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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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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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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隱之前,他喜歡自稱「屠刀」,意思是世間所有的刀劍,無論殺人還是殺狗、殺豬、殺牛、殺馬,都是毫無人道的屠殺。既然是屠殺,每一個殺人者都是屠夫,無論美國、英國的正義之師,還是拉登、黑手黨、山口組之流的恐怖殺手,所以他每打造出一柄刀,最後的下場,都會淪為屠刀的一種。
歸隱之後,他改名「屠龍刀」,不再為任何人、任何組織提供成品刀劍,而只任著自己的性子,以鍛造、冶煉做為消遣的方式,偶爾鑄造些刀胚自賞。
「老兄,世界上是沒有龍這種動物的,至多不過在侏羅紀的年代有形態古怪的蛇頸龍而已,所以,你最多會像中國寓言裡的屠龍者一樣,十年學成屠龍絕技,卻根本無處施展,明白嗎?」
能跟這樣醉心於鑄造技藝、與世無爭的高手談話,每次都會覺得自己的心裡得到了淨化陶冶,可惜他是日本人,朋友之間還是略有文化、語言、信仰的差異,無法徹底融合,只能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地步,不談國事,點到為止。
屠龍刀發出一陣嘎嘎怪笑,叮叮噹噹聲也加快了一倍以上,似乎是在給自己的笑聲打著節拍。
「風,你們中國人喜歡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好關照的?」他的嗅覺依舊靈敏。
我把那張畫舉到眼前,放慢了語速:「我想買一柄刀做為收藏之用,先請你給評判一下,看它值不值賣主開的價錢。」
屠龍刀自稱瞭解天下每一柄刀、瞭解每一位有名的鑄造大師,自己腦子裡可供調用的資料,勝過美國武器庫的核心電腦二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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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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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屠龍刀,勒索者
「什麼刀?以你的眼光,還決定不下來嗎?不會是故意出難題來玩我吧?」屠龍刀又在大笑,長期居住在富士山下的鄉間,他的大嗓門比從前越發高亢嘹亮了。
我們的結識,起源於三年前富士山櫻花節上的一件小事,而我跟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終於互相驚歎於對方的精湛武功、大度氣量而成為精神上的好友。
我笑了:「不是開玩笑,而是我覺得這柄沒有任何明顯標識的日本刀會大有來歷——至少不會是出自近代的幾大鑄造師之手。」
屠龍刀又是一陣戛戛大笑:「好吧,把刀的三點比例告訴我——」
「刀柄佔據整體的三分之一,刀身帶有兩段弧度,刀尖部分彎曲非常厲害,有點像是阿拉伯人的月牙彎刀,但它的整體風格卻偏向於古日本戰刀。如果去掉那段月牙形狀的話,會變成一柄完整的日本刀——」
我盡量令自己所用的詞彙變得更精確些,可惜這是速描式的草圖,不是色彩鮮艷的數位照片。
「一柄四不像的刀?好像近代兵器史上並沒有日本刀與波斯彎刀的結合體啊——風,刀柄上有沒有什麼字跡或者其他的鑲嵌物?「憑我剛才簡單之極的描述來判定一柄刀的來歷,也算是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暫時沒有,只有大概草圖。」我望著關寶鈴房間的門,燈光已經亮起來,她跟邵黑的剪影一坐一站,模糊映了出來。
屠龍刀有些猶豫,忽然問:「風,告訴我,刀是在哪裡出現的?是佩帶在什麼人身上?」
我如實回答:「如果我說它是在幾百米的水下、佛龕裡的一尊佛像旁邊發現的,你會不會罵我胡說八道?」
屠龍刀「啊」了一聲,暫時陷入了沉默。
關寶鈴的門開了一條縫,邵黑從門縫裡塞了一張紙出來,隨即再次緩緩把門閉上。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陣風捲過,非常湊巧地把它吹到我腳邊來,而且是正面向上。
那是一柄刀的特寫,而且就是蕭可冷畫過的,刀身上竟然鏨刻著一串微縮的骷髏頭。排在後面的咬住前面的後腦,一共十隻,形狀大小一模一樣,而最前面的一隻,嘴裡咬著的卻是一根細長的腿骨。
刀柄上鑲嵌著的東西更是古怪,竟然是十副對咬嚙合的牙齒。如果要抄起這柄刀的話,雙手掌心裡握著的,都將是一顆一顆凹凸不平的人牙。
關寶鈴的畫工也真是細膩,凌亂的線條塗抹下,把這柄刀渾身散發出來的森森鬼氣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我的記憶裡,沒有這把刀的印象,完全可以肯定。
「喂,有了那柄刀的詳圖了,刀柄上刻著十隻骷髏頭——」
我只說了這一句,屠龍刀已經「啊」的一聲大叫,隨即一陣稀里嘩啦的亂響,似乎是他手裡的鐵錘失手飛了出去,砸中了某個雜貨架子。
「骷髏頭?那麼……刀柄上是不是鑲著牙齒?十副牙齒,還有,這柄刀從頭到尾全部是精鋼鑄成、總重十公斤、賣刀的人是日本牙神流忍者的不肖子孫後代?對不對?」他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狂叫著。
「我不知道,只有黑白圖片,並沒有見到實物。」屠龍刀的情緒如此激動,由此可見這柄刀來歷非凡。
「風,聽我說,無論對方開價多少,買下它!買下它!我可以加價十倍從你手裡收購,絕不食言。這是牙神流……唉,沒功夫跟你細說,總之你買下它就是了,絕不會吃虧的。再有,同樣的刀共有十柄,最好全部拿到!」屠龍刀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到了最後簡直如同聲樂家在無人曠野裡練聲一樣,震耳欲聾。
佛像的確有十尊,但並不表示每一尊身邊都會有柄刀掛著。
牙神流忍者這個門派對我來說,非常陌生,但既然是身份卑下的忍者,怎麼可能被恭恭敬敬地安放在神龕裡,受人供奉?
「能不能跟我說說這些刀的奇妙之處?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什麼特別地方?」我雖然這樣問,卻沒指望情緒過激之下的屠龍刀講出什麼更詳細的高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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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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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我這些沒用的問題了,如果有一線機會,我勸你一定要抓住——」
我無聲地笑了,它們藏在幾百米深的水下,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拿到的,而且一切都只是邵黑的遙感得到的內容,真實情況如何,還有待考察。
「那好,我會努力爭取得到這些刀,咱們再聯絡——」
屠龍刀急促地道了再見,在收線之前,我聽到他大聲吩咐什麼人的聲音:「快,查牙神流忍者的族譜、下落……」
我不禁暗自生疑:「這柄刀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奧秘呢?竟然值得見過大世面的屠龍刀如此激動?」
大亨走了出來,站在廊簷下,凝視著關寶鈴的剪影。
暮色漸漸濃重,藉著雪光的反映,四周的光線還不算太昏暗,偶爾傳來寺僧們壓低了嗓子的咳嗽聲。
只隔著一扇薄薄的紙門,我跟大亨,共同凝視著那個美麗的伏案疾書的剪影。
「我要救她,無論將來她跟誰走。」我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悲涼中跳脫出來,恰好大亨轉身,冷冷地瞪著我,兩道「權勢鬥殺紋」一顫,神情霸道之極。
我笑了笑,男人間的鬥氣對峙沒有任何意義,大家不如把耀武揚威的這份氣勢,全部用來開拓思路救治關寶鈴。
「我會救她,帶她離開,誰都不敢傷害她——」他露出潔白尖銳的牙齒,語氣冷漠如冰,帶著不可一世的狂傲。這才是大亨的本性,藐視一切自然法則,自以為具有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特權。
「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發過誓,這一輩子細緻入微地呵護她,不再讓她受一點委屈。我有這個能力,只要是在這個星球上、只要我活著一天,她就永遠在我的羽翼之下,隨時可以幸福地起舞。」大亨的聲音壓得很低,緩緩地踱到我面前來。
他的話,讓我想起楓割寺前對峙時,面臨斷臂之厄的王江南。任何人面對大亨,都會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巨大壓力。
「十五億不是問題,但我要看到她安然無恙才會付款——風,我正在著手命人搜索獠牙魔的資料,很快便有反饋消息過來。你幫我,我會感激不盡,並且給你最優厚的酬勞;不幫我,我不強求,知道嗎?自從十九歲賺到我人生第一個五百萬時,我曾經發誓,只有人求我,我絕不求人。」
他的話說得太滿了,或許只有世間獨一無二的「大亨」,才有資格和信心說這樣的話吧?
