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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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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31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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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唐門劇毒
湯博士下台的時候,別有用心地坐在了蘇倫的身邊,並且故作紳士地向蘇倫微笑著︰“漂亮的小姐,對我的武器理論如果感興趣的話,咱們可以去我在加州的豪華實驗室裡慢慢聊,怎么樣?”
對美國人花花公子的民族劣根性,我實在難以忍受,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狠狠地瞪著他,直到他識趣地把毛茸茸的大手從蘇倫胳膊上拿開。
伯倫朗的發言比較簡潔︰“我要做的,是從豎井的井口位置做一個嚴密的屏蔽層,然後抽空整個隧道裡的空氣,造成局部的真空狀態。當然,我會向這個空間裡繼續注入氧氣──請大家注意,我說的‘氧氣’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說的采集自地球上的‘壓縮空氣’,而是透過特殊條件下進行‘水分解’而得到的絕對意義上的氧原子。按照此前發掘金字塔的經驗,很多細菌和甲蟲會在地球空氣中重新甦醒、繁殖,造成難以估算的破壞力、殺傷力。使用我的理論和氧氣產品,這些微生物甦醒的機會不超過十萬分之一,所以我們進入墓室之後,可以盡情地觀察研究,而不必為破壞地球的生物環境而憂心忡忡。”
他屬於標準的大學教授形象的人物,臉孔白皙,神情溫和甚至帶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害羞。當他說到氧氣、細菌、原子之類的化學專用名詞時,略帶褐色的藍眼睛裡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一種宗教式的狂熱。
他的出現,足以令來自蜀中唐門的人物變得雞肋般無用。唐門的製毒、下毒,只是基於土辦法和老道統,毫無科學理論做為支援基礎,與伯倫朗這樣的化學專家比起來,雲泥之別。
另外兩位,詹姆士和切尼並沒有做任何發言,兩個人同樣屬於臉孔黝黑、看起來經常進行野外作業的人士。
專家大會到此告一段落,衣飾整潔的谷野做結論發言︰“明天早晨,咱們這項震驚世界的創舉就將拉開序幕。所以,我希望各位在營地的第一晚能過得愉快,更希望我們這次跨國界、跨學科的聯合考察能夠圓滿完成──”
湯揮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谷野的話︰“谷野先生,我們美國人最講究這么一條做事原則,‘今日事、今日畢’──既然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何不現下就開始下井工作?你知道嗎?從現下到明天早晨太陽升起,還有超過十二個小時。若是合理利用這十二個小時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已經能夠坐在法老王的石棺頂上喝咖啡了,哈哈哈哈……”
美國人的狂傲自大,在湯博士身上得到了一覽無遺的展示。早聽說他是個學術界的狂人,敢於藐視一切、橫掃一切,現下看來,可見一斑。
他的提議,竟然得到了其餘三位專家的一致贊同。
這些各行各業的精英們,絕對是把時間看到比黃金更珍貴的工作狂人一代。
於是,兩小時後,專家們的隨從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將鑽機送上簡易電梯,向豎井下送去。
我並不急著跟隨下井,因為我知道,盜墓探險這種工作,首當其沖的往往並非最大受益者,而是最先受害者。
略做權衡之後,我去了唐心的帳篷。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正在桌子前面涂指甲油,細致入微地如同在操作一項極富研究價值的科學工作。
老虎跟宋九在一張竹床上盤膝靜坐,中間擺著一盤只落了寥寥幾個黑白子的圍棋。
老虎對於圍棋有天生的痴愛,並且很有天分,曾經參與過當年令“棋聖”聶衛平一戰成名的中日圍棋擂台賽。如果不是最後轉入盜墓、游俠這一行,他完全有可能成為跟聶、馬齊名的專業棋手。
“風先生來了?請坐──”唐心招呼著,並不起身。
老虎、宋九兩人老僧入定一樣,目光全部傾注於棋盤上,連眼皮都沒抬。
對唐心染指甲的動作,我感到有些意外,因為想像中的蜀中唐門雖然存在於二十一世紀,卻應該仍舊遵守門中歷代高手留傳下來的種種古怪規矩,跟現實世界裡女孩子們描眉畫眼、梳妝打扮似乎並不沾邊才對。
她的指甲已經涂到一半,用的是一瓶來自法蘭西的某個國際品牌的粉紅色指甲油。
憑心而論,唐心可以算得上是令人“驚艷”的漂亮女孩子,瘦弱、骨感,正是目前東方城市裡流行的新一代美女標準。如果去掉她背後“蜀中唐門”這個身分,挾著這份柔柔弱弱之美踏入華人影視圈的話,何愁不能成為另一個“章子怡”?
一想到令中國江湖一千多年來隨時都會血雨腥風的蜀中唐門,我不免惴惴不安地給唐心加上“艷若桃李、毒如蛇蠍”這樣的恐怖定語。
“風先生,那個什麼專家大會開完了,可有什麼指教嗎?”唐心文縐縐的,正在塗抹最後剩下的一個小指甲。
我踱到唐心的桌子前,不動聲色地微笑著︰“唐小姐,伯倫朗這個名字,你該聽說過吧?”
唐心一笑︰“對,聽說過。風先生的意思,伯倫朗在這裡,我們蜀中唐門就沒必要為金字塔裡的毒虫瘴氣擔心了對不對?”
我們相視哈哈一笑,一切勾心斗角,盡在不言中。
她涂完了最後的指甲,仔細地旋緊那個裝著指甲油的小瓶,然後滿意地嘆息著,輕輕在自己整齊修長的指甲上吹了口氣。此時她的神情,完全像個毫無防人之心的鄰家小妹妹,讓我也放鬆了警惕。
我向那指甲油伸出手,笑著︰“讓我看看這是什麼牌子──”
唐心做了個惡作劇的恐嚇表情︰“嚇,風先生,這個東西你最好別亂動,它是‘穿腸腐骨化尸丹’的改良替代品──”
我伸出的手臂立刻僵直地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化石一樣僵硬。不過,在這種靜止狀態下也有好處,就是能清清楚楚地聽到湯博士的美式英語大嗓門談笑風生的聲音。我知道,蘇倫一直都在外面,隨時監視著專家組的一舉一動,正好給了湯博士獻殷勤的機會。
“沒騙你,真的。”唐心笑盈盈地走了出去,半分鐘不到便返回來,右手裡捏著一只沙漠毒蠍。
我用力扭著頸椎、腰椎,向後倒退了兩步,盡量讓自己渾身的僵硬肌肉緩和下來。
剛剛唐心說的“穿腸腐骨化尸丹”可謂是蜀中唐門世代流傳的“特產”,物如其名,主要有“穿腸、腐骨、化尸”三種神奇功效。如果是“改良品”,不會像湯博士的“氣體炸藥”一樣超級神奇吧?
據人類生理學專家研究表明,人類的聰明程度每隔六個月就會翻一倍,並且從生命的十八歲到四十歲之間的這二十二年裡,智慧增長速度更是達到了叫人瞠目結舌的三倍以上。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人類的各項技術才會不斷地“改良、創新、長江後浪推前浪”。
“風先生,你看看這只可憐的小家伙,在我們唐門的改良產品面前……”
那只毒蠍的背蓋呈現出一種深黃中隱隱發黑的顏色,在背蓋中央有拇指甲大小的一塊,簡直已經變成了深黑色。從它接近兩寸長的巨大體型看,它的成長年齡應該接近兩年,正是蠍群中最凶悍的成年公蠍。
背蓋顏色的深淺,預示著它的毒性強弱,那個隱隱發黑的部位,正是它的毒液存儲器。
“我知道,一毫升成年公蠍的毒液若是滴入沙漠深水井中,足夠毒死十個綠洲的人畜駱駝,但是你看,它現下對我的指甲竟然怕得要命──”
果然,那毒蠍在唐心粉紅色的指甲挑動下,乖乖縮成一團,尾巴上的尖刺和前爪的兩只鉗子也老老實實縮在身體下面。
“風先生,不是自吹自誇,我們唐門研製出來的毒藥,在全球範圍內根本沒有對手。而我們的實驗室設備,更是全球最頂尖的,有時間,你可以問問伯倫朗,他的俄羅斯師父最欽佩的地球人是誰?”
唐心的話裡帶著淡淡的英雄懷才不遇的憂傷,她最後說的那句話不知什麼意思,有空真得問問伯倫朗才好。
驟然間,那只明明已經徹底拜伏的毒蠍,閃電般地躍起來,揮動尾巴上的尖刺,狠狠地刺入唐心的手背。它的確懼怕唐心指甲上的劇毒,但手背位置的肌肉根本不可能塗抹毒液,毒蠍的變招不可謂不聰明。
這種攻擊模式,也驗証了科學家說的“沙漠毒蠍是俱備高等智慧的動物”這一空想學說。
唐心苦笑著甩了甩手,一滴紫黑的血珠從被刺中的小孔裡冒出來。毒蠍已經惶急地後退逃命,跌下桌子,看樣子是要向帳篷門口逃走。不過,它落地後只歪歪扭扭地爬出了半米遠,便酒醉了一樣地斜著趴下,露出半邊略微泛白的肚皮。
“它……死了?毒蠍被你……毒死了?”我驚駭地看著唐心,這種只有在武俠小說裡才會看到的橋段,真真實實地在我面前發生了。唐心身體裡蘊藏的毒性,比這只驕橫囂張的成年沙漠毒蠍更厲害,它刺中了唐心的瞬間,毒血倒灌,自己反而中招。
我摸摸後腦勺,目瞪口呆地傻笑著。
對於蜀中唐門的了解,即使“行萬裡路、讀萬卷書”,也不如方才這真實上演的“人蠍之戰”更清晰明了。
我悄悄向後又退了一步,對“蜀中唐門”這四個字的了解一下子深了十幾倍,甚至懷疑今晚自己會不會做噩夢。
“風先生,我們仰慕手術刀先生的大名而來,不想生事,我們真的很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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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31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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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再次神祕失蹤事件
“誠意”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我跟手術刀不能乖乖地獻出“千年尸虫”,蜀中唐門的人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謝謝貴派的誠意,我想手術刀先生一定也感受到了貴派上下的無比誠懇──”
我知道,跟唐心實在沒什麼好談的,對於這樣一群始終與毒為伍的人,談人性、講道義都是白費。我只希望他們得到“千年尸虫”後,別用來製造慘絕人寰的生化武器就好。
在上下五千年的浩渺中國歷史上,發生過的怪事、出現過的怪人如果能編訂成書,肯定會讓全球各國的所謂“百科全書”瞠目結舌。與中國人的歷史相比,他們的知識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比如前幾年巴西盛傳的製毒邪教,曾令整個南美洲十一條河流主脈出現了輕重不同的污染回應。飲用河水後的居民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一,引起了聯合國衛生組織的高度重視。這已經是全球“下毒史”上的嚴重事件了吧?但如果換了蜀中唐門去做這件事,沿河居民死亡率只怕會創紀錄地達到百份之五十以上甚至百分之百都是不難實現的。
蜀中唐門,歷年歷代,令江湖中的人談虎色變,不是單單靠空穴來風吹出來的。
這個時候,我想外面的人已經做好了一切進入墓穴的準備,因為很明顯的,所有的嘈雜聲都平靜下來。
“千年盛舉,風先生不想第一個進墓穴去看看嗎?”唐心拿了一張紙巾,仔細地擦拭著閃閃發亮的指甲。涂滿劇毒的指甲蓋足令沙漠毒蠍蟄伏,如果刺入人的皮膚,或者在人飲用的酒水飲料裡輕輕攪拌幾下,那麼後果……
外面,只剩下風聲。
我搖搖頭︰“沒什麼興趣,而且隧道狹小,下去人太多了,只會礙手礙腳。”
唐心蹙著眉,略帶惋惜地笑著︰“不感興趣?抑或是不敢?”
