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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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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8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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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五湖古琴(上)
我換好了衣服,單臂挾起古琴,另一隻手提起牌子,大步走過竹橋,準備回小院去。整晚沒回去,不知關寶鈴與小來會不會擔心?
「哎,風先生,還有件事……神壁大師的日記一直在弟子們的看護下,能不能請您抽空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實際價值,不怕外人偷看的話,乾脆放回藏經閣二樓裡好了。」象僧苦著臉,裝出一副「頭疼欲裂、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停下腳步,像僧又追加了一句:「日記本被撕去了二十幾頁,斷茬很新,應該就是夜入藏經閣的小偷撕掉的。我在擔心,是不是神壁大師日記裡記載了什麼秘密,才導致小偷眼紅的?」
「那些日記,你翻看過了嗎?」大哥楊天留下的筆記簿曾給了我很大啟示,不知道神壁大師的日記裡又有些什麼。
像僧搖搖頭,我繼續向前走,隨口吩咐他:「你先去詳細看看,黃昏時,我會去輪迴院,如果有什麼發現,及時通知我。」
倏忽來去的簫聲,讓我倍感疑惑:「難道吹簫的鑒真大師也像籐迦一樣,把自己的靈魂與音樂聲留在了這裡?」論及古董樂器,我知道華人世界裡,沒有人比顧知今更洞察古今。他說的很多關於音樂的玄妙理論,都會給我深深的感悟。
返回小院的路上,我再次仔細觀察著古琴上的朱印——「五湖?中國古代名琴上,似乎並沒有它的名字,能被日本皇室視為寶貝的東西,肯定大有來頭。」
日本人有「考據癖」,特別是牽扯到古玩字畫之類的藏品,一定會給出確切定論,並且有本土五大博物館的十位權威鑒定師簽字認證。風動琴弦跟簫聲相和的那一段聲音,讓我隱隱約約覺得,這架古琴的來歷絕不簡單。
小院的門開著,關寶鈴正抱著胳膊站在天井裡,一見我進來,皺著的眉立刻舒散開來:「風,你去哪裡了?到這時候才回來?」
我第一眼先注意到,她的脖子下面,又多了一枚齒痕,完全在意料之中。這不是噩夢,而是每天必然發生的真實事件。
「我去了藏經閣,一晚上時間都在看書。」我笑著撒了個謊,雖然已經很仔細地洗過,身上淡淡的血腥氣,還是讓她皺了皺眉:「嗯,我剛剛讓僧人送了一面穿衣鏡過來,幾天沒照鏡子,一下子發現脖子下面多了些紅腫的東西,可能是某些異常過敏。」
她摸著脖子下的齒痕位置,憂心忡忡。
無知者無畏,正因為她不知道獠牙魔為何物,才根本不往那上面考慮,也就省了我解釋的囉嗦。
「這可真是糟糕透頂了!本季度用的這家法國化妝品牌應該沒問題的,唉,這可怎麼辦?」她鬱悶地歎著氣,對昨晚已經過去的危險毫無察覺。不施粉黛的她,長睫毛依舊挺拔上翹,帶著迷人的神采。
她對古琴的熱情很高,立刻伸手接了過去,對我們一起帶回來的牌子卻僅僅掃了一眼,毫不在意。
「真是一架好琴,不過這方古印太生疏了?」她撫摸著黝黑發亮的琴板,愛不釋手。
如果沒有獠牙魔的詛咒,她的生活應該是充滿陽光才對,可惜就像大亨的遭遇一樣,她也籠罩在詛咒的陰影下。每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她都會向牙蛹的深淵邁近一步。
「這是籐迦小姐的遺物,昨晚發生了意外,她已經去世了。」我省略了所有與忍者激戰的過程,把一切血腥都用微笑遮掩過去。
關寶鈴驚訝地「啊」了一聲,「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她的長睫毛垂了下來,神情黯然。
這些江湖上腥風血雨的戰鬥,實在不適合說給她那麼純潔乾淨的女孩子聽。相比才華出眾、動作敏捷的蘇倫來說,關寶鈴不過是江南杏花三月裡嬌柔的小燕子,不經風雨,也經不起風雨,需要有人貼心呵護,一分鐘都不暫離。
「人總會死的,無論是誰,對嗎?」我充滿歉意地對她說。
「我見過她在水晶棺裡的樣子,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就這麼走了,真是可惜。」她撩了撩長髮,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漸漸被浸潤了。這一刻,我幾乎忍不住要脫口說出「誰能有你漂亮」這樣的話——激戰過後的男人,或許更對柔情蜜意充滿了渴望。關寶鈴的善解人意、絕不絮叨詢問,也讓我感到由衷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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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8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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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到了我急促的呼吸聲,後退一步,伸出手指在琴板上輕輕叩了兩下,發出「叮叮」兩聲餘韻幽幽的輕響。
籐迦死了,我在楓割寺似乎沒有再停留下去的理由。關寶鈴提到的「上天的神諭「不知何時出現,我希望能先帶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一起回尋福園去。
激戰整晚之後,滿身疲倦,我希望能躺下來好好睡一覺,把不愉快的記憶全部忘掉,然後重新整理自己的紛亂思想。
「風,你認不認識港島的那個『半仙』小顧?古琴的來歷,他一定會懂。這麼好的東西,如果埋沒在荒山古寺裡,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給無知的人糟蹋了,豈不可惜?」關寶鈴輕撫琴弦,對古琴的喜愛溢於言表。
顧知今的最大愛好就是談古董、論神鬼,所以,圈內人才給他起了「半仙」的外號。
我取出電話,立刻撥了他的號碼。等對方來接電話之前,我用手指在桌子上描摹著「五湖」這兩個篆字,覺得一筆一畫飄逸靈動,跟自己以前熟悉的古印鑒雕刻手法完全不同,根本不屬於哪一家哪一派。
接電話的是顧知今本人,依舊是飛揚跳脫的快人快語,讓人一聽聲音就彷彿看見對方春風得意、高談闊論的樣子。
「我是顧知今,哪位?有什麼關照?如果是日常廢話,請不要超過三句或者三十秒——」「閒談不超過三十秒」是他給自己定下的案頭規矩,如果是談論古董,則三小時、三天都無所謂,時間上毫無限制。
「我有一架古琴,想麻煩你鑒定一下。」我故意用平淡如水的口氣。
「啊?風?是你?古琴?什麼古琴?你在哪裡?」一連串簡單問句連珠炮一樣彈出來,源源不斷地飛出聽筒,當然,最主要的問號是「古琴」這一句。
我們打過很多次交道,除了學問上的探討研究之外,我還從他的手裡買過一柄古尼泊爾匕首,當然是以「古董」的價格。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這兩點他從來不會混淆,所以他才能在古董行業競爭激烈的今天,順風順水地名利雙收,成為港島圈內一言九鼎的人物。
「一架朱印古琴——」
我說了六個字,他在電話彼端已經開始倒抽冷氣:「哦?不會是亞洲地下工廠的精仿產品吧?」做古董生意的,懷疑一切是成功的關鍵因素,絕不會大包大攬地相信任何所謂的「極品、珍品」,從他們嘴裡跳出最多的就是「贗品」這兩個字。
「朱印古琴,全球在冊的一百二十一架,價值從三十萬美金到四百萬美金不等,我這裡有所有古琴的資料和來龍去脈,以及目前它們的歸屬主人。再有,各國拍賣行兩周之內,並沒有任何古樂器拍賣會或者古琴轉讓會——風,我知道你神通廣大,難道還能憑空造一架古琴出來?」
顧知今滔滔不絕,先把古琴背景講得清清楚楚,這也是他談生意時節省時間的一個方法,不兜圈子,直奔主題。
「小顧,你想不想聽?想聽就暫時閉嘴!」我很疲倦,手腳開始一陣陣發冷。
顧知今乖乖閉嘴,他也知道我不是個沒事找事的人,不會大老遠從日本打越洋電話過去跟他聊廢話。
「朱印是用篆字刻成,兩個字——五湖。琴身紫黑色,看不出弦的質地,不過給人的感覺這琴非常陳舊,飽經滄桑似的。」在我打電話的時候,關寶鈴無意中拂動琴弦,發出了「叮叮咚咚」四聲響,由低到高,猶如一串連續冒上河面的水泡,錯落不定,極為動聽。
顧知今又一次打斷了我:「風,剛剛什麼聲音?」
我知道他能聽清,因為古琴發出的聲音,似乎具有穿透一切無線電干擾波的力量,任何時候都清晰透亮,悅耳之極。
「風,剛才就是你說的那架古琴在響?」顧知今著急了,我聽到他喉嚨裡急促的喘息聲,像是一隻發現了獵物的鬥牛犬。
「對,就是它。」我回頭看看關寶鈴,她正側著頭,半瞇著眼睛,醉心於琴聲裡。
顧知今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大笑:「別開玩笑了,一架沒有任何價值的仿製品而已,如果有人肯送到我門上來,或許能換幾美元。說實話,如果不是你這種老朋友打來的電話,我才懶得理。」
我忍不住笑起來,他急轉直下的態度改變,恰好驗證了他做生意的原則,越是極力貶低的東西,越具有不可預知的巨大價值。
「小顧,我們是朋友,別把做生意的那套手法拿出來。告訴我,這架琴的來歷和最先的主人是誰?我或許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從北海道弄到你的寶藏室裡去,怎麼樣?」
顧知今持續沉默著,我換了種輕鬆的口氣:「算了,你不感興趣,東京大學那邊,幾個精研東方古琴的老教授必定能給我個答案,說不定價格合適,我就賣給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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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8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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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湖古琴(下)
小來從廊簷下閃出來,偷偷地向我做了個手勢。我向他點點頭,慢慢地踱出門口,絲毫沒有驚動關寶鈴。
顧知今在聽筒裡一聲怪叫:「不行!那些老傢伙懂什麼?他們也就是從國際古董販子手裡買點殘羹剩飯而己,拿給他們研究,豈不是明珠暗投?風,開個價,看在朋友面子上,給我個真心實意的吐血清倉甩賣價,我可以自己來拿!唔,你在北海道嗎?只要價格合適,二十四小時內,我會拍馬趕到——?
