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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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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27 18:45
引言回覆
2幻像魔
“風,你看到了什麼?”他沉沉地問。
一陣風吹過來,焦糊味全部消失了。我看到什麼?除了那些灰燼,什麼都沒看到。
他繼續自言自語下去︰“薩罕長老說,每一個金字塔裡都埋藏著一只幻像魔,或大或小,或年輕或衰老,都有,無一遺漏。金字塔是法老王的墓穴,幻像魔則是守護墓穴的忠仆,永遠護衛著法老王的英靈。那些刻在石門、石壁、石棺上的咒語,並非人為塗抹上去的,而是幻像魔的傑作……”
夕陽半落,露台陷在昏黃的光影裡,手術刀的聲音陰郁而遲緩,彷彿在故意模仿沙漠巫師的口氣。
關於幻像魔,許多典籍也有記載,最典型的莫過於《天方夜譚》裡漁夫和魔鬼的故事。那個魔鬼,就是被囚禁於所羅門王銅瓶裡的幻像魔,體型能大如高山峻嶺,也能瞬間化為青煙縮於狹窄的瓶子之內,變化無窮無盡,法力千奇百怪。
蘇倫吸了吸鼻子,把長袍裹緊了些。
“誰想打開法老王的墓穴,都會遭到幻像魔的報復,死無葬身之地並且禍及全家、全族。所以,真正信奉法老王的臣民,是永遠都不會動盜墓的念頭的,無論貧窮貴賤,都會遠遠避開幻像魔的侵擾。而它的主人,偉大的法老王,也會施加咒語在幻像魔的身上,讓它釐清敵我好壞,不得濫殺無辜……”
這些話,典籍上面都敘述過,不過,我總以為那是埃及法老欺騙震懾無知百姓的謊言。所有的統治者,為了鞏固自己的江山天下,都會製造出種種神奇之極的傳說,以表明自己受命於天來管理國家。誰若反抗他,就是反抗上天的旨意。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露台,先去洗個澡。在沙漠裡這么多天,身上臟得厲害。
“風,記得這些話,薩罕長老說,一定要你記得這些話﹗”手術刀匆匆結束了自己的轉述,也站起來,攬著蘇倫的肩膀。他們兄妹望著我的目光,充滿希冀和期待,彷彿我是某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不過,我知道我不是。
“風哥哥,我也要說聲──對不起……”蘇倫眼角帶著淚光。她當然應該明白,我不會故意設下“霧隱一刀流”的圈套來害她的。至於那些詭異的忍者為何在營地附近出現,大概只能去問日本人谷野了。
在別墅巨大的溫泉浴室裡,我腦子裡始終盤桓著“幻像魔”和“帝王蠱”兩件事。在地下隧道裡看到的情景詭秘得無法言喻,如果按照薩罕長老的理論,那應該就是守護土裂汗金字塔的幻像魔才對。
既然是幻像魔,一切都會是幻像,那麼,那些無辜被吞沒的人呢?都只是暫時被禁錮擱置起來了?他們仍然活著?
如此一想,心頭如釋重負,畢竟四十幾條人命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會讓我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中了蠱的老虎,也需要解蠱高手幫忙──
面對蜀中唐門的人,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小心謹慎,的確是個極為棘手的問題……
邊想邊洗,一直耽擱了近一個小時,我才渾身干乾淨淨地從浴室裡出來,換上了僕人為我準備的繡花長袍,踏著黑緞子拖鞋,緩緩走到餐廳。
餐廳裝飾風格為道統的埃及風格,到處張掛著五彩斑斕的純羊毛掛毯。
所有的餐具都是純銀製成,擦得亮晶晶的,而長達四米的長條餐桌上,鋪著雪白的繡花桌布,銀盤子裡擺滿了整只的烤羊、烤雞、烤牛腿、烤大雁、烤火雞。
空氣中到處都是薄荷葉和迷迭香的味道,讓人禁不住胃口大開。
每張座位前的酒杯裡,都斟滿了粉紅色的上等埃及紅酒,那是用大漠裡產量極低的原生野葡萄秘法釀製而成的,非但鼎鼎大名,並且價格昂貴得讓蘇格蘭威士忌生產商無不汗顏。
我先看到了高傲華貴的唐心,身上的狐裘白得耀眼生花,而她臉上若有若無的笑,伴著紅唇之間兩排時隱時現的細密的白牙,彷彿生來便公主、女王般高貴無比,人人必須仰視才能表達出心裡的敬慕。
她身邊坐著滿臉柔情蜜意的老虎,身後隔著五步遠,則是筆直地站著的宋九,永遠板著臉,手指永遠按在劍柄上。這三個人彷彿連為一體似的,永遠都會同時出現下我的視野裡。
蘇倫起身向我點頭微笑,她旁邊,坐在主人位置的手術刀則略帶悒郁地看著酒杯發愣。
我坐在蘇倫身邊,鼻子裡聞到她袍袖上淡淡的薰衣草幽香,心神為之一振。與唐心相比,她毫不張揚,沈著干練,是個理想的工作拍檔。
“各位,請舉杯,歡迎我們偉大的客人,來自蜀中唐門的唐心小姐、宋先生,還有名滿江湖的大俠老虎。中國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請大家開懷暢飲,不醉無歸。”手術刀的祝酒詞說得婉轉得體,但宋九一直都老老實實站著,眼皮都不眨。
“宋先生請入座好嗎?今天到場的,都是我的朋友,請坐下來……”
唐心輕輕翹了翹蘭花指,不動聲色地打斷了手術刀的話︰“他只是我的僕人,手術刀先生,如果要他入座,您最好把別墅裡所有的仆役女佣都請來入座,那樣方便嗎?”
老虎正殷勤地剝了一粒葡萄,放在唐心面前的餐碟裡,哈哈大笑︰“對對,僕人可以上桌,我們主人是不是就該去旁邊站著伺候?”他的心思全在唐心身上,根本看都不看手術刀一眼。
唐心扭轉臉,仰著下巴向宋九一點︰“你說話吧。”
宋九流利地張嘴,像是背書一般︰“宋元明清杜胡,六大家臣,世世代代做蜀中唐門的奴仆,永不背叛,否則甘愿墜入萬蛇之窟,葬身蛇穴。”
的確,雲貴川一代的幾大姓,唐、宋、元、明、清、杜、胡之中,以唐門最為尊貴,其他六姓,不知從何時起,世世代代都會心甘情願給唐門做奴仆,忠心耿耿,絕不背叛。
江湖,本來就是個奇形怪狀、枝枝蔓蔓無比混亂的地方,很多門派裡的奇怪規定,只是聽聽就夠人匪夷所思的。
“哈哈,有趣有趣……”手術刀打了個哈哈,微微有些變色,不過仍舊維持著主人的風度身分,招呼大家進餐。
整頓飯的進餐過程裡,我的目光始終盯在老虎身上,並且最終確信,唐門的人肯定在他身上動了手腳。就算下的不是“帝王蠱”,也肯定是另外的迷魂藥之類的,總之讓他變成了能吃能睡能說話、更能聽話的白痴,步步聽人安排。
進餐將近尾聲,有個僕人匆匆進來,手裡的銀托盤上放著一架黑色的無繩電話。
手術刀接起電話,聽了幾秒鐘,驀的變色,臉上掠過一陣狂喜,連聲說︰“好、好、好﹗”喜不自勝。
唐心、老虎、宋九臉不變色,根本都不看手術刀一眼,彷彿這偌大的餐廳裡只有他們三個似的,而唐心則是世間萬物的焦點,令老虎、宋九甘心臣服。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在唐心的手腕上,左右各紋著一件東西。左腕蛇頭,右腕蛇尾,墨綠顏色,細致詭異。
紋身一直延伸到她袖子中去,我腦子裡一轉,偷偷揣測︰“這道紋身會不會貫穿她的整個身體?”我並不反對紋身,但一個嬌小的女孩子紋一條墨綠色的長蛇在身上,一旦袒露相見,肯定不會給人以愜意的享受吧?
再有,她的耳朵上、頸上、手腕上、手指上沒有任何飾品,頭髮也是自然而然披拂,沒有發夾頭繩之類。細看過去,她身上的狐裘也未經過機器處理,純粹是天然狐皮加以手工縫製而成。
總之一句話,她身上沒有任何一件出自於現代社會機器加工的東西,包括腳下的鞋子,亦是手工縫製,使用的應該是某種堅韌之極的獸皮。
我腦子裡高速運轉,不能分心,未免對她多看了幾眼,惹得宋九幾番用手指敲打著劍柄,狠狠地盯著我的臉。
餐後退席時,手術刀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跟他走。
我們一前一後直走到一樓走廊盡頭,在一根兩人合抱粗的滾圓石柱前停下。他轉過身,壓抑不住興奮︰“薩罕長老醒了,要見我,更要見你。”他興奮地搓著手,來回踱步,左拳狠狠地在石柱上捶了一下,發出“ ”的一聲。
“見我?他知道我的名字?”我有些奇怪。
“對,他知道。並且,他說過,你將會成為克製幻像魔的無敵勇士。風,薩罕長老絕不隨便開玩笑,他說你是,你肯定就是。”
石柱內部發出“叮”的一下電梯開門聲,緊跟著石壁左右分開,露出一架狹窄的兩人電梯。早知道手術刀的別墅內部,構造非常精密複雜,今天是第一次領教。我跟在他後面踏進電梯,立刻,門迅速關上,腳下一輕,電梯開始高速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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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薩罕長老
手術刀的表情非常複雜,時而激動興奮,時而悒郁沮喪,顯示他的心情正在急驟地變化。我一直都在把他的最終意圖向最好處想──是為了找到哥哥而做最終的努力,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甚至億分之一的希望。
他已經把土裂汗金字塔的發掘權出讓,而且亞特蘭蒂斯的遺物,最後也會任谷野他們挑揀。
若是向最壞處想呢?手術刀的意圖到底何在?
電梯一直下降,足有六分鐘之久,我估計這條通道會一直下降到山腹深處。
電梯是日本三菱公司的產品,小巧而精密,急速下降過程中,輕快無聲,更沒有絲毫的失重不適感。
“薩罕長老還有一個弟子陪同,女弟子。”手術刀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
回想看到的薩罕長老下車時的錄像,的確有個灰紗遮面的女孩子跟在後面,瘦骨伶仃,皮包骨頭一般。我沒太注意那個女孩子,而且對薩罕長老,也並非太過相信。從很多雜誌報章上見到過採訪薩罕長老的資料,記者對他極盡吹噓之能事,濃墨重彩地把他描述成法老王一樣的神奇人物,比如隔空取物、吞刀吐火等等諸如此類的魔法妖術,信手拈來,無所不能。
在我看來,越是埋藏深沉的江湖騙子,往往吹噓得越是厲害。
我沈默地點點頭,不作評價。
隧道裡的一切資料,蘇倫自然會轉述給手術刀聽,無須我再費心。此時此刻,我的資料,別人一清二楚;別人的資料,我一無所知。這種情形,就想蒙在彌天大霧裡的旅人,找不到方向,郁悶之至。
當然,害蘇倫無辜受傷,我有一絲絲內疚。
“很多資料,等見過薩罕長老後,咱們再慢慢商討。”手術刀用力拍著我的肩膀,灼灼地盯著我的眼睛,非常鄭重嚴肅地補充著︰“風,好好聽薩罕長老講話,放平心境,我保證你會從他的話裡領悟到真知灼見,一定的。”
我無言地低下頭,躲開他的目光。恰好在此刻,電梯輕輕一震,已經到了底層。
門打開後,是一條長長的不鏽鋼四壁的走廊,空無一人。我們踏出去,電梯門自動關閉,四周靜得彷彿連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乳白色的頂燈,也是隱藏在不鏽鋼裡的,散發著幽幽的白光,照在手術刀的衣服上,變幻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淺藍色光芒。
手術刀大步前行,走廊裡可能安裝了最頂級的吸音裝置,他的皮鞋踏在鋼板上竟然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這段走廊共長七十步,到了盡頭向左手邊拐,進入一個寬敞的大廳。四壁的牆全部都是不鏽鋼支撐,大廳裡整整齊齊地排著四列大型計算機機柜,數千個紅紅綠綠的指示燈飛快地閃爍著。
仍舊聽不見聲音,但這個大廳裡有人,十幾名穿著雪白工作服的年輕人正在機柜前有條不紊地記錄著什麼。
“森──”手術刀叫著,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放下手裡的資料夾,快步走過來。他的鼻梁上架著濃濃的近視眼鏡,手指修長,一如頂級鋼琴家的雙手。
“情況還好……生命機能運轉正常,有加速好轉的跡象。至於腦細胞和心肺器官,正有一種強勁的轉變發生,目前看,不能分辨是好是壞……”年輕人的美式英語流暢簡練,而他的黃頭髮、藍眼睛,也同時證明了他來自美國本土。
“那麼,會不會是回──”
“回光返照?中國人說的回光返照?不能確定﹗目前只能給他注射超量的強心劑,讓他的心臟維持劇烈跳動。同時,加注二十四種維他命之類的超強營養激素,希望其中有幾種可以對他起好的作用,就這些。”
“森,這個人對我們很重要,請你──”手術刀對年輕人的態度非常隨和,但森卻毫不留情地冷著臉,右手重重向下一劈,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知道,我們會做好該做的事。”然後,他轉身退了回去,按動了附近桌面上的一個綠色按鈕。
我們右側的不鏽鋼牆壁上無聲地出現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洞口,那段牆壁看上去本來毫無破綻,但這洞口一下子就出現了。推而廣之,我猜想剛剛一路走來的那走廊兩邊,可能也隱藏著無數個這樣的洞口。
進入洞口之前,我又一次環顧大廳,三公丈見方的大廳,粗算起來,周長一百多米,足以容納下這種形式的洞口多達四五十個,也就是說,手術刀的地下密室裡,埋藏著說不清的祕密。
我長出了一口氣,跟在手術刀後面進入了那洞口。開始是一段不鏽鋼牆壁,接下來我發覺我們正行走在一條石砌走廊裡,乳白色的燈光一直向前無限制地延伸著。
“森是這個研究所的首席執行官,年輕,無比優秀,是比爾蓋茨親筆欽定的微軟帝國傳人。不過,現下,他屬於我,屬於我的運轉體系……”說到剛才那年輕人,手術刀微有得色。
我聳聳肩膀,別人的商業機密,我不想多聽。
四周的空氣充滿了陰森冷清的味道,不知從何處傳來水珠滴落的聲音,驀的側面有人低聲拍了一掌,發出木然的“噗”的一聲,像敲響了一個干癟的破鼓。我吃了一驚,雙臂發力,先橫向護住心臟和下檔要害。
多年行走江湖的生涯,養成了我隨時戒備的良好習慣。要想不在江湖陰溝裡翻船,小心謹慎最妙。
發出聲音的地方是個稍微凹進去的石龕,正是燈光照不到的死角。石壁上的苔蘚極濃,散發著碧油油、濕漉漉的光芒。一雙灰色的死氣沉沉的眼睛,正靠在苔蘚邊,空洞地盯著我。乍看上去,這雙眼睛極為古怪,大而深凹,沒有常見的黑眸和眼白,只是毫無生氣的一片灰色。
我感覺自己在大眼睛的逼視下,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猶如在幾千米的地下古墓裡,給皮肉腐朽風干的木乃伊芳死死盯著,渾身毛骨悚然。接著,我發現大眼睛的主人,是在石壁上倒懸著的,頭下腳上,似乎正在修煉某種神祕的功夫。
“噗”,這人的雙掌又是一拍,跟著走廊深處,有人回了一掌,也是干癟的“噗”聲。
大眼睛眨了一下,慢慢合上。我的眼睛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了黑暗,並且看清楚這人是個女孩子,身材瘦如薄紙,雙腳倒勾在石龕頂上的一道橫縫裡,全憑腳尖的力量把自己懸掛在這裡。
無疑,她就是錄像上跟在薩罕長老身後的女孩子,也即是那老頭的女弟子。
她的灰色衣服松松垮垮地纏繞在身上,像一只白天休息的巨大蝙蝠一樣,充滿了詭異的味道。
再向前走了二十步,兩邊石壁上出現了層層疊疊的紅色符號。那些彎彎曲曲的象形文字,可能是以紅顏料涂上去的,怪異之極,像魚、像鳥、像星辰、像走獸,千奇百怪。於是,空氣裡又多了紅顏料的苦澀味道,讓我一次次皺起鼻子。
再向前,沒有了燈,只有無邊的黑暗。想像不到,薩罕長老竟要深藏這種地下黑洞裡,彷彿在躲避什麼仇敵一樣。我的思惟觸角一直很靈敏,從前江湖上的高人躲避仇家時,很多就會在地下挖一個極深的地洞,設定重重機關御敵。
“薩罕長老,是我,是我們。”手術刀低聲叫著,聲音謙卑溫和。
我伸手撫摸著近處石壁上的紅色符號,腦子裡回想的卻是地下隧道頂壁上那個非馬非牛的奇怪圖像。埃及文字博大精深,分支錯綜複雜,沒有人能識別全部的埃及文字,所以,歷史上流傳下來的那些壁刻、圖書基本屬於“天書”,對現代人類社會沒有任何意義。
在我的手指觸摸下的,是一個類似於捲曲的長蛇的符號,它有點像潦草的中國北方的蒙古文字。與它相隔最近的符號,一個像挖掘泥土的鐵鍬頭,一個像某種具備很多鑽頭的挖掘機械。在我眼裡,這些天書文字,毫無實用價值,就像過了期的報紙新聞,除了當垃圾清除掉,再沒有其它用途。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燈,我的眼睛給晃了一下子,重新睜開之後,方才知道前面是個巨大的圓形石室。高度五米,直徑二公丈不少,真的很難相信,在黑咕隆咚的地下,能有如此中規中矩的石室,不得不佩服手術刀為了建造這地下研究所花費的巨力。
四壁全部呈現一種深沉的鐵灰色,猶如暮氣沉沉的夜空。那些遍佈四周、頂、地的紅色符號,猶如夜空上綻放出的紅色禮花,無處不在,洶涌熱烈地湧入眼眶中來。置身其中,猶如身在紅色的古怪海洋裡。
石室中間,有個兩米直徑的地球儀墩在一座黑色的木架上。地球儀是在全球各地隨處可見的地理工具之一,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標注的各國文字,而它們無論體積大小,圖形線條比例完全相同。
地球儀如此龐大,顯得站在它旁邊的老人非常渺小。
“薩罕長老,您覺得還好嗎?”手術刀的聲音透著無比熱情,大步進了石室,向薩罕走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舉步進去,突然覺得心神不寧。我自小就討厭這種無處不在的大紅顏色,為此曾多次咨詢過生理醫生,害怕自己患的是某種怪病。
薩罕與手術刀握著手,目光卻轉過來盯著我。他的眼睛裡帶著“耀眼”的光,那種精神熠熠的感覺猶如兩道熱流撲面而來。他身上披著一條灰色的毯子,當然上面也無一例外地畫滿了紅色符號。他的白頭髮極長,直拖到腰間,嘴唇和下頦上的白胡子則耷拉到腰間,柔順安靜。
我試圖避開他的直視,又前進了幾步,站在一個四米見方的沙盤前面。
地球儀與沙盤,一個是新時代科技的產物,一個則是古人打仗時用來調兵遣將的工具,同為地理學上的專業用具,卻是一個在今、一個在古,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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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幻像魔突襲
“風,你看到了什麼?”薩罕長老開口,聲音雄渾,在石室裡不僅帶起了回聲,更似乎將他體內飽滿澎湃的力量一起釋放出來,連空氣一起震動。
沙盤裡高高低低的山脈河流連綿不絕,最中心處擺放的竟然是錯錯落落的十幾座金字塔。既然有這種建築物,沙盤代表的必是埃及國土無疑。很快的,我辨認出了埃及人賴以生存的尼羅河,彎彎曲曲橫亙在沙盤中央。
“風,我知道你心裡的疑惑,來吧,讓我們一起把它解開,一起解開幻像魔的祕密。”他放開手術刀的手,雙臂上舉,仰面向上,低聲誦念了一句古怪的咒語。隨之,石室裡的亮度至少提升了三成,就連那些鐵青色的石壁也彷彿能自動發出隱隱約約的光芒來。
這一瞬間,薩罕長老渾身散發著一種神祕而高亢的力量,像沙漠裡矗立著的某些巨大石刻雕像般,讓人屏息仰視。
室頂,除了紅色符號,竟然星星點點分佈著很多閃閃發亮的銀點。以我豐富的天文學知識,迅速辨清沙盤上方的星星分佈與埃及人觀測星空時得到的結果完全相同,並且星星間的距離比例分明,絲毫不差。
薩罕長老在地球儀上輕輕一撥,那個巨大的球體緩緩轉動起來,上面黃色的土地和藍色的海洋,不住地交替閃現。
手術刀沈默地看著他的動作,讓開在一邊,不住地眨著眼睛。
“我心裡的疑惑?長老,您知道我的疑惑?”