老虎和宋九兩個,垂著頭打坐,對帳篷裡發生的事根本絲毫罔顧。
“只是一盤棋而已,何必這么認真?”我避開唐心咄咄逼人的氣勢,退到老虎身後。
他的右手食指、中指之間正挾著一枚黑子,要向棋盤上落下。這種下子手勢,是他做專業棋手時保留下來的習慣姿勢,與電視直播上,聶、馬二人的出手姿勢,一模一樣。
棋盤上已經落了十二顆棋子,我赫然發現,他們下棋的規則竟然是遵循古代圍棋高手“先布陣子”的模式。四角“星”位,早擺好了兩黑兩白四顆棋子。再有,所有的棋子攻勢,竟然是全部圍繞棋盤最中間“天元”位置上的一顆黑子展開。
圍棋之道,自古至今一貫遵循“金角銀邊草肚皮”的價值估算方法,下子占棋盤中央“天元”,除了表現棋手自高自大的氣勢之外,毫無實用價值。
眼看老虎下了那顆子之後,整個棋盤上邊角空曠,黑白兩方全部糾纏在中央這一小塊地盤上。只要是有兩年以上下棋史的棋手,都絕不會走成這樣的棋局。
突然間,營地擴音器裡響起谷野的聲音︰“班察先生、枯蝶大師……班察先生、枯蝶大師,請聽到我的聲音後,火速趕到井架位置……火速趕到井架位置……”
下井工作即將展開,谷野自然會當仁不讓地第一批進入隧道,並且要親眼目睹鑽透墓穴外牆的盛況。為了保證營地裡的控制權不被別人攫取,自然而然的,他會要求班察在地面上主持工作。
不過,看他的廣播內容,應該是班察突然不見了,並且是跟那神祕的枯蝶大師一起失蹤的。
蘇倫的身子幾乎是輕飄飄地飛進來的,帳篷的門帘嘩啦一閃,連腳步聲都聽不到,她已經站在我身邊。她顯露了這手上好的輕功之後,並沒有引起唐心的太大注意,彷彿天下所有的武功在唐心眼裡,都不足為道。
我知道,外面一定是又出了怪事,否則蘇倫不會在光天化日下施展驚世駭俗的絕頂輕功。
“風哥哥,班察失蹤了……”
我向自己的後腦勺拍了一掌,剛剛聽廣播,就已經隱隱約約猜到。
“十五分鐘裡,特種兵已經嚴密搜索了營地四周一公里半徑內的所有角落,可是,泰國人跟他帶來的那神祕的佛門高手,蒸發一樣消失了,毫無蹤跡可尋。”蘇倫的臉色有些蒼白,因為我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同樣神祕失蹤的藤迦小姐。
高音喇叭裡傳來的吼叫聲,夾雜著谷野壓抑不住的劇烈喘息,裡面混合著無比的焦躁和無名的恐懼。
如果這樣的神祕失蹤接二連三地發生,搞不好什麼時候會降落在他頭上,焉能不害怕?
對這件事置身事外的只有唐心、老虎、宋九三個人,彷彿所有的掘墓、搜索、探寶行動,都與他們無關。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這個舒舒服服的帳篷裡下棋聊天,然後心平氣和地得到“千年尸虫”後離開。
蘇倫的目光在棋盤上瞟了一眼,又迅速挪開,向我眨了眨。
下棋的兩個人有點古怪,並且那盤棋更是透著古怪──我隨著蘇倫出了帳篷後,仍舊對圍棋的事念念不忘。畢竟,土裂汗金字塔的透視資料上顯示,那個縱橫各十九間墓室的平面架構,無巧不成書地跟中國圍棋棋盤一模一樣。
我們迅速繞過了幾個破破爛爛的工人帳篷,走到一個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裡。
蘇倫停下腳步,滿臉陰郁︰“風哥哥,我在想,班察的失蹤,跟你發現的隧道裡奇怪的圓柱形洞口會不會有關係?”
在我們此前交換資料的時候,我已經把上次進入隧道的奇怪經歷原原本本詳細做了描述。
一提及此,“霧隱一刀流”這幾個字倏地跳進了我的腦海︰“洞口?霧隱一刀流的殺手?難道,那群忍者不早不晚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不過,原先判斷他們是班察故意匿藏下的後援,怎么可能向班察下毒手?”
“豎井入口把守嚴密,沒有人能隱身進入而不被人發覺──這一點,與藤迦小姐的失蹤線路是完全不同的。”蘇倫向西凝視著土裂汗金字塔的方向,焦慮地不停地用手揪著自己額前垂落下來的頭髮。
我蹲下體子,無意識地用手指在沙地上劃著,大腦急速運轉,很快出現了另外一條思路︰“班察知道那個奇怪洞口的存在,然後帶著枯蝶大師由那裡進了隧道,然後……”
然後怎么樣?我開始輕聲苦笑︰“他下了隧道,也會像藤迦小姐那樣化一陣輕風、青煙沿著某種看不見的縫隙進入金字塔?”
如果這些情節是電影的“蒙太奇”手法,我可以相信,觀眾也可以接受,但現下事實是,沒有電影劇本,更沒有“蒙太奇”的瞞天過海攝影手法。
“風哥哥,我查過枯蝶大師的資料,或許你會感到有一點點驚奇──”蘇倫也蹲下來,抓起一把沙子,看那些沙粒緩緩從指縫間滑落。
谷野的聲音停了,喇叭裡傳出他無比氣急敗壞的大口喘息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如果捱到黃昏的話,今天的下井計畫只能被迫延遲了。
我抬起頭,蘇倫一刻不停地說下去︰“我得到了他的體毛、汗液、頭皮屑,然後掃描傳遞給……”她含混地略過了那個神祕的組織名稱,至於她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是如何得到枯蝶大師的身體樣本的,細節自然不重要。但是,我從這些可以想像到的細節上,能夠判斷出她曾受過某種精密的間諜手段訓練。
“回饋回來的訊息,他的所有DNA特徵,跟一位泰國高僧相似度百分之百──”
我揮手打斷她,不信任地笑著︰“百分之百?開玩笑﹗自從人類發現DNA特徵鏈條以來,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兩個完全相同的人體樣本,最接近的相似度,不過是前年檢測到的墨西哥境內只有右手五指相連的‘連體嬰兒’。即便是那樣的情況,檢測數據仍舊存在四千萬分之一的差異。”
我雖沒有“過目不忘”的神奇本領,但這些怪異的資料,已經研究過無數遍了,都已經電腦資料般儲存在大腦裡,可以瞬間隨意調用。
蘇倫冷靜地看著我,她已經說過“我會驚奇”的話,所以我的回應,應該在意料之中。
“要想百分之百相同,除非他們是同一個人──”
說到這裡,一個怪異的想法閃電般地從我腦電波深處彈了出來︰“啊?同一個人,除非、除非、除非……”
我說不下去,蘇倫替我接下去︰“除非這個人就是那位佛門高僧。”
“沉繭?泰國高僧沉繭大師?”我情不自禁地青蛙一樣跳起來,揚起一陣飛沙,然後像只撒了氣的皮球,重重地頹然坐倒在地。
這樣的結論,太荒謬,也太怪誕了。
一個八十多歲的隱世面壁高僧,竟然神奇地出現下埃及沙漠上,變成了非常年輕的另外一個人。時間、空間、年齡、體型、名稱全部變了,除了那對怪異的不同顏色的眼珠,其它一切,全然不同。
DNA的檢測手法,是現代科學中的精髓,如果真的檢測到DNA鏈條是百分之百相同的話,枯蝶大師與沉繭大師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並非不能存在。
“枯蝶、沉繭?沉繭、枯蝶?這兩個名字,會不會預示著作繭自縛之後然後化蝶重生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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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平靜的開端
如果沉繭就是枯蝶大師,那麼,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證明了什麼?
泰國佛教鼎盛,佛門中有很多高僧常常透過幾十年的面壁來參悟佛法,並且留下了數以千計的關於“得道升天”的神奇傳說。
“風哥哥,我想沉繭這個人,一定是‘返老還童’或者是‘死後重生’了。”蘇倫的話透著無奈,因為在地球人類的漫漫時空中,不可思議的事太多,有關生死、輪回、轉世的話題,大多沒有確切答案。
井架那邊沉寂了下去,所有的工人都在等谷野的號令。
再次回憶起遇見枯蝶大師的擦肩一瞬間,我把每個細節都連綴起來,覺得最可疑之處,就在於他的那種洞察一切的眼神上。那種眼神,與絕代高僧的“睿智、大智慧”根本無關,而是透露出一種無比強大的奸邪之氣。
我用力在地上拍了一掌,說出了一個最恰當的比喻︰“蘇倫,當時枯蝶大師的眼神,如果用‘伊芳甸園裡的蛇’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這句話十分晦澀,但蘇倫眼珠一轉,還是明白了我的本意︰“你是說,他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引誘別人去做什麼……”
蘇倫真是聰明,我要表達的正是這種意思,因為我懷疑班察是受了枯蝶大師的某種誘惑,才突然在營地裡消失。
當然,若是換了我,如果自己最相信的人提出“透過另外的秘道進入墓地”這樣的建議,我也會馬上拋下一切跟他走。
事情最合理的解釋,便是班察被枯蝶大師引誘,偷偷下了隧道。
“那事情就簡單了,只要現下進入隧道,應該能看到他們──”蘇倫苦笑著說完了這句話,我們兩個相對無言,渾身冰涼。因為“看到”兩個字,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像藤迦小姐消失的事一樣,運氣好的話,我們也許能發現下隧道盡頭遺落的班察的某些私人物品。運氣不好,那就只能任由兩個大活人憑空蒸發掉了。
高音喇叭靜默了五分鐘,又響起谷野故作平靜的聲音︰“風先生、蘇倫小姐,請你們到井架這邊來,我有最要緊的事……”
他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聲音頹然沮喪。
蘇倫長吁了一口氣︰“風哥哥,看來,谷野在無奈之下,要把營地托付給你了。也許,咱們可以順便提提條件,讓他雪上加霜一次……”
蘇倫當然只是在說笑話,一切以發掘土裂汗為重。
再次見到谷野,發現他的樣子變得十分野狼狽,本來穿得嚴嚴實實的防輻射工作服衣領已經拉開,頭頂的銀色安全帽也一直抓在手裡,兩眼瞪得像一對銅鈴,胸膛起伏不定,彷彿隨時都會爆炸一樣。
現下他的情形,不會比去別墅求救時好到那裡去。
“風,事情有些變化,營地的事先拜托你,希望能督導他們保持高度警惕性,以防其它勢力會趁火打劫。”他無力地指向荷槍實彈的特種兵們。
他的擔心應該是來自沙漠軍團的威脅,並且眼角余光一直向混雜在人群中的盧迦燦瞟著。
在這種氣候、情勢變化莫測的大沙漠裡,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盧迦燦越是面無表情,便越令人心裡沒底。
太陽已經開始西墜,谷野一聲令下,營地裡的四十台最新型的本田汽油發電機組全部發動起來。
“從現下起知道發掘工作結束,所有發電機組二十四小時運轉不停﹗”這是谷野的死命令,看來已經下了“不到黃河不死心”的決心。他的血液裡,流淌著固執瘋狂的盜墓者的血液,眼看寶庫就在眼前,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可能都已經沸騰了。
據蘇倫的資料,那些發電機組中,至少有三十多台,自從運到營地就閑置著,根本沒有動用過。
井架北面,已經搭建起了臨時帳篷,二十台帶自動錄影功能的監視器全部架設完畢,井下一切情況會透過無線攝像鏡頭,事無巨細地回饋到監視器裡來。
做為地面總指揮,我接過了谷野手裡的喊話器。像他這么狡猾的人,除非萬不得已,肯定不可能放心地把營地事務交給我。
進入豎井的人員包括專家帶來的十個從業人員、湯、伯倫朗、切尼、詹姆士、谷野。每個人都穿著高強度的“防火、防水、防輻射、防穿刺”的防護服,在每個人的安全帽上,全部安裝了高分辨率的礦燈式攝像頭,可以清晰無比地視線範圍內的實地情形捕捉下來。
伯倫朗說過的“製造真空環境”的措施已經完成──所有的人員進入豎井後,耶蘭指揮著工人們將一個巨大的葡萄酒瓶塞形狀的氣囊放入井筒裡。在距離豎井退場門二公丈的深度,氣囊自動打開,將井筒裡所有的縫隙塞滿。這個裝置真的是將上下兩個世界完全分離開來了,從監視器裡可以看到井下的人行動自如,絲毫沒有缺乏氧氣的痛苦狀。
我不禁對伯倫朗的發明暗暗贊嘆︰“在長達數百年的金字塔挖掘歷史中,能夠完全兼顧到大氣環境、生態環境的維護工作,他應該算是考古史上的第一人。”
到達隧道入口後,十名從業人員站在鑽機架子上,緩緩向前。原來鑽機自己帶著動力行走系統,這個設計考慮得實在周到之極。
從大局上考慮,我實在不希望隧道裡再出現什麼異常狀況了,只想順利打通進入土裂汗金字塔的通道,令這次跨國聯合行動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此時此刻,我覺得應該給手術刀打個電話,他在別墅裡坐鎮,或許更擔心井下的情況。
剛剛取出手機,蘇倫在帳篷外開始笑著叫我︰“風哥哥,不必打電話了,我剛剛已經會報過。”
她的笑聲重新恢復了乾淨爽朗,應該是在電話裡接受過手術刀的諄諄教誨,放下了所有的心理壓力。回頭想想,失蹤的是班察,又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是生是死,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只要我們好好地活著,應該暢快大笑而不是愁雲慘淡地一個勁兒沈默。
我走出帳篷,把觀察監視器的任務交給耶蘭。他在盜墓、探險、監察方面的實戰經驗,要比我豐富得多。他另外差遣了六名年輕干練的手下技術人員坐在監視器前,視線兩兩交叉地盯著全部監視畫面。
有了前幾次詭異事件的經歷,耶蘭已經變得草木皆兵,自己倒背著手,一直站在監視器前,精神高度集中。
“風哥哥,你說,他們會不會在隧道盡頭髮現班察的遺物或者遺……”
她差一點就把“遺體”這兩個字說退場門,緊急剎住,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無論她的行動有多干練睿智,畢竟還是個沒滿二十歲的小女孩,有些時候不自覺地表現出一點點女孩子的幼稚頑皮來,惹得我不停地露出揶揄的微笑。
“管他呢﹗班察在國際考古界聲名不是太好,這次又是莫名其妙地提前單獨行動,就算出了大事,也只能怪自己運氣差──哎,小心些,注意看薩罕長老那邊……”
我示意蘇倫偷偷向薩罕長老的帳篷那邊看,不知何時,他已經在帳篷門口鋪了一條五顏六色的繡花毯子,在上面盤膝打坐,面向西方,只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大蝙蝠一樣的幽蓮木然站在地毯邊的沙地上,垂著頭,像個沒有知覺的詭異木頭人。
此時,我們之間大概相隔四十步,蘇倫第一時間取出瞭望遠鏡,瞄了一眼,馬上遞給我︰“風哥哥,看她的手、看幽蓮的手﹗”
從望遠鏡裡,清晰看到幽蓮雙手裡捧著一個黑色的陶碗,碗裡盛著滿滿的冒尖的黃沙。
“那肯定是某一個宗教儀式,蘇倫,我總覺得薩罕長老滿肚子的話都沒說出來──”一股強烈的擔心憂慮浮上來。
在來營地之前,薩罕長老便去掉了那條寫滿血紅色符咒的毯子,現下穿的,只是沙漠旅人最常見的灰色長袍,頭頂上則戴著一頂普普通通的灰色小帽。他的服裝毫無異樣,但現下幽蓮手裡的黑陶碗,卻給了我莫名的恐懼。
黑色,總是跟宗教的詛咒、懲戒聯繫在一起的,比如華人世界裡,任何一個邪教組織在舉行大型集會時,都會用黑狗、黑貓的血來基奠、祈禱。刨除迷信色彩不談,按照生物解剖學的資料觀點,黑色外表的動物,自出生起便能比同類吸收更多的太陽能量──對於太陽的能量,人類知之甚少,目前只會用來發熱、發電。
於是,生物學家大膽地做了聳人聽聞的預測︰“萬物生長靠太陽,植物有了陽光之後才能進行光合作用、順利成長;動物呢?吸收了太陽能量的動物,是否也會俱備這種異類的‘光合作用’?吸收足夠的太陽能量後,動物的腦垂體是不是可以發生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從而具有某種‘通靈、通神’的能力?”