他沉浸於古董這一行慣了,無論是乘車、坐船還是搭機到某地去都統一叫做「拍馬趕到」。
小來迅速向西走,指向牆外。牆那邊,是另外一座空置的小院,只是大冬天的疏於打掃。他屈膝一縱,單手搭在牆頭上,借勢躍了過去,我也跟在後面,翻牆而過。
顧知今還在叫:「開價吧,誰教咱們是朋友呢?不過你也別獅子大開口,哥哥我也總得混口飯吃吧?」
小院東牆上,赫然釘著五具灰衣忍者的屍體,並且是懸空離地的,被一種末尾帶著五條血色雉雞翎的奇怪的箭從後背射入,死死地釘在牆上。地上沒有鮮血,羽箭似乎具有吸收鮮血的魔力,從箭桿到翎毛,都散發著妖艷的血光。
「我出十萬港幣,怎麼樣?」顧知今試探著開價。
我深吸了一口氣,向側面緊鎖著的房門掃了一眼,台階上鋪著厚厚的一層塵土,沒有任何腳印。這座小院閒置的時間應該超過兩個多月以上,塵土沒有驚擾過,就證明一切格殺行動,只發生在院子裡。
五名忍者的裝束打扮,與藏經閣裡出現的第一批忍者一模一樣,可以斷定也是風林火山的手下。他既然能驅動獠牙魔傷害關寶鈴,就不會在展開圍攻行動時,忽視了關寶鈴這邊的動靜,或許這五個人的使命就是近身監視,但不知被什麼人搶先一步當場射殺。
「風,回個痛快話!加你一倍怎麼樣?」
我仰起臉,對著移近正午的太陽,深深地吸了口氣。冬日寒風也有一定好處,就是把所有的污穢血腥氣迅速吹走,吸進來的空氣永遠都是寒冷清新的。
「小顧,告訴我這架琴的來歷,價格高低不是問題。稍後我會拍圖片傳真給你,先這樣好了……」
我立即收線,不理會顧知今在那邊頓足捶胸、氣急敗壞。
其實,綜合來看,顧知今的學識、眼光都是港島古董商圈子裡的佼佼者,可惜他祖籍北平、骨子裡流著老北平生意人錙錸必較的惡習,金錢至上、友情次之。
「風先生,他們被射殺的時間是在凌晨一點十分左右,我只聽到隱隱約約的羽箭破空聲,第一時間從屋頂上趕過來,便看到現在的情景。當時他們還有殘餘的體溫,我判斷羽箭射入的位置準確無比,一箭穿心,中箭者立即斃命。我己經搜查了五十米範圍內的可疑痕跡,有一行尺碼極小的腳印,可能是屬於射手的,只比十歲兒童的鞋印略大一點。」
小來簡潔利索地匯報了一切情況,雉雞翎在冷風裡顫抖著,像是五條被撕裂了的紅旗。
箭桿的長度不會超過兩尺,射穿忍者的身體後,只留極短的箭尾在外面。
「風先生,要不要把箭取下來看看?」小來之所以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為了保護現場,給我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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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8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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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不必,箭上塗著劇毒。」看到雉雞翎的同時,我己經想到了射手是什麼人小來困惑地撓了撓頭:「毒?可是我曾用銀針探測過他們的頸後,肌肉與血液中,都沒有發現中毒的跡象啊?」
小來的思維方式畢竟還是相對死板保守,只是把目光局限在一時一地上,不懂得綜合考慮。大亨單槍匹馬到楓割寺來,身邊沒有一個隨從保鏢,很明顯,保護他的人都隱藏在暗處,並且為了應對這起奇怪的勒索案,他必定會不遺餘力地起用私藏的最精銳力量,而不是倚仗警察系統。
沒有人能清楚瞭解大亨的勢力,這也是他巋然屹立江湖,幾十年不倒的主要原因。他永遠比別人想像到的、瞭解到的強大幾百倍,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不敢說自己己經百分之百瞭解他。
「這種箭,來自於菲律賓的熱帶叢林裡,專門用來對付巨蟒和眼鏡鱷,倚靠強力機簧彈射出來,可以同時發射十支。小來,如果你看過越戰期間的詭異事件報告,就會對它有點印象,它的中文譯名叫做『毒斑鳩』。」
小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菲律賓叢林?卡來拉來?族的秘術!我懂了,上面塗抹的毒素取材於卡來拉來族領地裡特有的?箭茅?,天然毒素,所以銀針探測不到。」
箭茅的毒素,類似於中國古代的「斷腸草」,只要隨血液侵入任何動物的心臟,瞬間就會產生劇烈的麻痺作用,令血管壁強烈收縮,幾秒鐘之內,流淌的血液就會凝成固體。這種植物極為稀少,只有在卡來拉來族的營地最核心處才有。
大亨的發跡之地是在南亞、東南亞一帶,所以跟隨他的貼身親隨中,有為數不少的叢林土著人,對他絕對忠誠,成為奴隸與主人的關係。
「是大亨的人!」小來心有餘悸地環顧四周。
可以想像,某個暗處,每時每刻都會有超過十雙以上的眼睛在偷偷盯著我們。所有的消息,會在第一時間傳達到大亨手裡去——「他那麼在乎關寶鈴,他們之間的關係」我越來越懷疑媒體上的「包養」傳聞了。
東南亞土著對抗日本忍者,應該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的事,誰都不可能佔據絕對的上風。唯一的好處,是我可以稍微放鬆對關寶鈴的保護,大亨肯定己經下了死命令,全力阻擊任何人對關寶鈴的傷害。
楓割寺裡風波不斷,尋福園那邊恐怕也不會風平浪靜,以大亨的鐵腕,不把勒索案的幕後主謀揪出來,只怕永不甘心。到了他那種江湖地位,根本不在乎十五億或者二十五億美金的得失,而是為有人膽敢挑戰他的權威而震怒。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不得不調動全部的精力,撲滅可能對自己不利的江湖勢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中國人己經說了幾千年,或許還要永遠說下去,直到人類消亡的那一天。
我再次向小來重複:「別離開這小院,就算外面塌下天來,都不要輕舉妄動,好好保護關小姐。」
小來的沉默寡言、敏捷幹練,讓我非常滿意。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關寶鈴正坐在床上,細心地為古琴調弦,長髮被一根黑色的絲帶攏在肩後,直垂到腰間。
我走到桌子前,看著那塊古怪的牌子。第一次在幽篁水郡裡發現它上面的鏤刻圖案能夠改變時,我覺得它有點像城市裡最常見的霓虹公告牌。這又屬於奇怪的第六感,公告牌會自動變幻表面圖案,只要程式設定允許,它可以無限制地轉換幾十種甚至上百種畫面,成為夜色裡最美妙的風景。
如果把鐵牌想像成立體的公告牌,上面的鏤空圖案就是構成圖案的霓虹燈管,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運作方式,不停地改變圖案。到目前為止,它變化過四次瑞茜卡說過的字、后羿射日圖、六隻胳膊的天神、人與魚的結合體當然,或許它還會變,在特殊的環境和成因下。
我承認自己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但在特定的條件下,這種變化絕對是可以存在的,就像顯微鏡下的「變形蟲」。
斷斷續續的琴聲不時地響著,不但沒有打擾我的思路,相反的倒是讓我的思想慢慢沉靜下來,思路更加清晰。
鏤刻圖案可以改變,但它的作用卻絕不會是公告牌,而是在傳遞某種極為重要的信息。
「或者該把它送往東京大學的特種研究室,分析一下金屬的構成?至少地球上己經發現的金屬,還沒有能夠在常溫下變形的特性。」
我似乎抓到了事件的關鍵點!「銘牌?是用來對某件工具、某棟建築物做簡潔說明用的,這上面表達出來的,會不會就是那個玻璃盒子的作用?來歷?」
它是嵌在玻璃盒子內部的塔形建築上的,是不是可以做這樣的解釋?瑞茜卡看到了它顯露字跡的一幕,得到了與之相關的所有信息,然後便掌握了某種特殊的途徑,可以從盒子裡逃逸出去
如果我的推斷成立,只要再給這鐵牌以合適的外部環境,它當然還能重新顯露那些字跡出來,讓我也能自由進入玻璃盒子。
我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另一隻手撫摸著那只半人半魚的怪物,很難把它跟傳說中的美人魚聯繫起來。畢竟出現在圖畫與電影中的美人魚形像,漂亮而且多情,就算是多出來的那條魚尾也是光滑而富有韻味的,絲毫不會引起人胃部的不良反應。
思維跳躍了一下,我想到大人物說過的「鮫人雙肺」的那段話。就在幽篁水郡前,他曾說有位姓楊的中國人,去請教過渡邊幸之助一些關於「鮫人」的事,或者下一次大人物再來楓割寺的時候,我可以借用他的關係,也會晤一次渡邊幸之助
電話又響起來,粗暴地打斷了我的思路。
那是顧知今打來的——「風,我沒收到你的傳真,怎麼回事?不賣給我?」
我不得不佩服商人們的辦事效率,前後不到半個小時,他就等不及了,可見「時間就是金錢」這句名言,對全球任何一個城市的商人都會適用。
「我還沒來得及拍照,下午或者晚上,一定傳過去。」能引起顧知今這麼大興趣的東西,價值不會低於一百萬港幣。以我對他的瞭解,沒有巨大油水的生意,他才不會搶著去做。
