頭景仰的偶像。
這一次,我會為何寄裳出手,假如馬幫的人敢碰她,就等於自尋死路。
飛月悠然長歎:“我看見了你的心,何寄裳是個風韻雅致的女人,如果我是男人,也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的。”
我略微皺眉:“飛月,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輕輕關掉唱機,沙啞著嗓子問:“風先生,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前面已經望見古寨最高處的旗杆,四周靜悄悄的,並沒有槍聲與喊殺聲。
我的心情平靜了一些,隨口問:“什麼?請說。”
大敵當前,我沒有太多心情應付飛月即將表達的風花雪月,只盼下一秒鐘便看到何寄裳,而且是完好無缺的何寄裳。
車子轉過最後一道彎,半掩著的寨門出現在眼前,上面塗滿了怵目驚心的鮮血。
飛月吃了一驚,衝鋒槍隱蔽地藏在腋下,欠起身子向前望著。就在寨門前的青石地面上,同樣用鮮血塗著一個巨大的“殺”字。
古寨裏靜悄悄的,我踩下刹車,吉普車“嘎吱”一聲,穩穩地停在那個血字前面。太陽已經落山,暮色還沒聚攏過來,所以我們可以清晰看到古寨的全貌。至少那些房子還完完整整,寨門以內也沒有血腥伏屍。
“風先生,如果我有什麼不測,拜託你一定救活我哥哥,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飛月的臉陰沉下來,右手扣在車門把手上。
我緩緩搖頭:“不要下車,更不要輕易說出要死要活的話。如果我是飛鷹,會更希望你堅強地活下去,醒來的第一眼,最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妹妹。”
四面的山坡、灌木、枯樹、溝底隨處都能藏下敵人,我們兩個站在寨門前,無異於兩個體積巨大的活靶子。
“現在,一切行動聽我的,咱們進去。”我鬆開刹車,繞過血字,駛進寨門。
山風裏夾雜著難聞的血腥氣,沒有人出來,古寨沉浸在一片死寂裏。我把車子開到何寄裳小樓外的石階下面,穩穩地停車。
飛月跳出車子,仰面向上看了看,石階在越來越濃的暮色裏反射著青幽幽的光,偌大的古寨沒有一盞燈火,黑魆魆、陰森森的,如同一個隻為死人存在的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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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裏的人都遭了不測?”飛月疑惑地自語。
我在駕駛座上沒有動,只是放開了緊握方向盤的手,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最近接連遇到詭異莫名的怪事,夜裏睡得很差,所以身體狀態並不太好。
“不可能的,如果古寨那麼容易就被屠戮一空的話,早就不該矗立在這裏了。作為五毒教聖女,何寄裳自身的能力不容忽視,這也是馬幫最忌憚之處。”
我笑著搖頭,也許此時只有微笑才會鼓起飛月繼續戰鬥的勇氣。任何人都不應該為了任何理由把生命丟在這片山林裏,活著進來,就要盡一切可能活著走出去。
石階頂上,驀地亮起了一盞黃銅馬燈,玻璃罩子擦得乾乾淨淨,裏面的燈芯拔得很高,火頭很大,仿佛一支小小的火炬,照亮了提燈的那個人雪一樣潔白的長裙。
“你們好,這個時候進來,要索取什麼?”是何寄裳的聲音,當獵獵的山風吹動她的白裙,裙擺上零星點綴的紅色山罌粟花像是暮色裏飛濺的血,帶給我無限恐怖而驚豔的感覺。
她換了衣服,烏黑的頭髮隨意披散著,左手高舉著馬燈,臉上不再有那張猙獰兇惡的人皮面具,表情冷淡漠然。當她的目光掠向我臉上時,我能感到澎湃洶湧的殺氣一陣陣驚濤拍岸一般湧過來。
飛月長吸了一口氣:“寨子裏的人呢?馬幫的敵人呢?這裏發生了什麼?”
何寄裳淡淡地笑著:“他們,都在他們該在的地方,無論敵人還是朋友。你們呢?是朋友還是趁火打劫的債主?”