他沒有回答,緩緩呼出一口氣,雙手握在一起,微笑著向我走過來。
燈又熄滅了,黑暗中,益發顯出室頂的星光清晰閃爍,而地球儀上、沙盤裡到處都有銀光閃動著。
“風,我認識你的哥哥,相信我﹗相信我所說的一切話,它們對你的生命有莫大的意義。”他已經來到我身邊,向我伸出雙掌︰“來,把你的手給我,放在我掌心裡。”
我駭然發現,他白皙的掌心裡,竟然沒有一條手紋,平滑乾淨。
按照中國古老的掌紋相法所說,沒有手紋的人,前世必定是遭神佛詛咒過,而且今生不得善終。所謂“天機不可洩露”,這種人都是妄發言論、揭破天機之輩。所以,世間看相算命、行巫拜神的人多是瞎子、聾子、瘸子、癱子之類的天生殘廢。
“來吧,來吧……相信我……”他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催眠功效。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平放在他掌心裡。
“看著……看著我的……我的眼睛……”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無比遙遠空洞,手心裡傳遞過來一種緩慢的暖意。我凝視他的眼睛,那雙黑而亮的眼珠像清晰無比的黑色鏡子,反映出我略帶惶惑的臉。
耳朵裡,突然有了緩慢的誦經之聲。我聽不懂那些晦澀古怪的字句,但從每個字的節奏、語氣裡完全感覺得出那是誦經聲,因為那些聲音跟中國僧侶、尼道們的誦經聲一模一樣。而後,我又聽到了早先在沙漠營地裡聽到的神祕鼓聲。
“長老──”我開口要說話,手心裡吹過一陣風,薩罕已經先開口,不過聲音彷彿是從手心裡傳過來的︰“別說話,用你的心去聽、去想、去思考,我就能知道,諸神就能知道。”
以前在梵諦岡時,教廷裡的一個“傳心術”大師曾帶給我同樣的體驗,根本無須開口,對方便能聽到我心裡的話。現下,薩罕長老使用的,正是類似於“傳心術”的功夫,不過比教廷裡那位高人,更高明數倍。
“風,所有的祕密,都是圍繞你的哥哥產生的。他仍舊活著,你知道嗎?用心傾聽,你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心跳、他的聲音……如果不是我的法力受損,我甚至能讓你看到他目前所處的環境,可惜……可惜……”
我真的彷彿聽到有人在緩慢粗重地喘息著,伴隨著微弱的呼救聲。不過在半催眠的狀態下,根本無法肯定到底有沒有那種聲音。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斜瞟著室頂的星空,在星空分佈的東南角,有一顆中等亮度的星星,一直在劇烈地閃耀著,頻率非常快,而且發出的白光中,攙雜著另外的一道紅光。
從天文望遠鏡裡看到過宇宙中的火星,的確是赭紅色,狀如燒焦了的土地,但跟這星星的紅光又不盡然相同。
“風,去救他吧,去救他吧,在他行走的路上,歷經一切,最終揭開地球的祕密……”
我努力地挺起腰板,要從催眠狀態裡醒過來,因為我最不喜歡被別人掌控的束縛感。憑著我十幾年的神祕內功修煉,在退了小半步後,腦子一陣清涼,手掌也脫離開了薩罕的掌控。
“地球的祕密?”我對他的話一點兒都不理解。
“對,地球的祕密﹗”他回手向地球儀方向指著,黑暗中,那個巨大的球體仍舊在轉動,速度平緩。
我到這裡來,本來是想請教關於“幻像魔”的事。隧道裡發生的一切,無法用人類的物理知識解釋,只能求助於神話傳說。
我看不到手術刀,黑暗中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寒風悄無聲息地吹過來,令我裸露在外面的臉、脖頸、手如被刀割一般。
“好好看你哥哥留下的日記本,看懂了他,你可以少走很多彎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多了……”
說完了這句話,石室裡的燈就亮了。
手術刀呆呆地站在沙盤前面,如同泥塑木雕。
剛剛經歷的一切,猶如一場不算完整的短夢,讓我摸不著頭腦,非但疑惑未解,又平添了很多新的問題。求人不如求己,這些問題只怕世間沒有人能解得開。
陡然間,薩罕長老渾身一震,向走廊方向遙指︰“你們兩個過來時──可曾看到了什麼?”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驚駭恐怖,雙手用力壓在沙盤上,深深插入沙子裡面,額頭上同時蹦起四五條粗大的青筋,蜿蜒顫動著。
“你們、你們……你們看到了什麼?什麼?”他又再次重複同樣的話,並且飛快地抬起手,湊近唇邊,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他的動作又倉促又混亂,雙手揚起的沙子四散飛濺,更有一部分隨著手指一起沾在嘴唇上。
手術刀驚醒過來,右手一下子探在褲袋裡,凝神戒備。
“我們看到了什麼?”我皺皺眉,從電梯裡出來,除了大廳裡與森在一起的從業人員,再就是走廊旁邊倒掛的女孩子。在我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何須大驚小怪?
薩罕長老臉上的青筋越來越多,彷彿臉部的皮膚越變越薄,那些深陷在皮肉下的血管要全部暴露出來。他的手,重新插入沙子裡,握住滿滿的兩把,用力攥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走廊入口。
女孩子像陣無聲的風滑了進來──不,她的動作更像是一縷青煙,輕快而飄逸,身上的灰袍筆直拖在身後,像一只滑翔著的蝙蝠。
薩罕長老的手臂乍然飛揚起來,把手裡的沙子猛然向女孩子滿天花雨般擲了出去。看不出他的武功竟如此驚人,沙粒破空聲呼嘯不休,這一擲的威力不亞於一支霰彈槍連續發射的殺傷力。
整個石室裡充滿了這種恐怖強勁的“嗤嗤嗤嗤”聲,女孩子的灰袍一抖,滑翔機一樣曼妙地在空中盤旋了半周,輕飄飄地落在沙盤旁邊。同時,她的兩腕袖子裡喀啦一響,手背上同時彈出兩柄半尺長的鋒利彎刀。
那些沙粒並非是要射她,似乎是要殺傷空氣中某種看不見的敵人。
“是什麼?是什麼?”手術刀在緊張氣氛中仍然能保持冷靜,他在盜墓界絕非浪得虛名,實力非同一般。
薩罕長老全身肌肉都在繃緊,身上裹著的灰色毯子一停不停地簌簌抖著,等到千萬顆沙粒全部落地、走廊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他才緩緩的、切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幻像……魔……”
手術刀“啊”了一聲,露出苦笑,額頭上開始冒出了冷汗。
又停了大概五分鐘時間,我們四個人一直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走廊之外時刻都會有凶神惡煞、索命惡鬼闖進來一般。五分鐘,比五個小時更漫長。
無知者無畏,我從來沒見到過什麼“幻像魔”,一直覺得薩罕長老在故弄玄虛,故意製造緊張氣氛。空氣中明明什麼都沒有,如果有什麼異常事件發生的話,最先倒霉的應該是大廳裡的從業人員。
“薩罕長老,危險解除了嗎?”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借以緩和緊張空氣。
薩罕沈著臉,慢慢放開手掌裡的沙子,低聲地問︰“幽蓮,你察覺到那裡不對了嗎?”
那叫做“幽蓮”的女弟子搖搖頭,手腕一扭,兩柄彎刀嗖的縮了進去。隔著這個巨大的沙盤,我仍然能感覺到那兩柄刀刃上散發出來的凜凜寒氣。
沙漠裡無論男人女人,幾乎人人隨身攜帶彎刀,這種武器已經成了沙漠人的標準工具之一,與水、乾糧、駱駝一樣不可或缺。而幽蓮所擁有的彎刀,無疑是百煉成鋼的精華中的精華。
薩罕不放心地向前跨了幾步,伸出手掌,按在幽蓮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問︰“你再去檢查一遍,我覺得走廊裡的經文似乎……似乎不太正常……”
這種手法更是玄妙到極點,他只觸摸到幽蓮的眼睛,似乎就能把她看到的內容讀取出來。
現下,我不敢再把薩罕長老等同於一般的江湖巫師了,他所擁有的異能,根本超乎我的設想。到目前為止,那些天馬行空的關於他的文章,基本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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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看不見的危機
幽蓮向外走去,灰袍拖在地上,那麼瘦削干癟的一個人,真的像紙扎的一般。她的頭髮彷彿也是灰色的,短短地垂在後頸邊。
我咽了一口唾沫,她給我的感覺太像一只巨型蝙蝠,以至於差點讓我產生奇異的幻覺,彷彿面對的是無名古墓裡的巨大史前生物。
“風,你該知道,埃及古傳說裡,每一座金字塔裡都藏著一只幻像魔,它們是永遠忠於法老王的奴仆。”
我點點頭,有關幻像魔的資料,我已經看得爛熟。
手術刀如釋重負地縮回了褲袋裡的手,在衣襟上用力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插嘴問︰“長老,您說過,金字塔自然毀滅或者被人為打開後,幻像魔便能得以釋放,殺傷覬覦法老墓葬的貪婪者。那麼,殺傷之後呢?這些幻像魔又去了何處?”
他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揮去額頭的汗,輕聲笑起來。
幻像魔的下落,已經被史學家、神學家演繹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的說,它們將匯入水氣雲彩,最終煙消雲散;有的說,幻像魔會隱蔽在人間,附著在山石、樹木等等的陰暗角落裡,隨時會出來害人;也有的說,它們自動被長生不死的法老王收回,重新成為忠仆……
這些,都是杜撰的無知怪談,只供閑人們茶余飯後聊作談資罷了,難怪手術刀會笑。
“它們,都去了大海,就像陸地上每一條河流最終都要併入大海一樣,它們也是如此。”
薩罕神情嚴肅,雙手在沙盤上指指點點著尼羅河,一直向前指。我猛地發現,這沙盤裡所演示的,並非只是埃及本土和周邊非洲國家。它的內容涵蓋廣闊,竟然是一個平鋪的地球儀的樣子,也就是我們日常所見的世界地圖的內容。
他的手指,點向一片代表海洋的凹處,嚴肅地繼續說下去︰“那裡﹗它們都在那裡﹗沒有人看得見,但我知道,它們全部都在那裡,都在那裡。七十四萬九千多只幻像魔,都在那裡,地名是……”
我跟手術刀同時“啊”的尖叫出聲,他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腳,而我則是在沙盤邊緣猛擊一掌,攪得沙粒亂飛。只有如此,才能發洩出我們心裡巨大的驚駭,因為薩罕說的那地名非常之長,簡要的說它的代號,相信地球上有百份之八十的人都有所耳聞──魔鬼三角。
對,就是那個全球聞名的“海上神祕死亡三角”。
我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聽到手術刀不住地捏著指骨的 啪聲。
“長老……您不是開玩笑吧?”我極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輕鬆些。如果這些話,是從其他人嘴裡說出來的,我只會當他們是在說笑話,絕不當真。不過,從薩罕長老嘴裡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值得我用心去聽、去想。
關於魔鬼三角的傳聞,足夠記載滿一萬本濃濃的航海日誌,我不想一一贅述。
手術刀則問了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長老,七十四萬九千多只?那裡會有這么多?地球上所有的金字塔加起來,也就那麼多──七十四萬多,絕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又在地上跺了幾腳,彷彿是為了加強自己說這些話時候的信心。
的確如此,就算把地球上的瑪雅金字塔、海底金字塔、墨西哥金字塔全部算上,甚至再加類似於金字塔形式的上古遺留建築,通通集合在一起,不足一萬座,那裡來的什麼七十四萬九千多?
薩罕嗤的一聲冷笑,神情古怪,似乎在笑我們的無知。
我跟手術刀對望了一眼,仍然覺得薩罕的話根本是空穴來風、故弄玄虛。
“風,中國佛經裡有句話,叫做‘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國’對不對?”
我默然點頭,那是中國佛教徒們經常誦念的宗師偈子之一,但那又說明了什麼?
“那麼,印度人引經據典時最愛用的‘恆河沙數’呢?你們不會不懂吧?在幾萬年、幾億年的歷史長河裡,曾有多少偉岸的建築和人文遺址被風化剝蝕,最終化為灰燼隨風?那些,就是古印度人用‘恆河沙數’來形容的人類歷史……”
薩罕說到這裡,我突然醒悟了──“目前我們看到的埃及金字塔,並非是自古至今唯一存在過並存在著的﹗在人類具有歷史記載之前,甚至在地球上出現人類之前,焉知不會早有幾萬個、幾億個金字塔存在?如果將地球時間無限向前推進,那麼,金字塔的數量可以推算到無數個?”
從這種意義上說,幻像魔的個數根本無須細細查數,可以是從零到億,甚至到億之後的任何一個數字。
“這是……真的嗎?”我也抓起兩把沙子,讓那些土黃色的沙粒從指縫裡緩緩流瀉下來。
薩罕輕輕咳嗽了一聲,又念了一句拗口的埃及經文,才鄭重其事地指著沙盤,一字一句的說︰“其實,在埃及的古經文裡,是不存在沙漠的。那時,覆蓋在這一片地球領域上的,是蔥蘢綠樹和漫長河流,並且還存在過一望無際的海洋,規模絲毫不遜色於四大洋的任何一個。”
“哈哈、哈哈﹗”手術刀干笑了兩聲,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埃及人的傳說不下幾千幾萬個,按照薩罕長老的解釋,只怕一切都會變成可以追根溯源的現實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再加上方才不停流著冷汗,所以輕輕一抹之後,便成了層層道道的大花臉。
薩罕長老不理財他的冷嘲熱諷,揮動著手臂︰“風,想想你的名字﹗風是怎么形成的?大家都知道,物理學家說‘空氣流動形成風’,對了,是因為空氣的流動形成風──可是,大家為什麼不再問,空氣為了什麼流動?”
我茫然︰“空氣為什麼會流動?”物理學的概念裡對風的描述比較含糊,據概念的解釋,是因為高氣壓帶和低氣壓帶的區域對比、對倒現象才形成了風。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追問下去,為什麼有高氣壓帶和低氣壓帶呢?