琴聲仍不斷地從關寶鈴手指下流淌出來,顧知今仔細聆聽了一會兒,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大聲說:「風,咱們是不是朋友?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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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顧家兄妹(上)
我無聲地笑了,知道接下來他肯定又要丟一個看起來很美的紅繡球給我。
「是,當然是。」我的食指插進了牌子左上角一個比較大的圓孔裡,下意識的轉動著,希望在圓孔的內壁上發現些什麼。
按照我的想法,既然牌子表現出來的圖案形態是會不斷改變的,那麼籐迦的參悟,就一定會存在局限性。至少,她看到了那個巨大的立方體建築,卻沒能清楚地說出從哪一種途徑進入立方體——」在幽篁水郡的水中看到的字跡是哪裡來的呢?從『遁靈之井』進入『海底神墓』的說法古己有之,但可信性有多少?能夠成功的機率有多少?」
「風,我開一個天價給你,再不答應的話,別說我不照顧朋友啊?五百萬港幣怎麼樣?一手拿支票,一手交琴,不管你手裡的是贗品還是仿製的假貨,我照單全收,如何?」顧知今的口氣,彷彿是揮動大刀割自己的肉一樣,嘴裡不停地「絲絲」倒吸涼氣。
五百萬港幣,比起他一開始輕飄飄說出來的「十萬港幣」,己經增加了五十倍,但在我心裡,仍然是個絲毫引不起興趣的數字。
「小顧,你誤會我了,價格不是問題,況且琴並不屬於我。如果不能告訴我它的來歷,那麼,權當我沒說過,打擾了。」
關寶鈴忽然抬起頭,若有所思地問:「怎麼?小顧在向你開價購買這架古琴?」同是港島名人,她跟顧知今應該會有過交往,彼此並不陌生。
「對,五百萬港幣——」
關寶鈴右手五指在琴弦上劃出「叮叮錚錚」的一連串高音,大眼睛眨了眨,露出略帶頑皮的笑:「告訴他,這架古琴沒有三千萬美金以上的報價,根本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這幾年,小顧完全成了低買高賣的生意人,眼光、耳力都下降了很多,再這麼下去,古董商圈子裡只怕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她的聲音傳入聽筒,顧知今驚愕地追問:「風,說話的是誰?你跟誰在一起?」
我避開這個問題,直截了當地問:「小顧,我再給你五分鐘時間,你是聰明人,怎麼做不必別人來指點了吧?」
盜墓這一行裡,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行話:黃金有價貴於亂世,古董無價尊享太平。
一件真正的上好古董,亂世時或許只能換幾餐飽飯,到了太平盛世卻是轉眼間價值連翻一百倍甚至一千倍。不到一小時時間裡,顧知今給古琴的開價,己經從十萬港幣到了五百萬港幣,而關寶鈴更是把這個價格直推到三千萬美金的高位上。
「好吧,就三千萬美金,我要了。」顧知今只猶豫了五秒鐘,馬上預設了這個報價。
古琴是籐迦的遺物,但我並不想順理成章地把它交給楓割寺或者歸還日本皇室。如果真的要完璧歸趙的話,它應該屬於中國人,端端正正地擺在國家博物館的展廳裡。
我「哦」了一聲,沉默著,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風,它的來歷,你似乎沒必要知道對不對?你賣我買,錢貨兩清,這是古董圈子裡的規矩,你該明白——」
我略帶不耐煩地打斷他:「小顧,時間不多了。你肯出三千萬,我想別人或許能出五千萬、八千萬。」他越是不肯說出古琴的來歷,就越讓我疑心四起。
顧知今無奈地連連歎氣:「好吧好吧,雖然還沒見過琴的樣子,但從『五湖』的朱印和剛剛聽到的琴聲,我覺得它會是來自於春秋戰國年代的古董。吳越交戰時期,越國大夫范蠡用「反間計」和「美人計」瓦解了吳王夫差的強權,最終幫助越王勾踐復國,之後帶著美人西施泛舟五湖,採集了蜀國「烏金梧桐」、吳國「赤城龍鬚」,經過十年時間,打造成了這架古琴。」
一談到古董知識,顧知今的話立刻變得流暢無比。
我沉默地傾聽,論古樂器方面的知識,他可以毫不誇張地做任何樂師、教授的師父,只是自己沒這個興趣而己。
「據說,范蠡窮畢生精力撰寫了如何一統天下的一本秘笈,就蕺在古琴裡。其後七國混戰,秦王贏政得到了它,突然間國力變得無比強大,最終統一中國,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皇帝。秦始皇派遣徐福東渡大海,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時候,這架古琴也隨船出發,同時跟隨的還有秦國當時最有名的琴師仲孫公。古琴從此在中國消失,一下沉寂了五百多年,所以現代人評選十大名琴時,往往把它遺漏掉。」
「古琴的下一次出現是在唐朝,?詩鬼?李賀曾流傳下一首歌詠樂師彈箜篌的名詩,其實,據李氏族譜典籍考證,李賀對箜篌這種外來樂器根本一竅不遁,反倒醉心於古琴曲,並且從來自扶桑的某一位「遣唐使」手中高價購買到了一架古琴,帶著「五湖」的篆字朱印。這架琴發出的聲音,才是他詩裡描述的「吳絲蜀桐、空山凝雲」的優美意境。」
關寶鈴也在潛心聆聽,放開了手裡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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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9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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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今娓娓而談了近五分鐘,仍舊沒講到我感興趣的部分。如果僅僅是一隻樂器,何必出三千萬美金高價?我知道關寶鈴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己,她又不是精通行情的商人。
「李賀因為傾囊購買了古琴而家境敗落,但三年之後,那名出售古琴的「遣唐使」返回扶桑時,古琴又神奇地失蹤了,從此便徹底在中國絕跡——」
顧知今說到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停頓,或許是覺得耽誤大好時光給我無償講課,有點吃虧了。
「後來呢?據我所知,目前最貴的中國古琴在索斯比拍賣行的成交價為一千萬英鎊,而你的寶藏室裡最珍貴的古琴,也只價值六百五十萬美金。我覺得,這個三千萬美金的報價,似乎己經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我故意刺激他的表現慾望,看是否能套出一點真話。
顧知今打了個哈哈:「當然,報價是高了一些,不過有個英國人肯高價收購我的部分藏品,所以,我還是有足夠的支付能力把你手裡的琴買下來,不勞操心。」
我開門見山地提了一個看起來很直白的問題:「小顧,我很想知道古琴的珍貴之處,或者想瞭解它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三千萬美金,我並沒有放在眼裡,也不缺這筆錢,如果哪天心情好了,我或許會一段一段地把它鋸開,一厘米一厘米地放在顯微鏡下研究」
顧知今立刻氣急敗壞地叫起來:「不不不,你你不是己經答應要賣給我了嗎?別弄壞它,那沒有任何意義!」
我低聲重複:「告訴我——秘密!」不知什麼時候,肚子咕咕咕地叫起來,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關寶鈴一直都在撫摸著那個朱印,此時向我打了個手勢,低聲說:「不妨答應他,慢慢來。好萊塢那邊的幾大新銳富豪,現在對中國的古代文明非常感興趣,拖延一段時間,可以賣個天價。」
我皺了皺眉,關寶鈴立刻會意地笑起來,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你不會賣它,但至少要對方上鉤,才能吐出一些有價值的秘密,對不對?」
一個年輕僧人,提著碩大的食盒走進院子,停在廊簷下,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風先生,午飯送來了。」
其實門一直都開著,我跟關寶鈴各自專心地做手邊的事,竟然沒顧得上一直向屋裡倒灌著的寒意。我指了指門口,示意僧人把食盒放在那裡。
僧人退出院子之後,關寶鈴用力伸了個懶腰,輕輕笑著:「吃飯吃飯,我真的有點餓了!」
顧知今的感覺很敏銳,又一次問:「風,誰在你身邊?不會是你又找了其他買家?」
我笑了兩聲,表示預設。
顧知今很明顯地焦灼起來,大聲說:「風,你明明先答應賣給我的,這樣我馬上通知我妹妹去北海道見你,並且帶過去足夠多的資料,直到你滿意為止,如何?至於價格問題,咱們可以隨時通電話商量,呵呵,朋友之間,感情高於一切,『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不是也經常這麼說嗎?」