「葉先生,獠牙魔留給世人的資料,百分之九十九是稀奇古怪的神話。要想得到有用的東西,最好是進入日本安全防衛廳的核心機密庫看看……「那裡的資料,是日本政府機密的特級部分,絕對不會透露給外人瀏覽。唯一的辦法,就是僱傭駭客從互聯網上侵入。
在打電話給屠龍刀之前,我已經無數次默念了小燕的電話號碼,像他那樣的超級駭客,進入互聯網的任意節點,都像快刀斬豆腐一樣容易。
「對,我知道,也已經僱傭了全球駭客排行榜前三名的高手同時進行——」他看看手腕上那塊價值超過百萬美元的卡地亞鑲鑽白金錶,不無得意地笑著:「再過兩個小時,資料便會傳過來。」
如果他僱傭的人是小燕,在這一點上大家絕對是殊途同歸。
他的話剛剛說完,手裡的電話便響了,悠揚的和弦鈴聲,正是關寶鈴二零零四年白金唱片上的主打歌「最愛」。
「好,電話又來了!」大亨冷笑了一聲。
「是勒索電話?每半小時一次的錄音播放嗎?」我對勒索者的身份很感興趣,畢竟借獠牙魔牙蛹的詛咒來敲詐的手段,不是人人都能做出來的。
大亨按下通話鍵,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傳出來:「十五億,美金,以一個月為期限。做為全球知名的大亨,你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拿出這筆錢,但我還是很寬容地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等你的小美人關寶鈴即將異變為獠牙魔之前——相信你會合作,而且我們也會合作愉快,不過我保證,這樣的意外事件,只會發生一次,以後絕不再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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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09
引言回覆
錄音的播放長度為三十秒,距離警察部門聲波追蹤的極限時間六十秒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如果對方使用的是移動電話,則信號能夠被太空通訊衛星追蹤的最短時間為三十五秒,敢向大亨挑戰,對方肯定不是江湖上碌碌無為的小蟊賊。
「好極了,很好。」大亨冷笑著收起電話。
「我想,付錢之後,對方肯定不會食言。」這是我的第六感。
「有什麼根據嗎?」大亨掀了掀嘴角,潔白的牙齒尖銳如快刀。
我搖搖頭,對電話裡「以後絕不再有」這六個字發生了興趣。十五億,夠很多人一輩子吃穿不盡,花天酒地,但對方敢向大亨動刀,為的只是口腹之慾嗎?不可能。
不平常事件的背後,必定隱藏著更具震撼力的大陰謀,我始終相信這一點。就像冥想堂下遮蓋著一個巨大到駭人聽聞的怪井一樣,谷野神秀拋棄一切,隱居於此,不會只為了參悟佛法的最高境界。
大亨突然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咳嗽了兩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有件事好奇怪,聖誕節之前,印度最大的軍火販子曾致電給我,問我要不要購買一件超級武器用來防身。要知道,我對戰爭和軍火從來不感興趣,他怎麼會莫名其妙找上門來?」
「是『武器之王』查猜?」我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對,是他,一個鼠目寸光、只靠戰爭發財的小販而已。」大亨不懈地冷笑著。
據我所知,查猜不是小販,而是一個讓美國人又愛又恨的超級軍火商。他頭上「武器之王」這頂桂冠,是美國、歐盟、非洲戰爭狂、阿拉伯世界霸主們合力送給他的。
因為他的存在,前蘇聯的「怪鴨」火箭彈、「喀秋莎九型」輕便火炮、「蛇吻」狙擊步槍還有一代經典的AK47衝鋒鎗才能源源不斷的送到阿富汗人、伊拉克人手裡,用以對抗美國人的聯合反恐行動。
同樣,他也是美國人軍火出口的最大直接買家,幾乎每個月都能替美國軍需處清理掉幾億美金的武器庫存,再把它們加價賣到全球各地去,成為各個軍事戰場上的主力工具。
五角大樓方面的資料統計顯示,查猜已經成為二戰之後最大的武器倒賣獲益者。
被查猜稱為「超級武器」的東西,只怕其價值和威力會難以估量。「我婉言謝絕之後,建議他賣給非洲東海岸的幾個兵變戰爭狂,可他竟然在電話裡哈哈大笑,聲稱『除了大亨,再沒人買得起』。我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接到勒索電話為止,因為查猜的要價與勒索者的要價完全相等,同樣是十五億美金,所以我懷疑兩者之間,會有某種奇特的聯繫……」
我忍不住皺眉:「恕我直言,目前國際上能被稱為『超級武器』的不是太多,如果是攻擊艦、武裝直升機之類的常規武器,價值雖然很高,查猜卻沒必要向你兜售。這就證明,他想出手的東西,根本不在常規武器之列,否則那些非洲戰爭狂們,砸鍋賣鐵搜刮老本也會趨之若鶩。」
「什麼意思?」大亨的眼光驀的亮起來。
我沒有立即回答,伸開胳膊,用力做了幾次擴胸運動,讓全身的血液加速流通,免得被寒氣侵入身體。
大亨沉得住氣,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鍍金煙盒,取了一隻褐色的粗大雪茄在手。媒體報道,他是個酒、色、財、賭無所不愛的人,特別是在「色」與「賭」這兩樣上,幾乎可以做為全球有錢男人的楷模。
「嗤啦——」他劃著了一根火柴,點燃了雪茄。
「要不要來一支,年輕人?」煙盒在他手裡輕輕翻了個身,盒蓋上精心雕琢的那個英文簽名閃閃發亮。我禮貌地笑了笑,輕輕搖頭:「不必,謝謝。」
他也是江湖人,不過卻是個已經被花天酒地寵慣了的江湖人,對危險事件的判斷和應對能力,都顯得稍稍遲鈍。可以想像,如果一個相信「金錢萬能、有錢走遍天下」的人,一下子落在空無一人的荒島上,就算給他一座金山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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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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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對於查猜的意圖,他有些琢磨不透。
在我腦子裡,已經把印度軍火販子電話裡的「超級武器」跟橋津派忍者提到過的「大殺器」聯繫起來——攤開世界地圖可以發現,任何人要從海路把「大殺器」運出伊拉克,必定會經過印度海域。做為「武器之王」,查猜不可能不對伊拉克的局勢漠不關心,所以,「大殺器」的移動路線,也會在他的嚴密關注之下。
或許可以這樣大膽設想,勒索大亨的人亟需一大筆巨款,去購買查猜手裡的貨,畢竟那件東西,只有大亨買得起。換句話說,只有大亨能在倉促之間拿出十五億的數目。
再深一步想,那件東西,會是只能在黑道流通的「私貨」,至少沒法像查猜從前的生意一樣公開進行國際招標會,將它的本來面目公諸於眾。
做為「太平洋警察」的美國人,暗地裡一直都在監視全球黑道軍火交易市場,用美國軍方的「潛規則」引導並管理著這個巨大的「銷金窟」。查猜是個聰明人,絕不可能去觸犯美國人的虎鬚,所以最後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這件超級武器,是必須要避開美國人耳目的。