如此循環的問句,是沒人能回答清楚的,就算把愛因史丹從古老的墳墓裡拖出來,再把國際上最厲害的深藍電腦機組拿給他做查詢工具,他也未必能回答了這一系列看似淺顯的問題。
我望著薩罕,他鎮定自若地微笑著︰“是幻像魔的移動才形成了風,是它們讓陸風自陸地流向海洋,又讓海風從海洋回到陸地。某些時候,幻像魔彼此間的戰鬥、吞並、聚合,又形成了海面上難以想像的風暴、海嘯、海底地震……”
“哈哈﹗”這次,手術刀的干笑聲沒有那麼響亮了。在薩罕長老這個一百多歲的埃及巫師面前,我們兩個顯得像嬰兒一樣無知。
外面走廊裡似乎有某種聲音響起來,薩罕長老扭過頭,看著室頂東南角那顆仍舊在急速閃著的星星,重重地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一拳,發出“ ”的一聲回響。
“那是什麼……那是哪顆星星?”我的天文星相學不算太精妙,一時間無法辨別那星星的角度和方位。
手術刀冷靜地笑起來︰“那不是星星,或者說,天文圖上根本沒有那顆星。長老,您說呢?”他試圖挽回一點顏面。在地球盜墓者這個群落裡,他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對名號、臉面肯定有所看重。
薩罕長老急速地向我說了一句︰“晶梭娜拉,晶梭娜拉──風,記住這個名字,記住它,永遠記住它﹗”
幾聲彎刀削在石壁上的“叮叮”聲驟然響起來,隨即幽蓮拖著灰袍出現下走廊入口,兩腕的彎刀赫然流光閃爍,急速地在半空揮舞著。埃及人的刀法招式類似於西洋劍法招式,極多砍削劈刺的實用動作,毫無中國刀術裡的華麗作秀成分。
四秒鐘內,幽蓮至少出招四十余次,平均每一秒要砍出十刀以上。整個石室裡充滿了那兩柄彎刀劈開空氣的聲音,沒錯,彎刀砍中的只有空氣,她像是在跟空氣凶險搏鬥,因為走廊裡現下燈火通明,真的沒有值得動手的敵人存在。
“長老,她在做什麼?”手術刀驚問,雙手同時飛插入口袋。此刻幽蓮出刀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槍械發射的頻率,所以,手術刀就算要幫她,也根本無從幫起。
薩罕急急忙忙地說完了那句話之後,一直楞楞地向那顆星星望著,根本沒說話也沒移動過。
突然間,那顆星星滅了,不再狂閃,平靜得像淺溪裡普普通通的一塊鵝卵石。而幽蓮的刀也停止動作,緩緩地在走廊入口轉過身來,向著薩罕。
這一連串變化,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重新恢復了風平浪靜。唯一不同的,薩罕長老沈默得像個巨石刻成的雕像。
幽蓮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著,雙臂下垂,彎刀上的鋒刃在燈下閃著熠熠寒光。她的眼睛裡更是帶著凶悍的凜凜殺氣,我第一次發現灰色眼珠的人一旦目露凶光,竟然要比正常人詭譎十倍。最起碼,我一接觸到她的眼神,渾身便跳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由喉頭至胃臟,透著十二分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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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特異功能高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手術刀叫起來。
薩罕長老已經回過神來,雙手緩緩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神色虔誠,彷彿在向著那顆星星致禮。
幽蓮停下腳邊,臉上充滿了深深的迷惘,咬了切牙,手腕上的彎刀“嚓嚓”兩聲收了回去。
“沒事沒事,沒事的……放鬆些……放鬆些……”手術刀已經走到了幽蓮的前方,擋住她的去路。
我覺得事情最詭異之處在於,幽蓮獨自跟空氣搏鬥之後,轉身逼近的方向,應該是靜默中的薩罕長老。“為什麼呢?她要做什麼?”我非常納悶,如果向深層次裡想,世間真的有來無影去無蹤的幻像魔的話,剛剛幽蓮向著空氣出刀,應該就是為了抵抗迅速切近的敵人。
那麼現下,敵人呢?幻像魔呢?
我向薩罕長老仔細地望著,希望能在驟然紛亂又驟然平靜的局勢下,看到他身上的破綻。只要是有點想像力的人,總會知道關於“鬼上身、靈魂轉移附體”之類的靈異理論。我怕的是那個想像中的強大無比的幻像魔,已經切入了薩罕長老的頭腦裡。
“我沒事,大家別擔心。”薩罕長老放下雙臂,用力挺了挺腰,推開擋在面前的手術刀。
“幽蓮,你看到了什麼?是幻像魔嗎?”他微笑著,伸出手,罩向幽蓮的天靈蓋。
手術刀驀的叫了一聲︰“等等、等等﹗”倏地近身,拖著幽蓮的手臂,跳開一步,避過薩罕的雙手。
他做的這個動作,也就是我想做的,因為看薩罕剛才的奇異表現,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他的身體和思想已經發生了某種難以解釋的變化。
“幽蓮,告訴我們……幻像魔在那裡?”手術刀幾乎是在對著幽蓮的臉孔吼叫。
幽蓮的神情更迷惘了,灰色的眼珠遲滯地望著前方,對手術刀的吼叫置若罔聞。
目前的局勢,我跟手術刀都是東方武術高手,就算薩罕長老被幻像魔控制,我們兩人聯手應該也能順利逃出石室。不過,我還不想莫名其妙地就開始逃跑,我一直想弄清楚關於幻像魔的問題,以及如何透過沙漠隧道進入土裂汗金字塔的內部。
薩罕猛然拍了一下巴掌,發出“噗”的一聲響。
幽蓮如夢方醒,甩開手術刀的手,跨過去,站在薩罕身後,眼簾垂下來,服帖無比。
“兩位,幽蓮根本就是天生又聾又啞,無法用正常模式與人溝通,你們再大聲都沒用的。不過,我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麼──我仍舊是我,有這身法老王的禁錮咒語護體,幻像魔傷害不了我……”他揚了揚身上的灰色毯子,那些彎彎曲曲的紅色咒語像是原野上開滿了的鮮豔的罌粟花一般。
手術刀如釋重負,臉色開始緩和下來。
“手術刀先生,咱們可以出去了。我的病,已經完全痊癒,應該足以勝任任何事。天神留給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再耽擱下去,每一秒鐘的變化,都會影響到地球的未來安危──”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動輒拿“地球安危、人類安危”做藉口,彷彿講話的人是地球唯一的拯救者似的。
我“哼”了一聲,當先向走廊裡邁步過去。這間遍佈紅色符咒的石室給我精神上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我巴不得早些離開。
在研究所的大廳裡,我跟森打了個照面。他真的很年輕,應該比我還小幾歲的樣子,嘴唇上帶著淡淡的茸毛,眼神專注而嚴肅。比爾蓋茨是全球首富,被他看上的傳人,自然會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請等一下,請等一下﹗”他一步跨上來,攔住我的去路,白色工作服飄動著,帶過來一陣消毒藥水的怪味。
“怎麼?有什麼事?”我雙手插在口袋裡,揣測著他的來意。
“知道斯芬克司之謎嗎?”他沒頭沒腦地這麼問,順手推了推眼鏡,亮出掌心裡的一枚硬幣。
高手的問題總是看似古怪,實際蘊藏著無與倫比的智慧。
我相信森還不會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專門停下手裡的工作跟我聊天。我微笑著看著他,等他說下去。沙漠裡流傳的“斯芬克司之謎”講述的是那個著名的惡魔和謎語的故事,我可沒心思聽下去。
手術刀、薩罕、幽蓮已經跟了上來,就在我的身後。
“猜,字還是人頭?”他用拇指的長指甲輕輕一彈,那枚硬幣離開掌心三尺,跳上半空,滴溜溜地翻滾著,最後又落回他的掌心裡,被他緊緊攥住。
手術刀笑起來︰“風,我們先走,你跟森慢慢聊,說不定,他能啟發你的無上智慧,也獲得比爾蓋茨的青睞。”
他跟薩罕並排著向來時的不鏽鋼走廊走去,幽蓮慢慢地跟在後面,像一隻沒睡醒的巨大蝙蝠。
“猜對了,我給你一百萬美金;猜錯了,你輸給我身體上的一樣東西。”科學家不懂得虛與委蛇,說話做事都是直來直去、開門見山。森抿著嘴,帶著固執的表情。
希特勒說過︰只有偏執狂才能成功──我覺得森就是屬於這種帶點“偏執狂”的心理病患。
我身上好像沒什麼值得對方覬覦的,除了哥哥留下的日記本。
“你要什麼?”
他晃晃拳頭︰“你先猜,分了勝負我再告訴你。”
如果不是故意要避開跟手術刀他們通行,我是不會理會森的毫無道理的攔阻的。我腦子裡很亂,需要自己靜一靜,把剛才石室裡發生的事梳理梳理。到此刻為止,我對薩罕還是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凝神盯著森的拳頭,低聲笑著︰“你知不知道,古老的東方中國,有一種最神祕的‘隔空透視’的法術?”
在外國人眼裡,歷史悠久的中國,到處都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怪事、怪招,比如他們最不理解的針灸和中藥。所以,我的話一退場門,森已經眉梢一挑,另一隻手伸出來,把拳頭覆蓋住,當然是為了防備我的透視。
有件事,可能目前還沒有人知道。
在義大利的賭場裡,我已經練成了超強的觀察力,足可以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裡,看清楚令普通人眼花撩亂的老虎機上的每一行圖案。我試驗過很多次,玩老虎機中最高加菜金,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我在森彈出硬幣的剎那,非但看清了硬幣翻滾的次數,甚至還能說出硬幣落在掌心裡時的人頭偏向角度。
我不想要錢,只想從森嘴裡知道薩罕的身體資料。
“森先生,咱們不妨來談談條件,如果我贏了,你想要的東西,照樣給你。作為交換,你得把薩罕長老檢查身體的所有資料給我,不許有一個字的遺漏,怎麼樣?”
大廳裡的所有人只是埋頭工作,對我們的打賭遊戲絲毫不感興趣。
森毫不猶豫地點頭︰“中國人有句話,君子一言──”
我接下去︰“駟馬難追。”要知道,目前全球各國的有遠見的各界人士,都在努力學習漢語,希望能參與到開發中國這個巨大的商機市場裡去,所以,走到那裡,都能聽到“中國人有句話”這樣的固定短句。
硬幣向上的一面是人頭,我不會猜錯的。
森伸開手掌後,並不懊惱,指著對面牆壁上開著的另一個洞口︰“我要的,是你身體裡的一個單細胞,作為人體克隆的科學研究樣本。當然,我會絕對保證這個樣本的安全性和隱密性,不會對你造成危害。”
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猛然吹了一聲口哨,一個略顯矮胖的女孩子,推著一架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四輪車,飛快地跑了過來。
科學家講求速度和效率的運作模式,快得讓我汗顏,因為只用了三十五秒,取單細胞和調出薩罕資料這兩件事便同時完成了。
資料明明白白地顯示,薩罕長老進入研究所時,病體症狀,應該是屬於細菌性的急性瘧疾,體溫已經突破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記錄表上每隔半分鐘就有一次對病患體溫的精確測量,我駭然看到,其中一次,薩罕的體溫罕見地達到了攝氏五十五度。
大廳裡依舊安靜,空調系統對於溫度的控制,是人體最適應的攝氏十八度左右,但我腦子裡卻像有團火在轟轟烈烈地燃燒著。
“體溫五十五度,那是什麼概念?”我在心裡默默問自己。
森還沒離開,指著電腦螢幕,用一種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的口氣,笑著問︰“奇怪嗎?”
人體的安全體溫應該在攝氏四十二度左右,再向上升,腦子肯定會因為高熱而被迫癱瘓,有百份之九十的可能性成為植物人。
仔細回想著關於薩罕長老的種種資料,包括剛剛跟他見面的近一個小時時間,我腦子裡亂得像一鍋粥。病理記錄,在某種程度上,只會給人添亂,絲毫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森揚了揚手臂︰“風先生,我在奇怪你腦子為什麼不會拐彎?知道嗎?人體的異能千變萬化,據資料顯示,全球四十億人口裡,每一千個人中便有一個俱備特異功能;而每一千個俱備特異功能的人裡,就會有一個能──”
他舉起手裡的一支黑色圓珠筆,向我晃了晃,張嘴吐出一口氣。那支筆被施了魔法似的,緩緩彎過九十度,變成了一個奇怪的鉤子。
“這不是魔術,這就是特異功能。風先生不是尋常人,肯定能理解其中的道理。薩罕長老作為埃及人的精神支柱,能取得今天一呼萬應甚至十萬應的地位──想一想,他會是最普通的地球人嗎?”
他用那變成鉤子的圓珠筆在電腦螢幕上敲了敲,滿不在乎地接下去︰“他的個體特殊性,遠遠不止於此。我已經取得了他的單細胞,相信假以時日,絕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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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重重困惑
我禁不住連連倒吸涼氣,薩罕長老的異能高不可測,似乎已經超越了我的想像範圍。
“風先生,我感覺得到,你也不是普通人,但是……我需要一些時間……”
森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螢幕上迅速顯示出一幅虛擬合成的太陽系俯瞰圖。背景是一片深得令人眩暈的藍黑色,而所有的星星或明或暗地點綴其間。
我們最關注的地球,在這幅圖片裡,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微弱的小亮點。
“我想,你能從這裡感覺到什麼,對不對?集中精神,看著它──”
森把雙掌貼在自己的左右太陽穴上,採取的竟然是沙漠巫師招魂時的標準姿勢,一寸一寸地湊向電腦螢幕。
“看,風先生,你看……我們正在一只宇宙航行器上,向太陽系靠近靠近……靠近……我們正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嗎?地球是人類的家,而它對於我們,只是匆匆過客──我們的家呢?我們的家……在那裡……”
他的聲音像極了招魂的巫師,到了後來,已經變成喉嚨深處的竊竊私語,含混不清,整張臉也完全貼在了電腦螢幕上。
我猛然向後跳了一步,強迫自己從這種被催眠的狀態裡清醒過來,厭惡地揮著手,像是要躲避某種醜惡之極的東西。對埃及巫師那套殺鬼驅邪的古怪儀式,我向來都是極為排斥的。我的袖子帶翻了桌面上的咖啡杯,呼啦一聲,褐色的液體洒了滿桌。
森的臉離開了螢幕,扭頭望著咖啡杯子,臉上的表情冷漠而古怪。特別是他的眼睛,竟然不停地散發著一種奇異的綠光。地球的人的眼睛,有黑、黃、藍、褐四種顏色,因地域分佈不同而顏色不同,但從來沒有資料表明,某些人會具有綠色的眼珠。
更為古怪的事情發生了,所有洒掉的咖啡,像電影裡的慢動作回溯一般,重新回到了杯子裡。而那個杯子,也自動豎立起來,咖啡仍舊是半滿的,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我咬著牙,用力控制著臉部肌肉,不至於讓自己嚴重失態。
這個研究所裡的一切事情都是萬分古怪,怪不得先前手術刀對森的態度如此友好謙恭。若換了我,也不會隨隨便便招惹這個被比爾蓋茨看中的特異功能大師。
“風先生,這些雕虫小技,你也可以做到──只要你願意。給我一些時間,我會交一份完整的測試報告給你,當然是關於你身體細胞的內容……”
我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倉皇逃離大廳。
跨進電梯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胸膛正在快速地一起一伏,心臟跳動的速度至少加快了三倍。我蹲在地板上,雙手抱著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到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我像中箭的兔子一樣,飛快地奔出去,一直跑到主樓前的花園裡,在一棵巨大的芭蕉樹下,猛烈地嘔吐起來。
等到吐得全身發軟、四肢無力之後,我就地躺下來,身體幾近虛脫。
天那麼黑,我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想放鬆下來睡一覺,免得讓緊張的神經被高速運轉的大腦撕扯得崩潰掉。
“手術刀為什麼會挖了森過來,又組建起如此龐大的研究所呢?目的何在?”
“他只是個靠盜墓為生、又靠盜墓起家的江湖人物,有必要跟這些特異功能大師攪在一起嗎?”
“土裂汗金字塔的危險程度世所共知,他卻一意孤行開始發掘計畫,轉而又心甘情願地把全部發掘計畫送給谷野。這一點,根本不符合一個盜墓專家的個性,難道他真的只是想換取谷野手裡的照片資料?”
到現下為止,我對那些照片的相信程度仍然不高。
醫學專家的研究成果表明,從DNA分析的結果演算得出結論,同一父母所生的兄弟之間,無論是否孿生,都會俱備“心連心”的特殊腦電波相通功能。我的感覺比常人要靈敏得多,而大哥作為“盜墓之王”那樣的高手,必定也具備最發達的“第六感”,如果他還活著,我們兄弟之間,一定會產生某種心靈感應。
所以,我不相信大哥還活著,並且十五年來,一直活在某個陰暗的古墓裡。
再假如,谷野的資料真實可信的話,隨隨便便公佈給哪個國家的研究機構,都會引起山呼海嘯般的震動,何必明珠暗投地找手術刀做這個交換?
越來越多的問題纏繞交織著,我閉上眼睛,感覺天旋地轉,漸漸昏睡了過去。
黎明是怎么到來的,我渾然不知,醒來時,只覺得頭昏腦脹,寒意逼人,身子底下冰冷一片。
“小白,小白,等一等──小白……”
驟然間,一個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響在不遠處,接著我的鼻子裡聞到一股劇烈的腥氣。不是魚腥,而是某種劇毒的蛇虫類張嘴捕食前散發出來的氣味。
對於危險,我有天生的敏感,但這次剛剛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做下一步動作,已經看到近在咫尺間,一條身披銀色鱗甲的兩尺多長的毒蛇正凶悍地盯著我。它的頭頸是標準的三角形,死灰色的眼睛冷漠地向前直視著,血紅的蛇信每次吞吐時,都露出嘴裡的森森利齒。
如果我有槍在手的話,或許可以冒險一搏,但那要在我體力無比充沛的時候。現下不行,我明白自己翻滾趨避的動作絕對躲不開它閃電般地噬咬。而且,澎湃彌漫的腥氣,充分表明,它的毒性之烈,遠遠超過平時比較常見的眼鏡王蛇。
當它頸部的鱗片全部直豎時,竟然發出了“嗤啦、嗤啦”的刺耳摩擦聲。
我重新閉上眼,開始絞盡腦汁搜集被毒蛇咬到後的自救措施。如果夠幸運的話,我或許能閉住經脈,挪動到主樓那邊去。希望老天保佑,手術刀這邊會有最靈驗的解毒藥品。印象中,被地球上最毒的蛇類咬中的人,最快死亡記錄是十六秒,我只希望這條白花花的小家伙不會名列最毒的十大蛇類之一。
“小白,乖乖聽話,姐姐給你找了兩只公雞補補身體。唉,這么遠的長途旅行,姐姐當然知道你很累也很煩,不過沒辦法,為了咱們蜀中唐門的事業,大家都得努力,對不對?乖乖過來……”
那是唐心的聲音,該死的蜀中唐門妖孽,這條突然出現的怪蛇竟然是她帶來的?