這就是顧知今的說話特點,除了喜歡引經據典之外,還會中文、英文、官腔、黑話、俚語一起來,泥沙俱下,百路交加。
「她的名字叫「顧傾城」,港島大學音樂系教授,二十四小時內到,可以做我的全權代表。」或許顧知今真的是對古琴志在必得,迅速報出了他妹妹的資料,不免讓我感到一絲歉意。
收線之後,我提筆在紙上記錄了「顧傾城」這個名字,隱約覺得有些耳熟。
華裔的文化人給子女起名,最喜歡從古文典籍裡尋章摘句,這「顧傾城」的名字,所取的應該就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意思。那麼,顧知今應該改名為「顧傾國」才合轍押韻,兩兄妹「傾國傾城」,一起闖蕩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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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顧家兄妹(下)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遁宵激戰之後,覺得嚥下喉嚨的每一粒米都香甜得令人陶醉。單獨面對關寶鈴的時候,感情上的希望與對獠牙魔詛咒的焦慮,不停地在我腦子裡纏繞盤旋著,所以,我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臉上。
「風,對於古琴,你瞭解多少?」關寶鈴放下小巧的日式漆碗,吃完飯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轉頭看著床上的古琴。紫黑色的琴板上,似乎有一道暗紅色的光華飄移不定,看得久了,竟然覺得有點鬼氣森森的驚懼感。
我謙虛地搖頭,期待關寶鈴的下文。
她捏起桌面上的那張紙,指著我寫下的「顧傾城」三個字,很肯定的接下去:「我們或許不懂,但她一定會懂,因為她是全球古文化遺產研究會的發起人之一,專門研究東方樂器,有五個博士後頭銜,全部跟古樂器、古音律相關。」
我在腦子裡急速搜索了幾秒鐘,華人世界裡出類拔萃的女人不超過一百個,從二十年來東西文化同吃的靳女士到近年來由模特界席捲影、視、歌三棲的馬小姐,包括以寫作聞名全球的幾個港台女作家,我都有所瞭解,只是沒法把哪一位跟「顧傾城」聯繫起來。
「嗯?是不是化名?江南明珠俠?的那個《朝歌》雜誌的影子主編?」我的腦子豁然開朗,想到了一個兩年來在港台及東南亞炙手可熱的著名人物。不過,那人一直是聞其名而不見其人,據說是位絕世美女。
關寶鈴微微一笑,回了句文言文:「然也。」
我忍不住拍案歎息:「顧知今那樣的鬧市商賈,竟然有仙風道骨一樣的妹妹?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激動之下,我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當著一個美女的面去大聲稱讚另一個美女。當然,關寶鈴在我心裡的位置無比崇高,不可能被別人比下去,我只是覺得顧知今就算有妹妹,也不過是鑽到錢眼裡的女商人而己。
《朝歌》做為高雅藝術雜誌類的佼佼者,讀者遍及全球華人世界,特別是每期都有的一萬字篇幅的「六朝古都游」的專欄,由署名「江南明珠俠」的影子主編親自撰寫,格調極盡雅致,文字忽而華麗如雕闌玉砌,忽而又清新如江南杏枝新蕾,在讀者中好評如潮。
帶有神秘感的才女,總是會引起狗仔隊的瘋狂追蹤,終於在前年的港島聖誕慈善酒會上,被一名盡職盡責的小報記者,拍到了她的側影,一時間港島為之嘩然。因為那實在是一個完美如良玉雕琢的完美女孩子,婷婷玉立,風華絕代——
我又一次走神了,思想深處,真的很難把顧知今和「江南明珠俠」兩者的相貌聯繫起來。
「風,她曾是我的短期才藝顧問,所以,我比別人更瞭解這一點,但我們有君子約定在先,除了合作的那短短的幾周,以後無論在何處見面,都只當作不認識。說到古琴,她的淵博知識可能還在乃兄之上,並且彈奏技藝更是出神入化。」
關寶鈴很少稱讚別人,但這一次,我看得出她所有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好吧,希望這位顧小姐不會讓咱們同時失望。我對她的相貌不感興趣,只希望能得到關於古琴的更多資料。」
距離黃昏還有四個小時,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馬上取出電話打給蕭可冷。邵家兄弟的煉化儀式,恐怕需要張百森在場,畢竟他們是一起來的,他必須要對邵家兄弟的結局有所交代。電話接通後,我慢慢走到院子裡,因為關寶鈴又在調琴,我不想用其它瑣事打擾她。
蕭可冷的聲音很平淡,恐怕不知道昨晚楓割寺裡的巨大變故:「風先生,有什麼吩咐?」話筒裡,不斷的有叮叮噹噹聲傳來,大概是別墅的防衛工作還在進行中。
我用最簡潔的措辭,敘述了昨晚的事,很明顯,聽到「風林火山」出現時,她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急促地追問了一句:「真的?真的是他?」
所有的突發事件裡,她不關心籐迦的死與谷野神秀的破關而出,也不理會被殺的幾百忍者或者起火的保險箱——她只關心「風林火山」這一件事。
我謹慎地回答:「至少表面情況看,那就是他。」
蕭可冷的語調放慢了,顯然是一邊思考一邊講給我聽:「風先生,一年前,手術刀先生曾經做過一個關於『風林火山』的專題研究,考證了不下一百本與他有關的傳記,也調閒了日本國家檔案館的很多絕密資料,前後共做了至少超過二十萬字的筆記,前後耗費的精力和時間,非常之多。這些資料,就放在二樓書房裡。」
我「嗯」了一聲,表示我知道。
風林火山做為日本人的驕傲,其事跡早就改編成了電影、電視劇、動畫長片,還有數十部以他為原型的幻想小說。他的大名,家喻戶曉,與日本的壽司、櫻花一樣,成為每個日本人都熟識的詞彙。
在別墅書房的時候,我翻閒過手術刀的筆記,也注意過這一點。
「手術刀先生說過,風林火山之所以偉大,並不在於他的武功、忍術、機智,而是在於他的獨特思想以及無比開闊的前瞻性。據說當年震驚中外的「蘆溝橋事變」,就是他向日軍駐華北最高司令部提的建議,並且同時提供了完整的侵華作戰方案。同樣的提案,他共做過一百多個,特別是日軍在亞洲最猖狂橫行的時候,他己經未雨綢繆地提出了「收縮防線」的建議,預見到了將來戰爭勝負的逆轉——」
話筒裡出現了張百森的聲音:「風,我跟蕭小姐會同時到楓割寺去,邵家兄弟的死,我難辭其咎,必須得送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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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張百森的情緒相當鬱悶,可以理解,邵黑的死屬於發功過度、心智枯竭而亡,邵白則死得不明不白,毫無追查兇手的線索。大陸損失了這兩個國寶緩人物,上面怪罪下來,只能由他承擔責任,弄不好會受極大處分。
被他打斷,蕭可冷沒再繼續說下去,但她說的內容,我都在各種風林火山的傳記中瀏覽過。
「那麼,黃昏時候見。」我的情緒受了張百森的感染,頓時低沉下來,匆匆收線。
關寶鈴己經將古琴調整完畢,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價值三百萬美金的古琴,或許世界上只此一架了,如果我也像顧知今那樣貪財,心情應該是開鍋一樣踴躍沸騰才對,但我的情緒始終覺得壓抑,為了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慘死。
「風,顧小姐的相貌堪稱完美,可惜她從來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或許你該偷偷架設一架數位相機,拍下她的樣子,轉賣給小報記者……」關寶鈴雖然在開玩笑,但很明顯心不在焉,這些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猜不透她的心事,隱約覺得跟大亨有關。
「我們是不是該離開楓割寺了?你要等的己經等到,「亡靈之塔」的神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或許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下去對不對?葉先生曾來電話催過我,要帶我盡快返回港島。風,原先熟悉的燈紅酒綠的世界,經過北海道這一段經歷後,突然讓我覺得陌生,並且擔心自己會不會無法重新融合進去了——」
她撐著自己的太陽穴,露出痛苦的表情。
來楓割寺之前,她應該一直是快樂而滿足的,無憂也無懼,身邊最不缺少的就是閨中密友、鮮花讚美。北海道之行,非但沒破解得了大亨中的「黑巫術」詛咒,反而拖她下水,成了獠牙魔的攻擊對象。