她的右手倒背在身後,我猜那才是她的殺招所在。
“我們是朋友。”我跳下車,向飛月靠近。以她的武功,想避開何寄裳的襲擊恐怕很難。我說過要她好好活下去,就得盡一切手段幫助她。
“好,請上來吧,我的朋友。”何寄裳轉身,向小樓裏走進去。在馬燈的光影裏,她的腳步從容鎮定,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她變了,渾身上下除了潛藏的殺氣,就只剩下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決絕。
“情況好像不太妙,是嗎風先生?”飛月轉身,向空寂的古寨望著。
我走向石階,她也跟過來,一隻手抓著我的左腕,另一隻手平端衝鋒槍。
“風先生,我覺得有點冷——”一句話沒完,我們眼前呼的一聲,有一條黑魆魆的怪物淩空掠了過去,同時鼻子裏聞到令人作嘔的濃烈腥氣。那怪物足有十幾米長,如一只米袋般粗,但速度卻快得驚人,一閃即逝,轉入小樓的牆角後面。
飛月低聲驚呼:“那是什麼?又是蛇?”她用力貼近我,全身的力氣都貫注在手上,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裏。
準確來說,那是一條體型超大的巨蟒,以它的尺寸計算,大概可以毫不費力地絞碎一隻成年水牛的骨骼。
“別怕,跟著我。”我抬高手臂,變成了飛月攀登向上的拐杖。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男人,最該做的,就是儘量讓身邊的女孩子寬心。這一點,與愛情無關,只是作為男人最起碼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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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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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燈的光一路上了二樓,靠在窗邊。
“風先生,她這麼做,豈不是很容易成為狙擊手的絕佳目標?難道不怕潛藏在山林裏的敵人暗算?”站在小樓門口,飛月漸漸恢復了冷靜,審時度勢之後,發現的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方圓五百米之內,馬燈是唯一的光源,就連反應最為遲鈍的狙擊手都能迅速發現目標。暮色濃密得如同一塊吸足了水的海綿,山林頂上飄蕩著乳白色的霧靄,朦朦朧朧的,幻化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圖形。
“請上來吧,登高才能望遠,一場好戲即將上演,豈能沒有觀眾嘉賓?”何寄裳倚在窗前。
她的一舉一動都有深意,我毫不猶豫地走進樓門,沿木梯上樓。
“風先生,咱們還是小心一點,好不好?”飛月在我身後遲疑地叫著,但旋即飛奔著追過來,氣喘吁吁地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我覺得,有雙綠色的眼睛在黑暗裏盯著我,隨時都會撲上來。”
沙漠之鷹在我的右側褲袋裏,沉甸甸的,帶給我巨大的安全感。這種武器對於近、中、遠距離的高適應性,讓我有足夠的把握對抗任何出現在古寨內的敵人。
“沒事,應該是何小姐的護寨神,一定能分清朋友和敵人的。”據我所知,五毒教總部所在地那邊,幾乎家家戶戶都豢養巨蟒作為看家護院的幫手,甚至會馴化它們來照看小孩子。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類的認知範圍和想像力始終不過是九牛一毛。
登上二樓之後,頓時覺得山風涼意十足,耳朵裏也灌滿了呼嘯的風聲。
何寄裳觸動了窗邊的機關,嘩啦一聲,向東的整面牆壁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簡簡單單的木欄,全部古寨盡在俯瞰之下。這樣一來,我們向外看一覽無遺,自己也同樣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中,正犯了兵法上的大忌。
“別擔心,在他們拿到想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盲目向咱們下重手的。馬幫的人粗魯,但卻絕不愚蠢,否則怎麼對得起他們方家老祖宗的金字招牌?”
何寄裳雙手扶在欄杆上,冷傲地昂著頭,任由山風繞來繞去戲弄著她的長髮。這一刻,她是個美麗而決絕的女人,給我的感覺好像隨時都能為了某個人、某件事慷慨赴死。
“他們要什麼?”飛月追問。
“碧血夜光蟾,據說有個印度來的科學家開了十億美金的價格收購它,馬幫的人很需要這筆錢,所以才會突然出手。當然,他們的戰書裏還提到一柄世界上最神奇的寶刀,就藏在我的小樓裏,如果能順便攫走,也是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
何寄裳忽然冷笑起來,輕輕攏了攏頭髮,低聲自語:“難道他們以為,五毒教的人馬都是白癡飯桶嗎?為十億美金送命,為什麼世界上都是這種弱智的蠢男人?”
飛月也笑了,能夠發現碧血夜光蟾的蹤跡,我們的行動已經成功了一半。
樓頂響起了奇異的“沙沙”聲,從南向北,不急不慢,極富節奏地響著。
何寄裳眼睛裏有了光,輕輕打了聲呼哨,有個黑沉沉的蛇頭刷的一聲從屋簷上垂了下來,吞吐不定的紅色蛇芯發出“噝噝、噝噝”的怪響。
飛月迅速後躍,捉住了我的肩膀,驚懼之色溢於言表。
那條巨蟒的體積實在是太龐大了,猶如一隻巨大的水桶出現在視線裏,兩隻碧色的蛇眼死氣沉沉地盯著飛月。
“護寨神,他們是自己人,你去吧。”何寄裳輕妙地伸出左手,在蛇頭上“啪”地一彈。
巨蟒乖巧地翻了個身,倏地便不見了,空氣中只留下蛇類獨有的腥膻味,久久不散。
古寨的地勢由低到高,節節攀升,我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是最高點,再向後去,則是陡峭的山體。敵人要想進攻,只能選擇正東面,明明白白地暴露在我們的視野裏。當年建造古寨時,何寄裳必定已經想到了“易守難攻”的這個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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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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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它,足可以抵得上千軍萬馬了。”她滿意地長歎。
現代化的槍械的確不太容易消滅巨蟒,眾多生物學家和好萊塢的冒險影片同時說明了這一點。據美國危險生物學會近五十年的研究結果表明,地球上最難對付的動物有三種,大海裏的鯊魚、灘塗上的大鱷、叢林中的巨蟒。
當這些生物的體積到達一定程度時,已經成了人類九死一生的噩夢。
五毒教馴化蛇類的本領獨樹一幟,能以巨蟒為僕,正是他們的神秘法術之一。
我希望何寄裳能夠自保,令西南馬幫知難而退。在這片叢林裏,得罪了吸血螞蟥一樣不死不休的馬幫,會引起許許多多不必要的麻煩。畢竟,我們還要在隧道那邊待一段時間,誰也不想時刻擔心被他們抄了後路。
“你們呢?要什麼?”何寄裳的談話方式變得直來直去,毫不含蓄,對我的態度猶如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飛月的左手拇指和小指悄悄收緊,在我的肘彎上連續捏了三次,那是一個寓意深刻的暗示。在國際通用的特警手語中,它代表了“合圍包抄、一招殲敵”的含義。
小樓上只有三個人,我和飛月都帶著槍械,面對手無寸鐵的何寄裳,勝算至少超過八成。我猜飛月心裏打的如意算盤一定是“擒下何寄裳,搜出夜光蟾,迅速撤離是非之地”,在黑道上浸淫久了的人,都沒有太多耐心去智取,最喜歡直截了當地用武力解決一切。
何寄裳站在欄杆前,我和飛月並排離開欄杆有兩步距離,在她的右後方,的確是發動襲擊的最佳時機。
“這個小樓,永遠帶著他身上的味道。這麼多年,馬幫幾十次覬覦、談判、逼迫、利誘,我都沒有離去,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突然出現。有時候,歲月的磨礪會把珍珠化為微塵、把青絲愁成白髮,我喜歡這面向東的窗,只為了能更暢快地俯瞰他曾走過的路,才把整面牆都撤去,只留下風輕雲淡的欄杆。你說,他會回來嗎?”