我在心裡默默詛咒蜀中唐門的列祖列宗,一直罵到他們在唐朝末年創宗立派的王仙芝老祖宗身上,歷數唐門中那些不得好死的、成名於毒也滅亡於毒的歷代高手們──
我不想再睜眼,免得給她看到我野狼狽不堪的樣子。
一陣翅膀撲扇聲,應該就是她嘴裡說的要給蛇進補的公雞的動靜。
等到鼻子裡的腥氣稍微淡了一點兒,我重新睜開眼,蛇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邊。我扭頭向唐心那邊望著,天﹗不但是唐心,就連老虎跟宋九都在。他倆凝神靜氣地隨在唐心後面,兩雙眼睛同時盯著地上蜿蜒游動的白蛇。
兩只體型龐大的五彩公雞瑟縮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白蛇游動靠近,竟然毫無反抗。
公雞應該算是蛇虫、蜈蚣類的天然克星,但這次,直到白蛇兇猛地躍起來咬中其中一只公雞的冠子,公雞仍然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唐心松了口氣︰“終於沒事了﹗小白有東西吃,凶性會收斂大半,還好還好,沒傷到人。”她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瞟著我。
這次洋相出大了,在他們三個面前,吐得滿地野狼藉,還死狗一樣整晚躺在這裡,險些成了毒蛇的盤中餐。
“風,蘇倫讓我帶話給你,軍方的人也介入了,請你趕快過去,就在……在那個什麼露台上﹗”老虎急匆匆地跳過來,暫時顧不得伺候唐心了。他伸出大手,猛地把我拉起來,又是一陣急速的暈眩,我差點一頭倒進他懷裡。
“怎么了你?快點過去吧,看樣子,她很著急──我看過對方的製服軍銜,肯定是軍方的大人物,最起碼也是將軍……”
我在額頭上捶了兩拳,讓自己盡量清醒,搖搖晃晃地轉身向主樓那邊走,一路東倒西歪的,必須得不斷地扶著兩邊的樹木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剛剛走到一半,兩個身材健壯的白衣僕人迎了上來,操著半生不熟的英語︰“先生,小姐找你,在陽台。”
埃及軍隊裡的情況非常複雜,從政府內部資料上得知,在野黨的勢力幾乎控制了軍隊的七成以上。二十五名師長級別以上的大人物,在野黨占了十九個,所以,一旦時局有變化,總統的地位立刻岌岌可危。特別是在非洲這種半現代、半蠻族的世界裡,往往是槍杆子裡面出政權,其它小國經常有軍方要員發動兵變取代總統的騷亂發生。
那麼,“軍方介入”代表什麼意思?是說軍方的人也對土裂汗金字塔產生了興趣嗎?
手術刀與埃及政府的關係非常好,相對的,與軍方的人就得一直保持適當的距離,不可能腳踩兩只船。由此看來,發掘金字塔的事已經越鬧越大,紙裡包不住火,很快就掩蓋不住了。
在兩個僕人的帶領下,未進正門,而是從一架隱祕的防火通道裡,進入了露台。
蘇倫沉靜地坐在藤椅裡,面向太陽升起的方向。她的右手裡夾著一支香煙,已經快要燃到盡頭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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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軍方介入
“風哥哥,實在對不起,我們整晚都在開會,事情太緊張,直到方才,才發現你整晚沒在客房……”她的眼睛裡佈滿了濃重的血絲,臉色蒼白,根本沒經過梳洗。
我坐進沙發裡,渾身每一根骨頭都酸痛難當。沙漠之夜,寒濕之氣對人的身體損傷極大,只盼別落下什麼病根才好。昨晚的狀況,我的表現糟糕透頂,想想自己禁不住有點臉紅。
“軍方介入了嗎?他們到底什麼意思?”我直截了當地問。
金字塔的發掘工作受挫,八字還沒有一撇,各路人馬就蜂擁而至,情況顯得有點可笑。
“軍方不知道從那裡得來的消息,說在土裂汗金字塔裡儲存有史前流傳的神祕武器,所以,以泰南將軍為首的埃及國防軍沙漠兵團強橫地下了最後通牒,埃及境內的一切軍事武器,擁有權為埃及軍方,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匿藏、轉移,否則將以投敵叛國罪和危害國家安全罪並處。”
我忍不住笑起來︰“史前?武器?這一點,跟日本人渡邊俊雄的談話錄音豈不是正好吻合?”
本來以為只有日本人才會相信子虛烏有的神話故事,想不到連埃及軍方也被這些荒誕無稽的傳言弄得興師動眾。
蘇倫把香煙掐滅在煙灰缸裡,裹緊身上濃濃的睡袍,無心說笑︰“不管金字塔裡有沒有什麼史前武器,現下的問題是,泰南將軍已經派人加入我們的隊伍。來的,只有一個人,盧迦燦,你該知道這個名字吧?”
我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臉頰上,因為盧迦燦的大名早已經傳遍了整個美國。他曾連任布希總統與柯林頓總統的首席安全顧問兼保鏢團領隊,是個令全球恐怖分子想起來就頭痛的殿堂級反恐高手。
“先前只知道柯林頓總統離任後,盧迦燦便銷聲匿跡了,想不到,他竟回了埃及?”
對於這個傳奇中的神話人物,我也是景仰萬分,如果能與他在一起合作,堪稱榮幸之至。不過,手術刀的話轉瞬間便讓我如墜冰窟︰“風,這次大家不可能是合作,而是絕對的競爭對手,你明白嗎?”
他把手插在褲袋裡,就在露台入口處,與蘇倫一樣滿臉疲憊。
“軍方插手後,按照泰南將軍一貫的行事作風,所有的好處他會一手獨佔,根本沒有什麼江湖道義可言。所以,我們必須要採取隱蔽的防范措施,既要保證發掘工作的順利進行,又不能讓戰利品流落到軍方手裡……”
簡短的休息後,我、手術刀、蘇倫再次聚在一起,開始緊急磋商。
事實上,我們三個會抱成一個緊密的整體,把蜀中唐門、軍方、薩罕長老排除在外。按照手術刀的設想,不管土裂汗金字塔裡有什麼,我們將是第一個擁有它們的人。現下我懂了,轉讓金字塔的發掘權,不過是手術刀的欲擒故縱之計。
“為了這次發掘計畫,我前後已經準備了四年,其間不止一次地請薩罕長老幫忙研究。剛剛我已經請教過他,隧道裡的奇異事件,的確是幻像魔在作怪──”
我忍不住又想笑,因為我總覺得,三個二十一世紀的盜墓高手,在這裡一本正經地討論什麼“幻像魔”,實在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那怎么辦?他會降妖伏魔?還是念咒畫符?”這些東西,在江湖騙子那裡是必備的招數。一瞬間,我想到了古怪詭異的森,臉上唰的一變,突然噤口,不再說話。
“不錯,他的確是要去營地裡,收服幻像魔﹗”
我跟蘇倫面面相覷,連連交換了好幾個眼神。我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無神主義者,似乎並不相信幾句咒語、幾張符咒就有擊敗一切邪惡力量的神奇功效。
此刻,我們是在手術刀的書房裡,已經沒有閑情逸致喝酒了,每人面前都放著一份土裂汗金字塔的資料。
到這時,唯一遺漏的一點,便是蘇倫遭遇的“霧隱一刀流”的殺手問題。
“他們究竟會不會是谷野的幫手?茫茫大漠,他們住在那裡呢?如果同是谷野的人,為何不一起進入營地?再說,谷野明知道蘇倫是手術刀的妹妹,他敢放膽讓人圍攻蘇倫?”
我指向桌角的紅色電話,挑了挑下巴︰“打個電話,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對於日本人的信譽程度,我幾乎不抱任何期望。
手術刀稍一猶豫,拿起一支鉛筆在沙漠地圖上畫了幾筆,若有所思︰“風,你知道嗎?班察在泰國的身分,並不僅僅是盜墓專家,而且是熱帶叢林巫術協會的理事。他看似毛躁魯莽,其實大部分都是裝出來的,那些忍者殺手,會不會是他的人馬?”
“你是說──”我心裡掠過一陣狂喜。
“我的意思,谷野與班察貌合神離,可能會每人都帶一支人馬進大漠,你說呢?”
我跟蘇倫同時鼓掌,為手術刀的奇思妙想而贊嘆不已。我一直忽視了班察的存在,回頭想想,在盜墓界排行榜前百名之內的高手,每個人背後只怕都得有一整套的創業人馬,絕不可能一個人單槍匹馬闖蕩江湖。
如此看來,離間谷野與班察的關係,才是打敗他們的關鍵。
從事情的一開始,我就對谷野提出的條件感到難以接受。
亞特蘭蒂斯的遺物,全球範圍內所存的不超過一千件。很多資料表明,透過這些碎片的文字連綴,極有可能找到沈沒於大海中的古城遺跡。這的確是一件令人神往的曠世盛事,一想起來就讓人熱血沸騰。
在學校時,我曾經發願,將來有一天自己的成就和名望一定要超過大哥楊天,做地球上第二個“盜墓之王”。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來,露台四周的小鳥又開始歡唱了。
昨晚,我們三個過得都不好,幾乎同時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再相視哈哈大笑。越在逆境重壓之下,人越該經常讓自己笑笑,疏解一部分壓力。
“手術刀先生──”
手術刀揮手截住我的話︰“叫我哥哥,跟蘇倫一樣﹗從現下起,咱們三個,就是一個牢不可破的整體,繼續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盜墓之王’──”
看來,他仍舊固執地相信大哥楊天是活著的?
僕人送上來熱咖啡,香氣撲鼻,讓我精神一振。
“今天,我會聯繫谷野,準備請薩罕大師去營地隧道,破解幻像魔,清除障礙,盡快進入土裂汗金字塔。”手術刀的話很簡短,咕嘟咕嘟喝完了一大杯咖啡,站起來,用力扭腰揮臂,似乎要把滿身的疲憊驅除乾淨。
我感覺到蘇倫的眼角余光,一直瞟在手術刀身上,帶著些許疑惑。
“我去打電話,你們兩個研究一下,進入營地後的下一步行動。最關鍵的一點,保證薩罕長老的生命安全,他是目前唯一對‘幻像魔’有殺傷能力的高手。”
手術刀的腳步聲很快遠去,我不自禁地聳聳肩膀,笑著搖頭︰“蘇倫,你相信‘幻像魔’那種匪夷所思的事?”
蘇倫又裹了裹衣角,臉埋在咖啡杯裡,低聲地、嗡聲嗡氣地回答︰“為什麼不相信呢?要知道,世間一切,任何一種傳說都不是空穴來風。比如目前國際靈異協會方面討論最熱烈的‘時間逆流’或者‘閃靈’,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這兩樣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一瞬間,我覺得她有些茫然無助的哀傷。
“風哥哥,你有沒有發現,哥哥有些異樣?”她撩起額前的頭髮,聲音悒郁不安,並不抬頭,借著咖啡杯子遮掩著自己的表情。
“異樣?”我眨眨眼睛。自從來到開羅,介入谷野與手術刀的交易開始,每一天都很不正常。在這種風雲驟變的環境裡,任何人的思想變化都有些不正常反而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蘇倫,你發現了什麼?”
蘇倫陷入沈默,身子縮成一團。
走廊裡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又一個白衣僕人端著巨大的銀色托盤走進來,上面放的是熱牛奶和麵包。
“蘇倫,吃些東西吧﹗今天,我們將會有很多事做﹗”我站在露台邊,向著太陽大口吐出胸膛裡的濁氣。露台邊的那些茂盛的綠色植物,散發著淡淡的甜香,讓人聞了之後,精神倍增。
主樓前的院子裡,薩罕長老正在幽蓮的陪同下,慢慢地在草地上散步。幽蓮仍舊拖著那件古怪的灰色長袍,像蝙蝠更像暴露在陽光下的幽靈。草地側面的噴泉,仰天射出幾百道細碎明澈的水珠,在陽光裡幻化著五顏六色的虹影。
我注意到主樓前多了一輛半舊的奔馳轎車,毫不起眼地停在一棵芭蕉樹旁邊。有個身穿灰色西裝的中年人正拿著一塊抹布,擦拭著車窗玻璃。他背對著我,心無旁騖地擦車,動作仔細輕快,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神經為之一緊,彷彿連眼珠子都被刺痛了。
“蘇倫,他是……那個擦車的人是不是……”
他背對著我,給我的感覺像是一只隱忍匿伏的巨型華南虎或者尼羅河超級巨鱷,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難以估量的危險。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這種澎湃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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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藤迦失蹤
蘇倫並沒起身離座,輕輕嘆氣︰“那是盧迦燦,一個……無所不能的絕頂高手。”
其實我心裡也能判斷出他是誰,這個令全球恐怖分子恨之入骨也怕得要命的傳奇人物,只怕會成為我們這次行動的最大障礙。
唐心、老虎、宋九從草地的一邊踱著步走過來,站在晶瑩的噴泉水池邊。
老虎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引得唐心輕輕笑起來,聲音像沙漠駝隊裡最動聽的駝鈴,一直悠悠蕩蕩地在庭院裡飄散開來。
笑聲同樣吸引了盧迦燦的注意,他停下擦車的動作,緩緩轉身。即便是在安全環境裡的一個小小的轉身動作,他也做得完美無缺,毫無破綻。如果我是他的敵人,將很難找到一絲一毫的進攻路線。
宋九的身子突然靈蛇般一扭,擋在唐心面前,隔著燦爛的水花,迎接著盧迦燦的視線,彷彿那普普通通的一望,竟相當於兩支破空利箭一樣。他的軟劍 的刺了出去,插入半空的水柱之間,然後,這個動作便一下子靜止住了。
高手過招,往往一瞬間定勝負,宋九的身手之快、應變之速真的出乎我的預料,比如方才拔劍那一式,竟快得彷彿蜻蜓點水一般。但他與巋然不動的盧迦燦相比,顯得便太渺小、太稚嫩了,因為對方只有意無意地向這邊看了一眼,就逼得他倉促拔劍迎擊。
澎湃的對決敵意,正在庭院裡不知不覺散發開來,引得薩罕法師和幽蓮也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就在此刻,別墅外的公路上有輛三菱吉普車以發瘋般的速度直沖過來,眨眼間到了大門便,竟然毫不減速,呼嘯著直奔主樓這邊,然後才聽到空氣中爆發出的撕心裂肺般的胎環摩擦地面的剎車聲。
門開了,令我驚駭的是,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的竟是穀野本人?
“手術刀先生﹗手術刀先生──”他把手掌攏在嘴邊,聲嘶力竭地大聲吆喝著,縮著身子靠在門邊,似乎沒有車門的支撐,他隨時都會癱倒下去。
“出事了,蘇倫,我們下去﹗”我拖著蘇倫的胳膊,無暇再走樓梯,直接從露臺上跳了下去。同時臂膀發力,托在蘇倫腋下,像是電影片場的“吊鋼絲”一般,輕飄飄下落。在一樓的青石遮雨簷上一點,卸掉巨大的衝擊慣性,騰身落地,然後才將半抱著的蘇倫放下地。
這一手輕功功夫,極為高明,可惜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穀野身上,根本沒有心思看我的動作。
手術刀已經奔出門口,一步三躍地下了台階。
這麼多人之中,最先靠近穀野的反而是距離最遠的盧迦燦。他的左手 在穀野喉結上,右手中指迅速無比地戳中了穀野的右邊太陽穴,又揮掌切在穀野後頸大動脈上。兩個動作一氣呵成,電光石火間已經完成。
穀野翻了翻白眼,咕咚一聲癱軟在地。
在場的都是高手,誰都明白,盧迦燦是在以一種極度危險的非常手段,刺激穀野的身體自救系統,好讓他迅速清醒下來。
此刻,只有宋九還站在水池邊,保持著出劍的姿勢一動不動。
盧迦燦揚起臉向著唐心︰“小妹妹,那位兄弟是你的朋友嗎?麻煩你轉告他,我根本沒有敵意。”
他生著一副標準的埃及土人的臉龐,顯得略有些黛黑色,眼睛不夠大,也不夠明亮,至於眉、鼻、嘴、耳各個部位都是最普通的樣子。如果沒有身體裡偶爾散發出來的澎湃殺氣,我猜他走到埃及的任何一條大街上去,很快便融入人流,很難再被人認出來。
他的手也很普通,既不像練過外家硬功的高手那樣皮膚粗 幹硬,也不像內家高手那樣皮骨勻停柔滑──只是最普通的手。
我想要表達的主題是,大名鼎鼎的盧迦燦,外表看上去,只是個普通角色,像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尋常埃及平民。
唐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向後退了幾步,離開人群,才不動聲色地摁了摁左臂外側的肘關節部位,極為悠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我之所以這麼關注她,全都是因為那條劇毒的銀鱗白蛇。如果我沒猜錯,那條小傢伙就藏在她的袖子裡。江湖上很少有人敢明刀明槍地跟蜀中唐門的人過不去,這些渾身帶毒的高手,殺傷力大得無法想像。
蘇倫悄悄扯動著我的袖子,示意我向車裡看。
從車窗裡望進去,後座上胡亂堆放著十幾張地圖和不下十本濃濃的泛黃的典籍。我想起從營地撤退前,在穀野的帳篷裡曾經窺到藤迦在翻看著一本這樣的古書。
我們也退出人群,眉頭同時皺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令穀野如此瘋狂?竟然一個人駕車狂奔到別墅裡來?”