「其實,你只是離開現代化大都市稍微久了,只當是一次快樂的口園旅行就好,旅行結束,當然還要回到熟悉的城市裡,畢竟還有很多工作與追求列隊等著你。」我很想撫摸她的長髮,又怕是太過唐突,手只能停在半空裡。
電話鈴不早不遲地又響起來,嚇了她一大跳,長睫毛撲扇個不停,好看的眉也慍怒地皺起來。
我接起電話,不等對方開口,先發出長歎:叫、顧,咱們不是己經說定了嗎?怎麼又來電話,求求你先放過我好不好?一切等你妹妹來再談——」以前也跟許多古董商打過交道,但像顧知今這樣窮追猛打的人還真是不多。
電話那端的人楞了一下,柔聲回應著:「不好意思,是風先生嗎?我是顧傾城,顧知今的妹妹,希望請教你一下關於那架古琴的詳情。當然,對於它的來歷,如果不嫌我見識膚淺的話,我們也可以試著探討一二。」
她的聲音柔美到極點,彷彿帶著回味無窮的甜香,又軟又糯。
我的情緒一下子由盛怒轉為冷靜:「對不起對不起,顧小姐,早聽說過你的大名,久仰了。」
顧傾城不露聲色地柔聲笑著:「風先生聽說過我?是從家兄這裡嗎?我只是一介貧寒教師,哪裡有什麼大名?」
聽她說話,措辭之間,隱隱然含著典雅古風,自然而然地就能區別於現代都市裡的女孩子。從聲音判斷,她的年齡絕不超過二十五歲,與己經過了不惑之年的顧知今相差甚遠。
關寶鈴輕歎著走了出去,似乎心事滿腹。
我本該追出去的,也知道此時應該好好安慰她,但對於揭示古琴來歷的渴盼卻誘惑著我在床邊坐了下來。
「風先生,如果古琴真的如家兄所說,是出自春秋時大夫范蠡與美人西施之手的?五湖?,那麼,君子不貪過分之財,我們會把價格提升到八百萬。按照國際古樂器拍賣的慣例,所有標價都是以英鎊為準,所以,我報的這個價格為八百萬英鎊。」
我聽到顧知今頓足捶胸的動靜,夾雜在顧傾城的聲音裡,一併傳出來。
這個價格,第二次超出了我的預想,從最初顧知今故作大方開出的十萬港幣,一直連環翻滾到八百萬英鎊,猶如變魔術一般。不過,顧傾城的坦率,還是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與她的聲音給我的感覺完全一致。
我伸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拂,一陣激昂跌宕的錚錚聲隨之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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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風林火山的剋星(上)
顧傾城立刻笑著讚歎:「唔,風先生真是調音的天才,據家兄說上午的時候,琴聲偏轉,似乎沒調到「外剛而內柔、激昂而深幽」的地步,但現在看來,你己經把這架琴調到了爐火純青的巔峰狀態。如果以它來演奏「高山流水」或者「百鳥朝風」,必定能發揮古調中的清遠高絕,但我仍要提醒一句,在北海道的酷寒氣候下,琴弦調得太緊,很容易造成拉伸過度而繃斷。這種弦,地球上己經沒人可以再配,只要斷掉一根,它的價值會銳減九成,所以,在沒賣出之前,風先生最好能小心善待它。」
聽了她的聲音,我對她的人也產生了一絲好奇,希望能早日看到她的樣子,結識這個特立獨行於現代社會的古典女孩子。
顧知今搶著插話:「喂,你武功那麼高,千萬別手指上進發內力弄壞了它,那就根本不值錢了!」
他只談錢,跟顧傾城真的沒什麼親兄妹的共通性。
「明日中午之前,我會飛抵北海道會晤風先生,古琴驗證無誤的話,我會開一張美國花旗銀行的八百萬英鎊支票給你。二十四小時內,拜託風先生對它妥為保管,不勝感謝。」
聽顧傾城說話,文縐縐的,像是老學究在給童生們上課,但聲音偏又那麼柔滑動聽,像是一首低音區裡演奏的小夜曲。
她柔聲道了再見,之後便輕輕收線,動作溫和得像古畫裡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絲毫沒有當下女孩子們固有的潑辣彪悍氣息。
「八百萬英鎊?」我小心翼翼地在古琴朱印上摸了一下,看來之前對它的價值嚴重低估了,從現在開始,必須得重新衡量形勢才對。古琴屬於籐迦,在幽篁水郡裡,琴聲能跟幻覺裡的簫聲應和,應該能證明它的不凡。
既然決定不再把它留給日本人,我肯定會有辦法運走。沿海港口的國際商船,有專門替人帶走私貨的地下通道,把一架古琴帶出日本領土絕非難事。
我匆匆出門,關寶鈴不在院子裡,我不必費心思去想,腳下自然而然走向「亡靈之塔」的天井。她之所以停留在這裡,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來自上天的神諭,所以,塔和井是她最關心的,其餘只是消遣。
一路上靜悄悄的,楓割寺彷彿陷入了空前的頹廢,沒有人誦經修行,也沒人隨意走動。
像僧根本不懂管理,看來日本寺院管理委員會肯定會派新的主持過來,絕不會讓一片大好的旅遊資源就這麼敗落下去。
北海道的冬日下午,似乎尤其短暫,我總覺得吃過午飯沒多長時間,夕陽就把各處飛簷的影子拖得狹長陰暗,投射在方磚地上。
轉過月洞門,第一眼便看見關寶鈴站在塔前,仰著臉望著塔尖。
我們是從那裡神奇逃生的,所以這個天井大有可紀念之處。地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塵土雜草,任何時候看,青石地面都好像是剛剛鋪砌而成,草根之類的還沒來得及從石縫裡爬出來,但我知道,這個天井至少有三年沒動過,就算每天打掃三次以上,都無法阻止雜草的湧現。
「下面,就是大海、詭秘建築、古怪穹窿——」因為玻璃盒子事件和邵黑的遙感經歷,讓我任何時候都覺得腳下深藏著極度危險的誘因。
「楓割寺建在一個架空的岩層上,一旦地下的水、空氣發生異變,岩層折斷,則整個寺院瞬間沉入無底深淵,一切不復存在了,真是……真是刀尖上跳舞一樣,危險透頂!」
建築物整體塌陷的例子,近百年來不勝枚舉。最多的事故原因,是由於地下礦井的過度開採,無論是煤塊、鐵礦還是鋅礦、金礦,一旦挖掘規劃失去控制,那麼,地下採掘工們很可能掏空一切建築物下的填塞物,而不做任何防範措施。
最極端的例子,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巨型煤礦宿舍區,竟然在一九八五年的冬天,十五秒鐘內下沉了七十米,並且伴隨著煤礦透水事故,樓裡的所有居民,共計四百三十五名,全部與大樓一道凍成了恐怖的冰雕。
或許楓割寺裡的僧人並沒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很多人只是把出家為僧當作一種謀生的職業而己,每天混吃等死,從不做那些}自費腦力的勞動。
如果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前一分鐘結柬探索,後一分鐘就會踏上飛往埃及的班機,絕不會在日本這個海洋孤島上多停留十秒鐘。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此時我己經站在關寶鈴身後,聽著北風捲動她的衣袖,不斷發出「噗啦噗啦」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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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我總覺得,上次在玻璃盒子裡的經歷,恍惚如夢,一覺醒來,什麼都沒有了,那些奇怪的紅光、那些齒輪,都是夢裡的東西。或者,某一天我們離開楓割寺,就會忘記一切,對不對?」
她背對著我,但感覺到了我的存在。
「如果葉先生中的「黑巫術」也是一場噩夢就好了,一醒過來,仍舊健康如初,精神奕奕,我也就不會那麼自責,然後一輩子都覺得欠他那麼多——」
我聽出她的話裡似乎埋藏著另外的一段故事,卻不方便多問,免得勾動別人的傷心事。她欠大亨什麼?大亨中的詛咒,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寒風吹過對穿的塔門,發出忽高忽低的呼嘯聲,在夕陽暮色裡,不覺讓人更感到壓抑,「坐井觀天」的感覺尤其突兀。
「其實,處在任何困境裡都不要太絕望,以大亨的能力,只要地球上存在破解「黑巫術」的可能,他就一定會做到。他從一個無名小卒一直躍升到眸睨天下的大亨,這段輝煌壯闊的發跡史,己經被江湖上的年輕人視為效仿的典範。他會沒事的,我保證……」
這是我的真心話,如果我跟大亨之間沒有關寶鈴的芥蒂,他將是我最崇拜的前輩之一,無論膽識還是智慧,大亨都要超過手術刀數倍。
關寶鈴低聲笑起來:「借你吉言,希望上天的神諭盡快出現,我也就不必整天都憂心忡忡了。嗯,怎麼?顧傾城小姐要來北海道?他們兄妹真的對那架古琴動了心?」她指向塔裡,憂容滿面地接下去:「可惜,神諭來自上天,捉摸不定,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重現這一次,你會不會……」
我搶著點頭:「如果犧牲尋福園能對大亨有幫助,我責無旁貸,一定做到!」
拆掉尋福園的過程,其實也是尋找線索的過程,對於「九頭鳥掙命」的陰險佈局,很多相士會威懼得不敢出手破解,生怕惹禍上身,大哥那麼有錢,卻不明不白地給自己布設了死局,為什麼?