嚴密的理論推斷加上過人的第六感,幫助我得到了以上的結論,只是我不想透露給大亨,免得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不知不覺,關寶鈴的畫已經隔了半個小時沒傳出來了,最近的一張,就是已經握在我手裡的那柄刀的特寫。
門開了,邵黑的影子投射出來,他無力地靠著門框,沙啞著嗓子叫了一聲:「風……請過來一下,我有事要……說……」他的臉本來就黑,又站在背光的位置,所以臉上的表情更是模糊一片。
我一步躍了過去,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圍剿進入尋福園的橋津忍者時,我能感覺到他自身的內力異常深厚,並且走的是醇厚積澱、踏實溫和的路子,最少能比得上張百森內功的八成,但現在他連完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變得幾近虛脫。
「我的內力就要耗盡了,但下面……下面還有更詭異的東西,我不想……放棄,所以要你幫我……一下,只有你能……」
我立刻點頭:「好,要我怎麼做,儘管說。」
有了神龕和牙神流的怪刀做鋪墊,我對這個神秘的水下世界,也非常感興趣。
「請進……進來吧……」他向後退了一步,但大亨已經急步衝過來,搶在我前面,要擠進門去。
邵黑舉手一擋,橫在大亨胸前。
大亨焦慮地低聲吼叫著:「讓開,她是我的——」
邵黑苦笑:「你進來沒用,只會……壞事,走開,快走開……」
從邵黑的身體側面,我看到桌前端坐著的關寶鈴,仍舊保持著俯身運筆的姿勢,但動作非常緩慢,像是延緩了十六倍播放速度的慢鏡頭。她的長髮披垂下來,發尖落在面前的白紙上。原先那疊一百多張的紙,已經用掉了一大半,如果接下來邵黑能有更多的發現,紙肯定不夠用。
「寶鈴、寶鈴、寶鈴——」大亨叫起來,斜肩一撞,想要硬衝進去。
他很擔心關寶鈴,這種發自真心的焦灼一瞬間表露無遺,讓我也有小小的感動。無論她最終將屬於誰,我、或者大亨對她全身心的關愛,都是毋庸置疑的。
張百森、邵白、蕭可冷應聲衝了出來,每個人都在叫:「別亂來,葉先生!」
內力消耗劇烈的邵黑,已經沒有餘力跟任何人交手,特別是年輕時曾以「十三太保橫練、鐵骨金鐘罩」馳譽港島黑道的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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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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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地伸手,扣在大亨的左肩上,五指輕淺發力,卸掉了他勃發的衝撞力道,同時在他耳邊低聲說:「葉先生,別太衝動。關小姐正處在中度催眠的狀態下,盲目打擾她,只會壞事。」在眾人面前,我會給他留足面子,否則的話,這種緊急情況下,我才懶得跟他解釋,早就揮手將他擲出三丈以外了。
危機面前,我始終秉承「和為貴」的中國古訓,不肯傷害任何自己人的面子。
大亨氣咻咻地扭頭瞪著我,我也適時地收手,從他身邊繞過去,跨過門檻。
門重新關閉,我鼻子裡先聞到一股濃重的檀香。
「風……把你的內力傳……到我身體裡,我想看清水下到底是什麼……」邵黑顫抖地伸出手,按在關寶鈴的後背上。
桌子上的畫,已經完成了一半,我的目光倏地被那幅畫吸引住——「這是一艘潛艇,絕對沒錯,一艘處於靜止狀態的潛艇!」
關寶鈴的筆停在潛艇的中間部分,按照各國艦艇管理條例規定,那個位置,應該嵌著國籍、級別、編號的銘牌,再向下,會是潛艇的動力艙部分,隨推進燃料的不同,艇體也各不相同。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間對邵黑的遙感結果發生了懷疑,因為太平洋做為全球海上戰爭的主戰場,絕對是東西兩岸各國的虎視眈眈的焦點,所以外太空的通訊衛星監測指向這一地區的密度非常高,不可能任由楓割寺下深藏著一艘潛艇而毫無察覺。
關寶鈴木偶一樣端坐著,呼吸平緩,睫毛半垂,被催眠的程度大概為中上水準,如果邵黑的「傳心術」突然因內力衰竭而中斷,很可能傷害到她的腦神經,造成嚴重後果。
我長歎了一聲,雙掌貼在邵黑的後心,把自己的內力灌輸進他體內。
邵黑低叫了一聲:「多……謝……」關寶鈴的筆立刻重新飛動起來,輕快地勾勒出了潛艇的全貌,並且將它停靠的一處人造痕跡明顯的平台也完全描繪清楚。奇怪的是,潛艇上根本沒有銘牌,外觀造型與目前美國海軍中正處於服役期的「夜行者」號核動力潛艇非常相似。
我猜它是美國出品的東西,只不過被什麼人偷偷地掩藏在這裡而已。
「我看到下面,有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只是看不清它的全貌。我的思想意識,被兩扇門吸引著,你看……」
邵黑指向桌面,關寶鈴已經機械地換了另外一張紙,開始描繪兩扇門的外框。她的右手由於長時間緊握鉛筆,用力過度,手背上的青筋已經胡亂迸跳起來。到目前為止,她共畫了七十多張,耗費的體力、腦力可想而知。
門非常寬大,嵌在黑乎乎的岩石中間,當然四周少不了表示深水區的密集波浪線。
「門所在的深度大概是多少?」我關心這個問題,在最新的圖畫上,已經沒有了詳細的深度標識。
「我不知道,應該很深很深才對,難以想像。」邵黑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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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輕度危機部隊
記得在那個玻璃盒子裡時,曾跟關寶鈴一起墜入海底沙床,所以我猜測怪井的底部,最多會跟此地的沙床接近。
左右門扇上,各有一隻旋轉輪,與銀行金庫的重型防盜門設計如出一轍。這樣的門禁結構,應該會有兩柄尺寸完全相同的鑰匙,分別cr鎖孔,同時扭動,才會解除門內的「十字交叉鎖」。
「海底金庫?」我自言自語著。
燈光昏黃,不過接下來關寶鈴在右邊的旋轉輪下畫了一件奇怪的東西,讓我的精神注意力提升到了百分之二百,掌心的內力一時控制不住,強勁地向外噴湧著,邵黑痛苦地悶哼了一聲,迅速把自己的手抬起來,脫離了關寶鈴的後背。
「哦……風,小心,我死不要緊,會連累關小姐變成植物人的……」邵黑額頭上驀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身子搖搖晃晃了幾下。
我顧不得道歉,兩眼死死地盯著那張畫——一朵蓮花,那是一朵千真萬確、栩栩如生的蓮花,同樣的東西,我在尋福園二樓的座鐘上見過,也在鼠疫的雙臂紋身上見過。
「蓮花?蓮花鑰匙?原來那柄用來給青銅座鐘上弦的鑰匙,跟水下建築物有關?」兩扇門、兩隻旋轉輪,自然該有兩柄鑰匙才對,這也就合理解釋了鼠疫手臂上為什麼要刻著兩柄顏色不同的鑰匙。
關寶鈴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猶如一架失去了驅動力的繪圖機器。
邵黑喘息了幾分鐘,揮袖擦掉了滿臉的冷汗:「風,我已經是強弩之末,關小姐也太累了,再繼續下去,只怕會對她的中樞神經造成傷害,也許我的遙感能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無論怎麼努力,也就是這種半途而廢的結果,算了,還是就在這裡結束吧……」
他退了兩步,倚在牆上,胸口急促起伏著,喉嚨喘息聲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風箱。
我從發現蓮花鑰匙的驚駭中清醒過來,搶過去抓住他的雙腕,低聲叫著:「不要停下來!我必須要知道那扇門通向何處?內力我有,無論堅持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快讓關小姐繼續繪畫——」