目光再次落在薩罕長老身上時,我想到了他的讀心術︰“此刻,他若把手掌放到穀野頭頂上,會不會能早一些得到穀野的思想?”
蘇倫低聲問︰“風哥哥,我想……我想營地裡肯定有人失蹤,而且是個大人物……”
女孩子的第六感往往異常強烈,並且第六感到的事準確性高達百份之八十以上。
“大人物?班察、藤迦,還是渡邊俊雄?”不排除在我們離開營地後,那個日本進階官員又重回營地的可能性。
“我猜是……藤迦﹗對,是她,應該是她﹗”蘇倫垂著眼簾,雙手交叉握在胸前,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這樣的第六感感應,根本沒法說清其中緣由,只是突如其來的一點靈光閃現罷了。
不知為什麼,我也強烈第六感到,如果營地裡有大人物失蹤的話,一定是藤迦。谷野一行既然從日本千裡迢迢地帶這些古籍過來,其中必定藏著極大的祕密,並且是有關土裂汗金字塔的祕密。
“啊──”穀野從昏迷中驟然甦醒,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叫,整個人像打足了氣的皮球,嗖的一聲蹦起來,腳下離地兩尺多。
“公──”這是他說出的第一個字,如果不是盧迦燦及時伸出雙掌在他腰間一拍,只怕穀野會一下子躍上半空。一拍之後,穀野的身體又迅速軟了下來,直沖退場門的那股氣流也迅速消彌殆盡,癱軟在盧迦燦兩掌之間。
盧迦燦露了這手類似於中國功夫中“拍穴”的絕頂武功,令我又是一聲暗自贊嘆。
“公主──不、不,是藤迦小姐失蹤了,手術刀先生呢……快去……救她……”
我一愣,轉瞬即領悟過來︰“失蹤的果然是藤迦﹗公主?她的身分竟然是什麼公主?”
穀野開始恢復了冷靜,一手抓著車門,一手向手術刀指著︰“手術刀先生,藤迦小姐失蹤在隧道裡,請你去救他,無論如何,請你快去……”
我留意到,穀野剛才在極度激動的半昏迷中出現了口誤,說出了“公主”這兩個字。
蘇倫在喃喃地重複著︰“公主?公主?她是哪一家的公主?”在日本,只有天皇的妹妹或者女兒才會被稱為“公主”,眾所周知,這一代天皇並沒有一個跟藤迦年齡相近的姐妹或女兒。所以,穀野的話讓人更加迷惑。
半小時後,徹底冷靜下來的穀野,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切事情的經過──
“藤迦小姐到達營地時,帶著十二部《碧落黃泉經》……”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裡噗通一聲,然後心跳瘋狂加速。因為這套經書裡講述的全部都是驅鬼捉妖的神祕法術,相傳是來自唐朝玄奘法師不遠萬裡去天竺國取經時帶回來的,並且是全部經書典籍裡最珍貴的一套。相信手術刀、老虎、唐心他們心裡也跟我是同樣的感受吧?)
“第二次下井失敗後,又損失了五名特種兵,小姐很惱火,一直不停地在翻閱經文,嘴裡念叨著一個中國字──”穀野拿起筆,在自己手心裡寫了一個字,是個清清楚楚的“ ”字,由三個“牛”字組成。
這能代表什麼? ?藤迦到底發現了什麼?
下意識的,我在心底問自己︰“三個牛字,等於‘ ’;那麼三個‘馬’字呢?等於什麼字?”我懷疑藤迦是看了隧道頂上那個非牛非馬的怪物之後,才領悟到了什麼。當然,在中文裡,根本沒有我猜測的可以用三個“馬”組成的漢字。
“小姐翻閱資料的時間持續了十一個小時,突然停止了,披著一件大衣出了帳篷。那時,我正在上網查閱資料,根本沒太在意,以為她不過是去廁所或者是出去透透氣。然後,她就再沒回來──”
穀野不是膽小怕事的雛兒,一發現情況異常,馬上把營地裡全部人員集中起來查找線索。唯一有效的線索,便是把守井口的兩名彪悍魁梧的特種兵。他們報告說,藤迦小姐是下了豎井,並且說是得到了穀野的批准。
“從小姐出帳到發現異常,前後只有六分半鐘的時間。於是,我馬上帶十名特種兵下井,向隧道裡猛追,結果只發現了那件小姐披過的大衣,大衣是丟在隧道盡頭的,再向前便是未經挖掘的沙地。”
他儘可能用平實、簡練的語言描述當時的過程,但我能想像的到,原先隧道盡頭有一次是紅色的地毯、一次是神奇的石碑、一次是可以將尋常人前進速度加快的紅色飄帶,最後一次,當然也該是最正常的一次──沙土。
在半成品的沙漠隧道施工過程中,盡頭當然應該是裸露的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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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回沙漠
“沙土?大衣?”我反覆咀嚼著這兩個詞。那麼,人呢?活生生的藤迦小姐人呢?去了那裡?又被那紅色的飄帶卷走了,像此前所有的工人、特種兵一樣,被幻像魔拖到未知空間裡去了?
看似簡單的描述,實際其中蘊藏的詭異情節、詭譎變化,足可以拍成一部驚心動魄的靈異電影。唯一讓人頭疼的是,現下確確實實的又有一個人失蹤了。
最鎮定如常的應該算是薩罕長老,他坐在手術刀側面的沙發裡,一直都在閉目沈思,臉上沒有絲毫震驚、駭然。
谷野的敘述告一段落之後,薩罕緩緩睜開眼睛,面向手術刀︰“幻像魔已經攫取到了足夠的糧食,我猜,咱們可以趁這個時機,迅速掘進,打開土裂汗金字塔。”
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每個人的發言都會盡量簡短,畢竟大家都不太熟,又分屬於不同聯盟流派。
會議的探討結果,手術刀留守,然後所有的人分乘四輛車,趕赴營地。
我仍舊在蘇倫的悍馬吉普車上,落在車隊的最後。吉普車的後座上,堆放著四個半米見方的鐵箱,裡面裝的是手術刀所能提供的最先進通訊設備、X光探測設備、防毒設備,然後還有兩套單價過百萬的美軍單兵作戰系統。
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依照日本人的吝嗇個性,谷野在設備應用方面,肯定會有所藏私,我們干脆不去占他便宜,免得讓自己的生命攥在別人手裡。
悍馬前面,是盧迦燦的黑色奔馳,行車速率並不快。
蘇倫指著奔馳車留下的車輪痕跡,忽然重重地長嘆︰“這個人,真是深不可測。從他出現的第一刻起,我就明白,這次遇到的是個世間最強勁的對手……”
從那些細微的車輪痕跡可以看得出,奔馳車應用的是全球最頂級的全天候、自適應胎環,無論是沙地、石地、濕地,還是普通地瀝青公路,都俱備最好的抓地附著能力。換個簡單的說法,就是說,那輛車可以在任何地面環境下,做出任何高難度動作。
我敢打賭,那輛外表毫不起眼的車,其五內系統,就像它的主人盧迦燦一樣,肯定也是深藏不露的頂尖配置。
蘇倫又嘆了一聲,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取出手機,撥了一個很長的號碼。
我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著那個非牛非馬的怪物圖案。中文漢字裡,跟馬接近的動物大致有驢、騾、馬鹿、斑馬幾種,它們的名字無一例外地是應用了馬字做偏旁部首。此刻,我的精力全部集中在那種被叫做“四不像”的動物身上。
蘇倫的電話接通了,但她對著話筒說的,竟然是一長串阿拉伯數字,足有七八十個,然後便掛了電話。
我知道,那肯定是某種奇怪的密碼,無心聽也無心破解。
車隊進入沙漠之後,空氣馬上變得乾燥起來,每次呼吸之間,似乎總有無數細小的沙粒隨著氣流侵入人的鼻腔、喉嚨,痒痒的,十分難受。
“風哥哥,四個‘馬’可以組成什麼中國字?”蘇倫突然提問。
毫無疑問,她已經由藤迦念叨過的“ ”字,聯想到了非牛非馬的怪物,然後再想到用“馬”來組字。當然,她的思索路線也會延伸到“四不像”身上。
“四個馬?哈哈,沒有這個字,那就只能是‘四不像’嘍──”
四不像──“角似鹿而鹿,蹄似牛而牛,身似驢而非驢,頭似馬而非馬”,學名麋鹿。不過,在一百多年前,野生的四不像已經徹底滅絕。
我莫名其妙地干笑起來︰“難道……難道金字塔下面會有四不像?”
這種想法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因為四不像屬於百分之百的亞洲野生動物,在沙漠地帶根本無法成活。更何況,在金字塔建成的年代,怎么可能有人不遠萬裡從亞洲大陸帶四不像這種動物過來?
人類的聯想真是天馬行空、無所不能,既然能把大西洋上空的一場毀滅性風暴與中國西雙版納草地上的一只蝴蝶展翼──這兩種動作都聯想成俱備相關性,那麼,還有什麼不能隨便聯想的?
比如類人猿是外星人與地球猿猴的雜交產品、地球生物的滅絕會每三億年重複一次、秦朝長城是外星人的降落跑道……幾萬種猜想,足夠寫成幾億本科幻小說,不過那都是無聊小報作家們的工作。我們是盜墓專家,是正常的無神主義者、科學工作者,沒時間做這些無聊的“哥德巴赫猜想”。
蘇倫按下了唱機的播放鍵,傑克遜的嘶吼狂野地響起來。
剛剛在別墅的台階下,臨上車之前,谷野曾問過我是不是對《碧落黃泉經》感興趣,還說他會請示上級,看能否將這些經卷向我開放閱覽。
此刻想起他那副沾沾自得的嘴臉,忍不住一陣反胃。
眾所周知,這部神奇的經卷是在清朝末年,八國聯軍殺入北京城時,被日本軍隊從皇室的藏經閣裡半偷半強帶走的。而近幾年,每次談及寶經,日本人總會恬不知恥地說它是唐朝神僧鑒真東渡時,送給當時日本幕府的見面禮。
這種顛倒黑白的話,是日本人慣用的伎倆,我根本懶得跟他解釋。
營地在望時,隱隱約約聽到風中傳來鐵管、鐵鏈叮叮當當的敲擊拖拽聲,看來工人們正在準備恢復開工。
蘇倫苦笑著︰“看來谷野對土裂汗金字塔的開發,志在必得,根本不管前路有多危險。”
由此可見,日本能在二戰後迅速崛起騰飛,跟他們急功近利、百折不撓的“狠勁”是分不開的。如果換了另外的中國人來領導開掘工作,一有危機發生,大家早就樹倒猢猻散了。在這個角度上,每個民族的創業者都值得借鏡這種精神。
營地的危機感暫時性地消失了,工人們之所以還肯留在井下作業,完全是因為谷野已經把他們的工錢提升了二十倍。雖然是日本人,谷野卻深諳“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而那些淳朴的工人們,一看到嶄新的美鈔,不必費力做動員,便搶著下井挖掘。
“七十二小時後,我們將會到達金字塔的外壁──”在谷野的大帳篷裡,他躊躇滿志地在地形圖上指點著。
薩罕長老已經毫無用武之地,甚至連隧道裡都沒去過,在另外一座帳篷裡盤膝打坐。
我跟蘇倫住在同一個帳篷裡,不是為了某種曖昧的男女關係,而是為了兩人的安全。
我追問過谷野關於蘇倫遭襲的事,他當然一口否認“霧隱一刀流”的存在。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那群冷血忍者,是在谷野的某種默許下,一直匿伏在營地周遭。
時間僅僅過了五十五個小時,也就是在第三天的黎明時分,隧道已經打通。
對於工人們而言,工程完成,便等於大把的美鈔拿到了手,每個人都在歡呼雀躍著,不停地把安全帽、鞋子、水壺扔向天空,以此來慶祝最後的勝利。
那個時候,我跟蘇倫並肩站在帳篷門口,冷眼觀望著眼前狂歡的人群。
夜那麼冷,但工人們的熱情卻始終高漲,直鬧了兩個小時才平息下來。前幾日籠罩在營地上空的無名恐怖,已經被人扔到腦後去了,反正他們知道,拿到谷野的錢之後,明日一早,便可以一頭扎去開羅城裡,盡情放縱。
“其實,隧道通了,工程只算是完成三分之一而已,對不對?”我用蔑視的口吻冷笑著。
土裂汗金字塔的外壁很難攻破,已經有無數人做了前仆後繼的努力。結果,那些人都已經埋骨黃沙,而金字塔依舊完好無損地屹立著。
我轉過身向著西北方向,遙望著已經被科學家們探索了一半的胡夫金字塔。為了進入那座偉大的建築,已經有很多人神祕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有明確記載的,多達一百四十人,包括學人、盜墓專家、測量學家、生物學家,還有很多接觸過、搬動過墓室裡的物品的無知工人。
毋庸置疑,金字塔裡深藏著某種可以隨時置人於死地的神祕東西,不管是致命病菌還是法老王的咒語,總之,那些死掉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復生的了。
明天,一旦我們打開土裂汗金字塔,釋放出來的會不會又是某種殺人的惡魔?
“風哥哥,這次不同。哥哥調用了美國太空飛行建設局方面的關係,已經取得了他們建造火星鑽探機的圖紙和原材料──現下,這台盜墓界絕無僅有的鑽機,正在從太平洋中心海域的某個神祕軍事基地向開羅城運送的飛機上。明天,將是一個創造歷史的時刻……”
蘇倫抱著胳膊,顯得分外激動。很顯然,她對發掘土裂汗金字塔非常有興趣,等這一時刻已經很久了。
從這裡向正西看過去,土裂汗金字塔的地上部分渺小而簡陋,根本無法像它的同門兄弟們一樣,光明正大地接受世界各地遊客們的瞻仰膜拜。
我總感覺,它的存在,與其它大大小小的金字塔完全不同。X光探測資料的結果顯示,它內部那種每層都具有三百六十一個房間的奇怪墓室架構,在金字塔的發掘史上,從來都沒有過。
甚至已經有人開玩笑說,土裂汗金字塔根本就不是一座合格的地球建築物,而是一只外星球墜落在地球上的宇宙飛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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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神祕金牌
“風哥哥,要不要……要不要現下下井去看一看?”蘇倫忽然來了興致,向燈火通明的井口位置指著,臉色因為過度激動而發紅。狂歡的人們早就散開,回帳篷去睡覺,井口位置只有兩個抱著沖鋒槍的特種兵,在警戒站崗。
“沒必要吧?明天一早,隨谷野一行人下井不好嗎?”對那條屢出狀況的隧道,我到現下還心有余悸。
“不,我想現下就去,看看在鑽探開始前還會不會有發現。”
我猛然一驚,因為藤迦失蹤的陰影還沒有完全從我心頭抹去。蘇倫現下的表現,似乎思想正被某種神祕的東西所左右,否則也不會輕率地要求馬上下井。她的額頭正散發出淡淡的油光,兩頰紅得像枝頭最完美的紅富士蘋果,眼睛裡更是放射著炯炯的精光。
“蘇倫,你沒事吧?我建議你還是回帳篷去,喝杯咖啡,再睡四五個小時,等谷野通知咱們下井時再行動,怎么樣?”
她的胸膛一鼓一鼓的,無比激動地低聲叫起來︰“風哥哥,如果明天真的會打開進入金字塔的入口,那麼,今晚就是它在地球上完整存在的最後一夜。咱們下井去搜索,會有無比重大的紀念意義。算了,你膽小怕事不敢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這種激將法對我無效,但我在疑惑,到底什麼力量讓蘇倫的情緒變得如此激動呢?是否像上次我的奇遇一樣,她也單獨聽到了鼓聲和召喚聲嗎?
“蘇倫,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極目向西眺望。突然之間,我有了另外一個不合時宜的疑問︰“為什麼手術刀要從這裡開始挖掘?選擇豎井位置的時候,如果適當地放在土裂汗與胡夫金字塔中間,豈不可以左右逢源,在同一個豎井裡,向南去土裂汗金字塔,向北去胡夫金字塔?”
按照埃及當局披露的發掘資料,胡夫金字塔的掘進工作,勉強可以算是到達了三分之一的樣子。其實在已經公佈的地下墓室剖面圖上,任何有盜墓常識的高手,都可以推測出,在地下墓室的垂直方向,至少還有三層之多的地下架構,足足能夠深入地下近千米。
地基不穩固,上層建築肯定無法抵抗颶風狂沙的襲擊,這是任何一個沙漠建築師都明白的道理。
按照建築原理推算,要想在胡夫金字塔附近位置,重新仿造一座同樣的建築,其根基採用水泥灌注樁形式的話,至少要深入地下八公引以上。因此可以得出大致的模糊結論──“胡夫金字塔埋藏在地下的部分,不可能少於五公引。”
沒有人敢在沙漠黃沙的表面起造如此龐大的建築,古埃及人的數學和建築學已經高度發達,他們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風哥哥,我沒事﹗”蘇倫甩開我的手。
帳篷側面的暗影裡,突然有煙頭的火光一閃,原來有個人一直蹲伏在那裡偷聽我們的談話。
“誰?”我惱火地低喝一聲。
那個人踩滅了煙頭,佝僂著背走出來,仰著臉討好地笑著︰“風先生,是我,龍。”
人還沒走近,我已經被他滿嘴的土酒氣味熏得頭昏腦脹。他仍舊穿著那身破舊的工作服,左面的大口袋裡斜插著一只酒瓶子,一副標準的下流酒鬼模樣。
“風先生,明天我們就撤離工地了,我過來看看您,順便有樣東西給您看,或許您會感興趣吧?”他舉起臟乎乎的右拳晃了晃,示意有東西在掌心裡。
“什麼東西?”我厭惡地用手遮擋著鼻子。對這種不修邊幅的醉漢,我向來都是遇到了繞道走,根本不想與他們發生任何聯繫。
他的拳頭又晃了晃,大聲地吸吸鼻子。
井口方向的特種兵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強力電筒唰的照了過來,但看清楚是我之後,又趕緊把光柱挪開。
“有話快說,有東西快拿出來,我沒時間聽你廢話。”我的注意力仍在關注著蘇倫的情緒會不會進一步激化。像龍這樣的人,眼裡只有鈔票,拿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騙錢,是他們最常用的發財手段。
我用力在地上跺著腳,沙漠裡的夜間氣溫非常低,我感覺自己穿著皮鞋的腳,幾乎有凍僵的危險,只想盡快拖蘇倫進帳篷,鑽進自己的睡袋裡取暖。
不過,當龍不情願地攤開手掌時,我的眼睛突然一亮,而蘇倫早就脫口而出︰“天皇金牌?那裡來的?你從那裡找到的這東西?”