關寶鈴滿意地歎了口氣:「謝謝,我們回去吧,我還想看看那架琴。八百萬英鎊,己經是個極其令人滿意的價格了。」
我們剛剛轉身要向回走,冥想堂那邊有個人急促地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雪白僧袍,一邊走一邊揚著手大叫:「風,等一下,等一下……」他的步子跨得很大,絲毫沒把物外的凶險佈局放在眼裡。
我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擋在關寶鈴身前。來的人正是谷野神秀,經過了短暫的休整之後,他顯得格外精神抖擻。
關寶鈴知趣地一個人向西北的月洞門走去,垂著頭,鬱鬱寡歡。
「風,如果方便,請到我的冥想堂一敘。」谷野身上的袍子隨風亂飛著,回首指著依舊詭異古怪的冥想堂。
我立刻搖頭:「不,我還有事,改天吧。」即使非常想瞭解冥想堂內部的情況,我還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肯輕易涉入險境。
谷野的臉可能剛剛洗過,紅潤而白淨,與昨晚的樣子大不一樣,並且眼睛裡時不時閃過洞察一切的睿智光芒。
「風,我覺得咱們之間需要更多的瞭解和溝通,其實在風林火山出現之前,我跟籐迦公主的關係一直是半師半友。對於她的離去,我也很難過,她從前生記憶裡帶來的學問,任何人都無法比擬,曾多次受過龜鑒川、布門履兩位大師的盛讚。如果沒有風林火山的出現,她一定能為探索?海底神墓?帶來無數啟迪。日本需要她那樣的天生奇才,她的離去,是日本皇室的損失……」
谷野的哀悼詞並沒有引起我的共鳴,如果他和風林火山以及所有的忍者流派都是為了覬覦「海底神墓」而聚集在一起的,那麼所有的話都沒有任何可信度。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巨大的寶藏誘惑面前,一切道義、人格、佛性,都失去了原有的光輝。
他痛心於失去籐迦,或許真正想法是痛心於失去了打開「海底神墓」的領路人。
關寶鈴己經消失在月洞門那邊,我勉強笑著應付:「請一定節哀,以谷野先生在盜墓界的成就,必定能掃清進入神墓的障礙,大展宏圖,大顯神威。」
谷野神秀的突兀出現,只是令楓割寺這邊關於「海底神墓」的勢力糾葛更錯綜複雜,並且逃走的風林火山絕對不會一蹶不振地就此罷手。
寒風裡突然有了暖意,我注意到谷野的衣服非常單薄,但絲毫沒有寒冷瑟縮的意思,反而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光,很顯然,他的武功遠勝過死在埃及沙漠裡的弟弟,並且高深到了「返璞歸真、神光內斂」的境界,表面上絲毫看不出強悍霸道,骨子裡卻如大海怒濤一樣,隨時都能進發出驚人的毀滅性力量。
「如果跟他對敵,絕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我們的目光無意中相接在一起,剎那間像是無聲地過了交手幾百招一樣。他的眼珠是日本人特有的深褐色,帶著天生的冷漠。
相書上說:目為心靈之窗。他的眼神給我一種純淨的「四大皆空」的感覺,沒有殺氣,但也沒有善意,猶如一塊雪地裡凍得發白的太湖石,沉穩默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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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風林火山的剋星(下)
「風,有一句話,來自風林火山,你想不想聽?」谷野笑了,低下頭,雙掌合什。
他的頭髮、鬍鬚己經全部刮淨,再加上僧袍,跟楓割寺的僧人在外表上沒什麼區別,但我相信他的思想修煉要勝過目前寺裡的所有僧人百倍。
「請說。」我換了一種友善的口吻。
獠牙魔的詛咒沒解除之前,我會一切以關寶鈴的安危為重,絕不再樹強敵。經過這麼多事,我血液裡奔湧的衝動固執正在日益減少,越來越趨於溫和平靜。
「他在暗中窺視過你多次,從你第一天踏入尋福園別墅時就開始了。他說,你是一個不平凡的中國人,是日本的強敵。」
我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谷野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彷彿對自己轉述的話並不完全贊同:「你肯定知道,風林火山是個非常高明的中國通,他很喜歡引用中國古人說過的充滿智慧哲理的話——他說,萬物相生相剋,這個?物?,可以擴展引申到無窮大的地步,比如人與人、國家與國家、種族與種族、星球與星球之間。二戰時日本的失利,便是遇到了天生的剋星,中國人出現了「天殺鎮北斗」命相的高人,所以,中國軍隊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把曾經橫掃亞洲的天皇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相生相剋的理論,從一九九零年之後,屢次見於二戰歷史研究的著作,不知風林火山是否剽竊了那些軍事理論家的成果?
太陽己經完全落山,我知道自己該去輪迴院,相信蕭可冷與張百森也就要到了。
我發現自己的思想漸漸被谷野的敘述吸引住了,他的聲音緩和而富有磁性,這是大多數歇斯底里的日本人所不具備的。
「風,我簡潔些說吧,風林火山把你當作了他的剋星,所以屢次想先下手除掉你,但卻做得不夠果決,因為他一直以為,你身上擁有某種特質,可以順利地進入「海底神墓」,取得「日神之怒」。」谷野不斷地搖頭,可能是對風林火山的猶豫不決感到可笑。
「他是不是想先利用我探險,然後坐享其成?」我也感到好笑。
「對,他總是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至少是一百年來最聰明的,所以,做任何事都力求利益最大化,並且不惜為此做出超常規的決定。」谷野向我靠近了一步,凝視著我的額頭,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比我矮一頭,這種吃力的姿勢看起來非常古怪。
五秒鐘之後,他退了回去,仍舊跟我相距五步,迅速地眨著眼睛,苦苦思索著。
風林火山是聰明絕頂的間諜,當時日、美、俄、中四國諜報專家們不約而同地把他當作了間諜史上最傑出的人物。因為他出身於忍者世家,幾乎從襁褓中開始便進入了忍者修煉的階段,這是其它國家間諜學院裡訓練出來的高手無法比擬的。
能被他視為剋星,我或許該感到榮幸?一想到這個在戰火瀰漫的中國大地上活躍了近二十年的日本間諜,我就會覺得他的雙手上肯定沾滿了中國人的血腥。
「風,你的印堂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澎湃的能量,真是教人驚訝!怪不得風林火山那麼說,在某些方面,你的氣勢與殺傷力,甚至在他之上。我有點懷疑,你的修煉境界,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參悟水平——哦,我懂了,是布門履大師的功力一是他的「陰陽神力」進入了你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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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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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野突然露出驚駭的表情,隨即眼神中更多地出現了極度的羨幕。
布門履傳功、贈藥、坐化的時候,神壁大師及象、獅、虎三僧,也曾經同時露出這樣的表情。
暮色漸漸深沉,谷野的五官開始變得模糊,他用一種非常複雜的語氣喃喃地自言自語:「布門履大師的功力……怎麼會傳給中國人?難道,這是宿命中的定數?」
寶塔在暮色裡沉靜地矗立著,每次仰望塔尖,腦子裡總會很清晰地出現那種「坐井觀天」的感受。古代建築的格局大多都堂堂正正,幾乎百分之百的奇特構造,都是建築師們的奇特思想的表達,只看後人能不能領悟罷了。
既然寶塔的基石選取得這麼低,是否在暗示塔下埋藏著某種巨大的秘密?