可以想像,自己的精神進入了一種極度亢奮瘋狂的狀態,因為我太想知道那兩扇門後面有什麼,太想知道冥想堂下的神秘海底世界,跟尋福園的青銅座鐘有什麼關係……過去所有的謎團,或許能在兩扇門後面得到答案。
邵黑苦笑著:「我真的不行了,思想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按在胸口上,顯出一副極度衰弱的樣子。
「啊——」關寶鈴慢慢站起來,手中的鉛筆也啪的一聲落地,雙臂上舉,做了一個也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伸懶腰的姿勢。我沒有被她的神態吸引,只是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邵黑的「傳心術」已經停止了。
「對不起,風,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邵黑的眼神極度疲倦,像一個三天三夜沒睡覺的病人,早就渴睡之極。
我放開了他的手腕,回到桌前,看著這張只完成了一半的畫。
「風,事情……進行得怎麼樣?還順利嗎?」關寶鈴的長睫毛閃了閃,撩開胸前的亂髮。當她感覺到右手有些不適的時候,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紅唇不停地絲絲吸著涼氣。
我無法回答,整個探索過程,在最關鍵的地步停止了。
關寶鈴低頭看了看最後留下的兩張畫,迷惘地問:「這些,是我畫的?它們是什麼東西?哪裡來的潛艇和大門?」
處於催眠狀態的人,是沒法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的,幸而如此,才不會讓她因思想游弋在無盡的深海裡而再次經歷難言的恐懼。以她的想像力,是無法理解冥想堂下面為什麼會存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怪井的,也就不必詳細地說給她聽,有時候,把真相和盤托出,並不是最明智的舉動。
我呼出一口悶氣,故作輕鬆地向門外擺了擺頭:「外面,有人在等你,或許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關寶鈴驚奇地揚了揚眉毛,長睫毛撲扇著:「是誰?真的會有驚喜?」她不停地屈伸著右手五指,讓我忍不住心痛。只是此時此刻,大亨會比我更懂得如何疼她吧?她的驚喜,會是刺向我心窩的利刃,無法躲閃。
我後退一步,拉開了紙門,大亨高聲叫起來:「寶鈴——」
關寶鈴喜出望外地大叫一聲,行雲流水一樣滑了出去,我迅速關門,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他們緊緊相擁的樣子。可惜紙門太薄,擋不住她歡喜至極的快樂笑聲。
一陣強烈的鬱悶從我心底翻滾上來,全部積聚在胸口,形成了一個巨大冰冷的疙瘩。
「風……別太勉強自己,未來……未來會有光明……」邵黑艱難地扶著牆壁,坐到角落裡的單人沙發上,身子蜷縮成一團。
沒有關寶鈴,我沒有未來,更沒有光明,寧願把所有的熱情投身於漆黑寂寞的海底。我撿起了關寶鈴遺落在地的鉛筆,轉向邵黑:「告訴我,門後面有什麼?我的繪畫技巧雖然比不上關小姐,至少我有無邊無際的想像力,或者你的『傳心術』更能發揮功效!」
他無奈地苦笑著,嘴唇都懶得張開,只是痛苦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沒用了,風,古人說『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現在我自身剩餘的功力,連呼吸氧氣和血液流淌都無法保證,還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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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身體裡蘊含著布門履大師一百年以上的『陰陽神力』,可以無
休止地灌入你身體裡,請你千萬給我機會,讓我看到——」
邵黑再次搖頭:「是我的能力……到了極限,那個地方太深、太遙遠了,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法看清。這是天意,凡人是沒辦法逆天而行的……」
激動之下,我的手指不知不覺發力,卡的一聲將鉛筆拗成兩段。
要想弄清水下有什麼,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是攻入冥想堂,親自下水探測,可惜那樣的探索途徑會極度費時費力,並且也毫無成功的保證。
「真的沒辦法?邵白先生或是張大師呢?他們能不能使用『傳心術』,至少給我機會嘗試一下——「丹田、膻中兩處穴道同時升騰起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奇經八脈裡也有一股滾滾的熱浪在急速流淌著,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條置身於開水鍋中的魚,馬上就要被無盡的焦慮給煮熟了。
邵黑再次搖頭,徹底粉碎了我的希望。
我咬著牙長歎,無處發洩的鬱悶直衝天靈蓋,陡然揮動右掌,狠狠地劈在關寶鈴曾經坐過的椅子上。那把堅固的楸木椅子嘩啦一聲碎裂開來,頓時木屑亂飛。
蓮花鑰匙可能與大哥楊天有關,大哥在木碗舟山腳下建造佈局奇特的尋福園,其中必有深意,而蓮花鑰匙神奇地在海底出現,是不是又能說明——「有人曾攜帶著本屬於尋福園的鑰匙到過海底?」
尋福園是大哥建造起來的,那尊奇怪的青銅武士雕像也是他留下來的,這不能不令我把他的探險行蹤與海底的那兩扇門聯繫起來。
「門後面是什麼?海底神墓嗎?還是某個不為人知的地下秘室?既然蓮花鑰匙插在門上,會不會……大哥就在裡面?」這個瘋狂的想法一經冒出頭來,我立刻伸手抓住邵黑的衣領,提氣大聲喝問:「什麼時候才可以第二次運用『傳心術『?我一定要知道那兩扇門後面有什麼!」
邵黑的頭無力地垂著,隨著我的搖動晃來晃去。
紙門被粗暴地推開,我感覺身後有人急速迫近,並且兩股勁風同時襲向我的後頸、後腦。
從邵黑猛然抬頭時的眼珠映像裡,我看到了滿臉狂怒的邵白,還有他化做「鶴嘴勁」的雙手。對於大哥下落的焦慮,已經讓我失去了足夠的耐性,毫無閃避解釋的念頭,突然旋身,以邵黑的胸口為支撐點,雙腳連環飛踢,正中邵白的下頜和胸口。
「嗖」的一聲,同時搶進來的張百森森及時伸開雙臂,推開邵白的同時,也把我的雙腳餘力全部化解。
「風,不要衝動!」張百森叫著。
我沒有衝動,只是眼睜睜看著即將解開的謎底被一層窗戶紙擋住,心有不甘。
蕭可冷走近桌邊,驚駭程度比我更甚,舉起那張畫了一半的門扇,楞楞地凝視著。她在尋福園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次親手接觸過那柄蓮花鑰匙,卻不明白最大的秘密就在手邊。
「風、風先生……這是、這是……」她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根本詞不達意。
我鬆開手,替邵黑整了整衣領,低聲致歉:「對不起,邵先生,得罪了。」然後慢慢退出房間。
大亨與蕭關寶鈴在另一個房間裡,門沒關,我能聽見她正嘰嘰喳喳地連笑帶說,一掃平日的憂愁哀怨。
突然之間的挫敗感,讓我心情陷入黯淡,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或者找個人,一起喝個爛醉。我記起了小來,此刻他應該潛伏在附近,跟寺僧們一起擔負著警戒的任務。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相信酒精的麻醉作用會讓我度過這個難眠的夜晚,