那是一面一寸見方的白色金屬牌子,向上的一面,鐫刻著一支怒放的櫻花,旁邊用流暢的日文刻著一個“櫻”字。日本作為地球上唯一一個“櫻花之國”,其國內的櫻花品種為全球之冠,而金屬牌子上刻著的這種,花瓣外翻、狀如七角星的品種名為“天賜之花”,是專屬於日本皇室培植、觀賞的,所以又被世人稱為“天皇之花”。
龍的手掌迅速攥起來,嘿嘿笑著,涎著臉不說話。
我跟他打過一次交道,知道要想讓他開口,只有美金最管用。
我付出第一張百元美鈔後,龍才開口︰“昨天晚上,在隧道工程的最後階段,我清理現場碎渣時,一鎬頭下去,刨在金字塔外牆上,便突然在一條石縫裡發現了它。”
那麼深的地下竟然能發現日本皇室的東西,的確奇怪,但我沒向別處聯想。突然間,我聽到蘇倫的牙齒在“咯咯”打顫的動靜,她的手反過來,用力扣在我的腕子上。
“怎么了?你冷嗎?”我擔心地問,生怕她會被某種“臟東西”附體,或者生什麼怪病。
蘇倫搖著頭,臉色煞白,虛弱地示意龍講下去。
龍順利地拿到了第二張百元美鈔,再把話接下去︰“它是在某條鏈子上拴著的,鏈子在石縫深處。我著急,用力一拽,鏈子斷了,我只拿到這牌子。有點奇怪的是,鏈子一斷,就很快地落進石縫裡去了。”
他所能提供的資料就這么多,並且在講述過程中,不停地搖晃著拳頭,彷彿那東西是他神奇經歷的佐証。
“把它……把它賣給我們吧?怎么……樣?”蘇倫靠在我身上,身子也在劇烈地打顫。
“賣給你們?不行,耶蘭說,他會出五萬美金買這個東西,而且轉手賣到日本去,價錢至少能翻兩倍。除非、除非你們能出八萬美金的價格,否則免談﹗”
我知道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流浪漢在漫天要價,如果這牌子真的是白金鑄造的天皇金牌的話,價值最多不超過兩萬美金。
因為腦子裡一直在考慮蘇倫的異樣變化,心思並不在那牌子上。
其實,這裡有個再明顯不過的問題──“牌子為什麼會在金字塔外牆上?鏈子怎么可能嵌在石縫裡?除非是這條鏈子在進入金字塔時,金牌卡在外牆上了,所以才會露在外面。那麼,是什麼東西在石縫裡勾著鏈子的那一頭呢?”
最重要的,鏈子到底是屬於哪一個日本皇室成員的?
顯而易見,本地唯一一個皇室成員,該是谷野無意中吐露出的“藤迦小姐”。姑且不管她是哪家的公主,既被尊稱為“公主”,就肯定有可能擁有這樣的天皇金牌。
於是,一個更為驚世駭俗的答案浮出水面了︰“失蹤的藤迦小姐已經進入了金字塔,而鏈子被卡在外面。”
這個邏輯不算嚴密的推論,是半小時後,我、蘇倫、龍行走在地下隧道裡的時候,自己才靜下心來慢慢想通的。
我劃下了十萬美金的支票後,不但買下了鏈子,還買下了龍的二十四小時工作時間,要他帶我們去看發現鏈子的地方。
井口那兩個特種兵輕易地被兩千美金買通了,再說,他們的任務只是負責阻止外部力量侵入營地,而我跟蘇倫是谷野的貴賓、龍是工地的小頭目,他們當然沒理由阻止我們三人下井。
現下,那金牌就攥在我手心裡。它的背面,是日本皇室的“菊花與武士刀”的標誌性圖案,拋開它的白金流通價值不算,牌子本身就是一件精美之極的藝術品。
“她絕對屬於藤迦小姐,因為在竊聽谷野與渡邊俊雄的談話過程中,曾聽到谷野向對方詢問過這樣一個問題──‘那戴著天皇金牌的女孩子真的是公主嗎?’。天皇雖然不像其他國家的君主一樣風流成性,但他那樣大權在握的大人物,有三個五個的私生子、私生女,應該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風哥哥,現下的問題就是,她怎么會……進入金字塔呢?”
最後幾個字,蘇倫壓低了嗓言,免得驚嚇到龍。
想想吧,藤迦小姐失蹤的時候,隧道盡頭距離金字塔外牆,至少還有一公引的泥沙距離阻塞著。她可能像一條蚯蚓或者一只穿山甲一樣,鑽過這段泥沙,但我絕對想像不出,她能以何種方法進入石縫之中。
就算她俱備一千種特異功能,也不可能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一樣,化成一陣風、一只小虫、一溜煙鑽到金字塔裡。
“不可能﹗不可能﹗”不知不覺,我咬著牙叫出聲來。
“什麼不可能?”蘇倫捏了捏我的手腕,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們變成了一直牽手前行。
“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任何事,只要承認它的真實存在就是了,不必用現行的物理學理論來試圖解釋它,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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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隧道盡頭
猛然抬頭,已經到了上次看到那奇怪壁畫的地方,我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蘇倫警覺地隨著我抬頭,低聲問︰“就在這裡?就是那地方?”
此刻,頂壁完全正常,不鏽鋼的護筒反射著日光燈的白光,冷漠而穩定,毫無異樣。
隧道裡有微風輕輕吹拂著,其實那是換氣系統營造出來的“自然風”。我忽然想到薩罕長老提到過的“因為有幻像魔的移動,才會產生地球上物理意義的‘風’”──這種振聾發聵的古怪想法,一旦在新聞裡傳播出去,不知道會引發多少奚落和謾罵呢?
蘇倫輕拍我的手背︰“風哥哥,多想想哥白尼的遭遇,嗯?很多稀奇古怪的學術結論,只能一次次揭示地球人的無知,對不對?”
這一刻,她比我表現得要鎮定。
哥白尼當年發表“太陽中心說”的言論,而被反對者活活燒死,堪稱是“為求真理,不懼犧牲”的典範。若是薩罕長老提出“幻像魔形成風”的理論,或許將成為地球上的“哥白尼第二”。
腳下的路依舊平坦,再向前走的時候,我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像上次親眼目睹的幾個特種兵一樣,加快速溜冰向深淵。幸好,一切正常,彷彿先前隧道裡發生的種種怪異現象一下子跑光了,不複存在。
龍在前面領路,把酒瓶子抄在手裡,隔十幾步就會仰著脖子灌上幾口。
隧道裡漸漸有了劣質土酒的澀味,不過這種味道似乎更讓我感到親切。因為這條全部由不鏽鋼和水泥混凝土打造出來的隧道,幾乎時時給我一種“不在地球、不知在何星球”的幻覺。
酒是地球人類的獨特產品,只要能聞到酒味,至少可以證明我們仍在地球上。
照明燈一直向極遙遠處延伸著,彷彿這條光明之路永無盡頭。
為了打破壓抑的沈默,我向蘇倫問了剛剛想過的那個問題︰“當初選定隧道入口時,為什麼不直接定在土裂汗與胡夫金字塔中間?我想任何盜墓專家出於經濟上、利益上的考慮,肯定會那麼做,是嗎?”
與進入古怪詭異、神祕莫測的土裂汗相比,我更希望自己會成為發掘胡夫金字塔殘餘部分的全球第一人。在某些宗教神話傳說中,真正開啟了胡夫金字塔祕密的人,將成為斯芬克司的主人,統御傳說中的獅身人面部落,成為宇宙的主宰。
我查閱到的大量埃及資料,可以彙編成這樣一條明晰的路線──
“獅身人面的斯芬克司,原先屬於‘天神’的坐騎。天神從‘光明之舟’裡騎著它走出來,然後,黑暗的埃及大地,便有了光、河流、食物、樹木。斯芬克司怪獸每一萬年進食一次,它能吃掉埃及大地上的瘟疫、疾病、邪惡、戰火,讓埃及人在一萬年的輪回更替裡,重新得到心靈的淨化。”
路線斷在這裡,或許那些記錄資料的人,並沒有把“天神”和“斯芬克司”的言論延續記錄下來。文字的斷代,造成了這個神奇傳說的斷代。
所以,每次無論在資料片裡或者是在雜誌書本裡看到獅身人面像,我都會聯想到關於“天神”的傳說。
如果真的有那種天神和“光明之舟”的話,只能把他們解釋為外星球飛船和外星人。
非洲的戰火已經連綿延續了幾百年,瘟疫和艾滋病更是肆虐到了連蚊虫都可以代為傳播的恐怖之境。如果有斯芬克司那樣的神獸張開大嘴,把一切人類的災難吞噬消彌掉,相信全球的宇宙太空航行學家、靈異學家、宗教專家都會拍手歡迎。
“我知道,我知道……風先生,您是好人,我可以免費……回答您的問題……”
龍口齒含混地回了一句,又灌了兩口酒,身子歪歪斜斜地向前晃蕩著。我真害怕他會醉倒在隧道裡,還得勞煩我拖他出去。
“你知道?”我對他的話表示懷疑。
“我……當然知道,耶蘭告訴我,全部都告訴過我。你們、你們得到的會報資料……我早就知道……”
這倒完全有可能,他是耶蘭那個教派的神媒,虔誠的耶蘭有什麼話肯定先向他禱告。
蘇倫捏了捏我的腕子,又神祕地眨眨眼睛,做了個“噤聲”的表情。她的手指那麼滑膩,我忍不住有一點小小的心動,放膽伸出胳膊,環住了她的細腰。
這段時間的接觸,我們之間似乎慢慢達成了某種默契,特別是面對未知的危險時,更會越來越緊密地團結在一起。
“說說看,要是有參考價值的話,我可以付一百美金給你。”跟龍的交易,已經完全到了以“一百美金”為基架的水準上。
“第一次扎營,就在土裂汗跟大金字塔之間的。你們知道嗎?耶蘭……這家伙胃口不算小,他曾跟我說,會……利用同一個豎井,先幫、先幫手術刀先生達成願望,然後再祕密地向北掘進,一直向北,採取三十度傾角──”
他搖晃著回過頭來,用酒瓶子敲打著兩邊的不鏽鋼牆壁,發出當當當的單調動靜,瞪著被酒精燒紅的眼珠子,滿嘴酒氣地盯著我︰“向北,年輕人,你知道向北會到達那裡嗎?”不等我回答,他又放肆地大笑著繼續向前走。
耶蘭的野心真的不小,以他那樣的普通工程技術人員,竟然覬覦胡夫金字塔下的祕密,簡直是被利益沖昏了頭。他也不想想,在全世界盜墓狂人的虎視眈眈之下、更有埃及軍方精良先進的飛機大砲,他的小算盤能得逞嗎?
我忽然悠長地嘆了口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點都不假,後來呢?”
“後來?嘿嘿,怪事﹗真是怪事﹗耶蘭告訴我,接連選定了四個地方……鑽井架設完畢後,只向下掘進二十五米,就給堅硬的岩石層擋住了,根本沒法前進。”
我不自禁地要脫口而出︰“胡說八道﹗荒謬﹗整個埃及大沙漠下面,別說是二十五米,就算二百五公丈之內,也別想發現什麼堅硬的岩石層──”但我用力忍住了,因為視線裡已經出現了一片黑 的東西,那該就是隧道盡頭,也即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外壁。
我的手掌狠狠捂在嘴巴上,滿肚子喝斥變成了巨大的壓抑不住的驚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連蹦帶跳地跑到金字塔外壁前面的,等我腦子裡的狂熱消退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跪在石壁前,渾身顫 ,滿臉都是縱橫的眼淚。
那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的石壁,工人們已經細心地清理掉了沾在上面的每一粒泥沙,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石頭的成分架構,完全等同於胡夫金字塔等等所有尼羅河沿岸的它的同類們。
我的臉貼在石壁上,感覺著石頭天然散發出的無邊冷硬。
隧道盡頭暴露出來的這片石壁,三米見方,非常完整。石壁表面基本平滑,能夠分辨出當年工匠們用最尖細的鑿子在上面鑿刻的細微痕跡。
我一遍一遍用雙手撫摸著它,並且把自己想像成站在四十大盜藏寶洞前的阿裡巴巴,只要說一句“芝麻開門吧”,它就能豁然打開,向我呈現出一個美輪美奐的古埃及世界。
“冷靜些,風哥哥,只不過是一片普通的石壁。相信等到鑽機運到,將會有更震驚世界的發現。”蘇倫彎腰蹲在石壁的右下角,用指甲挑動著石壁的最下邊,回頭向龍問道︰“發現鏈子的地方是這裡嗎?”
她很細心,一直在尋找龍說過的可能存在石縫的位置,以驗証這個酒鬼是不是在說謊。
龍倚在旁邊的牆角下,已經醉得舌頭髮硬︰“對,對,漂亮的小姐,就是那裡……就是那裡……”
蘇倫迅速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只放大鏡,貼近那個角落,另一只手裡握著一把尖頭鑷子,不停地在石壁與隧道地面的接縫處撥拉著。
我攤開身體趴在地上,眼睛睜到極限,當然,事先早就準備了一只強力電筒。在刺眼的白光照耀下,相信半根頭髮絲都無所遁形。地面是用水泥、沙子攪拌混合,再用平板式振搗器夯實而成,與石壁的接縫處並不完全貼合。
我失望地松了一口氣,因為在此前我的想像中,龍說的“石縫”是指兩塊石頭之間立面上的縫。如果是那樣的“縫”裡夾著那條鏈子,才可以稱為“怪異事件”。目前這種狀態,完全可以解釋成,鏈子是落進沙土縫裡去了,跟金字塔無關。
很明顯,蘇倫臉上也寫滿了失望。她甚至故意把一些沙粒撥到那條縫隙裡去,懊惱地站起來。
“也許,我們可以用放大鏡仔細觀察整個石壁的立面,看有沒有發現?”我的話一說退場門,立刻滿臉通紅,因為這是個再愚蠢不過的建議。三米見方的石壁,總面積為九個平方。如果要以科學嚴謹的態度在放大鏡下搜索完這九個平方,只怕忙活一天都未必能做到。
為了掩飾我的窘態,假裝伸開掌心觀察那只白金牌子。十萬美金的代價,到最後一無所獲,未免大為沮喪。
“風哥哥,無論如何,我們能夠證明,藤迦小姐曾經到過這裡──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她到達此處的方法、模式。她來過﹗一定來過﹗”蘇倫雙臂展開,把身體慢慢地貼在石壁上,像是一個疲倦之極的旅人要平躺在一張又大又軟的彈簧床床上一樣。
我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奇怪的想法︰“當法老王的尸體被臣民們運進金字塔大門的時候,倘若他們的靈魂還飄蕩在空氣裡,會不會想當然地以為,進入金字塔就是回家?就是永遠地讓自己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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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還魂沙
如此一想,頓時覺得四周陰風陣陣,也不再渴望能用“芝麻開門”這樣的咒語將古墓之門打開了,因為面前未知的建築物,不是帝王將相的藏寶庫,而是實實在在的法老王安息壽終的寢陵。
因為白白損失了十萬美金,我對龍的厭惡更深了一層,走到牆邊,踢了踢他的鞋子︰“喂,老兄,你不會告訴我們,鏈子就是你在沙土地上平白無故撿到的吧?世上哪有那樣的好事?那麼多工人,偏偏被你撿到?”
他的臉上帶著痴痴呆呆的笑容,歪著頭,嘴角不住地流下透明的口水來。那副樣子,真讓人恨不得把他揪起來,扔到永世不得翻身的垃圾坑裡。空酒瓶倒在他的手邊,土酒一滴都沒剩下。
“朋友,起來﹗先證明給我看,你說的鏈子和石縫……”我彎腰去抓他的工作服衣領。
蘇倫忽然嘆息著︰“他死了。”
“什麼?”我沒聽明白,右手搭在龍的衣領上。
“他已經死了,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已經升入天國。”蘇倫的話深沉而晦澀,並且她一直背對我們,臉向著石壁,聲音是從石壁上反射回來,再進入我耳朵的,所以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帶著重重的回聲。
“誰死了?你說誰死了?”我已經拎起龍,他的身子顯得有些超乎尋常的重,呼吸平緩,竟然已經睡著了。
蘇倫轉過身子,離開了那面石壁,指向龍,表情無比嚴肅︰“我說的是他,你手裡抓的,已經是個死人。”
又是一陣驚悸掠過我的全身,我手裡抓的是個死人?