這種說法,真的是太瘋狂了,所以被世上大多數的科研機構斥為“異端”,僅僅在幾本名氣很小的科研雜誌上小小地露了露臉,便被國際威權生物組織聯手扼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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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再次受阻
“風哥哥、風哥哥……”蘇倫推了推我,一陣冷風吹來,我從沈思裡醒過來,剛剛看到那只黑碗後帶給自己的震撼無法自控。
夕陽已經壓在土裂汗金字塔的頂上,我笑了笑,讓臉上不知不覺緊繃的肌肉放鬆些,正在猶豫要不要去薩罕長老那邊看看,耶蘭已經在帳篷裡叫著︰“風先生,請過來看,鑽探就要開始了﹗”
我定了定神,拉起蘇倫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帳篷。
最後的挖掘工作,屬於營地裡的中度機密,所以唐心等三人並不在被邀請參觀之列,至於盧迦燦、薩罕長老又沒主動要求過來現場觀摩,所以帳篷裡只有我們和耶蘭等從業人員。
監視器裡已經出現了那面石壁,令我和蘇倫既失望又欣慰的是,現場沒有班察留下的痕跡。我跟蘇倫相視一笑,有兩種可能,要么班察的失蹤跟我們的推論完全相悖,他根本就沒進入隧道;要么,他已經神祕進入隧道了,就像先前的藤迦小姐一樣。
“風,我們馬上要開始了。”其中一架監視器上,谷野面對螢幕,做了個“OK”的手勢。他的臉上雖然滿滿地堆著微笑,但我看得出他是在硬撐,肯定已經心虛到了極點。
從業人員把鑽機貼近石壁,動作井然有序,想必這些操作步驟已經演練了不下幾百遍。
耶蘭不以為然地聳著肩膀,他是鑽機行家,對這些動作步驟再熟悉不過。
蘇倫俯身盯著桌面上的那張巨大圖紙,那是假想中的土裂汗金字塔的縱向剖面圖。據射線掃描得出的結果,此處外牆石壁的濃度大概在四米左右。只要穿過了這段牆壁,便可以進入一個四四方方的墓室,而那墓室的邊長粗略估計為公丈。
耶蘭清了清嗓子,演講一樣地大聲說︰“湯博士擁有目前地球上最先進的鑽探設備,按照這台機器的工作效率,鑽透四米石壁,保守估算不會超過十五分鐘。”
同行是冤家,他做為營地的主要領導人,只有挖掘隧道的權利,卻得不到贊助商的信任親自去打通金字塔外牆,難免心裡有些怨氣,完全可以理解。
保守估計十五分鐘的話,正常速度應該在十分鐘左右,便可以──
蘇倫突然長吸了一口冷氣,發出“ ”的聲音,並且被我握住的小手開始變得冰涼。
“怎么了?蘇倫,你不舒服?”現下,我對她已經有了大哥哥疼愛小妹妹的關切感,不過並沒上升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吸引。
她皺著眉,抽出手,取了一個紙杯,向帳篷裡的飲水機走過去。
她的反常現象也引起了耶蘭的注意,回頭驚詫地叫著︰“蘇倫小姐,你的臉色好難看,要不要給你找些藥品出來?”
當我的注意力從監視器上挪開時,覺得營地裡一下子變得好寂靜,傍晚的沙漠朔風呼嘯著卷過帳篷頂端,弄得篷頂呼呼啦啦響個不停。除此之外,井架旁圍著的工人都不約而同地沈默著。
那些本田發電機組工作時發出的噪聲非常低,不用心傾聽的話,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蘇倫,要不要我幫忙?”我再次追問,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但勉強抬頭笑著︰“沒事,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發掘工作有點……有點冒失……似乎應該再做更多的準備才可以動手。風哥哥,你說呢?”
她在近處的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捧著紙杯,讓純淨水的熱氣直撲在兩頰上。
這時候提這種問題,似乎有“馬後炮”之嫌了。
我在心裡偷偷自問︰“更多的準備?”
對於湯博士提出的馬上展開發掘工作的論調,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古墓已經存在了幾千年,早一天晚一天,甚至早一年晚一年,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倒是覺得,早一些打開通道,似乎對找尋藤迦小姐更有好處。當然,那是建立在“她真的進入了古墓”的基礎上的。
確信蘇倫沒事後,我把目光重新投向監視器。
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那台鑽機正在無聲無息地工作。在鑽機尾部的一個彎向地面的退場門位置,不斷有灰色的粉末流淌下來。就算我這樣的外行都看得出,那是鑽機在高速掘進的瞬間,將挖掘下來的石壁碎塊粉碎為塵末傳送出來。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最普通的平台鑽機而已﹗”耶蘭不滿地嘀咕著。這樣的工作,並不比橫向隧道的挖掘工作更富技術挑戰性,他大概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勝任。
十分鐘後,隧道裡的粉末已經堆積了接近一個立方的體積。
耶蘭在一張信箋上急促地劃了幾下,列出幾個等式,自言自語著︰“鑽頭最粗的地方直徑五十厘米,掘進四米之後,可以獲得的空間約為一立方,如果沒有意外,應該馬上就能掘通了……”
我們都不自覺地摒住呼吸,期待孔洞完成的偉大時刻的到來,相信隧道裡的每個人,都跟我們是同樣的心情。
時間到達十五分鐘後,耶蘭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一會兒俯身去看那圖紙,一會兒又把眼睛貼到監視器螢幕上,看著那面再清晰不過的黝黑石壁,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時而仰面祈禱,時而又切牙切齒地狠狠詛咒。
接下來,時間變得萬分難熬,每一秒鐘都變得無限漫長似的,指標終於到達了第二十分鐘。
蘇倫的臉色更是白得驚人,靠近我的身邊,低聲說︰“風哥哥,我出去一下,去看看薩罕長老那邊的情況。”
我已經不知說什麼好,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只說了一句︰“當心,隨時保持聯絡。”我可不想讓她也像藤迦、班察一樣神祕消失。
第二十五分鐘,耶蘭終於忍不住了,狠狠地把手裡的鉛筆擲向顯示幕,用埃及的土語大罵了一句,隨即,源源不斷的惡狠狠的詛咒夾雜在亂七八糟的埃及土語裡奔流出來。
鑽機仍在工作,那些傳送出來的粉末已經堆積了超過兩個立方,完全超過了四米濃的石壁所能產生的礦渣數量。
其實,這裡還有一個更詭異的現象,如果按照鑽頭的直徑計算,產生兩立方礦渣之後,鑽頭進入石壁的長度至少要達到八米到公丈。現下,鑽機位置根本沒有發生移動,鑽頭推進的極限長度,絕對應該不超過五米才對。
我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帳篷裡猶然冷汗亂冒,那麼井下的十幾個人身臨其境,心裡的怪異、驚駭就可想而知了。
我真的很慶幸自己沒有選擇第一批進入隧道裡去──
鑽機停了下來,監視器裡所有的動作都靜止了,以至於讓人懷疑畫面是不是突然都定格掉了?
終於,谷野的聲音響起來︰“風、風……你在嗎?這個情況……這個情況……”
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清晰地從牆上掛著的喇叭裡傳出來,我當然在,而且一點不漏地看到了整個掘進過程。
我湊近麥克風,先調整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然後才開口︰“谷野先生,我覺得射線探測到的石壁濃度結果值得商榷,你說呢?”
