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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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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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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蕭可冷的身世
毫無疑問,在朝鮮人眼裡,金純熙是最有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國家歷史上最年輕的領導人的。可惜政局猶如六月裡的天氣,忽風忽雨,就在三年之前,這個身體健康、智慧超群的年輕人突然患上急病,兩周內病情惡化,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植物人,到今天為止仍躺在平壤市的革命軍人療養院裡。
如果蕭可冷有這麼聲名顯赫的大哥,最起碼也該在國內仕途上春風得意才對,怎麼會流浪江湖,要靠手術刀的庇護才能生存下去?
我看著她的臉,五官相貌,的確跟屢見於國際報紙上的金純熙的面容有幾分相似。
「大哥成為植物人以後,二哥發誓要查明事件真相。那時候,他仍在赤焰部隊裡擔任中級職務,利用手裡的職權,最終拿到了大哥急症發作前,與元首見面時的一卷錄音帶。裡面的對話內容清清楚楚,大哥的急症都是元首在搞鬼,因為他不希望有人在國內的聲譽漸漸高過自己,這是一起典型的『功高震主『然後被無情誅殺的案例。」
我說不出什麼,只有靜靜地聽著。
「二哥因為偷竊國家機密而獲罪,被迫流浪江湖。當時,我在英國讀大學,接到二哥的緊急電話後,馬上易容改裝,在假護照販子的幫助下,改為中國國籍,然後直飛日本,隱蔽下來。至於我跟神槍會的關係,也的確如蘇倫姐所說,我的義父曾是神槍會上一代中的高手,在江湖械鬥中陣亡,所以孫龍先生很照顧我,漸漸地跟會裡的幾位當家人都混得很熟——」
她極度疲憊地抹了把臉,彷彿這些冗長的往事敘述,已經耗盡了身體裡的全部精力。
中國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放之四海皆准,朝鮮做為中國的近鄰,文化作風、國家管理統統借鑒了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他們的元首當然明白「一山不容二虎、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所以,年輕有為卻不懂得韜光養晦的金純熙便成了徹徹底底的政治犧牲品,而他親手創建的赤焰部隊完整地落入了元首的控制中,活脫脫是一出「為他人作嫁衣裳」的鬧劇。
我取了一張紙巾遞給蕭可冷,這麼冷的天,她的額頭上竟然不斷地有汗珠滲出來,可見這段慘痛經歷帶給她的巨大傷害。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得到「赤焰部隊有所行動」的消息時會大為震驚了,因為這一次她或許會與自己的國人同室操戈,展開殊死搏鬥。
房間裡的空氣凝重得像罩了一層沉甸甸的積雨雲,悶得人透不過氣來,連燈光也變得黯淡了許多。
蕭可冷苦笑了一聲,用紙巾抹掉了鼻尖上的幾滴亮晶晶的汗珠,接著向下說:「風先生,本來這些話我沒必要對您說,就算您不信任我,我仍舊能在北海道順利地生存下去,直到積蓄起足夠的復仇力量,但現在看來,事情又起了新的變化,咱們必須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才可能平安自保。我跟蘇倫姐雖然不是同胞姐妹,但我們之間的感情比親姐妹更深厚,她的話,我到任何時候都會服從,所以才把自己的身世告訴您。希望從現在開始,大家真正開始推心置腹地合作,不再相互猜忌。」
說到這裡,她挺起胸膛,長出了一口氣,輕輕甩了甩短髮,猶如完成了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
現在我能理解蘇倫談及蕭可冷的來歷時,一直都吞吞吐吐的原因了。蕭可冷的低調隱匿,只是為了報家破人亡的血仇,跟其它的江湖仇殺無關。如果她的真實身份被洩露出去,朝鮮人肯定不會放過她。
「對不起,小蕭,以前是我太苛求你了。」我真心誠意地向她道歉。
蕭可冷虛弱地擺了擺手,再次搖頭:「沒關係,朋友之間,本來就該以誠相待,只求風先生以後不要因為我是異族人再耿耿於懷就好了。」
我稍加沉吟,迅速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小蕭,對於耶蘭和安子的死,你有沒有其它想法?如果他們真的死於獠牙魔之手,你能解釋一下,獠牙魔為什麼偏偏找上這兩個人?「