暫時忘掉《諸世紀》的神秘預言、忘掉谷野神秀的冥想堂、忘掉海底世界裡古怪的一切。
我騰身躍上房頂,輕輕打了聲呼哨,小來應聲從黑暗中閃了出來,身法依舊敏捷,毫無疲態。
「風先生,有什麼吩咐?」他永遠保持著精神抖擻的良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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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向北面的廚房方向,強裝笑臉:「沒事,咱們去喝酒——」笑臉可以偽裝,但略帶嘶啞的嗓子卻暴露了真實的心情。
四面屋頂上、巷道裡都有抱著槍的寺僧們在夢遊一樣巡邏,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來輕撫嘴角上的傷疤,靠近我,低聲報告:「寺外來了很多陌生人,武器配備非常怪異,並且行動的手勢、暗號不像是日本的黑道人物,我懷疑是不是大亨調集來的人馬?咱們要不要也調別墅裡的兄弟們過來?」
王江南當眾受辱之後,留守別墅的神槍會人馬,已經牢牢地把大亨當作了敵人。
我迎著北風張口,大口大口地吸入了夜色裡的清新空氣,讓自己躁動的心情冷卻下來:「共有多少人?是不是有組織地進行了小單位戰鬥編組?」
不管來的人馬外表偽裝成什麼樣子,從他們展開行動時的編組形式、武器配備,就能分辨出對方的國籍。如果真的是大亨的人馬,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調用了駐日美軍基地的海軍陸戰隊精英。
「五十人,不過奇怪的是,他們採用了單兵作戰的滲入形式,行進目標,已經對準了冥想堂向。」
我開始大惑不解起來:「單兵作戰?圍攻冥想堂?」海軍陸戰隊最喜歡採用經典的三人一組戰鬥隊配備,每個人的職責分別是帶隊搜索、長槍狙擊、近距離捕殺。近年來他們極少採用單兵戰術,並且國際上著名的軍事人才培訓學校,都已經取消了單兵作戰的教授方法,因為那樣的進攻組織方式,只適合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越南叢林戰。
「風先生,要不要跟蹤過去看看?這些人隨身配備的武器,最顯眼的是高壓噴火筒,還有強力燃燒彈和微型彈壓地雷。槍械方面,則以短頸霰彈槍為主,像是要搞一場掃蕩屠殺一樣,他們會是哪一派的力量呢?「小來開始撓頭。
這似乎不是個好兆頭,而且並不適合圍觀看熱鬧。
這支人馬的目標直指冥想堂,隨身攜帶噴火筒和燃燒彈,肯定是想首先清除圍繞著怪屋的奇門埋伏,看得出是有備而來。
「吩咐下去,讓寺裡的僧人們躲遠點,別被殃及。」情況不明朗前,最好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小來僅僅離開了三分鐘,隨即回來,不但明白無誤地把我的意思通知了擔任警戒的僧人們,還帶了一架不銹鋼外殼的高精度紅外夜視儀回來。從這個角度,稍加搜索便看見了兩名匍匐在牆頂的夜行人,後背上都懸掛著略顯累贅的單兵作戰背包,手裡拎著的不是衝鋒鎗,而是威力巨大的連環燃燒彈。
這是一個各國武器通用的無邊界地球,很明顯,作戰背包是美國產品,燃燒彈卻是標準的以色列貨色。唯一的相同點,它們都是這個槍械為王的年代最先進的軍事產品,造價不菲。
從夜視儀裡,我清晰觀察到速度最快的偷襲者,已經運動到怪屋外的鵝卵石小道旁,正在飛快地打著手勢,最後一次敲定進攻的線路。
怪屋的門緊閉著,四周的積雪沒有一點清掃的痕跡,彷彿是神話傳說裡早就荒廢的魔法城堡。
接下來,當其中一個進攻者做出卷壽司一樣的手勢時,我脫口而出:「他們是日本人!」毫無疑問,這個代表」階梯進攻、立體分層「意思的指揮手勢,是日本安全防衛廳屬下的「輕度危機」特種部隊的專用動作。
去埃及之前,我在各國遊歷時,非常注意收集目的地的特種部隊信息,並分門別類地做了記錄,然後深刻地記在心裡。這些各國部隊裡的精英中的精英們,將是未來保衛國家最高政權的最後一道防線,我預感到有一天會跟他們直接面對面地打交道,現在終於用上了。
「嗯?風先生,您說他們是日本人?難道是日本人之間的黑吃黑或者窩裡鬥?」小來沒聽懂。
我重複了一句:「他們是『輕度危機』特種部隊的人馬!」
小來低聲驚叫起來:「什麼?特種部隊要向谷野神秀動手,這算什麼?」
特種部隊的行動代表的是國家意志,沒有高層權力機構的命令,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這一點也讓我有些想不通:「誰要除掉谷野神秀?是大人物嗎?他想幹什麼?」
谷野神秀在國際考古界接二連三地做出驚世駭俗的巨大成就,曾經是日本政府和人民最大的榮耀,不止一次地受到過皇室的接見和嘉獎,政府方面,似乎沒理由要向他下手。
夜視儀裡,悄悄掩殺過去的黑衣人已經全部進入攻擊狀態,方才發出手勢的人,應該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他再次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向左右分別揮動了一次,並且做了個「剪刀式進攻」的動作。
一瞬間,在他的左右兩側,各有五名襲擊者迅速向前躍進,揚手投擲出燃燒彈,落在前方的灌木叢中。
預想中的熊熊大火並沒有開始,十枚燃燒彈全部變成了啞彈,毫無反映,反彈落在雪地上。
小來伸長脖子向那邊遠眺著:「動手了!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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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來自於襲擊者手裡的噴火器,至少有十二三支一起開動,強勁的火蛇向前噴湧著,迅速將積雪消融乾淨。這群人藉著火光發起了蛙跳式攻擊,交替掩護著向前衝鋒,火蛇飛舞,照亮了怪屋死氣沉沉的黑色小門。
轉眼間,他們便越過了乾涸的小溪,再跨過煙氣蒸騰的灌木叢,即將靠近怪屋。
我把夜視儀遞給小來,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火蛇開路,的確是針對冥想
堂防守陣勢的最佳進攻方式,但他們還是沒弄明白遁甲術的厲害,冒進只會送死,而且會死得很慘。
張百森等四人走出房間,站在院子裡,向東眺望。
一陣爆炸聲從怪屋方向傳過來,更炫目的火光映亮了高聳的「亡靈之塔」,這次應該是燃燒彈被適時地引爆了,燒傷的卻是已經越過灌木叢的襲擊者。不出意外的話,怪屋裡的人轉眼間就會控制形勢——
「風先生,噴火器滅掉了,被燃燒彈波及到的人正在滿地翻滾,企圖壓滅身上的火……」他看到的是夜視儀裡的圖像,但肉眼可見的火焰已經消失了,冥想堂四周又恢復了寧靜。匿藏在怪屋裡的,是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特種部隊的試探性進攻,不過是在用人肉盾牌鋪路,企圖找到對方的破綻。
我相信,此刻在某個制高點上,會有更多「輕度危機」部隊的精銳在觀看著這次實戰演練。日本軍隊在一戰、二戰時暴露出來的強悍作風,隨著一九四五年的全國無條件投降而煙消雲散,但六十年來,隨著經濟突飛猛進的增長,絕不排除軍力也在起死回生之中。
「風先生,襲擊者全軍覆沒,大部分被燒成了焦炭。」小來放下夜視儀,緊張地摸著下巴上的傷疤,眼睛眨個不停。怪屋裡的人,連門都沒有打開,便輕易粉碎了襲擊者的進攻,現在小來應該已經認識到怪屋的危險性了吧?