我的話還沒說完,湯博士已經高聲叫起來︰“FuckYou風﹗你懂什麼?什麼探測不探測的?我的鑽機就是最好的探測器﹗這些塵末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們中國人……”
我討厭一切涉及侮辱中國人的言辭,在他還沒有把滔滔不絕的抱怨說出來之前,陡然大喝︰“湯,FuckYou﹗還有你那台破爛機器……”
驀的,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因為我發現自己的情緒正在迅速失控。現下絕對不是發火斗嘴的時候,如果為大局考慮,我得充分理解身處隧道深處的他們此刻的混亂心情。
“Sorry﹗湯博士,請檢查你的鑽機。”我降低了聲調。
技術人員迅速將鑽機後撤,我看到那黑黝黝的平坦石壁上,已經多了個直徑五十厘米的黑洞。我渾身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因為那個洞不偏不倚,就在石壁的中心位置,像是憑空多了一只邪惡的怪眼,或者說是在一個具有生命力的物體上,殘忍地開了一個大洞。
負責觀察的幾個技術人員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推開椅子向後撤,同時用埃及土語低聲恐懼地叫著︰“眼﹗眼……”
只有耶蘭,醉漢一樣扶著桌子生硬地挺立著。
任何語言不足以恰當地描述出我看到那黑洞時的感受,只是有一種強烈的不詳的第六感。
切尼蹲下體子,抓起一把深灰色的粉末在鼻子下聞了聞,再伸出舌頭舔了舔,木訥地點了點頭︰“岩石的成分構成,與胡夫金字塔的岩石具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湯已經取了一支強力電筒,趴在那個黑洞上向裡照,並且用力扒著洞口,似乎要爬進去的樣子。這時,那洞口給我的“大嘴”的感覺,更加強烈,而湯此時的動作,更像是要把自己硬塞進怪獸的“嘴”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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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瘋狂想法
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不要,湯博士,不要輕舉妄動──”
急切間,我一掌擊在桌面上,麥克風都被我震落在地,桌子上的各種記錄本、鉛筆稀裡嘩啦落了一地。
耶蘭臉色鐵青,同時吼叫起來︰“那是死神之口,別做傻事﹗”
按照隧道裡此時的情勢,湯博士的動作並沒有值得奇怪之處,他的本意只是想看清楚那挖到一半的洞裡到底有什麼。手電筒的強光射進黑洞後,他頭頂的攝像頭也清晰地把那個直徑五十厘米的洞口情況反映到我們面前的監視器上。
其實並沒有特別奇異之處,到處是被鑽頭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弧形表面,顏色無一例外地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深灰色。
湯掃興地縮回頭,不滿地揮動著手臂︰“不要指揮我該怎么做﹗”後面的臟話變成了小聲的咕噥,隨即跟他的十個助手低聲交流著。
照明系統散發出來的刺眼白光,將隧道盡頭所有的情況照的一清二楚。
耶蘭忽然聲調古怪地低聲叫著︰“風先生,你有沒有感覺到這樣的場景有些怪異?”他迅速退了三大步,把雙掌遮在眼眶上,做成筒狀,遠遠地向監視器望著。
“怪異?”我學著他的樣子退後,用那種姿勢觀察螢幕,只有一秒鐘不到的時間,突然降臨的恐懼感,讓我後背冷汗涔涔。猶如電影鏡頭的“拉長”動作,我們的觀察角度後退之後,畫面上所有的人物映像都變得出奇地遙遠。
那個黑洞突兀地暴露在螢幕上,像是──
“像是法老王頭頂王冠上的蛇眼,對不對?”耶蘭的聲音劇烈顫抖著。
歷代法老王的王冠之上,總會嵌著一條兇殘巨大的黑色眼鏡蛇。不知出於什麼目的,那條蛇的頭是側著指向斜前方的,所以任何人看到王冠時,只能看到向外的那一只黑色眼睛。
眼鏡蛇做為法老王“嚴厲、酷虐、殘暴”的象徵,幾乎貫穿了所有法老王墓穴的發掘考古歷史。
耶蘭放下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抽泣地嗚咽著︰“法老王的……詛咒……詛咒……”
古埃及的法典上,曾經有如此記載︰犯了罪的臣民,被帶到一個名為“萬蛇之窟”的巨大的枯井旁邊。枯井裡,放滿了飢餓之極的黑色眼鏡蛇。罪犯被推下去,由這些蛇來定他們的罪。如果可以在萬蛇之窟裡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則證明他自己是清白的,可以得到神的赦免。
所以,眼鏡蛇這種動物在古埃及的傳說裡,又被定名為“懲戒之神”。
這些傳說,對於谷野這個級別的盜墓專家而言,肯定毫無威懾力,否則他焉敢興致勃勃地跑到埃及這片廣袤的大沙漠裡來?
湯和他的助手們檢測了鑽機的狀況,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難言的茫然。
鑽機當然沒有壞,更沒有失控,真正出狀況的,是那面石壁的濃度。不過,在土裂汗金字塔被搬上全球盜墓者的私人議事日程上來之後,對它的射線探測,幾乎每年都會或明或暗地進行幾百次。相信手術刀在打它的主意之前,探測工作早就做到家了。
“四米濃度”這個數據是不會錯的,所以湯博士的鑽機有效控制距離才定在四米到五米之間。
五位專家沈默了一會兒,幾乎同時取出手機,快速地在上面撥著號。
與此同時,我也撥通了手術刀的祕密電話。電話一接通,聽筒裡傳出至少四五個人的吆喝聲,大聲叫嚷著。
“風,別驚訝,是谷野他們五個,同時打電話進來,而且是五個不同的號碼。我知道營地裡的一切情況,稍後咱們再聯絡。”手術刀苦笑著。
我掛了電話,突然感到深深的疲憊──“所有的進入發掘營地的高手,都是手術刀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我並沒有什麼特權可言,手術刀對我的溫和照顧,只是看在大哥楊天托付的面子上。將來怎么辦?我要依靠手術刀一輩子?一輩子要人家來照看我,像照顧一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
一剎那,關於家、關於親人的某個金字塔在我心裡轟然崩塌──
“這么多年,我一直把手術刀當成自己的親人,其實只是一廂情願。我仍舊是孤兒,大哥失蹤之後,我像宇宙間的任何一個星球一樣,都是孤立存在的,除了自強自立、靠自己拯救自己,誰都別想指望﹗”
我的臉色一定相當難看,以至於耶蘭看我時候的眼神,無比可憐哀憫。
我在桌前坐下,取了紙和鉛筆,略一沈思,便在紙上唰唰幾筆畫下了豎井、隧道的立體剖面圖。在隧道盡頭,我加上了一面四米後的牆壁,把它涂成淺淺的灰色。
現下,大家都在石壁這一面,與裡面的神祕世界只有一牆之隔。
我猶豫著,在石壁另一面畫了一張圍棋棋盤,實際是在類比金字塔內部的墓室分佈。當我的筆點落在棋盤最中央位置時,陡然間心裡一動︰“在這樣的平面架構裡,中央這一點代表了什麼?”
金字塔的尖角架構,注定了上小下大的面積分佈。所以每一層的總面積是向下依次遞減的,如果墓室的總數量不變,則每一間的單獨面積會依次減少。這就暴露了一個“重力支撐”的關鍵問題──上層墓室如果脫離了豎向承重牆的支撐,在地球重力作用下,會不會發生難以預測的連鎖坍塌?
我把最中間的位置使勁涂成黑色,因為假定土裂汗金字塔的墓室是一張圍棋盤,那麼最重要的“點”就是在“天元”的位置,那是所有面積的中心交匯處。
我用力撓著頭皮,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畫面裡,其中四個人已經收起電話,只留切尼一個人與手術刀溝通。
他是金字塔建築研究的高手中的高手,對這些奇怪的墓室架構最有發言權。我聽到他用蘇格蘭風格的鼻音濃重的英語急促地敘述著︰“我敢打賭對於石壁的射線透視肯定有問題,這些石壁的構造,與其它幾十座金字塔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所以,我需要你的探測隊伍,重新對金字塔進行地毯式穿透測量,從頭到尾,不要放過暴露在沙漠裡的哪怕是一平方厘米的地方﹗”
他的“從頭到腳”的話啟發了我,我猛地一摔鉛筆跳起來,吼叫著︰“對﹗從頭到腳﹗從頭到腳﹗”
我說的“頭”是指土裂汗金字塔的尖頂,在短暫失憶的時候,我曾經感覺塔頂是可以用腳踩得動的,甚至設想著用力跺腳,就會從那個位置進入塔的內部。
那麼,我們完全可以徹底放棄從隧道進入內部的原定計畫,直接異想天開地從金字塔頂端開口進入。
我被自己瘋狂的新想法震撼住了,一時間楞楞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怕這一點靈感會突然消失,再也無法追索。
監視器上,湯正在指揮著助手調整鑽機的工作高度,準備在那個洞口的左下方再進行一次鑽探。他的“氣體炸藥”理論並沒有得到恰如其分的表現,因為石壁根本就沒有出現“柔性障礙”的跡象。
我向耶蘭僵直地笑了笑,招呼那幾個技術人員重新進入工作崗位。
這個時候,每個人都要冷靜,要比井下的專家們更冷靜才對,隨時做好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我向帳篷門口走去時,耶蘭也跟了過來,急促而氣急敗壞地請求著︰“風先生,我希望能下井去,對地下鑽探的工作,我也算是整個埃及境內的最高威權,我或許能夠──”
我打斷他,拍著他的肩膀︰“耶蘭,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現下是由我來主持營地的工作。相信他們、相信專家們的力量和見識,要遠遠高出普通人。”
他變得無比失望,眼神空洞而迷惘地望著外面已經昏黃的暮色,喃喃自語︰“你不知道,法老王的咒語只會降臨在外邦人的身上,而我則可以對這些難以估量的懲罰免疫……萬蛇之窟的門已經打開,每一個觸犯法老王威嚴的外邦人,都將受到‘懲戒之神’的遴選……”
我對這些神祕的古怪咒語並不感興趣,若論咒語之惡毒殘忍、動人心魄,首選中美洲叢林的巫術部族或者是中國歷代流傳下來的幫會戒律,法老王的符咒經過歐洲侵略者們的優美傳譯後,已經變得詩化,帶著優雅的音節旋律,可怕程度早就大大削弱了。
我鄭重其事地向耶蘭命令著︰“回到你的崗位上去,耶蘭先生,你管的太寬了﹗”
不管他下井的目的是出於“拯救無辜生命”的好意,還是妄圖在古墓財寶裡大大地分一杯羹,我都不希望被他打亂了谷野最初製定的發掘計畫。
暮色已經籠罩了營地,但是在幾百盞照明燈的作用下,整個營地像是狂歡節之夜一樣燈火通明。不過,營地裡很靜,沒有人高聲談論或者做出任何產生噪音的動作,圍繞在井架邊的三十幾個人,保持著雙手下垂、身體僵直的動作,無聲無息地肅穆而立。
我做了十幾次悠長的深呼吸之後,再扭扭腰和腿,把緊張無比的神經放鬆下來。任何人只有在身體放鬆時,思想才能自由奔放地工作。
剛才我那個瘋狂的想法,值得進一步細細推敲,而唯一能跟我做良好溝通的,應該就是蘇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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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古怪對局
我知道,按照隧道盡頭五位專家的工作習慣,至少也要在石壁上嘗試三次才會罷手,所以這段時間,我可以先去找蘇倫談談。
她此刻就在薩罕長老的帳篷門口,站在那塊繡花地毯的旁邊,位置是在薩罕長老的側前方。薩罕與幽蓮的動作保持不變,仍舊是一個盤坐向西,一個垂頭捧著陶碗。
“那樣的儀式,怎么會引起蘇倫如此大的興趣?”我一邊向前走,一邊無意識地掃了唐心的帳篷一眼。那邊的門帘低垂著,毫無聲息。這三個人倒是樂得清靜,一直躲在帳篷裡,對外面的大事小事一概不聞不問。
想像著老虎與宋九下棋的專注模樣,只怕那盤棋落子速度慢過烏龜爬行,一盤棋就得下個三天五天的。
圍棋一道,博大精深,在亞洲的第二圍棋之國日本,以前的本因坊大賽,經常有一局棋下十日、百日的情況。
記憶裡,古人早就說過︰業精於勤而荒於嬉。
我一直認為若是把大好的生命浪費在日復一日的下棋這種“遊戲”中,簡直是對人類生存的無形謀殺。或許中國古人就是因為整日無所事事才發明了圍棋這種東西,於是變得更加無所事事,才被歐美列強的堅船利炮……
算了,那些黑暗的歷史不想再提,這一次,我一定要給中國人爭光,為自己正名。
走到距離蘇倫還有十步開外時,她垂在背後的手掌突然擺了擺,示意我不要靠近。
我愣了一下,不知她的用意,但仍舊順從地假作打了個哈欠,悄悄改變前進的方向,轉向唐心的帳篷那邊走去。
“如果薩罕長老的儀式不允許外人參觀的話,那麼為什麼蘇倫又可以站在地毯旁邊而沒有遭到驅逐?”我略有些不安地彈了彈指甲,眉頭不知不覺便皺了起來。
我並不想進唐心的帳篷去見這三個人,金字塔還沒打開,找不到“千年尸虫”,大家根本沒有可以討論的共同話題。
“風先生,請留步。”唐心的聲音竟然是從帳篷後面傳出來的,隨即,她已經輕盈地出現,雙手攏在狐裘的袖子裡,瑟縮著肩膀。
沙漠上的朔風雖然寒冷,但這個季節,卻不至於冷到如此地步啊?
迎著我懷疑的目光,唐心有些羞澀地笑著︰“不好意思,風先生,近幾年來,我一直在修煉‘百死神功’,所以身體的抵抗力已經下降到極點,才會變得這樣畏寒。”
我苦笑著狠狠抓了抓後腦勺,簡直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什麼?你練‘百死神功’?你這么小的年紀,已經有資格練那種功夫,你們蜀中唐門……不是一直傳說只有輩分最高、天分最高的弟子才能……才能……”
進入二十世紀的槍械單兵時代後,中國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種種武術、巫術、秘術、技擊並沒有一夜之間消失,而是轉入更隱祕、更詭譎的地下。
在一顆子彈能頂過武林人士三十年功夫的顛覆年代裡,剩餘的那些仍舊刻苦練功的高手們,往往會變得要么默默無聞、要么一鳴驚人──能夠做到一鳴驚人的高手們,早就超越了“拔槍對決、單挑殺人”的範疇。他們要刺殺的目標往往還沒看到殺手的影子,便已經失去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在這裡,我只能大概說說對蜀中唐門“百死神功”的粗淺認識。
所謂“百死”,完全可以從字面上理解,要想練成這種武功,每一個練功者要經過一百道接近死亡的修煉程式。據我所知,這“一百種程式”裡,入門的三種便是“刀砍、槍刺、服毒”。
身受幾十種刀傷,遍體筋絡寸斷,然後棄置野外,全憑個人的求生能力得以生還。
身受長槍五十余次的穿透,不許服用任何藥物,全靠自身的生理機能調和達到痊愈。
喝下七種劇毒藥物調配的毒酒,在三日三夜內用內功與毒酒對抗,直到最後把毒素壓制在胃臟裡,全部嘔吐出來……
我不是唐門中人,只能根據江湖上捕風捉影的傳聞來進行描述,由此更能看出這種功夫的極端機密性。
說到輩分和天分,我並不以為唐心能夠達到這兩個條件。
換句話說,江湖門派裡的最高明武功,只有掌門人或者預定的準掌門人才可以修煉,難道唐心會是未來唐門的新一代掌門人?