最後一句,或許是在問我。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有個人可供思念,總是好的,對嗎風先生?”飛月提高了聲音,只為遮掩拔槍出鞘時的動靜。
她總是喜歡冒進,喜歡用生命去賭,這大概是江湖人最不好的習慣之一。跟著飛鷹那樣的大哥行走江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學到的也就只能是這些了。
“太久了……太久了……”何寄裳搖頭。
東面天空,雲開霧散,一輪明月倏地現身,盈盈清輝無聲無息地照徹了遠近的山林岩壁,更把古寨裏所有的房屋頂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銀光。
我想阻止飛月的行動,她太輕視何寄裳了,作為古寨的當家人、五毒教昔日聖女,何寄裳絕不會像表面上這樣柔弱平凡。
飛月的左手拇指在我的胳膊上緩緩鋸了兩道,是“觀察、待命、看我的”這個手勢。戰機稍縱即逝,愛賭的人血管中永遠流淌著躁動的液體,不肯蟄伏。她出槍的動作迅猛如野豹下山,銀白的手槍映著雪白的月光,像一支脫弦的箭。
箭的落腳點,就在何寄裳的脖頸側面,飛月把握住了半秒鐘的機會,一招得手。
“別動,何小姐,我的槍很容易走火。”她笑了,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態得意地向我揚了揚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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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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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天梯迷踪1飛月之死
何寄裳無聲地掠了出去,衣袖帶起的香風讓我精神為之一振,迅速舉槍、瞄準、扣動扳機。第一顆子彈準確無誤地在傀儡師額頭正中鑽了一個洞,他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去,連自己也變成了失去控制的傀儡。
他的手上,仍舊有銀光閃動,我只能先發制人,一擊殲敵,不想給任何人傷害何寄裳的機會。
如果我早一點能意識到“男人應該全力以赴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件事,或許蘇倫就不會失蹤,她的尋找阿房宮之旅定會安然無恙。驟然間,蘇倫剪去長髮時的憔悴影像在我心裏擴張到無比巨大,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蘇倫,一定要等我趕來救你——”
我的眼眶裏又有了潮濕的感覺,不自覺地垂下頭,黯然長歎,抬起左手去揉眼睛。
飛月無聲無息地躺著,幸好何寄裳手下留情,只動用了麻藥,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也許在古寨裏幽閉得久了,遠離江湖,殺氣也就慢慢磨褪了。
我蹲下身子,探了探飛月的呼吸,還算平穩,何寄裳想必不會故意騙我。就在我的腳邊,驀地有一團鐵青色的圖案一閃,大小只相當於一枚硬幣,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是根本無法發覺的。而且,它被壓在原先窗臺位置的牆體下面,不把牆壁挪開,更是任何人都看不到。
窗外飄起了何寄裳的歌聲,跟著有更多婦女和孩子的聲音加入進來,最終彙集成一陣幾十人的大合唱,聲調哀婉淒涼,比哭聲更令人心酸。
我暫時放棄了察看那圖案的想法,直起身來。更多的婦女和孩子正抬著同伴的屍體走向古寨左側,每個人都在仰面向著明月,與其說是引頸高歌,不如說是悲憤號啕。這才是赤裸裸的真實江湖,殺人和被殺,都是瞬間發生的事,生命脆弱得像是隨時都能被吹斷的枯草。
何寄裳跪在巨蟒旁邊,不再唱歌,揚起的右手裏握著一柄雪亮的短刀。
我躍下小樓,走到她的身邊,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一個哀婉的美麗女子是最能打動人心的,這一刻,我希望站在她身後的是大哥楊天,而不是什麼也不能做、什麼都無法給予的我。
“這一次,五毒教與馬幫的仇是徹底結下了,傀儡師的一條命,不足以償還護寨神的命,它是全部族人的希望,是五毒教的護教神分生出來的子孫。殺了它,就等於向整個五毒教挑戰。”她淡淡地自語,刀尖垂下,抵在巨蟒的腹部。