搜盡腦子裡的經歷,亞洲各地的佛塔,還沒有一座是凹陷於寺院平均地基以下的,相反,大多數寺院裡,塔基便能跟普通房舍持平,塔身更是必須用力仰視才能看到,取的是「佛祖高高在上、民眾須虔誠瞻仰」的含義。
我剛剛想要告辭,西面的月洞門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鼻子裡迅速捕捉到一股女孩子的香水味,雖然來自我身後,但那自然是屬於蕭可冷的。
谷野嘴裡驀的長吸了一口氣,彷彿絕世高手臨地決戰前的一次深呼吸。
隨即,一陣低沉的呼嘯聲從我背後響起,帶著無窮無盡的殺機和寒氣。如果不是明確知道張百森要陪蕭可冷一起過來,我可能會判斷錯誤——從來沒感覺到張百森如此殺機澎湃過,如同一個頂盔掛甲、血刃在手、縱橫千軍的大將一樣,一旦殺入敵陣,渾身上下幾萬個毛孔都在散發著摧人膽魄的殺氣。
蕭可冷如一隻靈巧的山羚羊般輕飄飄地閃了過來,雙手縮在運動服的褲袋裡,來不及向我打招呼,雙眼己經盯住了白袍飄飛的谷野。
張百森一邊全神貫注地運功發力,一邊大步前進,速度稍微落後於蕭可冷。當他距離我還有十步時,我的後背頓時覺得冷颼颼的,如同十幾把剛剛磨快了的劊子手的鬼頭刀同時迫近一樣。
谷野冷靜不動,雙手仍在胸前。
「十年來,聽說閣下一直是「天忍聯盟」的盟主,日本列島的大小七十派忍者都歸你統管?一個不得不說的事實是,最近五年特別是最近三年,忍者們活躍在全球各地的戰爭舞台上,不斷地製造殺人事件。這些,是不是都該記在?天忍聯盟?頭上,做為盟主,閣下是否難辭其咎?」
張百森有點緊張,說話的尾音一直在發顫。
「對。」谷野坦承不諱。
「那麼,你該清楚二零零四年二月、七月、十一月分別在土庫曼斯坦、西奈半島、悉尼發生的三起種族屠殺事件吧?國際刑警己經查明,針對尼泊爾人的這三起連環惡性殺人事件的五名主謀、十四名殺手全部是日本伊賀派的忍者,而且是「天忍聯盟」裡的嫡系人馬。我想要你一個交代,或者我該以私人身份代表?隱宗?一脈,向你挑戰?」
張百森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冷漠,殺氣更是越來越重。
「挑戰?」谷野自言自語地重複著,盯著張百森看了幾秒鐘,忽然一笑:「原來最出名的亞洲特異功能大師,竟然祖籍尼泊爾。如果你來自「隱宗」,那麼該是?阿布熱宮?巴奈杜大師的弟子?失敬了。」
他的話說得客氣,但神情卻一點都沒有「失敬」的歉意。
「隱宗」,是尼泊爾境內最大的武林門派,這一派目前最高輩分的當家人,就是B奈杜大師,也即是尼泊爾皇族最為敬重的國師。張百森剛剛提到的三起血案,在二零零四年曾轟動了全世界,據當時的國際刑警勘察結果,被殺的尼泊爾人共有六十名之多,他們是為了運送一根屬於「隱宗」的寶貝——「珠穆朗瑪權杖」而遭到襲擊的。
權杖是「隱宗」的權力象徵,誰擁有它,誰就將成為這個門派的新一代掌門人,取代巴奈杜大師。
「對,挑戰。權杖失蹤後,應該己經到你手裡了吧?」張百森步步緊逼。
其實,以他的修養與地位,根本沒必要如此急功近利。
「我不會跟你動手的,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論輩分,巴奈杜大師都要尊我一聲「前輩」,你只是他座下的二代弟子,差了那麼多輩,這樣吧,我劃一道迷題給你,解得開,我會幫你做任何事;解不開,就不要在我面前提關於?隱宗?的話題,好不好?」
谷野的內涵修養深不可測,不怒、不笑、不忍讓、不嘲諷,己經接近了「物我兩忘」的佛家最高境界。相比之下,具有「特異功能大師」稱號的張百森,突然變得像初出茅廬、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處處落在下風。
「至於你,蕭小姐,也可以一起來參悟。不過,你最好先把口袋裡的槍械保險關掉,這種奧地利出品的速射手槍,走火機率破記錄地達到了千分之五,對於女孩子來說,這可是一件危險的玩具。你的底牌、赤焰部隊的底牌,我都知道一些——別妄圖幫助張先生做什麼,你會發現他的信仰跟你的信仰並不完全相同,而且基本是背道而馳的。」
「卡嗒」一聲,蕭可冷聽話地關掉了手槍的保險桂,並且抽出了自己的手。
赤焰部隊是她思想裡無法開解的死結,現在並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對抗,而是升緩到了國家、民族間的敵視。毫無疑問,如果張百森是為了「隱宗」而戰,以我對尼泊爾這個神秘的雪山國家的認識,他的信仰的確會跟我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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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神壁大師的日記(上)
「張先生,借你袖子裡的緬刀一用。」谷野溫和地向張百森伸出手。
蕭可冷猛的一楞,因為表面上看,張百森赤手空拳,從未露出隨身攜帶兵器的跡象,但我知道,任何時候,他都會刀不離身,即使是在洗澡、如廁這種最私人的行動時。他的刀就在左臂的袖子裡,我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張百森右拳在胸前劃了個弧圈,綏綏落在自己左肘上,如臨大敵:「刀我有,但絕不借給日本人。」
他的臂彎裡陡然發出「錚」的一聲響,果然是「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絕世好刀,能夠感受到主人的敵意,預先發出震懾敵人的刀聲。
目前的形式,大致可以看作是我們以三敵一,人數、身體、高度上佔有絕對優勢,就連蕭可冷的身高都差不多超過谷野,但他全身散發著不卑不亢的氣勢,絲毫沒有被張百森壓制下去。
暮色己經變得極其濃重,輪迴院那邊的象僧大概會等急了吧?
張百森的武功,在抱著閒雲大師闖寺的時候己經顯露過,應該是大陸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但谷野左臂一揮,從肩頭到指尖,一路發出「嗶嗶叭叭」的骨節怪響,驟然間左掌一放一收,張百森的左袖嗤啦一聲撕裂,一柄兩尺長、兩寸寬的緬刀己經落在谷野手中。
「的確好刀。」谷野說了四個字,刀尖指向身前,石屑亂飛中,地上己經出現了一幅縱橫交錯的迷宮圖形。
一系列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刀身上嵌著的三顆祖母綠幽光閒閒,像是夜空中的綠色螢火蟲。當張百森發出怒喝時,谷野己經完成了那個圖形,隨手一擲,緬刀「嚓」的一聲插進石板裡。
「好身手,不過,我覺得谷野先生還是隱瞞了自身的真實武功。」我知道,他之所以故意左手使刀,目的在於隱瞞慣用的右手武功。由此,我更懷疑他的武功,是不是到了一種連我都無法捉摸的境界。
從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與日本這兩個一衣帶水的鄰邦之間,武林高手就從沒停止過官方、民間的擂台比賽。從很多江湖舊事記載中可以瞭解到,日本人在中國贏得冠軍的歷史還沒有突破零的記錄,畢竟「天下功夫出少林」這句話不會白叫了這麼多年。每一種被日本人尊為「神技、絕技」的武功,其創始鼻祖或者抄襲的原型,都在中國,所以,弟子向師父挑戰,結果可想而知。偶爾有幾個出類拔萃的日本武士,能夠憑借詭異的武功暫時取勝一陣,到最後仍然難逃失敗,畢竟搏擊之道的所有精華,都己經被中國人研究得非常透徹,再也不可能推陳出新了。
谷野所用的,不過是「劈空掌、吸空掌、擒拿手、擒龍手」再加上印度瑜珈術的綜合產物,嚴格來說,只是一種簡單的自由混合手段,毫無師承門派。
「對,我的確隱瞞了自己的武功,打打殺殺己經是過時的東西,並且對於尼泊爾的?隱宗?高手,我也沒有必要使用忍者秘術。風,如果你也經過被禁錮三年的黑暗日子,一定會體會到心如止水的感覺,勝負榮辱,對我而言,只是毫無意義的虛名而己。」
谷野右手一晃,嗖的一聲,那柄緬刀又彈起來,平綏地飛到張百森面前,凌空停止。這仍是「擒龍手」的功夫,他在「凌空馭物」上的造詣極度高明,己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張百森還想發作,但知道彼此武功的差距太大,只能長吁了一口氣,屈辱地收回了自己的刀。
人貴有自知之明,張百森在江湖上行走十幾年,當然不會做盲目衝動的熱血青年。
「那三起血案的帳,我們「隱宗」永不會忘,總有一天,要向「天忍聯盟」討回來。」張百森的誓言裡夾雜著無奈。隱宗雖然是尼泊爾的第一大派,但放在全亞洲的大局下看,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只能相當於大陸的二流小門派。
谷野指向那個迷宮圖形,平和地回答:「先看這道迷題吧,敏於行而訥於言,才是修煉本性的捷徑。你們「隱宗」如果能夠經常地反思這句話,也不會弄得自己的地位在雪山地區岌岌可危。」他對張百森說話,完全是長輩訓誡晚輩的諄諄教導的口氣。
迷宮由十五個不規則的圓圈構成,縱橫各三道直線十字交叉穿過圓圈,猶如一張變形後的蛛網。
我只看了一眼,便向谷野略微點頭,轉身走向西北的月洞門。時間不早了,今晚一定要完成煉化邵家兄弟的事,把他們的骨灰燼快送回中國去。需要瞭解的事太多,籐迦的去世會牽動日本皇室那邊,大人物隨時都會到楓割寺來,還有港島的顧傾城要來今日事,今日畢,才能高效率地搶佔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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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可冷迅速跟過來,只把張百森與谷野留在天井裡。
轉過月洞門後,蕭可冷憤懣地長吐了一口氣:「真是古怪!谷野身上完全沒有殺氣,而是充滿了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沉鬱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重新從口袋裡取出手槍,仔細檢查了一遍,再放回去。
谷野洞悉一切的本事,的確讓人驚駭,如果他有意對付蕭可冷和張百森,剛才兩人幾乎沒有還手的機會。