她只說了幾句話,我卻退了兩大步,還在腦子裡至少思索了幾十圈,在氣勢上明顯落在下風。
唐心一笑,冷漠中突然綻放出一絲兒美麗女孩子的無瑕魅力。
“啪──”帳篷裡陡然傳來棋子拍落在棋盤上的巨大動靜,隨之老虎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宋九,你好──”
這個動靜又把我嚇了一跳,不過是普通的圍棋切磋,老虎何必如此大呼小叫,這根本不符合他從前堅韌頑強、沉穩機智的性格。“唉,難道真的是……真的是‘帝王蠱’的力量?”面對漂亮得如明月白璧一樣的唐心,我真的不願意承認這個既成的“事實”。
“風先生,要不要進賬去談談?”她抖落出雙手,在嘴邊呵了兩口氣。
我有些頹喪地看著她閃閃放光的十根指甲,那些,根根可都是殺人的利器啊──
“請吧風先生,我們蜀中唐門雖然惡名昭彰,卻絕非敵友不分的江湖匪類。最起碼,對風先生本人,我絕無惡意。”唐心伸手挑起了門帘,有點“請君入瓮”的架勢。
走進帳篷,發現下棋的兩個人已經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宋九的軟劍圓滑地纏在老虎脖子上,而老虎的右拳卻還差兩寸沒擊在宋九喉結上。
我知道,老虎的中指上戴著的那枚青色指環,其實是一件殺人利器。一旦與敵人身體接觸,指環裡就會彈出一枚三分之一寸長的尖刺。這不是普通的繡花針一樣的東西,而是能夠自動尋隙進入敵人血管、隨血脈上行流動到身體的心臟部位的致命武器。
世界上任何動物的心臟,若是插進這樣一枚尖刺的話,肯定活不過二十四小時。
像老虎這樣的江湖游俠,根本不屑於使用槍械。對那些大眾化的常規武器,他們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上好的紫檀木棋盤,已經被老虎下的最後一個棋子整個敲碎,變成四分五裂的十幾片。不過,仍能看得出落子的位置是在“天元”側面的線路上。看這情形,應該是宋九的棋藝略高,逼得老虎落子自救,然後要出拳動粗。
為下棋動手的棋迷成千上萬,但兩個既是棋迷又是江湖高手的對局者,一旦動手,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看來唐心對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了,清了清嗓子輕聲笑著︰“老虎,你又輸了棋耍賴是不是?我早說過,你的暴烈性格根本不適合下棋。否則的話,只要你做棋手,今天的亞洲圍棋界,那裡有聶馬、曹李甚至日本十九棋王的活路?”
宋九轉了轉死氣沉沉的眼珠,竟然對此深表同意︰“不錯,前五十步,我根本沒有反擊之力。你的棋藝之高,有目共睹,別說是聶馬、曹李,就算是日本圍棋鼎盛時期的十大高手也不一定能勝你。”
他的劍倏地一抖,已經回到腰帶裡。
對於這三個人之間的奇怪關係,我已經猜測了不下三十幾種結果︰宋九是保鏢,唐心是主人,老虎是仰慕追隨者,並且被下了唐門‘帝王蠱’。
不過我覺得,越是從表面上看來順理成章的結果,便越是有其荒謬偏誤之處。
試想一下,唐心對老虎下蠱有什麼用?用他做保鏢?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蜀中唐門高手如雲,多一個老虎這樣的江湖游俠,雖然不能說是累贅,卻也差不多了。
老虎也收回了拳頭,把散落的棋子拾起來,放進旁邊的黑白兩色棋盒裡。
我像個買票看戲的傻傻的觀眾,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當老虎拾起嵌在“天元”位置上的第一枚黑子時,我發現那個交叉點上,已經被棋子印上了一個半厘米深的凹洞。
棋盤、天元、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土裂汗金字塔架構……眾多名詞和紛紜意境交錯重疊著鋪滿了我的腦子。
忽然聽到宋九又喃喃地說︰“老虎,你又不是從海外歸來爭奪天下的虯髯客,何必每次下棋的第一招都下在‘天元’?如果沒有這一手莫名其妙的廢棋,我哪會是你的對手?”
我心裡又是一動,宋九說的“虯髯客”的典故,出自唐朝傳奇“風塵三俠”的故事。
江湖豪俠虯髯客在海外創建了龐大勢力之後,準備一舉襲取中原,爭奪唐朝天下。結果,在他孤身一人入長安打探消息的時候,遇到當時被封為‘秦王’的李世民。兩個人對局十次,李世民每局的第一個子都下在“天元”,每局都是“一子定中原”,氣勢恢弘磅因礡,無與倫比,終於從心理上擊敗了妄圖中原逐鹿的虯髯客。
“老虎的奇怪對局說明了什麼?他不會是要效仿虯髯客或者李世民,要爭奪某個國家權力吧?”
這裡是埃及,要想奪取埃及總統的控制權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隸屬於埃及沙漠軍團的特種部隊“彩虹勇士”,其戰鬥力在全球特警排名中,絕對名列前十。
如果老虎要帶著自己的江湖勢力跟彩虹勇士對抗,無疑是自尋死路。
(第二部《地底驚魂》完,請看第三部《詭譎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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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第三部詭譎煉獄
1獻祭經文
“風先生,發掘計畫是不是受到了阻擋?如果需要我的幫助,請……儘管說好了……”唐心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越是如此,我就越發覺得在她平靜如水的表情後面,必定藏著某種複雜的祕密。
“唐小姐,難道你就這么肯定土裂汗金字塔裡必定藏著‘千年尸虫’?萬一沒有,豈不白跑一趟?”
一邊對她察言觀色,我的耳朵裡一邊聆聽著蘇倫那邊、井架那邊的動靜。
“我說有,就一定會有,風先生對這個消息有懷疑的話,其實查閱一部分古代典籍就能夠了解到。風先生是來自義大利的名牌大學優等生,肯定博覽群書,不會連中國的古籍都數典忘宗了吧?”她使了個圓滑的“太極推手”,把我的問題搪了回來。
我的確讀過不少古籍,但中國歷史上遺留下來的稀奇古怪的典籍那麼多,單單是一部《山海經》、一部《搜神記》就夠人研究十年八年的了。急切之間,我想不起哪本書裡有關於金字塔的描述文字,但又不能濃著臉皮向對方請教。
“風先生,不怕明說直言,我們唐門要的東西,一定會拿到手,不管手術刀先生夠不夠大方。”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但這句話裡每一個字都透著明顯之極的威脅。
我仰面“哈哈”兩聲大笑,急速接了上去︰“拿到?能拿到嗎?最起碼,據我所知,幾百年來,你們一直想做一統江湖的最大幫派,就根本沒拿到。而且,每一次出動都會損兵折將、高手死亡殆盡,然後需要至少三十年才能恢復元氣,對不對?”
這是事實,並且是蜀中唐門在江湖使最被人詬病的“死穴”之一。
唐心臉色一寒,彷彿打了個深深的寒顫,手更深地攏進袖子裡,抿著唇,倨傲無比地冷笑著︰“那是過去,只要地球不滅亡,江湖便永遠存在。只要江湖存在,你敢說我們永遠拿不到想要的東西?”
我也一怔,被激怒的唐心似乎已經失言──我判斷這次“千年尸虫”只是一個很小的引子,唐門真正的目的,應該仍舊是延續他們幾百年來“統一江湖”的夢想。
這一點非常可笑,誰都直到,現下整個中國大陸國泰民安,政局穩定,而且在聯合國組織裡的影響力、控制力逐年上升。
蜀中唐門要在這樣的政治環境裡搞什麼非法活動,簡直是拿雞蛋碰石頭,愚蠢之極,就像老虎企圖在埃及沙漠裡搞什麼事情一樣。
“哈哈,風先生,你想歪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
隨著唐心故作輕鬆、欲蓋彌彰的解釋,宋九陡然抬頭,殺氣騰騰地向我望著。很奇怪,每次我跟他目光交錯,都會覺察到他心裡澎湃的殺機,每次他的手指總是搭在劍柄上。
我可沒心情跟這個冷血的黑衣怪人交手,禮貌地向唐心彎了彎腰︰“唐小姐真會開玩笑,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開口。”
在女孩子面前,我一直都告誡自己保持謙謙君子的良好形象,無論她來自何處、背景如何。
唐心又在審視自己的指甲,展顏一笑,像一朵蒼白但冷艷的花︰“風先生,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想請你遵守對老虎的承諾,發現‘千年尸虫’後不要藏私,好不好?”
我默默地點頭,瞄了一眼老虎寬濃的背影,向後退了出來。
唐心在帳篷裡追加了一句︰“風先生──我們要的是‘千年尸虫’,可不是那種普通的聖甲蟲……”
我下意識地向西、再向北看了看兩座體積差異極大的金字塔,不停地搖頭輕嘆。
聖甲蟲是金字塔的壁畫裡常見的昆蟲之一,形狀像縮小了數倍的金龜子,並且在胡夫金字塔裡,生物學家也發現了仍舊可以存活的聖甲蟲的卵。埃及神話裡,把聖甲蟲當作法老王豢養的寵物,就像現代社會裡,人們飼養烏龜、小狗、小貓一樣。
我當然不會把那些黑色的小東西當成“千年尸虫”,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關於“千年尸虫”的傳說,存在於埃及人關於金字塔的神話故事裡,流傳甚廣,而且傳得神乎其神。
相傳,尸虫是隱藏在法老王的骨骼中的,從他第一天戴上法老王冠開始,尸虫便突然出現。它的長度,是從法老王的右腳拇指尖一直上升到頭頂天靈蓋,貫穿於法老王身體內部最長的一根曲線之上。
每個法老王體內只有一條尸虫,按照古埃及歷史的更新換代看,有幾個王朝,就有幾條尸虫,數量不會多更不會少。尸虫的神奇作用,是用來承載法老王的思想的,也就是說,有了尸虫的存在,法老王的思想才會跟上天直接連接,秉承上天的神旨,統御萬民,統治沙漠。
這種迷信說法,早已經被生物學家們聯手推翻,並且說那種“尸虫”其實就是尼羅河水域裡常見的“巨型血絲虫”。尼羅河源遠流長,水中的致命細菌和劇毒虫類不計其數,沿岸居民患“血絲虫”病的,成千上萬,那麼,法老王也很可能從飲水這個環節患病。
出於對這個理論的支援,生物學家在某個完整出土的法老王木乃伊芳裡,找到了類似於血絲虫原體的纖維組織。雖然與常見的血絲虫不同,但可以解釋為後代的血絲虫是在漫漫歷史長河裡得到了改良變異的品種,就像現代人的智慧、體魄完全強於古代人一樣。
“風哥哥,怎么了?”蘇倫走近我,無聲無息,像一只乖覺的貓。但她此刻的表情沉重嚴肅,就算像是貓,也是一只心事重重的貓。
她的身後,薩罕長老的法事已經結束,帶著幽蓮返回帳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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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倫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一樣︰“剛才,我做手勢阻止你過去,其實是不想引起薩罕長老的疑心。”
我大度地一笑,轉身向井架那邊望著。井架旁邊的圍觀者跟放著監視器的帳篷都靜悄悄的,顯然隧道下面的鑽探工作並沒有任何進展。
沙漠裡慣常的夜間寒氣已經悄然卷地而來,我有個第六感,今天的挖掘工作,肯定會無功而返。
“風哥哥,我得到一些薩罕長老做法事的錄音資料,需要傳回別墅,讓哥哥鑑定一下。”看上去,蘇倫的心情很不平靜。
“怎么?那些祈禱文有問題?”我也警覺起來。
同時來營地的人當中,唐心一伙毫不緊張、盧迦燦沒事人一樣袖手旁觀、薩罕長老也一直躲在帳篷裡隱忍不動。其實,按照正常回應,他們都會對墓穴的發掘工作萬分關心才對。漠不關心,便是他們三支人馬最不正常的地方。
我跟蘇倫並肩向我們的帳篷走過去,她迅速撥通了手術刀的電話,當然,那是另外一部祕密電話。手術刀與所有的人聯繫號碼都不相同,我以前就知道,他的別墅裡有一間特別的通訊室,層層擺放著超過一百部單線電話。
“哥哥,有一段經文,很重要,我至少聽到了十次以上‘獻祭、祭品、神獸、嚙噬’之類的古埃及詞彙。這些經文是在薩罕長老的神祕法事裡出現的,請叫人翻譯一下,看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取出一個火機大小的精密錄音機,湊近話筒開始播放。
手術刀那邊的所有電話機都接駁著同步錄音系統,輕而易舉地便能把這些聲音記錄下來。走到帳篷門口時,蘇倫的傳送工作已經完成,有些焦慮地回頭望著我︰“風哥哥,要你來猜測,薩罕長老做的是種什麼法事?”