就在巨蟒的七寸位置,赫然露著五個寒光閃爍的三寸長針尖,竟然是從它的身體內部直刺出來的。
有個赤著雙腳的孩子撿到了屍體旁跌落的銀色東西,飛奔著跑過來,放在何寄裳的腳下,共有四隻,都是反射著淡淡銀光的鋼鐵老鼠。
傀儡師的所有殺招都裝在老鼠肚子裏,又在老鼠表面塗抹了令蟒蛇一見就垂涎欲滴的餌料,等它吞下老鼠,便落入了傀儡師的算計。他在恰當的時候按下手裏的遙控裝置,老鼠在蟒蛇肚子裏發動機關,立刻就是開膛破肚的一擊。
“很精妙的設計,馬幫裏真是人才濟濟。”何寄裳冷笑著。
傀儡師狼狽地躺著,腦後流成一攤淺淺的血泊,我被迫殺人,心裏只有越來越重的悒鬱。經過了這一晚,不單單是馬幫與古寨、五毒教結仇,我們的探險隊也會變成馬幫的敵人。
上天最喜歡作弄凡人,越不想看到的結果,就越會不可避免地出現。
“風,我送你一樣禮物——”何寄裳的短刀落下,“哧”的一聲劃開了巨蟒的肚子,一顆雞蛋大的墨綠色蛇膽落在她掌心裏,帶著巨蟒身體裏噴濺出來的淋漓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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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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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膽可以明目,像這樣龐大而具靈性的巨蟒身上挖出來的苦膽,其藥用功效更是驚人。
“傀儡師的老鼠並沒有淬毒,我試過了,你要不要嘗嘗蛇膽?”她的目光中深藏著熾熱,但臉色卻平靜冷漠。
我跨過去,伸出雙掌,等她翻手把蛇膽送入我的掌心。
“謝謝。”我沒有絲毫猶豫遲疑,仰頭吞下蛇膽,任由那種苦澀的腥氣瞬間充斥了口腔、喉嚨,一直滑下五臟六腑。
“你就那麼相信我?江湖險惡,別人送的東西不假思索就吃,豈不很容易上當受騙?”她掩抑著自己的感傷。作為五毒教的棄徒,在江湖上向任何人自報家門時,都會被對方鄙夷並且嚴加戒備,被遠拒於千里之外。再心地善良的人,只要被冠以“五毒教”的標籤,都會成了世人談虎色變的對象。
“我當然相信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無法說出真相,但這一點已經不重要了,何寄裳已經被我的真誠感動。
混亂的現場被迅速清理乾淨,婦女和孩子又各自隱藏起來,只有橫躺在大道上的傀儡師與巨蟒。
我走近那個外表迂腐且土氣的中年人,在有效射程內,射殺他並非值得誇耀的事,那顆子彈從眉心進入,從後頸向上半寸的位置穿出,一擊必殺,中彈即死。
唯一令我不解的是,印象中,大名鼎鼎的傀儡師絕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消滅了。他應該明白,自己不是刀槍不入的防彈武士,又怎麼敢大模大樣地暴露在寨子裏的最顯眼處,甘心做五毒教的靶子?
現代江湖在大規模械鬥仇殺時,早就沒有“身先士卒”這個說法了,指揮者往往都是站在陣地的最後面,波瀾不驚,手指不動,等待手下人來報告戰況。
“在看什麼?一個喪命的敵人有什麼好研究的,可惜護寨神已死,這具屍體只能拋在山崖邊,便宜那些半夜裏出來掠食的青狼了。”何寄裳直起身,即將退回小樓。
我懷疑,腳邊這人不是真正的傀儡師,而是個一錢不值的幌子。
明月之下的戰鬥,殘酷的血花飛濺中帶著倉皇的詩意。
古寨一方勝利了,但為了換取勝利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比沉痛。我和飛月來得很及時,至少能趕上這一段激烈的殺戮戰局。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我只能暫時放棄自己的想法,尾隨何寄裳回小樓去。
駐守在營地那邊的顧傾城他們想必已經休息了吧?我摸到口袋裏的衛星電話,卻沒有心情打給她,惡劣至極的環境裏,我希望自己和她的每一次通話都是報喜不報憂,為隊員們鼓足勇氣。
通向二樓的木梯單調地響著,何寄裳的背微微有點佝僂,當她提起裙裾上樓時,我又一次感到了淡淡的殺氣,兩臂上的汗毛“刷”地倒豎了起來。有一個強勁之極的敵人就在左近約二十步之內,體力充沛,渾身上下澎湃的殺機無聲地彌散著。
我找不到他匿藏的地方,但第六感明明白白地覺察到了他的存在。
“風,請上來,我拿東西給你。”何寄裳在樓梯口叫我,轉身時門戶大開,至少有十幾處破綻能被敵人重創。
我急步上樓,應答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掃遍了一樓的角角落落:“是什麼?”