「風先生,請下來,邵先生有話要說。」蕭可冷仰面向上,揮動著手裡的紙。
核潛艇的出現,對她和張百森都會有相當大的震動,因為怪屋這一頭沒有任何水路出口,潛艇想要發揮作用,只能一直向水底深入下去,從另外的通道進入大海。說得簡單些,怪屋下的怪井,毫無疑問會通向一個更廣袤的區域。
我重新回到院子裡,大亨和關寶鈴仍在竊竊私語,不時發出陣陣笑聲,針扎一樣刺痛著我。
「風……我突然有了新的感覺,只是不必再費力作畫,可以直接轉換進入你的腦子裡……你願不願意再試一次?」邵黑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張百森肩膀上,勉強支撐。他的臉,變成一片死灰色,只有眼底深處,似乎有微弱的小火苗在虛弱地跳動著。
張百森重新打起精神,露出久違了的笑容:「我也可以助小邵一臂之力,合咱們兩個的內功,或許能得到更多的有價值的信息——」
邵白立刻翻臉,不滿地大聲叫起來:「有價值的信息?難道之前這些圖紙都是沒價值的,都是老二在胡說八道?「從重新進入楓割寺開始,他的情緒就一直忽好忽壞,暴躁易怒,每隔一段時間就爆發一次。
「哥……別說那麼多廢話……我們可以開始了……」邵黑想抬手指向屋裡,最終卻只是無力地動了動中指。
張百森伸手攬住邵黑的腰,半挾著他走回屋裡。
蕭可冷在我耳邊低聲問:「風先生,你預感到了什麼嗎?那柄蓮花鑰匙,我命信子收藏好,或者將來進入水下世界時會用得到。還記得那張來自青銅武士劍鞘裡的奇怪地圖嗎?我好像對它有了另一種領悟,或者我該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相信一定能給你幫助。」
她暫時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向我燦爛一笑。
那種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感覺又出現在我腦子裡,比從前跟蘇倫一起並肩戰鬥時更令我覺得安心。人與人之間相互依賴的關係,都是共同經過一系列危機、拚搏、反擊、磨礪後才能形成的,是一個「淘盡黃沙始見金」的轉化過程。
到這個時候,蘇倫說過的「像相信我一樣相信蕭可冷」才真正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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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風林火山 第1章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 上
邵黑平躺在床上,右手平放在張百森掌心裡,左手伸向我,虛弱地笑著:「天下至道,陰陽而已……希望你身體裡儲存的『陰陽神力』不會令我失望……」
布門履大師坐化之前把「陰陽神力」傳給我時,沒有絲毫的預兆與說明,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機會發揮它的作用。
我握住了他的左手,冷得像寒冬北風裡的冰雕。
「請兩位……盤膝坐下來,我預感到這一次會持續……很長時間,幾個小時或者十幾個小時……張、張老大,如果我到了『油盡燈枯』的境界,記得……告訴我哥,在我口袋裡有封給他的……信,要他照做……照祖宗遺訓那樣……」
邵黑的話,遺言的成分很重,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凝重並且鬼氣森森。
張百森臉上浮現了溫和寬厚的笑容,低聲安慰他:「別多說話,你會沒事的,我會發力給你,護住心脈、氣脈、血府、神闕,一定沒事!」
從邵黑手上傳過來的寒氣跟青磚地上散發出來的涼意,兩相夾攻,讓我不得不迅速激發丹田真氣,來跟寒冷對抗。
「可以開始了嗎?」我低聲問。
「可以……請把燈關掉,它總是讓我心神不寧……」邵黑喃喃自語著,緩緩閉上眼睛。從這個角度望去,他的五官相貌不再像以前那樣古怪難看了,顯現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平和睿智來。
張百森揮袖發出擘空掌力,牆上的開關發出「啪」的一聲響,燈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的心猛然一顫,有種極度恐懼的懸崖失足的感覺。處於四面楚歌的境地裡,明亮的燈光的確讓人不安,總覺得看不見的黑暗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危險殺機。
一分鐘後,我的雙眼已經迅速適應了黑暗,院子裡的雪光倒映進來,令那扇門上貼著的木桑紙,蒼白得像是一幅半舊的投影螢幕。
寒氣無處不在,並且越來越濃重,我將丹田里儲存的真氣進一步提升,化做循經脈緩緩運行的暖意,週身繞行,掌心裡不斷吐出真氣,衝進邵黑的身體,他的手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房間裡一片寂靜,與隔壁相連的那堵牆,突然失去了隔音效果,關寶鈴的笑聲、低語聲毫無阻礙地傳入了我的耳朵裡——
「……那個夢真是可怕啊!我現在說給你聽,心裡還怦怦直跳呢,你想想,生六條胳膊的怪人,正在用各種各樣的酷刑折磨地球人,好像生物學家解剖青蛙和兔子一樣,或者是昆蟲學家們在用鋼針制做標本……」
我明白,她在講述自己第一次失蹤時的幻覺,消失和重現的地點,都在尋福園別墅的洗手間裡。
大亨一直在笑,發自內心地、溫柔地笑著,不時地用「嗯?啊?真的?」應和,彷彿是聽關寶鈴講天方夜譚上的奇異故事。
「或許她會講那個玻璃盒子裡的經歷吧?不知道大亨聽了,會不會醋意橫生?」這個惡作劇的想法一經浮上來,我忍不住眼角一痛,似乎有什麼苦澀的液體也擠出來。
我忽然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古琴聲,本來極其流暢的曲調,被拆分成無數單音,無情地折磨著我的聽覺。楓割寺裡能發出琴聲的,只會是「幽篁水郡」裡的籐迦。這麼晚了,她還在不眠不休地參悟那塊鐵牌嗎?
「海神銘牌」是我跟關寶鈴那段奇怪經歷的真實見證,在她生命裡,再也不可能有某個男人,像我一樣陪她度過那樣的困境,這是最值得驕傲的事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逃避這樣一個事實--「關寶鈴是自己生命裡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子。」
「橋津派的忍者敢那麼大膽挾持你?」大亨的聲音帶著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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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刀壓在我脖子上,不是拍電影時候的道具,而是真真正正的刀刃。我真的怕極了,害怕那個鬼一樣可怕的女忍者一刀割下--我就再也看不到你……」關寶鈴膩聲撒嬌,讓我如坐針氈。
「大亨的女人」這五個字像是一句無法破解的詛咒,又一次重重地橫在我腦海裡。
猛然間,我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並且伴著只有在深邃的巖洞裡才會出現的悠悠回聲。潮氣無處不在,水聲從四面八方一起彙集到耳邊來。我從酸澀的回憶裡清醒過來,向門邊望去。那一大塊淺灰色的木桑紙螢幕恍惚動盪起來,顯現出了一幅巨大的圖像。
那是一柄古戰刀,刀柄上嵌著的白牙極具立體感,刀身上的骷髏頭圖案更帶著無盡的怨殺之氣。
「牙神流忍者的刀?」我與屠龍刀的對話驟然閃現出來。
猶如觀看一部鏡頭不斷移動的紀錄片電影一樣,我看到了挎刀的神像,但嚴格來說,那不是神像,而是一個沉靜打坐著的士兵,並且是完全浸泡在水中的,隨著看不見的暗流,他的衣角、袖口微微起伏。
不知不覺中,我放開了邵黑的手,螢幕瞬間放大,直逼到我面前。
我的本能反應,便是雙手推出,想把它推開出手的一剎那,我感覺到了水流的阻力,士兵雙眉上附著的水草一陣急促的動盪,其中幾根墨綠色的海藻脫落下來,慢悠悠地向上飄去。我的視線追逐著海藻與一串不知來自何處的水泡,一直向上。
極遙遠處,有一隻模糊的光圈,像是冬天時清冷孤高的月亮。
我明白,自己看到的,是冥想堂下面那個無底怪井裡的情況,讓我最吃驚的是面前這士兵的軍銜、帽徽、肩章,表明他的國籍屬於日本,並且是二戰中期的標準軍服。他腳下的黑色長靴,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斷。
「牙神流忍者?日本軍官?」只是他現在的樣子,像是浸泡在福爾馬林藥水裡的動物標本,膚色慘白並且五官栩栩如生。
他是端坐在一個長方形的神龕裡的,我轉臉向左側望去,一個挨一個的神龕順序排列著,全部是從一大片黑色的石壁上開鑿出來的,尺寸完全相同。其它神龕裡端坐著的人,與這一個完全相同,無論是服飾還是戰刀,這就怪不得關寶鈴筆下只出現了一柄戰刀的特寫了。
這片石壁似乎無限廣闊,不像是在深井一樣的圓形洞穴裡,可惜沒有足夠的光線,能讓我看清背後的地形環境。
如果能弄清牙神流忍者的身份就好了,十個一模一樣的複製品,會代表什麼意思?