當然不會,我知道龍還有呼吸,當我把手按在他的頸部側面時,仍舊感覺到明顯的脈搏跳動。他當然還活著,有什麼人都死了還能自由順暢地呼吸、心跳。
“蘇倫,別開玩笑了﹗如果沒有發現,咱們還是暫時撤回營地吧?”隧道盡頭鬼氣森森,我懷疑是自己的心理問題,不過現下已經滿身都是細密的雞皮疙瘩,後背上也一陣陣寒氣亂冒。
不知為什麼,蘇倫突然變得無比悒郁,除了眼神、面容所能表現出來的哀傷外,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讓人心情沉重的蕭索。
“他真的死了,風哥哥,剛才,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她指向那石壁,臉色蒼白地閉嘴。
我“啊、啊、啊”地接連大叫了三聲,下意識地手臂發力,把龍的身體拋出三米多遠,咚的一聲沉重落地。
我明白蘇倫的意思了,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她所說的話──“龍的靈魂進入了土裂汗金字塔?而且能被蘇倫感應到?天啊,這是做夢,這是做夢吧﹗”我拚命在衣袖上擦拭著剛剛抓過龍的衣領的那只手,拚命地擦,彷彿上面沾染了世間最致命的細菌一樣。
龍仍舊在昏睡中,我感覺自己腦子裡“轟”的一聲響,彷彿全身的血液都要涌到頭頂上來。
“蘇倫,你、你感覺到了什麼?你還知道什麼?”
我躍過去,也學著蘇倫的樣子,兩臂張開,胸口緊貼石壁。冰涼的石壁,讓我全身沸騰的熱血冷卻下來,但卻沒能給我更多的啟迪。
龍的樣子,似乎已經變成了醫學上所說的植物人,任我怎么拍打他,始終昏睡。如果蘇倫的話可信,那麼這金字塔裡肯定藏著攝取人類思想靈魂的怪物,可是為什麼它只奪走了龍的靈魂,而放過了我跟蘇倫?
一切沒有答案,我們頹然地拖著龍的身體,重新回到地面。嚴重的挫敗感讓我三緘其口,誰都不想見,直接逃回帳篷裡。
整個上午,幾乎營地裡所有的人都參觀過隧道盡頭的石壁了,但沒有一個人的運氣像龍一樣差,他們走出井口的時候,靈魂都還健在,並且神態興高采烈。
龍的身體已經送去耶蘭的帳篷,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工人們又是一驚。不過,沒有人會在意龍這樣的流浪漢的死活,除了耶蘭略有些傷心迷惘之外,大家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從他們以各種放言發出的歡呼聲裡,我大略聽懂了一些︰故老相傳,土裂汗金字塔裡埋藏著金山銀海,數不盡的寶藏,每個有幸進入它內部的埃及人,都能分得一大筆令人眼花撩亂的珍寶。
人們總喜歡把傳說中美麗的光環爭相往自己脖子上套,卻從來都不願意承認在巨大的財富誘惑背後,埋藏著何等凶險的機關。
我曾經四次參觀過胡夫金字塔已經開發的墓穴部分,對其中的某些詭秘陰毒的機關陷阱設計印象非常深。既然是自己長眠之地,法老王生前肯定動用了所有的智慧,來設定阻擋盜墓者進入的機關埋伏。
在一個草菅人命的奴隸社會年代,法老王麾下的設計工匠們當然不會顧忌一蓬毒箭發出去會殺死多少條人命。在他們的設計理念裡,只要對法老王的珍寶起覬覦之心的,一律該死,並且被投入地獄,永遠不得升入天堂。
耶蘭的腳步聲響起在帳篷外邊,緩慢而堅實。
“風先生,可以進來嗎?”他的聲音澀澀的,似乎滿懷心事。
早晨送龍的身體給他時,他傷心的樣子顯得古怪而惶惑,曾經讓我起過疑心。我懷疑他知道某些複雜的內幕──
“請進。”我從床上坐起來,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兩把,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耶蘭挑開門帘走進來,身上剛剛換好的名牌西裝和錚亮的皮鞋,讓他顯得年輕了至少十歲。他的胡子也剛剛刮過,頭髮也換了一個很時尚的中分髮型。改頭換面後的他,略顯局促,臉上堆滿了拘謹的笑容。
沒有過多的開場白,他先舉起了右手︰“風先生,有件事、有樣東西……我想來想去,希望能托付給您。”
我精神一振,因為他伸開手掌時,手心裡托著的是一個錫製的小鐵盒,半寸見方,是個樸實無華的正方體。錫製品是馬來西亞人的專利,近十年來,這個國家的錫製實用工藝品,已經行銷走遍全球,並且廣受歡迎。
耶蘭手裡這個錫盒,顏色晦暗,毫無光澤,並且盒蓋上也並沒有常見的精致雕花,僅僅有一層細密的沙粒狀勉強算是花紋的東西。就其工藝品價值來說,微乎其微。
我皺了皺眉,耳朵裡又鑽進來那些粗魯的工人們尖利的口哨聲。他們在沙漠裡憋了近兩個月,對開羅城裡的花花世界已經盼得飢渴發狂了。
“風先生,這個錫盒,是龍讓我保管的。”他慢慢揭開錫盒的蓋子,走近我,放在床邊的桌子上。盒子的內面,比表面要稍微乾淨些。不過,一想到龍的骯髒勁兒,我還是忍不住反胃。更令我驚訝的是,盒底只放著一個極小的透明塑膠袋,而袋子裡裝的,卻是跟沙粒差不多的一些黃色粉末。
我疑惑地苦笑著︰“耶蘭,這代表什麼?你要委托我做什麼?”
耶蘭鄭重其事的合掌在胸,向著打開的盒子彎腰拜了拜。
“風先生,這是我們教派裡的一項鎮教之寶,它的名字,叫做──‘還魂沙’。”
我沒看錯,那袋子裡果然是沙子。要知道,我們目前身處沙漠,別的不好找,要沙子的話,簡直可以十公頓百萬公頓地供應,何須把這一小撮沙子珍而重之地放在錫盒裡。
耶蘭不應該是個喜歡惡作劇的人,看他的虔誠程度,這沙子定有來歷。
蘇倫猛然掀帘子走進來,像一陣風那麼急驟,看來是又有事發生了。但她回應非常快,一見到耶蘭在場,馬上停下腳步,用微笑代替了急得冒煙的表情。
“哦?兩位有事情談,我可以聽聽嗎?”她笑著,就近坐在門邊的矮凳上。她左手裡捏著一張傳真紙,一邊落座,一邊把那張紙藏進袖子裡。
耶蘭有些緊張地連連點頭,向她笑了笑,接著講下去︰“我們的教派聲勢衰退後,名字已經輕易不再向外人提起,免得別人笑話。龍,是教派裡最後一位教主的傳人,也就是這‘還魂沙’的唯一擁有者。我們這一派,世代以黃沙為圖騰,深信大漠裡每一顆沙粒之中,都蘊藏著一個死去的靈魂。所以,沙漠的力量,縱橫天地之間,無窮無盡,無所不在……”
我扭了扭發澀的脖頸,顯露出一點點不耐煩。這時候,根本沒功夫聽別人長篇大論的喋喋說教,我只希望耶蘭能給我一些關於龍的新消息。
耶蘭很識趣地加快了敘述的速度︰“上次,我們在井下遇到了那吞噬工人的怪物,龍告訴我有大事將要發生,並且把盒子傳給我,他說──‘如果有一天他的靈魂消失了,只要珍藏這沙子,便有還魂的機會’。”
我看著這個臟兮兮的盒子,如果不是為了顧及耶蘭的面子,早就哈哈大笑了。
在中國的神話故事《聊齋志異》裡,記載著數以千計的“還魂”故事,想不到遠在非洲的埃及人也跟中國三流文學家一樣,具備天馬行空的想像才能。
“風先生,我知道這些事很古怪,但我讀過你們中國人的那本荒誕小說集。中國人最信靈魂出竅、還魂這樣的情節,對嗎?希望把盒子托付給您,能對龍有所幫助。”
我知道龍肯定讀過英文版的《聊齋志異》,在歐美國家,那本書大部分時間是做為父母嚇唬孩子的教材來用的。
蘇倫保持沈默,腳尖在地上不斷地敲打著,發出輕微的“噗噗”聲。
那是密碼,翻譯過來便是︰“快打發他走,有急事。”
我合上蓋子,忍住笑︰“耶蘭先生,我接受你的委托,希望能借此幫助龍,早日還魂。”
事情緊急,我不等耶蘭把全部的話說完,便不動聲色地下了逐客令。在這裡,我可能犯了一個大錯誤,因為或許龍的身世歷史,跟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事密切相關,我應該跟他深入交談,以獲取某些最有用的資料。
可惜,因為蘇倫的誤導,我在這個關鍵點上做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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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高手雲集
耶蘭一出帳篷,蘇倫便跳起來,在我面前展示著那張傳真紙︰“風哥哥,跟谷野的交易有新情況。”
傳真來自手術刀,其中的意思,大致是說會跟谷野重新談交換那些衛星圖片的條件。目,前,從發掘土裂汗的進度來看,谷野單方面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勝任挖掘工作。很多方面,都需要手術刀的配合,所以,手術刀要求︰只付出土裂汗金字塔的發掘權來交換谷野手裡的全部圖片以及跟“盜墓之王”楊天有關的所有資料。至於先前提到過的亞特蘭蒂斯的遺物,手術刀會無條件收回。
我笑了,原來自己錯估了手術刀的深沉心機。
蘇倫“篤篤篤”地敲著桌子,有些焦躁地說︰“哥哥此時來講條件,似乎為時過早了點﹗畢竟在沒打開金字塔之前,太多不確定原素、太多不確定變化。何必如此躁急地逼谷野狗急跳牆?對大家的合作有好處嗎?”
四周的呼哨聲、喧囂聲漸漸低了下去,我敢肯定現下還不是歡呼慶祝的時候。
我不以為然︰“那些照片本來就不能肯定百分之百是真的,何必管谷野他們這群日本人的感受?”
日本人的心機比虎豹野狼豺更殘忍狡詐,跟這樣的一個種族打交道,不是件明智的事。我巴不得早些跟他們分道揚鑣,圖個清靜。
蘇倫用力在桌子上一敲,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風哥哥,現下根本不是討論民族大義、中國人日本人種族歧視或者是歷史遺留問題的時候──你可以鄙視日本人的狹隘民族主義,鄙視他們在戰爭期間犯下的種種罄竹難書的罪行,但是,現下來看,日本人手裡掌握著很多至關重要的發掘資料。為什麼你也像哥哥一樣固執己見?不肯正視嚴重的現實問題?”
我聳聳肩膀,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我從來都不承認在盜墓技術上,中國人會輸給日本人,並且一直以來,我所接觸到的任何一個中國人都與生俱來地帶著對日本這個彈丸小國的仇恨。
看著蘇倫激動得漲紅了的臉,我突然想起來,她有一位著名的日本籍恩師,當然思想血液裡會有“親日”的成分。一想到這裡,我臉上自然而然帶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蘇倫一下子變得冷靜下來,略有些頹然地苦笑著︰“我知道風哥哥怎么想的了,其實恩師他老人家一向都是站在反對戰爭、反對軍國主義的一邊,並且、並且、唉……”她用長嘆結束了自己的雄辯。
我迅速轉移話題,免得大家尷尬︰“那麼,談判結果如何?谷野答應了嗎?”
經過了幾次發掘過程中的大變故,也包括今天早晨,龍變成植物人的事,谷野的囂張氣焰已經收斂了許多。
蘇倫從口袋裡取出一張蓋著大紅私人印章的通知函,放在我面前,放緩了聲音︰“同意了──看在這張名單的面子上。”
那個印章的圖案是三把刀尖架在一起的小刀,形狀與中國武林中常見的“柳葉刀”非常相似,只差了刀柄上系著的紅綢子。這是手術刀的私人印章,並且相當於武林中的盟主令牌,全球的盜墓同行們,只要見到它,便猶如見到手術刀本人,無比俯首帖耳。
“明日午後,名單上的人就會乘私人專機抵達這裡。”蘇倫強裝微笑走了出去。
話不投機半句多,在“中國、日本”這個犬牙交錯的超級困難話題上,我們之間重新樹立起了隔閡。
看完了這份用中文、英文、日文分別排列的名單,我終於明白谷野為什麼要答應手術刀的條件了──
名單一共列了四個人的名字,湯、詹姆士、伯倫朗、切尼。
四個很普通的美國人名,但我相信如果將他們的頭銜、功績、事跡羅列其後的話,會令所有的新聞媒體人聲鼎沸,然後把所有的焦點視線投射到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裡來。因為,在此之前,沒人會想到手術刀竟然能夠將這四個人集合到一起,並且編為一個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整體。
據我所知,湯是上三屆諾貝拉化學獎得主的恩師;詹姆士是六屆諾貝拉物理學獎的提名獲選人;伯倫朗則是全球細菌學的威權之冠──至於切尼,已經稱為當之無愧的全球建築學大師,曾經親自遙控指揮過胡夫金字塔的鑽探開發工作。
他們的業績,若是詳細述說,只怕至少要耗費一個星期的文字記錄工作。
手眼通天的手術刀,神不知鬼不覺地請到了這四個人,讓他們發揮自身的特長,完成挑戰土裂汗金字塔的盜墓極限。
看完名單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仰面躺在床上,滿腦子盡是無人可以解答的疑惑。
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既然手術刀處心積慮,安排了這么多步驟要打開土裂汗金字塔,那麼他到底居心何在?只為了傳說中的‘月神之眼’嗎?只為了自己在維持盜墓界的盛名?甚至是只為了窮其生命,要看清楚地球上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不,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我相信,在整件事背後,會隱藏著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殘酷事實。
我跳下床,整理了一下揉皺了的衣服,直奔谷野的帳篷。
我希望能單刀直入地跟他談談,畢竟渡邊俊雄與藤迦無意中說過的“超級武器”的事,也是在我心頭盤踞不去的問題之一。
整個亞洲大陸,每一個具有野心的彈丸小國,都在覬覦中國那片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廣袤天地。特別是日本、韓國、馬來西亞等等幾個飽受海嘯禍患的島國,更是急於擺脫孤立懸浮於大海中央的困境。
從最近連續重拍的《日本沈沒》等等海難性題材的電影,足以察覺日本人難以掩飾的對大海的恐怖。做為他們的近鄰,中國大陸將是最理想的就近棲息地。所以,世界各國的軍事研究專家們,每個人的研究課題裡,都不會缺少“日本會再次發動向中國的軍事打擊嗎”這樣的研究課題。
“假如土裂汗金字塔裡存在某種可以改變世界格局的超級武器的話,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讓它落在日本人手裡﹗”這是我的個人想法,才不管谷野與手術刀之間勾心斗角的商業談判書。
谷野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後面,肘邊摞著高高的一疊古書閉目養神。
書桌側面的電唱機,正用極低的音量播放著一張日本古樂的唱片,一派安寧祥和的大好氣象。
那疊古書,絕對就是他去別墅求救時胡亂扔在汽車後座上的《碧落黃泉經》,世界歷史長河裡難得的十大古書之一。
古書後面,是一瓶剛剛打開的清酒,瓶子瑩白如玉,淡淡的酒香伴著略顯單調的日本古樂在帳篷裡回蕩著。這個時候的谷野,已經不是惶然如喪家之犬去別墅求救時的他了,早就恢復了溫文儒雅的考古學教授風度。
“風,正好,來嚐嚐我們大和民族地道的北海道清酒,還有這個──九州島三寶之一的‘海風干蟹’。知道嗎?這是你們中國人最喜歡的兩樣日本美食,很多人一聽到它們的名字就會趨之若 ,搶著掏腰包……你們中國人啊,真是……”
我沈著臉,拖了張椅子坐在書桌對面。、
幾次話不投機之後,我發現很多時候,谷野是在故意激怒我,因為像他這種終生在全球活動的高手,絕不會故意去觸犯這個“民族仇恨”的敏感話題。
清酒的確是好東西,干蟹的滋味也非常鮮美,但我此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所以,我們的交談並不投機,說的都是些天氣啊、國際情勢啊、盜墓秘聞啊之類的,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藤迦失蹤的那個話題。
一瓶酒很快便喝完了,趁他起身去雪櫃裡取第二瓶酒的間隙,我悄悄取出了那枚天皇金牌,放在他的酒杯旁邊。
等他回到座位時,看到那金牌,陡然“呀”的一聲愣住了,手裡的酒也不自禁地掉落下來。我早有準備,隔著桌底伸腳,腳尖一勾,已經將酒瓶接住,再拾起來,輕輕地放回桌面上。
我已經將金牌反反覆覆看了超過一百遍,並且調出電腦裡的資料對比,最終確定,它百分之百是屬於日本皇室特有的東西。
“風──風,這個、這個你是從那裡……那裡得來的?”谷野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像被風干了的一條日本海大馬哈魚。清酒的酒精度並不高,但短短的一瞬間,他的眼珠便被熱血激得血紅一片,兩腮上的肌肉也一陣陣亂顫,近乎抽筋的痙攣狀態。
我拔開酒瓶的櫻花木瓶塞,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我沒回答他的話,我知道人在如此驚愕的狀態下,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緩和情緒。
谷野狠狠地咬著牙,不再開口說話,發出“咯吱咯吱”的牙齒摩擦聲。高手自然有獨特的緩解壓力的方法,他拉開書桌最下面的一個抽屜,取出一支細長的白色女士香煙,點著火,貪婪地用力吸了兩大口,把所有的煙霧一絲不剩地全部吞進肚子裡,發出“啊”的一聲心滿意足的悠長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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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枯蝶大師
毒品能帶給人無窮無盡的能量,幾分鐘後,谷野重新變得精神奕奕,捏起那面金牌看了看,又狐疑萬分地看著我。
金牌是我唯一的殺手 了──從蘇倫提供的那份高手名單上,我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全球頂尖高手的合作團隊。而我自己,什麼頭銜、任何業績都沒有,完全屬於無名之輩。如果不是有手術刀的全權委托,沒人會把我放在眼裡。
有金牌在手,最起碼會令谷野不敢輕舉妄動。
身為“盜墓之王”楊天唯一的弟弟,我的身分只有手術刀與蘇倫知道。就算最要好的朋友老虎,也僅僅了解我的公開身分,一個極富天分的未來的盜墓專家。年輕雖好,但一清二白的歷史,在這個以資歷說話的社會裡,肯定會處處碰壁。
“牌子?風,你要多少錢?”