一樓沒人,所有的傢俱被揩抹得乾乾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
“敵人不在這裏,那麼一定是在樓上了?”我突然開始為飛月擔心。
身處複雜詭異的山林環境,哪怕是一枚小小的毒蟲都會輕易致人於死地,我真是太大意了,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樓上。還好,轉過樓梯拐角時,飛月正在艱難地翻身起來,吃力地替自己的雙腿按摩,看來麻藥的效力已經過去了。
我搶過去攙扶她的胳膊:“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是飛鷹那隊人馬里完好無損的最後一個人,無論是基於哪一條理由,我都有責任盡心盡力地保全她。
“我還好……我的槍呢?”飛月苦笑著,咬著牙翻了個身,摸到了被何寄裳丟棄在地上的手槍。槍械是她這樣的江湖人身邊無可取代的守護神,有槍在手,精神立刻振奮了許多。
“她怎麼會有事?我只是彈了一點麻藥在她腕脈上而已,何必緊張過度?”何寄裳走向後牆,聲音裏帶著某種酸溜溜的微微慍怒。
我猜她一定是要開啟暗室,但潛伏在左近的敵人不除,很可能會造成大患。
“何小姐,請聽我說——”我舉手阻止她的下一步動作,眼角餘光一掃,之前發現的鐵青色圖案不見了,地面上只留著一個鋼筆粗細的黑洞。飛月剛剛蘇醒,當然不會去碰四周的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敵人曾進入過二樓,從地面上撬走了什麼。
“什麼?”何寄裳靠在牆邊,突然一怔。
“我想咱們該坐下來談談下一步的計畫,既然馬幫的進攻如此兇悍,是否需要遷移暫避一下?他們喜歡這個寨子,就送給他們好了。”我提高了聲音,旨在吸引竊聽者的注意力,順便把飛月扶了起來。
“嗯?你是什麼意思?把寨子送給馬幫,這算什麼餿主意?不行,肯定不行!”何寄裳幹乾脆脆地拒絕了我的胡亂提議,抬起右手,按向牆面上的一塊原木疤痕,那應該就是開啟暗室的機關樞紐。
“喀啦”一聲,鎖住暗室門扉的機關彈開,兩扇偽裝得非常逼真的滑動門左右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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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月“咦”地叫出了聲,她沒料到山野木樓裏還隱藏著這種機關,右臂一揮,孩子氣地笑著:“真想不到那邊還別有洞天?”
“砰砰、砰砰砰砰”,她手裏的槍連響四次,都是在揮手之後完成的,笑容和說話都只是掩蓋射擊的幌子。子彈射向二樓的東北角屋簷方向,有人幾乎是在飛月開槍的同時,以“珍珠倒捲簾”之勢倒掛下來,手裏的微型衝鋒槍噴濺出一道燦爛的火焰,輕快的“噠噠噠”聲響成一片。
“小心,我——”她原來站在我的側面,陡然橫過身子,完全擋在我的正前方,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敵人射出的一長串子彈。
近距離進攻中,射速快、後坐力小、故障率約等於零的微型衝鋒槍幾乎是主宰一切的天生殺手,飛月的後背貼在我的胸前,我能清晰感到子彈射進她的身體時那種令人窒息的撞擊力。
“哢”的一聲,那是衝鋒槍子彈射完後撞針的空響動靜,對方敏捷地翻身躍進來,左手一按一揮,第二個彈夾已然換好,單手舉槍直指我和飛月。
他的光頭比月光更亮,臉上那種淫邪詭詐的表情不亞於五角星芒大陣裏的毒蛇。
“遊戲結束了,何小姐、風先生,還有大名鼎鼎的飛月小姐,我已經拿到了絕世寶刀,而且相信那只珍貴的碧血夜光蟾就在秘室裏,下一步就不必麻煩何小姐了。所以,我不得不站出來向大家宣佈,該是謝幕的時候了。”
那是不男不女的胭脂,這一次他換了奶黃色的運動裝,耳朵上垂著兩粒鮮紅欲滴的寶石墜子,隨著他的搖頭晃腦恣意地跳蕩著。
我顧不得理他,飛月臉色慘白地倒在我懷裏,胸膛上的鮮血像雨後山泉一樣汩汩流淌著。
“我要死了……答應我,救醒我哥哥,救醒他,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幾秒鐘時間,她的臉迅速轉為蠟黃,跟著變成灰白色,身體裏的生命力正在急劇流逝。
這麼嚴重的槍傷,就算一分鐘內送進大城市的高級醫院都搶救不及了,更何況現在是在遠離人煙的大山深處。
我變得張口結舌,連說些假話哄她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怔怔地看著十幾道血泉在她身上肆虐著。
“風先生……不,不,我想叫你的名字……風,吻我一次,讓我死得開開心心的,我一直……忘了告訴你,第一次見面我就身不由己地愛上你了。兩個月前,哥哥答應蘇倫小姐進山……的時候,有位算命先生就警告過我,這一次會遇到我……生命中的真命桃花天子,不過卻是……二月桃花,經霜而敗……”
她的喉頭哽噎著,無數血塊從唇角湧出來。
“吻我吧,無論桃花開還是敗……怒放還是凋零,至少我看到了你,然後對著月光死在你的懷裏,這是……我死的日子,這樣的死,我願意——”
飛月的生命就在“願意”兩個字之後戛然而止,不再延續。自始至終,我沒有說一個字,因為在腦子裏找不到任何一句話能夠安慰她,只是眼睜睜看著她在血泊裏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秒鐘。
小樓上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胭脂也感覺到了,身子緊靠在欄杆上,右手拇指死死地扣住扳機,精神高度緊張。我、何寄裳都是馬幫的主要敵人,他能做這樣的嚴密戒備是非常正確的,但他還是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不該給我們喘息的時間。