我脫口而出︰“獻祭經文罷了。”
古埃及的祭祀工作非常頻繁,每月都會有日、月星辰的隆重大祭,會有活人、活馬、活牛做為祭品。某些季節,這樣的大祭甚至會每個月召開五次以上。除此之外,各種各樣小的祭祀活動,每天都會在各個村落中此起彼伏地舉行,由此衍生出的大小祭祀、長短祭文、各種各樣的祭祀法器、禮節程式,形成了古埃及文化不可或缺的一種特色。
蘇倫咬了咬嘴唇,松了口氣︰“我想也是,咱們的想法完全相同。”
“有什麼不對勁嗎?”我暫時還沒領會到蘇倫的真實想法。祭祀、祭文在埃及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古代壁畫裡,隨處可見成千上萬人跪拜祭祀的盛大場景。就算在二十一世界的埃及各大城市,任何大街小巷裡,都可以發現光頭灰袍的祭司的身影。
蘇倫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只是猜測而已,等哥哥那邊有了結果再告訴你。”
我向井架旁指著︰“要不要再過去看看,今晚的發掘工作,只怕會一無所獲。”
那面石壁的整個立面濃度肯定完全相同,不會濃此薄彼,所以就算湯博士的神祕機器能在石壁上鑽出一百個洞,深度也只能到達雞肋一樣的五米進程,對打開墓穴毫無幫助。
之所以沒有採取定向爆破,原因非常簡單,其實我已經在前面的記錄裡講過好幾次。盲目的爆破行為,只會把隧道變成專家們的活葬墓穴,形成難以遏製的坍塌事件。
這樣的挫折,對興沖沖而來的湯,肯定是個致命打擊。那麼,是否會在手術刀的預料之中呢?
手術刀的辦事效率已經達到了令人震撼的地步,只有四分鐘,他已經回了電話︰“蘇倫,那個錄音的確可以證明薩罕長老在進行祭祀活動,請你跟風都聽好,他的祭祀對象就是土裂汗大神。”
我的兩個手心裡同時冒出了冷汗,靜心聆聽下去。
“祭祀,而且是活祭,祭文的結尾翻譯過來,可以如此解釋──‘向無所不能的土裂汗大神,獻上膽敢冒犯天威的外邦罪人。就讓萬蛇之窟的懲戒之神,細致地遴選他們,嚙噬掉罪人的五內,還他們以乾淨的靈魂’。大致意思就是這樣,我想說的只有一點,千萬不可以輕舉妄動,千萬不能第一批進入金字塔裡,聽懂了嗎?”
電話掛掉之後,蘇倫放下手機,我這才發現,她的發梢已經被冷汗濕透,不停地向下滴落著豆粒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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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首度失敗
薩罕長老在這個關鍵時候的祭祀儀式,毫無疑問地是把進入隧道的人當作了獻給土裂汗大神的活生生祭品。
一陣毛骨悚然之後,我忍不住倏地轉身,面對他帳篷前低垂的門帘。
蘇倫抹掉了下巴上淌下來的冷汗︰“風哥哥,我親耳聽到薩罕禱告時的語調和表情,充滿了對土裂汗大神的虔誠,夾雜著對盜墓者的仇視。如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明裡幫助咱們進墓,暗地裡卻是站在土裂汗大神的那一邊。”
幫“神”來對抗同類,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但看看薩罕長老的身分,一個一輩子當自己是天神奴仆的人,俱備這種想法,就變得無比正常了。
“幸好、幸好……墓穴還沒被打開……”我喃喃自語,原先為打不通那道石壁而焦躁,現下卻是覺得這是天大的“因禍得福”。
那麼,在薩罕心目中,土裂汗大神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對手術刀、對我們每個人說的話,是不是都攙雜了邪惡的謊言在裡面?
剎那間,在我心裡,薩罕和幽蓮簡直成了猙獰兇惡的敵人。
“哥哥說,如果發掘工作受阻,大家千萬不要盲目著急,他已經找了更得力的軍方高手來幫忙。”
我知道,營地裡緊鑼密鼓地準備發掘工作之時別墅裡的手術刀肯定不會太清閑。
“軍方高手?是──彩虹勇士嗎?”那是埃及軍隊裡精英中的精英,最關鍵的時候,彩虹勇士才會出現。以手術刀與埃及政府的特殊關係,調用這支力量,也是意料中的早早晚晚的事。
“對,就是彩虹勇士,兩個分隊共四十五人,四十八小時內能夠進駐營地,保護所有人的安全。”
我對此倒不是太感興趣,保障安全倒是不必了,就怕軍方覬覦金字塔裡的財寶,到時候別血洗營地,殃及無辜才好。
在非洲的諸多小國,軍方的某些祕密行動絕對不可能以“人道、法規”辦事,一切全是槍口和子彈說了算,很多令人發指的血案、慘案往往在一夜之間成為怵目驚心的現實。法律,很多時候連建立法律的人都保護不了,更何況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
我拉著蘇倫的手,幾乎是強製性地把她拖到了井架旁的帳篷裡。我不想兩人分開後,會遭遇到某種看不見的危險。任何時候,我需要把她留在身邊,好好保護她。
耶蘭正在認真地工作,監視器上,湯正在指揮助手打第三個洞口。不必解釋,也知道他的第二次鑽探同樣失敗了。
石壁上,已經多了兩個黑洞,看上去古怪詭譎。
耶蘭滿頭滿臉都是汗,面前的桌子上已經丟著十幾支折斷的鉛筆,記錄紙也東一張西一頁地滿地都是。
“又不通﹗第二個洞口又不通,我現下真的要懷疑射線探測結果了﹗風先生,你來得正好,看看那壁畫現下的樣子像什麼?”耶蘭用力拍著桌子,不斷地發出“咚咚咚咚”的巨響。
兩個黑洞,距離半米,第二個動口位置是在第一個的左下方四十五度角的方位。
“你看,是不是像一個三眼怪獸?如果第三個洞口成型,肯定是這樣的,一個長著三只大眼的怪獸?”
耶蘭的情緒有些失控,端起面前的巨大搪瓷杯,大口大口地喝著巴西黑咖啡。
世界上是不存在怪獸的,除非像智障的日本漫畫家一樣,喝著咖啡吃著魚生硬造出一群複雜的怪獸來。
“耶蘭,你最好去休息一下。”我向他建議。
隧道盡頭,已經堆積了很大的一堆灰色粉末,旁邊的一個敞著口的白色尼龍袋子裡,已經滿滿地裝滿了這種粉末,是要帶回來做成分分析的。
這次,湯博士親自操作著那台鑽機,半小時後,頹然地停手,雙手捂著臉,身子搖搖晃晃,疲憊不堪。
結果跟前兩次一樣,已經達到了鑽頭的最長運動極限,但石壁依舊沒有鑽通。
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熱情,只有谷野,握著一支強力電筒,在三個洞口裡輪番探視著。洞只是洞,再怎麼看也不可能令視線越過殘存的石壁,直射進古墓裡去。
在他的指揮下,隸屬於湯領導的從業人員中,走出三個人,各自握著強力電筒,同時向黑洞裡爬進去。
這樣的情形,不能不讓我聯想到薩罕長老的恐怖祭文。把三個活生生的祭品直接塞入怪獸的嘴裡,然後任由這些無辜又無知的人喪失生命。恍惚中,我覺得石壁後面甚至石壁本身就是一頭蹲伏的巨大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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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這次的發掘行動還有必要進行下去嗎?”我痛苦地抵住自己的太陽穴,因為它們正在隱隱作痛,並且越來越強烈。
“別擔心,不會有事發生的。”蘇倫為我端來了咖啡。此刻,我覺得我們之間會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對不起,或許是我太疲倦了──”接過咖啡的時候,蘇倫的手覆蓋在我的手掌上,柔聲安慰︰“不必緊張,很有可能所謂的怪獸、祭文都是痴人說夢一樣的天方夜譚神話。金字塔不過是古埃及人用來炫耀財力、武力、人力的紀念碑,跟怪獸無關的。”
我低聲苦笑,安慰別人的話,總是同出一轍,向最好的方向去揣測。
果然,三個進洞的人很快便一無所獲地爬了出來。
對講機裡傳來谷野的聲音︰“風,三次鑽探沒有結果,我們決定暫時退出隧道,請做好接應準備。”這些話,無疑已經承認了第一次鑽探工作的失敗。
不知不覺,四個小時過去了,當我們在谷野的大帳篷裡開完討論會,時間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
四位專家的頹喪只維持了一小會兒,很快便愁雲散盡。
湯博士在短暫的失敗後,已經打電話去了洛克席拉馬丁公司,迅速訂購了一支長度達到十二米的超級鑽頭。馬丁公司是世界第一的武器生產大廠,任何形狀、任何尺寸的工具都可以訂購。
“七十二小時內,各位,我們就會拿到最新的加長尺寸鑽頭,到那時候,相信一定能打開通向天國的大門。”湯信心百倍,揮動著毛茸茸的手臂,順便色迷迷地向蘇倫這邊瞟著。美國男人就是這樣,無論在多糟糕的生存環境裡,總不忘了時時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
我為他說的“天國”這個稱呼感到心裡一陣沉重的壓抑──“天國、天堂?只有死了的人才會被送往這個地方,那是牧師們在葬禮上常用的詞彙。”
發掘工作只能暫停,離開帳篷時,湯興致勃勃地靠近蘇倫︰“蘇倫小姐,我那裡有關於金字塔考古的最新鮮咨詢,而且有正宗的蘇格蘭百年威士忌,要不要做徹夜長談?”
看來,湯對中國人的“人生苦短,何不秉燭夜游”這句話有非常深刻的認識。
蘇倫禮貌地拒絕了他不懷好意的邀請,挽著我的手臂出了帳篷。
寒氣四起的沙漠之夜陷在無邊的靜默廣袤之中,以至於當我們回到自己的帳篷時,手腳都有幾乎凍僵了的感覺。
“好冷──”蘇倫搓著手,搶先鑽進睡袋。
我突然覺得有些尷尬,畢竟中國人的道統規矩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一件名不正言不順的事。
曠野裡,陡然傳來一聲尖銳幽長的野狼嗥,淒厲無比。
蘇倫警覺地在睡袋裡拉動槍栓,因為那聲野狼嗥響起的地方,似乎就在營地正西,土裂汗的方向。
我隨手關了燈,在黑暗裡摒住呼吸靜靜諦聽。埃及沙漠裡本來就極少有野狼群出現,因為根本就沒有它們生存所需的食物,何況那聲嗥叫代表了出現的是只孤野狼。
等了十分鐘,並沒聽到第二次野狼嗥。
蘇倫松了口氣,疲倦地說︰“風哥哥,早些睡吧,明天可能會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呢……”
孤野狼並不可怕,外面營地裡的警戒崗哨,輕易可以干掉幾十頭野獸。一想到彩虹勇士的特遣隊很快能入駐營地,便更加放心,最起碼不必為莫名其妙出現野野狼嗥叫而擔心。再有一點,先前我對谷野未打招呼就帶這隊特種兵進入營地,一直耿耿於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中國古訓,人人都該牢記。
“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新情況呢?”監視器螢幕上那些畫面片斷跟薩罕長老的祭祀,交替在我腦海裡顯現著,思想活動頻繁之後,剛才涌上來的睡意已經被全部趕走。
蘇倫已經睡著,似乎她今天明顯比平日疲倦得多,也睡得沉。
在睡袋裡翻了個身之後,腦子裡變得更加清醒,正想仔細將這次的發掘工作做一個詳細的梳理,驀的聽到一陣夜行人從空中掠過的衣袍風聲。
我猛然坐起來,手腕一翻,從枕下取出手槍。子彈早就上膛,當我無聲地扳開保險時,那陣風聲一直向西去了。
“蘇倫、蘇倫……”我低聲叫,但回應我的只有蘇倫均勻的呼吸聲。
我下了地,先將門帘開了一條細縫,探出臉向西張望。半空中,似乎飄浮著一只巨大的灰色蝙蝠,雙翼展開,呼扇著向西飛翔。其實,那是一個人,就是薩罕的弟子,那個神祕的女孩子幽蓮。
我退回帳內,輕輕推著蘇倫的肩膀︰“蘇倫,醒醒,有情況﹗”
蘇倫只是沉睡,仰面向上,根本不理睬我。
我發願,此時自己的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因為從蘇倫睡著到發現幽蓮飛在半空前後只是二十分鐘時間。我從沒有過在二十分鐘內便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的經歷,在長期的內功修煉生涯裡,我已經可以做到,即便是熟睡中也能永遠保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半清醒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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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祕失憶
蘇倫一直都沒醒,非常奇怪。
我只做了半分鐘的耽擱,馬上穿好鞋子、外套,順手從桌上拿了蘇倫的望遠鏡,急速出門。依照幽蓮的飛行速度,我要趕上她絕對不可能,這才是我拿望遠鏡的原因。
營地裡非常寒冷,我看到四名特種兵正縮著脖子在井架邊巡邏,四個人的臉都面向東方,當然發現不了這邊的情況。
我急速跑出營地,舉著望遠鏡向西看,根本不假思索地把鏡頭瞄向了土裂汗金字塔的頂端,因為我有第六感,幽蓮要去的到達站,就是那裡。
果然,她落地的位置,就在我曾經攀登過的塔頂。
望遠鏡裡清晰看到她的身體,輕飄飄落下來,抖抖身上的灰袍,單膝跪地。我調整瞭望遠鏡的放大倍數,將她的動作拉近到極限。
鏡頭中,她的手腕一翻,亮出彎刀,如果隔得近,應該能聽到刀刃彈出的“嚓”的聲音。
“她要做什麼呢?難道是要撬某種東西?或者是在塔上寫字……”我感到無比困惑。
不知為什麼,此時營地裡一片死氣沉沉,就連那四名崗哨也木然站在那裡,沒有動作也不發出任何交談聲。我甚至沒聽到發電機組的噪聲,夜這么靜,那些聲音應該聽得比較清楚才對。
“是不是什麼地方出了狀況呢?”