我突然醒悟過來,如果已經進入了邵黑的遙感境界,最急於弄清的是那兩扇門的情況,
因為我一直懷疑有人先我一步到過那個地方,並且不知什麼原因,將一枚鑰匙落在了鎖孔裡。
一大堆碩大如臉盆的水溝從遙遠的腳下泛上來,掠過我身邊時,發出巨大的呼嘯聲,扭曲翻滾著,急速上升。身邊的水流澎湃動盪著,像是即將煮沸的水。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下落,像是進入了一架高空觀光電梯,黑黝黝的石壁在眼前無聲地快速閃過,浮光掠影一樣,令我頭暈目眩。
我轉動著身子,視線裡曾經出現過一艘鐵灰色的微型潛艇,不琮只是一瞬間的事,視覺暫留給我造成了錯覺,彷彿它正筆直地向水面上直衝上去。
下落的狀態驟然停止,我不得不向前一撲,企圖抓住什麼來穩定自己的身體,天旋地轉的感覺幾乎讓我開始嘔吐起來。不過還好,我握住了一個旋轉輪,確確實實是它,因為我就站在關寶鈴筆下的兩扇門外。
門緊閉著,我發現了一枚粉紅色的蓮花鑰匙,立刻伸手去抓。鑰匙緊緊地嵌在鎖孔裡,紋絲不動,冰冷徹骨。另一扇門上,留著一個細小的鎖孔,裡面已經被紫黑色的深海藻類塞滿。
兩扇門安裝的位置與石壁表面剛好持平,我一直都是懸空站在門外的,腳下仍舊是望不到底的黑色深淵。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只有銀灰色的門泛著詭譎的鐵青色光芒。
孤零零嵌在上面的蓮花鑰匙,使我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藏邊雪山頂上的血蓮--做為雪蓮的一個變異品種,血蓮的數量極其稀少,身價更是昂貴到要用同體積的千足黃金來交換。
這枚鑰匙與鼠疫手臂上紋著的圖案百分之百相同,那麼鼠疫與這兩扇門到底有什麼關係?
世間存在很多巧合,當我跟蕭可冷第一次看到鼠疫的手臂時,曾以為那會是紋身師從某些畫冊圖庫裡找到的蓮花圖形,無意中與座鐘裡的鑰匙巧合。那麼,這一次,在幽深的海底,再看到同樣的圖案,就絕不是用「巧合能解釋過去的事了。
「鼠疫到過這裡?或者鼠疫知道某些關於蓮花的鑰匙?」
這種問題,有無數個假設答案,但我知道,標準答案只有一種,那要從鼠疫嘴裡親口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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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海底神墓 第三部 風林火山 第1章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 下
我試著轉動輪子,它也彷彿被凍結了似的,一動不動。已經到了門外,我很不甘心就在這裡止步,用力在門的推了幾次,結果可想而知,門緊閉著--「門裡,會不會也是一個水中世界?」
在這種深度的水裡,只要打開一條門縫,強勁的水壓將會瞬間把門撞開,直到裡面的每一寸空間都被水灌滿為止。這麼一想,我突然洩氣了,原先一廂情願設想過的「門後有人、可能是大哥楊天」如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即使大哥已經練成了「鮫人雙肺」,也不會長時期將自己藏在陰暗的深海裡。他那樣胸懷天下的大英雄,任何時候都不會把自己幽閉起來,變成海底默默無聞的小丑。
我失望地放開了旋轉輪,後退一步,打量著兩扇門與石壁的接縫處。
門的寬度大約在六米左右,高度三米,與石壁的結合嚴絲合縫,就像是某種神奇的力量硬生生地把門框塞進了石壁中一樣,看不出一點人工鑿刻的痕跡。這一點,跟我曾經參觀過的前蘇聯水下軍火庫的入口有本質的不同,與眼前的門口相比,後者簡直是拙劣之極的兒童手工課作品。
上面、下面、後面都是廣闊無邊的茫茫海水,此刻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停留在這裡。如果不能進入門裡搜索一番,邵黑的「傳心術」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荒誕無聊的鬧劇,沒有絲毫實用價值。
「你想……穿過門扇嗎?」邵黑微弱的喘息聲響在我耳邊。
「對,門後面有什麼?來這裡一次,如果只是潦潦草草、走馬觀花地看,沒有任何價值,對於揭示冥想堂下的怪井也沒有幫助,我們忙碌了一整天,豈不都成了無用功?」氣可鼓不可洩,當我想通了門內是另一個水中世界時,焦灼迫切的心情已經消退了一大半。
其實,我來北海道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尋找跟大哥楊天下落有關的線索,包括刻意地留在楓割寺裡救醒籐迦這件事,也不過是為了弄清楚《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為搜索大哥搭建可能的行動網路。
與大哥有關的事,我會不遺餘力去做,當作生命裡的第一等大事。
「我會再試一試……目前你所處的深度,已經超出了我的遙感極限,張老大,我們……一起倒計時,這畢竟……是……一次突破性的嘗試……十、九、八、七、六……」
邵黑的身體工作狀況,完全取決於張百森灌輸過去的內力強弱急緩。我再次靠近大門,雙手握住蓮花鑰匙,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可以把它帶走。不管兩柄鑰匙到底如何使用,我都想把它們湊在一起,全部掌握在手裡。
或者我的身體裡,也流淌著大哥「盜墓之王」的那種天性,對於精緻華美的古物有與生俱來的偏好。我連續兩次發力,緊握著鑰匙往外拔,卻仍然沒有結果,只能頹然長歎:「或許真的需要一把強力的老虎鉗子,才能拔出這柄鑰匙吧?」
我的歎息陡然出現了回聲,因為剎那之間,我的身子已經進入了門裡,後背緊貼著冷冰冰的大門。
門裡沒有一滴水,空氣乾燥純淨,腳下是堅硬平整的黑色石頭地面。視線所及,一條與大門等寬、等高的扁平甬道,一直向前延伸著。沒有燈光,只有石壁表面放射著微弱的白光。
我在石壁上輕輕摸了一把,憑手感可以得知,這座甬道是開鑿在普普通通的火山岩山體裡。站在這裡,我忽然覺得有希望大大落空的悵惘,原先以為鐵門後面會是外星人的地球基地、大國的隱密武器設計工廠或者是近代海盜的藏寶庫。
「竟然什麼都沒有,甬道會通向哪裡呢?」我試著向前邁步,手指再次按向石壁時,突然發現上面刻著一行橫平豎直的大字。
此時我手掌下按的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漢隸體「楊」字,之所以一瞬間就能辨別出來,是因為自己識字以來,認得最早、寫得最多的就是它。在我學習古代中國文字的幾年裡,已經把「楊」字的四十五種寫法全部記得爛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此時此刻,我是站在一個幾千米深的海底石洞裡,並且是在日本的北海道,似乎不該有中國的古文字出現,並且偏偏是一個「楊」字。
我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給自己壯膽的同時,也吸氣吐納,讓怦怦直跳的心迅速歸於平靜。「楊」後面的字,兩橫、一撇、一捺,那是一個明白無誤的「天」字,合起來便是「楊天」--我「啊」的一聲狂叫起來,身子猛然空翻後撤,忘記了自己的處的環境,先是頭頂,接著是肩頭、後背、腰、膝蓋撞上了石壁,砰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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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是刻在石壁上的,筆畫沒有被其它顏色填充過,完全跟背景融為一體,以缺乏強光的照射,除非是親手摸上去,否則很難察覺。
我楞了至多有五秒鐘,猛然放聲大叫:「大哥--大哥,是你在裡面嗎?是你嗎?我是風,你的親弟弟!」冷汗涔涔地從額頭上落下來,拳頭緊攥,指甲一直掐進肉裡,我根本分不清現在是處於幻覺還是現實之中。
石壁上既然刻著大哥的名字,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個神秘的水下建築跟他有關。
狂喜、困惑、緊張、壓抑……我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渾身的血液也加快了汩汩流淌的速度,心跳頻率至少加快了一倍以上。
甬道裡非常寂靜,極限視野裡是一片昏暗模糊,像一個走不完的迷離夢境。
沒有人應聲,我看看身後,鐵青色的門上安裝著兩個旋轉輪,與門外相對應。穿過這道門,就是上不著頂、下不到底的深海,而我一個人站在這裡,前面還有什麼等待著我?會是失蹤了十五年的大哥「盜墓之王」楊天嗎?