我在飛月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曾經很多次面對死亡,但飛月的死卻給了我最深刻的震撼。
“我答應你,救醒飛鷹,一定會做到。”她年輕的軀體正在我的懷裏漸漸冷卻,不能不令我再次傷感生命的脆弱。
“喂,我的話聽不懂嗎?交出寶物,然後——”信心不足的胭脂用力搖晃著衝鋒槍,月光照在他的額角上,汗珠一粒一粒滲出來,然後從臉頰上緩緩滑落。
何寄裳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好,寶物歸你,但是,你得保證不再開槍殺人。”那種嘲諷的笑冷冽到了極點,很明顯是一個被慢慢激怒的人即將出手殲敵的前兆。
胭脂意識到了事態正在失控,但他一跳出來便殺了飛月,已然騎虎難下。
“我能保證,只要你不耍花招,要知道這片大山是馬幫的天下,任何人想要立足,都得按照馬幫的規矩行事。”他的表情絕不像是穩操勝券的強者,兩側顴骨上的肌肉劇烈地哆嗦著,越來越僵硬。
我只用眼角瞄著他,對於這種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變態怪物來說,殺掉一萬個都不可惜。
“嘿嘿,看我幹什麼?信不信我食指一扣,連你一起送佛上西天?”胭脂撇了撇精心塗過唇膏的嘴唇,鼻子裏冷哼著。這是我們的第二次會面,我的隱忍造就了他的囂張。
飛月已經死了,或許她曾喜歡過我卻羞於表達,而我則一無所知,心裏完全記掛著蘇倫。正因為這一點,我心裏深深的歉意永遠沒機會補償。
“殺了胭脂?他那種人的爛命就算再加上一百條,又怎麼抵得了飛月年輕的生命?”我的目光掠過地板上那個古怪的圓洞,“那裏到底藏著什麼呢?難道是剛才胭脂說的‘絕世寶刀’?”
何寄裳按下開關,暗門無聲地滑開,一陣雅致清幽的香水味飄了出來,混合在飛月身上的血腥氣裏。
“請跟我進來,寶蟾就在書桌下面的暗格裏。”她輕輕邁步進入秘室。
胭脂猶豫了一下,斜著身子向前走,槍口始終指向我。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以為一支槍就能控制局勢,簡直是太不瞭解何寄裳的底細了。對五毒教的人輕敵,就等於是讓自己的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何寄裳走向書桌,在桌子側面摸索著,背對走到門口的胭脂。
“等一下,別亂動,站到一邊去!”胭脂及時醒悟過來,大聲命令何寄裳。他此刻雙腳都在秘室門外,身子貼在牆上,眼珠子不斷來回轉動,同時監視我們兩人。
“好吧,暗格的開關就在那裏,我一定很合作,放心。”何寄裳順從地抽回手,慢慢退向左面,離開書桌。
“丁零零——”,我口袋裏的衛星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胭脂吃了一驚,因為整個寨子一片死寂,這陣鈴聲顯得分為突兀,他的槍口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僅僅是普通人一眨眼的工夫,我左手裏彈出的小刀已經到了他的喉結上。
殺雞不用宰牛刀,區區一個胭脂還用不著我動用口袋裏的沙漠之鷹,一刀就能解決問題。我之所以遲遲不出手,是為了看看何寄裳的殺人手法。
胭脂的後背貼住牆壁,伸手摸向刀柄,身子古怪地抽搐著:“你……這是手術刀的‘秋風掃落葉刀法’,果然……好……”小刀貫穿喉結的同時,已經終結了他身體裏所有的反擊力量。假如我能先一步出手殺敵的話,也許飛月就不會死了。
“好刀、好刀。”何寄裳“啪啪”地拍著手走出來,伸出手指掂著刀柄一拔,胭脂軟綿綿地倒在牆根下,喉頭汩汩地翻起了血花。
“人在江湖,婦人之仁是最要不得的,對不對?”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潔白的綢帕,抹拭著刀鋒上的汙血。
我放開飛月,心情變得沉鬱無比。其實我比她更早一步意識到了簷頂有人,卻沒有果斷地主動迎擊,才導致了飛月的死。
“在這片古老的山林裏,‘以殺止殺’才是最值得奉行的原則。風,記住我的話,好人不入馬幫,馬幫裏也絕沒有好人,殺了他才是對天下人最善良的拯救。”
何寄裳把刀放回到我手裏,凝視著飛月的屍體,極其惋惜地哀歎了一聲。
我走向胭脂,伸出腳尖把他的身子翻過來,赫然發現,在他腦後玉枕穴的位置,竟然出現了一個拇指粗細的血洞。
“海軍陸戰隊的超微狙擊彈?”我身子一晃,掠到何寄裳身邊,挽住她的腰,急速退到暗影裏,同時拔出沙漠之鷹,指向正東偏南三十度的灌木叢位置。
“怎麼?還有敵人在外面?”何寄裳低聲叫起來,嘴唇呵出的熱氣帶著蘭花般的芬芳。
灌木叢隨著夜風輕擺著,像是一大片銀色的波浪。按照胭脂身體中彈的位置和角度,子彈就是從那邊射來的。那種槍彈的特點在於能夠精確地控制對目標的殺傷程度,絕對區別于普通子彈離開槍膛後結果無法控制的射擊過程。
現在,我無法判斷究竟是自己還是對方殺了胭脂,抑或是兩記殺招同時發出、同時中的?但我知道,暗處隱藏著的絕對是一位高明的狙擊行家。
這種僵持的狀態維繫了三分鐘之久,對面毫無動靜。
何寄裳從角落裏取出望遠鏡,謹慎地向那邊窺探著,最終失望地搖搖頭:“沒有人,大概是狙擊得手後已經悄然撤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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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逾距之刀
再過了五分鐘後,我確信灌木叢附近沒有危險人物,才重新走回胭脂身邊蹲下來,把手伸進他的懷裏,立刻摸到了一件鋼筆粗細、一尺多長的冰冷鐵棍,困惑地取出來。