蕭可冷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簡練地回答:「我無法解釋,不僅僅是我,連張大師他們幾個,都弄不明白。特別是邵白、邵黑兩位大師,一直都在反覆強調,他們探察不到獠牙魔的詭異訊息。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是有鬼妖異類出現,他們修煉的『招靈術』自然而然便會有所反應,但現在,他們什麼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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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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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子中間輕輕踱著步,同時又發現了一個新的矛盾:「獠牙魔殺死了奔馳車司機和堅尼,但卻放過了關寶鈴,為什麼?如果是因為獠牙魔只殺男人、不殺女人的話,那麼安子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蕭可冷的目光追隨著我的腳步,忍不住出聲提醒:「風先生,請盡快看完那些資料吧。蘇倫姐說過,『大殺器』並不僅僅只有美國人在關注,全球的野心家們似乎人人都對這件神秘武器充滿了好奇心。」
我回到桌子前,重新拾起那疊紙,向後翻動著。
梳子通過伊拉克的內線關係,找到了馬約諾夫,並且成功地用美女、洋酒、金錢套出了他埋藏在心裡的一個巨大秘密——「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為什麼會爆炸?」
「馬約諾夫說,『大殺器』一開始是落在前蘇聯人手裡,據說他們是從北冰洋的冰山上找到了這件東西,探測到它的成分構成後,馬上送往核電站,準備調集全國的物理科學家,準備對『大殺器』進行系統的研究。可惜,測試『大殺器』的秘密實驗室發生了突然爆炸,製造了當年最轟動全球的慘劇,他分析爆炸的起因,是因為有人切斷了對『大殺器』進行不間斷冷卻的電力供應設備,導致這件東西表面溫度急遽上升,才會引起了連鎖爆炸。」
翻到這筆陳年舊賬,讓我臉上又一次浮現出苦笑:「大殺器?核電站爆炸事件?」
梳子的報告,對切爾諾貝利爆炸事件只是一帶而過,接下來的內容更是匪夷所思——「爆炸發生後,『大殺器』神秘失蹤了。馬約諾夫接受過至少一百次以上克格勃的調查審訊,他什麼都不清楚,什麼都沒交代。二零零二年春天,當馬約諾夫秘密進入巴格達市郊的一家化學工廠時,隨身攜帶了一本用『帕加帕拉』語做為密碼編譯的小冊子。至此,『大殺器』又出現了,我們的尖端秘密情報人員甚至有機會用針孔相機拍到了那件武器的圖片,可惜並沒有及時傳遞出來,被伊拉克的反間諜人員捕獲。」
「我的推測結果,伊拉克政府正是擁有了像『大殺器』這樣的危險武器,才敢於向西方國家挑釁,並且希冀通過『大殺器』製造出超級核彈,將北美和歐洲全部置於核彈攻擊範圍之內。如果給予他們足夠的時間,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世界軍事格局,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伊拉克的軍事狂人們才不理會什麼『核大國互制條約』,只要核彈製造完畢,首要目標便是對準北美的政治核心城市。」
「伊拉克人的美夢並沒有做太久,聯合國核武器調查組進入巴格達之後,運用各種先進探測手段,檢查了幾乎所有可能藏匿『大殺器』的地點。事情在此時起了巨大的轉機,伊拉克政府匆忙決定,從海路將『大殺器』運走,畢竟此時核彈還沒有成型。當然,調查組事先預料到伊拉克會有這種轉移罪證的行動,也在海岸線方面佈置了安檢力量,只是略微低估了伊拉克人的能力,在伊拉克政府核心武裝部隊裡,竟然有精通五行遁術的日本忍者存在,而『大殺器』之所以能成功運抵公海日籍貨輪,正是這些日本『橋津派』的忍者在其中穿針引線。」
「當前,可以近似地說『大殺器』落在了日本人手裡,但卻是被江湖勢力操控而不是日本政府。所以,東北亞的局勢變得十分微妙,南韓、朝鮮都開始蠢蠢欲動,出動了政府的王牌特工人員,都想把『大殺器』搶先控制在自己手裡,必定會引發一場黑暗勢力的混戰——」
看到這裡,我長出了一口氣,因為在舵藍社那場大爆炸之前,我清楚地聽那兩個橋津派女忍者嘴裡露出過「大殺器」這個詞。
梳子的情報分析非常全面,將全球範圍內的每一件看似毫不相關的怪事迅速聯繫到一起,馬上構成了「大殺器」的遷移路線。我明白在這薄薄的十張紙的報告後面,應該是幾萬張、十幾萬張紙的高度濃縮。
我還記得小美和美濃提到過的一艘船的名字——哥倫比亞野狼號,會不會就是那艘從伊拉克運走「大殺器」的日籍貨輪?那麼,橋津派、渡邊城、皇室大人物、日本政府,這四者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記得舵藍社一戰之後,我曾跟蕭可冷探討過這個問題,並且要她通過神槍會的關係搜索那艘貨輪的下落。
蕭可冷搖搖頭,迎著我探詢的目光:「目前北海道沿線港口根本沒有這樣一艘船,要在幾千艘貨輪裡面尋找特徵如此不明顯的一個目標,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按照橋津派忍者簡短的談話內容,根本無法確定那艘船是否真實存在,或者只是一個隱密的代號也未可知。」
我明白蕭可冷的意思,但我明顯地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並且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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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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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舊的伊拉克政府已經土崩瓦解,美英聯軍控制了那片遍地石油的富饒之地,似乎「大殺器」事件也該告一段落了。那麼,蘇倫傳這些資料給我,又是什麼意思?