我帶著她快步穿過迴旋的長廊,逕直向北,從洗髓堂側面經過,又過了六重院落,前面向左,便是輪迴院的黑色木門。一靠近木門,鼻子裡先鑽進某種古怪的焦糊味,那是殯儀館火化場的特殊味道,有別於世間任何一種怪味。
火光從虛掩的門縫裡透出來,斜灑在方磚地上,偶爾能聽到幾名沙啞的中年僧人誦經的聲音。
我推動木門,它在我手底下發出「吱扭」一聲怪響,突兀而怪異。
「風先生——」篝火前的象僧反應非常靈敏,馬上跑過來迎接,影子在地上躥來躥去。
院子中間,己經整齊地碼好了兩米見方的上好松木短柴,高度超過一米五十,並且隨風傳來特種魚油的腥氣。放著邵家兄弟屍體的擔架就在柴堆旁邊,被五個灰衣僧人圍住,唸經送行。
「風先生,只要您一聲令下,儀式就可以開始。」象僧指著距離柴堆十步的篝火,認真匯報著。
輪迴院有一排樸實無華的北屋和三間西屋,屋裡的燈光都很昏暗,因為那是停放靈柩的地方,就像中國南方的「義莊」。死人是不需要燈光的,他們只需要用來指路的「長明燈」
「還要等一下張先生,像大師,你做得非常好,謝謝。」我準備走過去最後看一眼邵家兄弟,但象僧詭秘地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黑色塑膠封面的筆記本,雙手遞過來,又警惕地斜眼瞟了一下蕭可冷,才壓低聲音說:「風先生,這就是神壁大師日記中的一本,雖然撕去了十幾頁,但我還是覺得大有研究的價值。」
筆記本只有二十厘米長、十厘米寬,是一個類似於行事歷的東西,一般只會用來記記電話號碼之類的。
像僧的袖子很肥大,在北風吹拂下,險些倒捲上去,他急忙甩甩手臂,把袖口垂下來。
我翻開本子,隨便找到一處缺頁位置,看到神壁大師用極潦草的筆跡寫著:「如果能對楓割寺的未來發展產生巨大推動力,讓位、退避、離寺,都不是問題,但谷野神秀給我的感覺,似乎對?日神之怒?並沒有完全透徹的瞭解,可信嗎?他的計劃可行嗎?還有,神秘人物的出現,對於楓割寺,是福?是禍?」
後面被撕掉了兩頁,日期更是跳躍極大,從二零零三年的二月跳到了十月,接下來一段是這樣的:「地下埋藏著什麼呢?谷野出示的探測圖片,說明了一個巨大海底深洞的存在。它會通向哪裡?太平洋深處嗎?可笑!儀器是人工製造的,當然會出偏差,我就不信,真有那麼一個大洞存在的話,歷代主持能不知道?」
匆匆看了這兩段,張百森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一聲不響地走近擔架。
輪迴院裡的氣氛一下子悲傷起來,我只看到張百森的背影,他的頭深深地垂著,沉重的負罪感表露無遺。
像僧低聲問:「風先生,其它日記都是很久前的瑣事記錄,只有這本,從二零零三年一直到主持去世前,其中牽扯到很多敏感的名詞,對您有用嗎?」
我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微笑著回答:「很有用,謝謝你。」
如果關鍵頁面被撕去了的話,再有用,也只是個殘缺的謎面,而不是讓人茅塞頓開的謎底。看來,今晚我需要挑燈夜讀了——谷野是發掘「日神之怒」事件裡的主要人物,正是他的貪慾讓風林火山鑽了空子,才導致了自己被囚禁的事實。
這一次,像僧隔得我非常近,並且站在上風口,一種古怪的體味隨風傳進我的鼻子裡。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在火光裡時明時暗的臉,忽然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為什麼總是覺得他似曾相識?」
「嘿嘿……」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我的異樣,訕笑著退後了三大步。
江湖人物的生死訣別,沒有普通人的痛哭流淚的場面,張百森一直沉戥著,維持著那種姿勢有十分鐘之久。那些誦經的僧人己經退到西屋的廊簷下,縮著脖子站在寒風裡,半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像僧又一次開口:「風先生,時間不早了,您的朋友是不是可以——」
我猛然警覺:「他不該這樣稱呼張百森!畢竟兩人之前曾在洗髓堂裡交過手,至少會比普通人之間的關係要熟識一些,不至於陌生到要說張百森是?您的朋友?這句話。」
張百森忽然俯下身子,分別握住了邵家兄弟的手。
蕭可冷湊近我,低聲請示:「風先生,要不要勸一下張先生,免得他傷心過度——」剛說到這裡,張百森肩頭一聳,「咯」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所幸,他快速扭頭,才沒把兩具屍體弄髒了。
廊簷下的僧人同時驚呼了一聲,其中一個忍不住大聲叫出來:「對死人噴血,大凶之兆!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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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壁大師的日記 [下]
中日兩國在葬禮上的習俗講究倒是十分相近,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非但是噴血,就算是不小心把水或者眼淚乃至於任何液體滴落在死者身上,都會讓他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張百森自己也吃了一驚,向後彈起來,踉蹌了幾步。
我剛剛要搶過去扶住他,蕭可冷已經低聲叫著:「讓我來。」倏地躍過去,抄住張百森的左臂,澀聲叫著:「張先生,節哀。」
我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象僧的異常表現。直覺上,他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並且絕不會是同道朋友。
篝火即將燃盡,院子裡的寒氣越來越重,像僧正在不耐煩地輕輕跺著腳,舉行這樣的儀式對僧人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因為他們早就看破紅塵,勘透生死了。
「我沒事,我沒事。」張百森頹廢地揮袖擦了擦嘴角。
這種場合,或許沉默是最好的表達方式,而讓死者早一點煉化、早些肉身消彌,應該也是最好的結束方式。真正在乎邵家兄弟的只有張百森,就連蕭可冷都算上,也只不過是基於江湖同道的禮儀。
至於我,自從在邵黑的遙感幻覺裡探測到大哥楊天留下的字跡之後,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一種思想上的深度溝通,反而覺得他的肉體死亡是一種精神上的極度昇華,類似於「得道升天、徹悟坐化」一樣。
「死,或者是邵黑這類異能人士進一步提升自己的手段吧?普通人死了,精神與肉體同時寂滅消彌,歸於虛無;但異能大師死後會是什麼樣的狀態,沒人可以估計。當肉體限制住了精神的提升後,拋棄肉體才是義無反顧的正確決定。」
很多很多話,似乎並不適合用語言表達出來,如果張百森是真正的聰明人,想必會更清楚這一點。
「你們去吧……升天大道,總是有先有後,願雪山之巔的純淨之靈能洗去俗世罪惡,還你們本來面目。來生來世,雪蓮千朵,春風一度,精魄重凝。下一世,大家再做朋友,同歸『隱宗』門下……」
張百森的聲音非常低,而且措辭含糊,但我還是極其明白地聽懂了這段話。如果連邵黑、邵白這樣的中國名門正派弟子,都歸於尼泊爾的「隱宗」門下,我不免懷疑起這個組織網路天下能人異士的超強能力了。
今晚,張百森已經帶給我太多的謎團,從他自己的身份到邵家兄弟的身份,原先全球媒體熟知的三個「中國人」,竟然同為外國教派的弟子,這也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轟動性新聞了。當然,美國人不會在乎這一點,他們向來是胸懷廣闊地放開雙臂招徠天下英雄為己用,從來不管對方是什麼國籍。
「去吧……去吧……」張百森雙臂平伸,兩具屍體被凌空提起,並排到木柴堆上。他們身上已經換好了乾淨的西裝皮鞋,臉也洗得乾乾淨淨,還被細心地化妝修飾過,這也是我對像僧的工作大加讚賞的原因之一。
「可以點火了嗎?」象僧慇勤地向前走了幾步,但張百森雙掌一搓,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木柴下面「噗」的一聲,燃起了大火,來勢洶洶的火焰瞬間便把屍體包裹起來。
這種老式的佛門焚屍方法,很多時候會燒得不夠徹底,無法像現代化焚屍爐一樣,把最緊致細密的承重骨也燒透,但我發現張百森的雙掌並沒有收回,而是一直向前直伸,竟然不惜損耗自身真氣來助長火勢。
這種發功手法,猶如給火焰中添加了助燃氧氣,能有效地提升火焰溫度,足以保證得到完全的焚燒效果,只是他長時間發功的話,對自己的身體損耗非常之大,並且極容易造成無法恢復的內傷。
我把日記本放在胸前的口袋裡,正在考慮是否該上去阻止張百森的瘋狂舉動,只向前走了一步,驀的發現,他其實早就受了極重的內傷,渾身上下,至少有六個地方氣息運轉不暢。
蕭可冷無聲地退回到了我身邊,皺著眉搖了搖頭。她肯定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可惜內傷一旦鑄成,就不會是短時間內可以挽回的了。
我向蕭可冷眨了眨眼,率先向北屋廊簷下輕輕踱了過去。她會意地跟上來,忍不住先開口:「是谷野破了張大師的『隔山打牛神功』,對不對風先生?」
北屋的窗紙很舊,好多地方都破了,露出屋裡整齊排列的近百具檀木棺材來。每具棺材的頭上,都供著黑漆靈牌,上面是白色的日文筆跡。我粗略地掃了幾眼,全部都是「楓割寺第幾代第幾代主持某某大師」之類的文字。屋頂正中,懸著一支昏暗的日光燈,放射著死氣沉沉的白光。
蕭可冷聽不到我的回答,鬱悶地長歎了一聲。
「你有沒有感覺象僧的表現很奇怪?並且是越來越奇怪?」我向西踱步,眼角餘光射在象僧後背上。他也正在縮著脖子,做出一副寒意難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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