一陣心神恍惚,我的記憶中斷在這裡。
我醒了,帳篷外陽光燦爛,晃得眼睛隱隱作痛。
我坐起來,殘存的記憶支使我第一個動作便是去找自己的手槍。它還在枕頭下,子彈上膛,保險打開,處於隨時都會發射的狀態。
“怎么回事?記得我正在望遠鏡裡監視幽蓮,怎么?那是夢?一場噩夢?”扭過頭,我看見蘇倫的望遠鏡平放在一疊圖紙上。
想起自己昨夜起床時,褲袋裡裝著手槍,手裡握著望遠鏡;想起詭異如蝙蝠的幽蓮停在金字塔頂……
“蘇倫、蘇倫、蘇倫──”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擊中了我,我拚命地大叫,跳下床,緊緊地握著槍。薩罕師徒,一個邪惡祭祀,一個半夜上塔,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得先把這個事實告訴蘇倫,營地裡的安全最重要,必要時候,首先得把這兩個神祕人物驅逐出去。
蘇倫應聲而入,順手將帳篷的帘子挑高,讓陽光放肆地照進來。
“風哥哥,你醒了,可急死我了﹗”一晚上時間,她的臉都瘦了一圈,並且眼睛裡滿是血絲。
“什麼意思?我醒──我醒了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隱約感到不妙。
“風,你已經昏睡了超過四十個小時,如果沒有薩罕長老的招魂術,只怕還得昏迷下去,呵呵,大家都很擔心你……”谷野皮笑肉不笑地出現下門口,接著薩罕、幽蓮、老虎、盧迦燦魚貫而入。
我驚駭地幾乎跳起來︰“四十小時?”
蘇倫伸手取過我手裡的槍,滿臉欣慰︰“那沒什麼,一切都過去了﹗”
我看到幽蓮依舊垂著頭站在薩罕身後,感覺心裡有一團烈火“轟”的一聲燃燒起來。我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如果我真的曾經昏迷,肯定與她有關係。
幽蓮的灰袍長長地拖曳在地,臉和頭髮依舊臟得不成樣子,垂著頭,面孔向下,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腰間。
我知道,她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她的背後必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在這種場合,只會三緘其口,就算有什麼要說的,也只告訴蘇倫一個人。因為現下,唯一值得我信任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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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禮﹗”外面似乎有立正、揮袖的動靜,應該屬於軍人的標準姿勢。
一個身材嬌小的埃及女軍官走進來,肩章、帽徽閃閃發光,而她眼睛中射出的光芒,更是咄咄逼人。
“風,這是鐵娜隊長,彩虹勇士特遣隊的負責人。”谷野搶著介紹。
“我是鐵娜,從今天起,負責整個營地的警戒工作,希望能跟大家精誠合作,把金字塔發掘工作順利進行下去。”鐵娜的話,干練簡潔,帶著斬釘截鐵般的命令意味。
我的目光只是空洞地向前,注視著幽蓮站立的方位,因為我經過苦苦思索之後,根本記不起昏迷前發生的情況。我能記起自己在望遠鏡裡觀察到她亮出了手腕上的尖刀,然後便什麼都沒有了,記憶到此中止。
唰的一聲,一陣勁風從我鼻尖上掠過,我回過神來,盧迦燦已經開始用力鼓掌。
“風先生,希望你記住,在我講話時,眼睛一定好看著我,OK?”鐵娜的腿仍然以“朝天一柱香”的姿勢抬在半空,然後緩緩下落。所有的人,目光驚駭,特別是蘇倫,剎那間變得目瞪口呆。
我不明所以,伸手向臉上一抹,落下一只沙漠毒蚊的尸體。
“這種蚊子,毒性巨大,吸血的同時,會把一種來自尼羅河灘涂中的致命菌注射進人體,潛伏期長達兩年以上。風先生,請注意個人安全。”
她伸手在戰靴的鞋尖上輕輕撣了撣,鋼盔下,一副不屑一顧的高傲神情。
特種部隊裡極少有女兵,用女軍官來帶隊,更是史無前例。鐵娜的身材很好,即便是在包裹嚴謹的軍服下,仍舊風情曲線畢露,與她臉上的冷漠不成正比。
鐵娜走出帳篷時,所有的人都眾星捧月一樣跟了出去,只有蘇倫依舊留在我身邊。
“風哥哥,這個女孩子……好厲害的腿上功夫,一抬腿就踢死了你臉前的毒蚊……”她取了一張紙巾遞給我。
我的腦子仍舊昏昏沉沉,因為從醒過來開始,突然對時間的概念上,發生了巨大的迷惑。
蘇倫望著鐵娜一行人向井架走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重複著︰“鐵娜,西點軍校的高材生,曾受過美軍‘海豹突擊隊’創始之父邦塞迪的親自表彰嘉獎,而且是埃及新一批特種部隊的最高教官……”
這很多個令人眼花撩亂的定語,無疑給鐵娜的身分蒙上了數道絢麗的光環,其中最亮麗的一道──“她是埃及總統休安頓最寵愛的女兒,而且是唯一的孩子。外界傳聞,她將很有希望參加二零一零年的總統大選。”
我回到床邊,用力抱著頭,覺得太陽穴深處像有兩把高速工作的鑽頭,在不停地侵襲著我的腦部神經。
“蘇倫,幫幫我,我覺得自己好像又跟上次在金字塔頂上的情形接近了……”四十小時的昏迷,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意外,而且我敢肯定,有某種神祕的外力讓我第二次陷入了“部分失憶”的狀態。
蘇倫走近我,右手放在我的後頸,按在頸椎與顱骨連接處,緩緩摁壓著。
“蘇倫,告訴我這四十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倫長嘆一聲︰“風哥哥,你先不要多問,我希望能讓你快速真正清醒……”
我還沒回應過來,猛然覺得自己“大錐穴”上受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做為連接頭與身體的脈絡橋樑,大錐穴的血脈流暢與否,很大程度上對人腦的清醒程度造成極大的影響。
我醒了,而且是無比清爽地醒了過來,這都要感謝蘇倫的那次重重的點擊。現下,我是躺在床上的,蘇倫就坐在床邊椅子上,凝神看著我。
“謝謝你。”我坐起來,神清氣爽,失憶後遺症全部消失了。
“風哥哥,關於你的失憶片斷,我有辦法可以回放出來,因為我在你身上放置了微型攝像系統,請……不要怪我好不好?”
蘇倫的臉紅了,因為在某個人身上放置竊聽或者偷拍系統,都極大程度地危害了對方的個人權利。
我拍拍後腦勺︰“我早該想到的,你可以在谷野身上安放竊聽器,對其他人怎么可能放過?算了,快放給我看,我想知道幽蓮在那塔頂上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土裂汗金字塔的頂上必定埋藏著某個大祕密。
蘇倫迅速把一個四分之一火柴盒大小的灰色方塊,與她的筆記本電腦聯結起來。馬上,螢幕上出現了昏暗的帳篷裡的情景。攝像機是安在我身上的,一切當然也是以我的視點為主。我的動作極快,出門檢視、返身拿槍和望遠鏡,然後再次出門向西……
以拍攝角度來看,攝像機應該是放置在我的胸口位置,但我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播放到幽蓮降落在金字塔頂那一幕時,也就是我記憶的終點位置,畫面突然沒有了,只剩一片白茫茫的雪花。
蘇倫一愣︰“嗯?怎么了?”她在那個灰色方塊上擺弄了幾下,但螢幕雪花依舊,根本沒有任何圖像。所有的細節部分,只能顯示到與我的記憶被掐斷的同一個時段。
蘇倫雙手摁在桌子上,陡然陷入了絕望的沈默。
我明白,那播放器一定是出了問題,並且在給我觀看之前,蘇倫一定已經瀏覽了裡面所有的內容。
“風哥哥──”蘇倫的嗓言頓時變得嘶啞干澀。我的突然失憶已經夠詭譎的了,那些攝製資料莫名其妙地丟失,更是讓她始料不及。
“沒關係,其實我們早該料到有一股神祕的不可知的力量籠罩在營地裡,從我聽到那神祕的鼓聲時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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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3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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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軍事接管
以下是蘇倫的敘述──
“你急速地向金字塔方向奔跑,塔頂出現了一道沖天而起的白光,光線之強,像是漆黑的夜裡電焊槍爆發出來的火花。白光直沖上天,然後塔頂的人就不見了,不知道是被白光屏蔽住了還是進入了金字塔──”
我苦笑著︰“有可能是進了金字塔,上次我就對你說過,感覺到用力跺腳就可能落進塔裡的。其實昨天我已經有了最新的創意性想法,或許可以改變鑽探模式,直接由塔頂開始掘進。”
這個想法非常古怪,因為蘇倫的臉色正在急驟變化,直到最後突然伸出大拇指︰“風哥哥,你的想法真是絕妙﹗太絕妙了﹗”
這條路線可以做最大程度的改進──從塔頂進行小規模的局部爆破,層層下降,透過毀滅性的挖掘模式,把金字塔下面的祕密發掘出來。
歷史上似乎還沒有人如此做過,畢竟是在“毀滅”金字塔。
對於其它可以遵循正途進入的金字塔,沒必要走這么極端的路子,這個想法,只針對土裂汗金字塔。
“你到了塔下,想不到你的輕功那麼高明,根本不必用什麼繩索之類的幫助,已經飛上了塔頂。我想那大概是類似於‘燕子三抄水’之類的輕功吧?什麼時候也可以教給我……”
敘述到了這裡便停了,我聽得出蘇倫是在顧左右而言其他。
“然後呢?”我希望聽到後面關於白光、關於幽蓮的下落。
“後面沒有了。”
我一愣,但知道蘇倫還有話說,便耐心地等下去。
蘇倫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十幾步,指著我身下的床苦笑︰“其實,一切都是攝像系統拍下來的,我開始介入時,時間是早上七點,你已經躺在這裡。如果沒有攝像機的幫助,我只知道你睡了整晚,早晨陷入了昏睡狀態,其它的,一概不知。”
我“啊”了一聲,張口結舌。
蘇倫的話,無疑是說,當我躍上塔頂時,攝像機的拍攝工作也被中止了。
我的第一回應與蘇倫不謀而合︰“問題出在那道強光上,它破壞了攝像機鏡頭讀入工作﹗”
蘇倫仰面長嘆︰“還好,你能平安回來,至少證明對方沒有惡意,比起藤迦小姐和龍,甚至班察與枯蝶大師,你的際遇是最好的了。”
越來越多的怪事,給予我跟蘇倫的並不是懼怕恐慌,而是越來越高昂的斗志。盜墓者的天性,讓我們根本不去考慮繼續追索下去可能遭遇的滅頂之災,而是更加全神貫注地調動腦細胞,企圖從這些混亂的片斷裡,找出可以直達核心的光明之路。
毫無疑問,發掘工作會持續不斷地進行下去,無論是採用什麼樣的鑽探機械,總要到最後見個分曉。
現下我擔心的是金字塔內部匿藏著某種深不可測的力量,會對進入塔裡的人造成難以估量的傷害。
與蘇倫一道走出帳篷時,又近黃昏。
我驚奇地發現,鐵娜帶領的彩虹勇士並非是四十四名,而是至少有三百名以上。他們已經在營地周遭搭起了連綿不絕的帳篷,像一道屏障,牢牢地把營地包圍在中央。營地裡的 望梯已經被撤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度為二公丈的專業級別的軍事 望塔,並且設定了簡易電梯。
“天﹗這是干什麼?軍事演習嗎?”我驚駭的不是手術刀的調動能力,而是覺得埃及軍方已經大大方方地接管了營地,甚至包括所有的發掘工程。
在埃及的國家立法裡,曾經有這么一條︰如果發掘到的金字塔是完全封閉、未經盜墓的,其內部的所有財產、文物、包括沙子土壤乃至由此帶來的新聞收益,都屬於埃及政府。如果墓穴已經被盜,則發掘者可以與埃及政府平分收益。
按照這條法律,如果打開土裂汗金字塔後,發現它是完好無損的,一切所得,將全部歸屬埃及政府所有,谷野等人會一無所獲。這大概也是埃及軍方不遺余力地參與進來的主要原因吧?