谷野拉開抽屜,取出一本支票簿,隨手提起簽字筆,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我伸出右手食指,緩緩搖了搖。出示金牌,只為引起谷野的注意,跟金錢無關。
谷野皺著眉,又看了看金牌,錚的一聲將它彈起在半空,亮閃閃地翻滾著,在半空裡翻了四十二個跟頭,跌落在那疊古書上面。
“風,那你要什麼?說吧,只要是我擁有的,可以拿任何東西換這面牌子。”
他有意無意地拍了拍古籍,以為我肯定對那些泛黃的書卷感興趣。
我又搖搖手指,漫不經心地回答他︰“這塊牌子是非賣品,不過,如果谷野先生需要研究它,我可以無償提供。唯一的條件,等你觀察測算夠了,需要完完整整地還給我。因為它是我的一個朋友從金字塔裡撿到的──”
這種含糊其辭的回答,讓谷野的皺紋變得更深︰“風,別賣關子,把金牌送給我,你可以提任何條件。”
我第三次搖頭,伸手取回金牌,握在掌心裡。
門口突然有了另一個人影,那是腳步匆匆的班察,低著頭,一步跨進來,雙手焦急地迅速搓著,顯出焦頭爛額的樣子。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干了杯子裡的殘酒,笑著站起來告辭。
就在大帳門口,我跟另外一個正要走進來的光頭瘦子迎了個面對面。
那人的個子比我要矮半頭,所以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頭頂的戒疤,標準的寺院僧人才具有的特殊記號。不過我知道,大部分時候,只有亞洲僧侶頭頂才會有這種東西,現下是在埃及,應該很難看到來自亞洲的僧侶。
那人身上穿的是一套國際名牌的黑色運動服,腳下穿著高筒運動鞋,步履矯健輕捷,竟然是個身懷絕頂武功的高手。
“谷野先生,枯蝶大師到了。”我聽見班察在向谷野會報。
雙方側身避讓的剎那,目光也對接相視,我驚駭地看到,他的兩只眼睛的顏色竟然完全不同。一只是藍色的,而另一只竟是標準的中國式黑眼珠,鼻子高挺,唇紅齒白,面相十分年輕。
我愣了愣,對方已經把右掌豎在胸前,謙和地點頭,做了個佛門中“問訊致禮”的動作。
我也點頭還禮,擦肩而過。
這種眼珠怪異的僧人,我印象裡有一位,修行之地是在泰國的契卡師師山上,一處隱蔽之極的岩洞裡。不過,那位高僧的名字叫做“沉繭”,四歲進入佛門,已經修行了七十多年,算起來年齡要超過八十歲之多,跟剛才這位自然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營地裡已經安靜下來,我把金牌小心地放在貼身的衣袋裡,漫無到達站向西走。潛意識中,我希望自己能靠近西面那裸露在外面的土裂汗金字塔,希望能接收到關於它的更多訊息。
營地方圓不到一公引,以鑽井現場為中心,周遭分佈著超過五十個土褐色的帳篷。進階別的像耶蘭、谷野、班察以及客人們的帳篷,則是草綠色的,看上面被抹拭得斑駁不清的標號印記,不知道又是出自那個國家軍需處的違禁品。
走到營地最西邊時,我發現蘇倫坐在一堆報廢了的鑽井杆上,抱著膝蓋向西面太陽就要落山處望著。她的下巴墊在膝蓋上,渾身散發著純潔乾淨的光輝。如果換了另外一種環境遇到她,我猜自己有可能會愛上她,畢竟她是那麼年輕、漂亮、干練──
“蘇倫,有心事?”我搭訕著。其實這完全都是廢話,明天即將開始的高手大會,絕對會給任何一個關注土裂汗金字塔的人帶來壓力,甚至包括谷野和班察。
蘇倫笑了笑,動作保持不變。
西面的沙漠裡,有條沸沸揚揚的土龍忽然閃了出來,飄上天空足有十幾米高,一路向營地奔馳。
我知道那是一輛風馳電掣的越野車弄出來的奇景,順手拿起蘇倫身邊的望遠鏡,向西觀察。
那是營地裡的一輛三菱越野車,駕車的是老虎,另外兩人,自然就是唐心和宋九了。
老虎屬於“天不怕地不怕、沒有王法、老子天下第一”的那種人,我跟他交往數年,現下是唯一一次見他如此老實的時候。放下望遠鏡,我禁不住捏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沈思︰“他們三個,難道真的是只為‘千年尸虫’而來?”
在中國內地的江湖朋友,每個月都會傳一些江湖軼聞給我,據那些資料上的蛛絲馬跡顯示,蜀中唐門的野心很大,似乎有處心積慮、一統江湖的野心。
“江湖”這個特殊的稱謂從古到今根本就沒有消亡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
從刺客游俠的暴秦到懦弱昏庸的晚清,從白山黑水的黑龍江到四季如春的海南,任何一個或繁華熱鬧或冷清寂寞的都市,都會有江湖的存在。所以,“統一江湖”即是統一城市黑社會的代名詞。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新動向,便是有充分的證據表明,蜀中唐門已經與日本山口組、台灣三聯幫、義大利黑手黨、美國的七九旅這四個全球聞名、臭名昭著的黑社會幫派達成了“合作共享”的周邊聯盟協議。
最後一條,更能說明事情的真實性︰大陸公安部的祕密藍色檔案裡,已經把蜀中唐門定為第一號嚴密監視對象,並且在半年內連續三次加強了雲貴川一帶的軍事力量,將武警、特警、刑警、軍警、便衣警的人數提升了五倍以上。
“看到了什麼?”蘇倫抬起頭。
那輛三菱車已經呼嘯著駛近,速度略減。
此時,有另外三個人也正從營地裡踱著步出來,那是盧迦燦、薩罕長老和幽蓮。
幽蓮一如既往地拖著灰袍,那件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古舊袍子,下擺在滿地沙粒上摩擦著,每一步都會帶起一陣輕微的揚塵。薩罕長老臉色平靜,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而走在另外一邊的盧迦燦則是心平氣和,步伐沉穩,在鼻梁上架了一幅寬邊的墨鏡,絲毫也不張揚。
於是,所有的不屬於營地內部的我們八個人碰面在一起。
老虎跳下車,殷勤地繞到另一邊去給唐心開門,再伸出胳膊攙她下車。再次看到這個深不可測的女孩子,我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唐心徑直向我走過來,等到距離這堆鑽井杆還有五步距離時站住,彎了彎腰,燕語鶯聲地叫著︰“風先生,我有幾個小問題,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時間,到我住的帳篷裡聊一聊?”她伸出潔白得耀眼的手,向營地裡指著。
我雖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第一回應便是毫不猶豫的拒絕︰“對不起唐小姐,我跟蘇倫小姐有重要的事在商量,恕難從命。”
我沒興趣跟唐門的人打交道,哪怕她是老虎心目中的偶像。
唐心遭到拒絕,居然仍舊微笑著︰“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帶著老虎與宋九進了營地。
另外三個人筆直地向沙漠深處踱著步,薩罕長老忽然彎腰掬起滿滿一捧黃沙,高舉過頂,然後順風揚洒下來,在夕陽的光影裡形成一道“沙虹”。沙子形成的彩虹同樣光彩奪目、絢麗多彩。
他又開始低聲誦念咒語了,使用的是一種高深晦澀的古埃及語言,我想聽都聽不懂。
“風哥哥,有美女相邀,為什麼不去呢?”蘇倫笑得無比甜美,暫且把滿面愁容放下。龍的事給她打擊極大,因為在那道奇怪的石壁前,她親自感受到了一條離開原體的靈魂,像陣風滑進了金字塔內部。
這不是早已經改編好劇情的二流電影裡的橋段,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眼前的真實事件。
我也無可奈何地笑了︰“正事沒做完,哪有心思跟什麼美女約會?再說,跟蜀中唐門的人攪得近了,到時候不是送命就是被下蠱,有什麼好玩的?”
一想到老虎可能中的“帝王蠱”,自己腦袋就開始漲得頭疼。等土裂汗金字塔的事告一段落,先得想辦法解老虎中的蠱毒再說。
蘇倫踢著腳下的鑽杆,發出乒乒噗噗的動靜,愁雲重新聚合起來︰“我知道,中了苗疆排名在二十位之前的蠱毒,除非下蠱的人甘心為中蠱的人解毒,否則其它用蠱大師很難幫上什麼忙。並且,一旦下蠱的人自動收回發出去的蠱苗,自己馬上深受其害──所以,老虎如果真的被人下了‘帝王蠱’,只怕這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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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專家大會
的確如此,練蠱師世代家族相傳,只要入了這一行,首先要泯滅自己的人性和仁心。一個毫無人性的人,怎么可能為救別人而荼毒自己?只能默默地祈禱老虎能得到好結果了──
“風哥哥,剛才,那個女孩子、幽蓮一直在偷偷看你,知道嗎?”蘇倫指著已經湮沒在黃沙暮色裡的薩罕長老和幽蓮的影子,用力皺著眉。
我不喜歡別人在男女關係上取笑我,特別是跟幽蓮這樣的詭譎的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子。
“真的,她的目光一直斜盯在你身上。如果我沒會錯意的話,她該是有什麼話要對你說……”蘇倫陷入沈思,而我卻“哈”的一聲笑出聲︰“對我說?蘇倫,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些吧?我們僅僅見過一次面,她又聾又啞,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並且跟我毫無關係,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算了,還是多想想明天的專家大會該怎么應對吧﹗”
這個小插曲很快在晚餐之後,就被我徹底遺忘了。
谷野拿到了一份最新的傳真檔案︰專家明日午後,十四點前後,分乘四架私人直升飛機到達營地。
谷野顯得無比興奮,竟然在眾人面前得意忘形地哼哼起了《櫻花之歌》。
營地裡的警戒,比平時加強了兩倍以上,可能谷野知道這是個關乎勝敗的關鍵時刻吧?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是個中國通,自然懂得這句中國古話的意思。
第二天,我一直在睡袋裡賴到午飯時間,才懶洋洋地起床。每次有大的行動之前,我最喜歡在床上休整我的體力,並且借著身體放鬆的時段,大腦全力以赴地飛快運轉。
我一直都在想︰“墓穴裡有什麼?會不會像胡夫金字塔裡那樣乾淨整潔地安置著石棺、石桌?四壁上是否也會繪滿了金碧輝煌的壁畫?有沒有無影無形便能置人於死地的細菌、昆蟲……”
奇怪,我很少想到關於“幻像魔”的事,彷彿先前發生過的所有關於這種神奇怪物的事情,都成了昨晚噩夢裡的情節。光天化日之下,人的膽子總會特別壯,也根本不懼怕、不相信地球上存在妖魔鬼怪這種東西。
對面的小床上,蘇倫用過的睡袋早就疊放得整整齊齊。
我起身穿好衣服,不免對墓室裡的情況進行了一系列天馬行空的想像。按照目前已經成功發掘的金字塔慣例看,古埃及的法老王喜歡在自己的墓穴裡放置大量的黃金製品,純度極高,數量驚人。
古埃及人從黃沙裡淘金的技術非常先進,某些淘金的方法和工具就算現代來看,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這也就非常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金字塔內黃金存儲量極大的原因。
甚至有些專家大膽地想像,金字塔之所以得名,並非完全因為它的形狀像是漢字裡的“金”。而是因為,在最古老的撒哈拉沙漠上,黃金還沒有成為世界性的流通貨幣之前,所有的金字塔建築都是在黃金覆蓋之下的。
這一點,並非聳人聽聞,因為撒哈拉沙漠裡的石油、天然氣、金沙三樣寶貴資源的蘊含量,至今無可估量。
營地裡籠罩著一種緊張而壓抑的氣氛,有幾個手腳利索的工人正在谷野的帳篷門口洒掃擦拭,並且在地上鋪了一條巨大的紅地毯,給荒涼的沙漠營地總算增添了一些喜慶氣氛。
這應該算是對那四位專家們的一個簡陋的歡迎儀式吧?
我看到盧迦燦抱著雙臂,站在另外一個帳篷門口,冷眼旁觀。而在唐心的帳篷內側,似乎是老虎吧,正在偷偷掀著門帘向外張望。
每個人都很關注專家大會,渴望知道他們將會以何種先進工具打開土裂汗金字塔的第一個入口。
軋軋的直升機機翼轉動聲打破了營地的寧靜,四架噴著花花綠綠的個人標誌的私家直升機,翩翩降落在營地東面。
四個專家從機艙裡跳出來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其中一個留著金色大胡子的高碩中年人,只向井架方向望了一眼,便興奮地在胸口用力劃著十字,大聲驚呼著︰“上帝啊,進入天國的通道就在那裡嗎?谷野先生,你們日本人真是……”
我在腳邊狠狠地呸了一聲︰“整個發掘工程應該算是手術刀的傑作,谷野只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
另外三人還算沒失去理智,在井口周遭略作參觀後,並沒急著下井,而是直接進了谷野的帳篷。我想像在通訊手段如此發達的今天,谷野早在傳真機上向他們發送了一切關於隧道工程的圖紙和文字說明,所以,根本無須親自下井,便對整個豎井、隧道的情況一目了然。
飛機上還搭乘著總共十名穿著銀白色防護服的年輕人,迅速干練地將十幾個正方體木箱搬出機艙,直接抬進帳篷。箱子裡裝的應該就是所謂的“先進鑽探工具”,對此,蘇倫應該略知一二。
專家大會準時在下午十五點開始,有幸列席的“外人”包括我、蘇倫、薩罕長老、埃及軍方代表盧迦燦,而唐心三人則被有禮貌地拒之門外。
帳篷被改成一個臨時的會議室,牆上懸掛著一幅銀白色的投影螢幕,一架已經打開的投影機,鏡頭也對準了幕布。
沒有冗長的致辭說明,更沒有鼓掌歡迎和自我介紹,那大胡子已經開始了第一個陳詞敘述。我此前見過他的照片,是在最新一期美國軍方的《超級武器》雜誌的封面上──湯,全球化學研究的頂尖威權。
“各位,我帶來的是最新研發的鑽探‘武器’。之所以稱為武器,是因為在這架外表普通的大型鑽機裡,我加入了可以用電腦做細微控制的‘微型定向爆破’系統。針對此前考古專家、盜墓專家們對土裂汗金字塔的失敗鑽探記錄,我得出的結論是──金字塔的石壁內部存在某種柔性或是黏性的物質。它們的性質類似於我們在防彈衣中常用的高強度石棉,專門起到‘以柔克剛’的作用……”
這一點有道理,我看到蘇倫也在下意識地點頭表示同意。
湯的藍眼睛好幾次色迷迷地從蘇倫臉上瞟過,有可能把她當成勤奮好學的考古系大學生了。在美國的科研機構裡,知識淵博的教授跟青春美麗的女學生上床是司空見慣的事,並且還很有可能被傳為佳話。
湯提出的“石棉”論,已經得到了很多鑽探高手的承認,因為高速旋轉的鑽頭攜帶著巨大無比的尖銳衝擊力,足可以把五厘米濃的合金鋼板貫穿。這樣鋒利的系統,偏偏無法突破土裂汗的外壁,這才令鑽探高手們束手無策。
“我的設計理念,當鑽頭碰觸到這些柔性物質時,透過電腦遙控,在鑽頭的二十四個隱祕小孔裡,會釋放出最先進的‘氣體炸藥’,產生震盪微小但卻在直線方向上穿透力巨大的爆炸,相當於十分之一毫克的TNT炸藥的爆炸功效。這樣的爆炸可以在一次鑽探過程中輕易地操作一百次,所以我認為,衝擊、爆破、推進,然後再爆破、再推進,很輕易地便能打開金字塔的缺口。”
沒人鼓掌,因為大家都被他的震撼性的“氣體炸藥”理論而懾服了。
有關“氣體炸藥”的系列理論和傳聞,在去年的全球武器專家研究大會上,還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僅僅存在於“理論上可行”的產品,現下湯就大言不慚地宣稱,已經製造出了這種東西。
這樣的謬論,若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必定會遭人嗤之以鼻,但現下,是從湯嘴裡侃侃而出。要知道,他可是當年液體炸藥的兩大發明人之一,並且在TNT炸藥的突破性改良試驗裡,也正是他的研究理論在指導著全球超過二百家炸藥研究室夜以繼日地工作。
所以,他說的關於炸藥的一切理論,全都可以稱為鐵板釘釘的真理。
那架已經組合成功的鑽機就放在幕布的左側,體積大概兩米寬、兩米高,縱深長度不超過五米。全身都是亮閃閃的,彷彿塗抹了某種反光涂層。總得來看,跟普通石油鑽探機沒有太大區別,只是鑽頭部位被黑色的防輻射布料緊密地包裹著。
湯有些狂熱地走到鑽機前,大力擁抱著這個鐵家伙,用一種令人忍不住熱血沸騰的煽動性語調叫著︰“看吧,大家看吧,就是這個家伙,將會讓全世界盜墓賊們汗顏得無地自容﹗”
帳篷裡的人終於開始有氣無力地鼓掌,我發現盧迦燦一直都在緊皺著眉,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湯博士的一舉一動。
我在心裡暗自告誡自己︰“千萬得小心盧迦燦的行動,時刻不能忽視了埃及軍隊的巨大破壞力。”
科研考古方面,軍隊是百分之百的外行,但他們的飛機大砲卻對這片沙漠有足夠的控制力。如果不能早加防范,到時候我們所有的人做的工作,就會淪為“替他人做嫁衣裳”,並且隨時都有被“殺人滅口”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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