其實那是一柄鐵棍一樣的刀,刀柄約有三寸,刀身插在一個滾圓的鐵筒裏,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我記得日本伊賀派忍者的伏擊刺殺兵器中曾有這樣的怪刀出現,但早就隨著武士刀的全球風行而銷聲匿跡了。
“這是什麼?難道是傳說中的‘逾距之刀’?”何寄裳不解地苦笑著。
我分別握住刀柄和刀鞘,緩緩一拔,“鏘”的一聲,一股陰森森的寒意刹那間刺痛了我的眼睛。等到刀身完全離鞘之後,寒氣更重,七寸長的平直刀身兩面鏨刻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星星,一刻不停地閃爍著。
毫無疑問,這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材質介於百煉精鋼和現代工藝不銹鋼之間。一看到好刀,我立刻記起了那個日本鑄劍師屠龍刀,如果給他看到這樣的好刀,肯定又會徹夜不眠地把玩欣賞、喋喋不休了。
“何小姐,你沒有見過楊天大俠的那柄‘逾距之刀’嗎?”我有些奇怪,因為她之前曾向我說過,親眼看到大哥瞬間出刀斬殺山豹。
何寄裳再次搖頭:“我沒見過刀,只看到過刀光,他說過,逾距之刀是一種殺人的利器,宜養而不宜外露,多看無益,會損傷平常人的血氣。所以,我無法確定逾距之刀到底是什麼樣的。”
刀是好刀,卻無法證明手握這柄刀的人,就能有一刹那逾越空間距離殺人的能力。
我把刀重新插回刀鞘裏,試著放進地板上的小孔裏,正好嚴絲合縫,只是少了那個硬幣大小的東西把洞口蓋住。在胭脂身上搜了幾遍,什麼都沒發現,真是奇怪之極。
“那東西會是什麼呢?”我與何寄裳同時皺著眉冥思苦想。
她的情緒低沉到了極點,因為她確信這柄刀是大哥匿藏在這裏的,卻沒有隻言片語留下來,也許是一直把她當外人防範著。
“天哥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一聲不響地離去,卻在小樓裏藏下寶刀,我算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守候等待,換來的又是什麼?”她盯著我,眼神中充滿哀怨,渾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淒美。
“也許,我們不該相見,相見也不該相識相知,這一生,真是大錯特錯得離譜了……”她自語著,瘋子一樣仰面向天踱向樓梯,徑直離去。
男女之間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說得清楚,我不是大哥,肯定無法明瞭他心裏藏著的苦衷。但可以想像,他一個人在江湖上漂泊流浪,踏遍千山,就算在別人眼裏再輝煌、再高大,偶爾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如果不是心裏有另外的人,怎麼會拒絕芳齡如花的何寄裳?
我想起他記錄在筆記本上的那段《諸世紀》的預言,他到底在尋找什麼?
現在看來,他至少在埃及沙漠、北海道楓割寺下留下過腳印,還有就是眼前的這片大山。我有理由相信,蛇陣後面的天梯、天梯下的神秘宮殿也會留有他的足跡。要想知道問題的答案,抓緊時間迅速穿過石隙才是唯一的辦法。
電話又響了,我看著螢幕上那串長長的阿拉伯數字,定了定才回過神來,那是北海道地區的長途。
“風?”是小燕刁鑽古怪的聲音,聽筒裏的背景音是單調的日本古樂,在寨子的最高處聽這種古怪的聲音讓人不自禁地一陣陣後背發涼。
自從紅小鬼到達營地後,我不需要小燕出手,幾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是我,小燕,這麼有興致聽日本傳統音樂?”我小心地站在暗影裏,即使確信對面沒有敵人,也不敢大意地將自己暴露在欄杆前面。日本古樂不過是中國“唐樂”的分支翻版,我對此一向沒有興趣。作為超級駭客的小燕,一直五音不全,似乎也不應該喜歡這種東西。
“嘿嘿,我在看《西遊記》,唐朝故事配上‘唐樂’,豈不是相得益彰?”小燕言不由衷地笑著,中氣不足,明顯是體力過度透支後的疲憊極限狀態。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微微一怔。
石階下的大道上,巨蟒的屍體仍然平鋪在那裏,每一幢小樓都處於絕對的死寂之中。
傀儡師和胭脂都死了,馬幫遭到了沉重的打擊,下一輪的襲擊又會在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在為何寄裳的前途擔憂,自從知道她是大哥的女人之後,這份牽掛越來越重,無法拋開。
“也許可以邀她一起去隧道?解散族人,撤離古寨——”假如大哥就在天梯那邊,有何寄裳同去,至少多了一個最貼心、最志同道合的幫手。
“風,你說歷史上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的人?比如哪吒三太子和變體後的孫悟空,吳承恩是怎麼創造出這種細節的,難道會有什麼人物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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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14 17:06
引言回覆
小燕連連打著哈欠,提了兩個沒頭沒腦的話題。
我的第一反應與傳奇小說無關,而是閃電一樣想到了關寶鈴的敍述中那些長著六條手臂的怪人。他們沒有“三頭”,只有“六臂”,只出現在壁畫和埃及女將軍鐵娜的電子記事簿裏。
“你想說什麼?小燕,直來直去不好嗎?何必打啞謎?”