我撲向石壁,提聚內力,看清楚了那行字--「盜墓之王楊天到此」,正宗的漢隸體,筆畫工整,神完氣足,而且字跡是用內家真氣配合外家硬功徒手記得劃出來的,根本沒經地錘釬斧鑿。
手術刀曾告訴我,大哥當年名動江湖的時候,對亞洲的各國傳統武功全部融會貫通,就連江湖上視為千年武學瑰寶的「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也已經隨手拈來,任意施展。按照筆畫的飛揚走勢,我看得出那是少林絕技中的「一指禪、大力金剛指」。
看完這句話,我心裡湧出一陣莫名的狂喜,按在石壁上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大哥來過這裡--尋福園、蓮花鑰匙、海底神墓……毫無疑問都跟大哥聯繫在一起。他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是憑借」鮫人雙肺「的功夫還是神秘的遠古遁術?他找到了什麼、他在哪裡、他會出現在甬道盡頭嗎?他還活著嗎?」
這行漢隸體的下面,又有一行相同的文字,使用的卻是古魏碑體。魏碑體之下,連續幾行,有唐草體、秦小篆體、戰國大篆體、鐘鼎文、甲骨文、蝌蚪文……全部是在重複上面那句話。
「大哥為什麼要一再重複這句話?是心情過於激動而導致的無意識動作嗎?還是別有深意,寫給某個古怪的人看的?」
我轉身向後,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環境,看到對面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寫著的也是同樣一句話,但採用的語言,卻分別是英文、法語、葡語、世界語、日語、俄語、西班牙語……最下面幾行,竟然用到了非常生僻的印地安土語、法屬圭亞那的康元涅拉語、冰島語、藏語、維吾爾語、蒙語、
以大哥的身份地位,不可能無聊自大到反覆強調到過這裡。我懷疑,他是故意要留給某個人看的,因為雙方語言差異太大,無法溝通,才會不停地嘗試各種文字。也就是說,到過這甬道的,除了大哥,至少還會有另外一個人。
無論如何,我要進甬道去看看--就算前面出現的會是大哥的屍體。
我的身子驀的一陣急遽顫抖,隨即大聲叫出來,否定自己剛剛的想法:「大哥是不會死的!永遠不會死!手術刀最瞭解大哥,他說過大哥永遠都不會死……」死、變為傳說中的鮫人、化身為魔……種種詭譎萬狀的想法同時湧上來,我的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只艱難地向前跨出了兩步,便踉蹌著靠在石壁上。
不明白為什麼,一遇見牽扯到大哥楊天的變化,身體便會衝動地失去控制。其實,他留在我記憶裡的形像非常少,所存的不過是些斷斷續續的影像殘片,遠不如從手術刀嘴裡聽到的「盜墓之王的故事」來的精彩。
我腳下啋著的又是一個「楊」字,那是最標準的大陸簡體字,可是這一句只寫到「盜墓之王楊天到」就停止了,似乎寫字的人被突然發生的事吸引住了,立刻停手離開,才留下了這半句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哥可能是準備用自己所知的全部地球文字將這句話寫一遍,假如時間允許的話。
這前每次提到大哥所涉獵的淵博學識,手術刀都會慚愧莫名,他一直認為按照地球人學飛知識的能力,就算再絕頂聰明的天賦,都達不到大哥的百分之一。
一切答案,都在前面的甬道裡,我深吸了一口氣,手掌在石壁上用力一撐,嗖的向前彈了出去,渴望一步就能揭開最終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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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邵家祖訓 上
燈突然亮了,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令我身不由己地呻吟著撲倒在地。青磚地依舊寒冷如冰,我並沒有衝進甬道,而是從幻覺中跌回了現實,就在邵黑的床前。
我立刻彈了起來,脫口而出:「不,不要停——」
張百森緩緩起身,放開邵黑的手,深深地提氣吐納。
我還沒有完全從幻覺中完全清醒過來,一下撲倒床前,去握邵黑的手,卻發現他的臉色已經由灰白轉入慘白,眼窩也深深凹陷了下去,嘴角神經質地牽動著。他的手不再冰冷,但卻明顯地出現了浮腫。
「別驚動他了,風,他現在距離油盡燈枯只有半步,這一次『飛蛾撲火』一樣的行動徹底耗盡了他的生命力,恐怕再也無法挽回了——你看到了什麼?」張百森長吁了三口氣之後,抬手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對我的思想經歷有濃厚的興趣。
我看到了什麼?一切幻覺都需要真實情況來印證,如果冥想堂下真的藏著一個詭秘的世界,我想自己肯定已經發現了大哥楊天的行蹤。
「盜墓之王楊天到此——」我在心裡默念著石壁上刻著的那句話,胸膛裡的熱血重新開始沸騰了。
「還能不能採取一些別的措施,讓他慢慢好轉?我們最好能送他去札幌的高等星級醫院……」我避開張百森的問題,那些發現應該屬於我自己,臨時不便公開出去,張百森半官半民的身份,始終讓我心存忌憚。
「風……風,不……要去,不要……去……」邵黑嘴唇翕動,吃力地吐出幾個字,眼皮沉重地掀動了幾次,卻無力睜眼。
張百森長歎:「不必囉嗦了,他既然決定全力發動身體的遙感潛能,似乎本意就是求死。這可怪了,他們兄弟在江湖上的名聲、地位正是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光明,小邵怎麼會突然萌生死意?」
他的國字臉上充滿了惋惜與困惑,像邵黑這樣國寶級的人物即使在泱泱大國也並不多見,一旦殞命於楓割寺,不能不說是華人社會的巨大損失。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隔壁的大亨與關寶鈴仍在敘談著,偶爾聽到關寶鈴捂著嘴大笑的聲音。我從沒想到,她與大亨會相處得如此融洽,外界傳聞的「包養」一說似乎並不足於嚴謹地表達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邵黑呻吟了一聲,翹了翹指尖,指向門外:「請……我哥……進來……」
我迅速拉開了房門,迎接著撲面而來的新鮮寒氣。
邵白與蕭可冷並排站在廊簷下,他們惦記著邵黑的「傳心術」不肯離開,又要把隔壁讓出來給大亨與關寶鈴,唯一的辦法,就是各自抱著肩站在那裡,聽任夜風冷霜吹打。
「邵白先生,請進來。」我低聲叫著。
邵白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放下胳膊,驀的仰天長歎:「上天定下這一劫,躲不開、破不了,我該怎麼辦?」風捲動他的亂髮,抖抖索索地顫動著,越發顯得狼狽不堪。
「邵白先生,令弟的情況不太好,請快進來。」我重複了一遍。
四面看不到擔任警戒的僧人了,圍牆、屋頂全部空蕩蕩的,只餘下沒化淨的白色殘雪。
東方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進入幻覺的時間,至少超過五個小時,從半夜一直到了黎明。
「我知道,豈止是不太好?基本已經是迴光返照的彌留狀態。」邵白雙手伸進自己的亂髮裡,像是兩隻巨大的耙子,撓來撓去。他直瞪著我,眼神古怪,像是在凝視著一本難懂的古書,或是一幅線條凌亂的抽像畫,努力解讀著。
我的思想極其混亂,因為這五小時裡看到的景象,要比瀏覽關寶鈴的畫作更感到震撼。最起碼,我已經接觸到了自己想要的結局,大哥的留言、蓮花鑰匙、佛龕裡的日本軍人、牙神流的古戰刀……身體的疲倦,更助長了思想的倦怠,但我不敢睡,必須要跟蕭可冷談一次,免得一覺醒來,遺失太多的水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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