望塔上架設的應該是兩台高倍率、高精度、自動攝像的軍事專用望遠鏡,鐵娜的設想不錯,站在 望塔上,已經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到土裂汗塔頂。
帳篷圈以外,停著至少二十輛軍需貨柜車,全部噴著埃及軍方的巨大標誌。
“不是演習,而是切切實實的軍管。“蘇倫更是無奈,早知如此,她就會阻止手術刀邀請軍方介入的貿然舉動。
馬丁公司的效率非常高,晚餐還沒結束,湯已經接到傳真,鑽頭兩小時後將到達營地。
這個消息無疑是最鼓舞人心的,連冷漠的鐵娜也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捧著倒滿了葡萄酒的水晶杯站起來向所有的人敬酒︰“為了我們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發掘工作,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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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31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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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立的姿勢略顯得怪異,有點像自由搏擊裡的起手動作,一只腳穩定支撐,另一只腳只有腳尖著地。就連她的兩只胳膊肘,也是一高一低,彷彿隨時都要發動進攻抑或是揮臂格擋一樣。
“風哥哥,她的功夫,好像是來自截拳道的‘閃電腳’。”蘇倫在我身邊,借著喝酒的動作,扭頭向我低語。
的確,鐵娜的站立姿勢根本就是來自曾經在美國最風行的截拳道自由技擊術,所以看起來才會既怪異又眼熟。
“風先生,同為四大衣冠文物古國的後裔,我們來共同干了這杯?”鐵娜已經走到我的桌前,手裡端著一杯血紅色的葡萄酒,帶著蔑視的眼神。
我只好站起來,舉起杯子,忽然向前一個踉蹌,杯子脫手向鐵娜身上飛過去。
這一次,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的出腿。果然,她的左腿像毫無預兆的閃電,唰的踢上來,在平常人四分之一的眨眼時間裡,啪的一聲將那杯子踢得粉碎。
杯子裡的酒洒了滿桌,卻沒一滴濺在她身上。
其實,要想把杯子踢飛,我也能做到,包括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恰當的腿法踢出。但是,我的武功,無法凌空踢碎杯子。要想踢碎它而不是“踢飛”它,不但要求腳尖上的力量,更要求腳尖上的速度。
我開始鼓掌,甘拜下風地鼓掌,因為她在腿腳上的功夫,似乎已經超越了創立截拳道的美籍華人李小龍。
“從今天起,營地裡所有人員的武器將統一上交,由軍方代為保管。而我們,埃及軍隊裡最出類拔萃的彩虹勇士,將會全力以赴、百分之二百地保證大家的生命安全。”說完,她又轉身盯著我,冷酷無比地低聲告誡︰“我看過你的檔案,不過在這裡,別耍小聰明﹗你學過的那些東方武術,根本擋不了我一腿。”
我聳聳肩膀,攤開雙手,無奈地搖搖頭。
不知道鐵娜小姐為何要單獨針對我──“沒有理由啊?大家初次見面,況且沒有任何利益衝突。”
我承認,她的那一腿,我無法破解也無法抵擋,並且我能想到“閃電腿”進攻的最厲害之處是雙腿連環飛踢,力道和頻率同樣驚人。看看從前李小龍的搏擊檔案資料就知道了,那種依靠“電擊”的手段訓練出來的武功,根本已經超出了人類身體鍛鍊的最高境界。
李小龍出道時,以一招“飛腳踢碎空中木板”的功夫震驚了美國武術界,而剛才鐵娜的“飛腳踢碎酒杯”更是驚世駭俗。
蘇倫的情緒有些低落,跟手術刀簡短地透過電話後,便鑽進了睡袋。
明天一早,五點鐘,也就是朝陽剛剛升起時,鑽探工作便會二次開始。
“風哥哥,我想……鐵娜對你的回應有些不太正常,如果不怕冒昧的話,我想說,她對你……對你有某種好感……”蘇倫在睡袋裡探出頭來,聲音裡帶著微微的酸意。
我對著一卷圖紙,頭也不抬地反問︰“好感?什麼好感?”
蘇倫長嘆一聲,把下巴縮進睡袋裡。
我對她的話心不在焉,因為我有個比較大膽的想法︰“蘇倫,我想明天一起進隧道去,跟隨鑽井,做一次實地考察。單單從監視器上觀察隧道情況,只怕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蘇倫吃驚不小,手術刀再三告誡過,要我們倆離井口遠一些,免得身受荼毒。
我走到蘇倫床邊,凝視著她的長髮︰“我經歷過兩次奇怪的失憶,足以證明那種神祕的力量除了能令我‘失憶’之外,無法造成更大的傷害。這也許是我跟其他人差異最大的地方,所以我才會做這個決定。”
她的身子在睡袋裡顯得纖細柔弱,完全沒有了白天的彪悍干練。
我沒來由地嘆了口氣,走向帳外。從蘇倫剛才的“微酸”裡,我能察覺到某些奇怪的情緒已經在我們之間彌漫著。
被軍事接管的營地,氣氛已經變得十分緊張。 望塔上居然裝了四只功率強勁的探照燈,雪白的光柱緩緩地從每一頂帳篷上掃過去。這裡不像是考古發掘的營地,倒像是被武裝到了牙齒的軍事集中營。
據蘇倫告訴我的消息,那些軍車裝載著目前埃及軍方最先進的地對空、地對地飛彈,並且士兵中有完整的爆破小組、雷達小組、生化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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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鑿壁偷光
我用力展了展雙臂,今晚不會有奇怪的事發生了吧?鐵娜對我有沒有好感,根本就不重要,像她那種標準的埃及血統的女孩子,我根本一點都不感興趣。
蘇倫呢?她的“微酸”代表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在營地裡極度緊張的氣氛重壓之下,倒是真的可以放鬆心情,在大漠、黃沙、傲岸的金字塔這么一個強烈的異域風光環境下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呢……
黎明如約而至,井架邊傳來鐵器碰撞聲時,我倏的醒了過來。沒有夢,腦子異常清醒,渾身都充滿了精神抖擻的戰鬥力。
我跟蘇倫趕到井架旁邊,鐵娜正在指揮著士兵給即將下井的專家們分發高壓縮氧氣瓶。當然,此舉遭到了伯倫朗的強烈抗議。因為這種行為是對他的最新空氣隔離層成果的極大藐視。
“我的隔離層項目,已經申報了國際生物學聯合會,即將被評定為二零零六年度最偉大的發明,鐵娜小姐,除非你槍斃我,否則、否則我絕不會佩戴這個笨重的大鐵罐──”
抗爭的結果,在進入豎井的十六個人裡面,只有他簡裝隨行,其餘十五人包括我在內,全部佩戴了整套的氧氣瓶、生化面罩和全套的高強度抗菌服。
電梯在緩緩下降,我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心如止水的狀態。我的衣領、胸口、大腿、臀部四個位置,都安裝了蘇倫的隱形攝像機。她會在帳篷裡,祕密接收攝像機傳回的信號。
我們已經把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做了最詳細的計算估計──
我盯著仍舊氣哼哼的伯倫朗,笑他的不知天高地濃,因為封閉的金字塔空氣中蘊藏的極度危險的氣體或者超微細菌,其危害程度並不是人類現有的知識架構所能預知的。他那麼相信自己製造的“隔離罩理論”,真的有點固步自封的愚蠢。
谷野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指著那個被均勻分成三段的新鑽頭︰“湯博士,按照射線探測結果,那道石壁濃度應該在……”
湯博士慍怒地揮手︰“谷野先生,不要再提你那個愚蠢的射線探測﹗”一張口,他的話裡就充滿了暴烈的火藥味。
谷野訕訕地笑了笑,馬上閉嘴。這五個人是每一個行業裡無與倫比的精英分子,如果全部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辯論起來,三天三夜也難分高下。首先閉嘴的人,應該是最明智的。
我向上仰望,頭頂已經被那個隔離罩重新封閉,但呼吸依舊順暢。所有下井的人並沒有帶什麼武器,這一點是鐵娜特別安排的,因為她擔心金字塔內的射線或者細菌,會有令人莫名其妙發狂的作用。有武器在手,只怕會誤射誤傷。
電梯到達井底,所有的人開始搬運鑽機進入隧道。
我仍舊落在隊伍的最後,因為我希望自己能把從井底到隧道盡頭這一段,仔仔細細地觀察一遍,期待能發現隧道頂壁上再次出現那種神奇的壁畫。不鏽鋼護筒上干乾淨淨的,並沒有通常可見的水汽凝結現象,這應該歸功於良好的通風換氣設備。
湯博士站在鑽機上帶頭向前,像是迫不急待要投入戰鬥的勇士,把牽引機構的動力提升到最高。
隧道裡很平靜,沒有壁畫,更沒有上次看到的奇怪的光柱通道,當然也沒有怪獸、長舌和石碑。什麼都沒有,這似乎只是一次最尋常不過的地下鑽探。
我的脖子都仰得發酸了,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隧道盡頭,湯博士已經指揮著助手們把加長鑽頭接駁完畢,伸入石壁上第一個鑽出的黑洞裡。按照此刻儀表上顯示的數據,第一個洞的深度恰好是五米。湯博士又在大聲嚷著︰“去他媽的射線透視吧,讓我來告訴大家,這石壁的濃度到底是多少──”
我笑了,威權被懷疑時,總會忍不住暴跳如雷,不管是在哪一行哪一業。
湯博士已經開動了鑽機,噪音並不太大。先前從鑽機銘牌上可以看出,它同樣是出產於馬丁公司。以製造重武器、大砲、飛彈為主業的超級公司,做這么台小小的鑽機,真的是大材小用。所以,鑽機和鑽頭的質量無須懷疑。
那些粉末,只是普通的被鑽頭打碎的鍛石岩,毫無異樣。
我站在鑽機後面,遠遠地看著另外兩個黑洞,正在考慮要不要爬進洞口去探測一下,突然之間,鑽機猛然一震,伴隨著湯博士的一聲怪叫︰“啊──”
接著,鑽機便停止了工作,湯博士楞楞地站在鑽機的操作台旁邊,靜默了有半分鐘,猛地高舉雙臂,興奮地大叫著︰“打通了打通了……”
的確不假,鑽機只工作了兩分鐘,便已經打開了第一個洞,濃度顯示為六米。
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戴上防毒面具,把氧氣瓶的開關打開,只有伯倫朗滿臉不屑地抱著胳膊站在那裡,帶著不可一世的睥睨神情。
鑽頭抽回來,偉大的時刻終於到來了,相信地面監測室裡的人員會跟我們一樣,心情異樣興奮。
每個人都在後退,離開那洞口大概有二公丈。
隧道裡此時處於絕對的寂靜狀態,所有人都盡量摒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彷彿洞口的另一邊藏著史前最兇猛的異獸,隨時都可能從那洞口裡伸出攫人巨爪來。難以令人相信的是,隨著鑽頭抽回,洞口裡慢慢射出一道溫暖的光,開始是淡黃色,接著轉變成金黃色,把隧道兩邊公丈之內渲染成一片耀目的金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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