我不想浪費時間,更不肯給小燕兜圈子的機會。駭客是沒有心情讀傳奇小說的,他們的時間全部用來上網和睡覺,每浪費一秒鐘都是可恥的犯罪。既然小燕提到了“三頭六臂”,就一定有些古怪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小燕咳嗽起來,音樂聲停了,急促敲擊鍵盤的劈啪聲驟雨般響了一陣,才又聽見他懶洋洋的聲音:“我找到一部分資料,是刻在古代石棺內壁裏的‘亡靈文字’,寓意晦澀之極,只能憑藉辨認圖形來琢磨其中的意思。你知道,石棺刻字的歷史能夠追溯到日本有史料記載的年代之前,以中國歷史作為參照,大概是秦朝到西漢之間的這段時間。”
我不插言,任由他信馬由韁地敍述下去。
“石棺刻字”這一做法,最早見於中國歷史的春秋戰國,主持雕刻儀式的必定是地位尊崇的一國首席祭司,是一種非常嚴肅的宗教活動。他把某些無法解釋的詭異資料刻在棺材上,用意是要死人帶這些不解之謎歷經陰間世界,借助另外一個世界的力量解答謎題。
日本人學到了這一點,近代考古學家曾在富士山四周發掘到大量帶有文字的石棺,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至今仍鎖在東京大學的研究院裏,不為外人所知。
“簡單來說,我拿到的資料表明,在日本島的某個歷史時期,曾出現過長著六條胳膊的怪人,體型高大,頭顱是白色透明的,體積約為普通人頭的兩倍以上。他們最先出現的地點就在北海道這邊——風,資料中有很多筆劃清晰的白描圖形,你大概不會猜到他們的真實樣子是什麼,真是太絕妙了!”
小燕賣了個關子,但我立即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像太空行走的宇航員一般打扮,對嗎?我猜那個白色透明的頭顱,實際就是宇航員的太空頭盔。”
綜合所有的資料,我可以下這樣的結論:“六臂怪人絕對不是地球上的原住民,而是某個神秘星球的,就像永遠沉入地下的土裂汗大神水星一樣,幻象魔也外星,只不過科學技術更為發達,與我們的地球不可同日而語。”
小燕沉默了半分鐘,嘿嘿笑了一陣,簡潔地回應了幾個字:“對,佩服、佩服。”
“接下來呢?你還發現了什麼?”
我要的是真相,不是別人的恭維。如果沒有蘇倫的突然失蹤事件,我一定能夠想辦法進入那個海底建築物,看看留言於隧道後的大哥究竟去了哪里。小燕的智商相當高,我希望他能先一步有所收穫。
“我發現,他們來到地球的著陸路徑相當古怪,航天器直接墜毀在木碗舟山頂上,強大的衝擊力波及了整個北海道地區,並且航天器本身進入了幾千米深的山腹下面,造成的垂直通道與海底相連。當時的日本島原住民生產力極度低下,約等於茹毛飲血的原始人年代,對怪人毫無抵抗能力,只能任由他們宰割,直到有一天——”他的話鋒陡地一轉,“風,你知不知道尋福園為什麼叫這個土氣之極的名字?”
“為什麼?”我被他講的資料吸引住了,隨口反問。
“‘福’,指的是當年受秦始皇派遣、率五千童男童女入東海尋找長生不老藥的大術士徐福,而在大俠楊天建造尋福園之前,原址上本來就有一座荒廢了的宅院,名字也是尋福園。別小看了這三個字,或許真正有價值的線索,就在那座老宅遺址上呢!”
今晚小燕說話一直吞吞吐吐的,跟他以前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
“小燕,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理不清頭緒,飛月的死直到現在仍然讓我心裏痛得發顫。如果當時她後退一步,或許子彈射中的目標就該是我。
“我想說,在那艘神秘的潛艇裏儲存著一些極為詭秘的資料,編碼方式竟然是地球上從來沒出現過的。還好,我費了很多手腳把它完全破解開了,包括你從深海裏帶回來的那塊金屬牌子上的某些訊息。所以,我發現了一個奇妙的世界,一個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懂的世界。”
小燕是當今全球第一駭客,只要牽涉到解碼問題,無一能逃過他的十指關。潛艇是從通靈之井進入海底隧道的唯一交通工具,裏面會藏著什麼?難道是谷野神秀的全部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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