我取出壓在最下面的那張蘇倫的電話記錄,蕭可冷的筆跡非常潦草:「『大殺器『的最終歸屬會直接影響到東亞、東北亞格局,並且在這個範圍內,隨時都會碰觸到美國五角大樓的敏感神經,最終導致一場大規模混戰。無論是哪個彈丸小國拿到它,在自尊膨脹和利益驅使之下,都會加速以『大殺器』為基礎的核彈開發,將整個環太平洋地區置於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之上。所以,盡可能地收集橋津派忍者的行動消息,不得已的情況下,甚至可以跟渡邊城集團虛與委蛇,獲取最新情報。」
蕭可冷再次拉開屋門,任冷冷的夜風寒氣直灌進來,吹得我手裡的紙張簌簌作響。蘇倫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不希望「大殺器」最終落在日本人手裡,
但這樣大規模的狙擊行動,只怕不是幾個人甚至幾個江湖組織就能做到的。美國人雖然在媒體上公開承認伊拉克方面並不存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純屬情報錯誤,但暗地裡卻一時一刻都沒停止過對它的搜索行動。
「小蕭,你有什麼心事嗎?」我看著蕭可冷不停地踱來踱去,忍不住詢問了一聲。如果她是在為赤焰部隊的事憂心忡忡,就完全是杞人憂天了。每個人在世間生存,只該專注於自己的計劃,決不能企圖以一人之力,把全世界的所有苦難憂懼都承擔下來,那樣的力量,根本不是地球人能夠具備的。
蕭可冷甩了甩短髮,不安地彈著指甲,沉吟了半分鐘,才緩緩地回答:「情報最後說,赤焰部隊進入北海道,就是為了『大殺器』而來。元首已經下令,務必殺傷全部轉移、保護『大殺器』的日本忍者,奪寶而回。朝鮮國內,已經佈置好了製造、發射核彈的一應平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不禁冷笑:「怪不得最近朝鮮媒體口氣如此強硬?原來是跟伊拉克人犯了同樣的目標性錯誤。」
幾乎每一個小國家的戰爭狂人,都會在擁有超強軍事武器後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跳出來叫囂一番,好讓全世界的目光焦點都聚集到他身上來。近百年來,中東地區、非洲大陸、東歐小國都有這樣的先例,不勝枚舉。
我忽然大叫了一聲,恍然大悟地想通了這樣一件事——「幾方勢力虎視眈眈地聚集到北海道,目標並不是傳說中的『日神之怒』,而是一度被媒體傳得沸沸揚揚的『大殺器』。或者可以這樣說,只要擁有毀滅地球的力量,就算『大殺器『的威力比』日神之怒『遜色一萬倍也足夠引起所有勢力覬覦了,畢竟毀滅地球十次和一千次,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區別。」
蕭可冷拍拍額頭苦笑起來:「您的想法跟蘇倫姐一模一樣,她希望明天早上可以接到你的電話,並且要我轉告——自古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不假,如果『大殺器』轉化為超強核彈,那麼所有的愛情肥皂劇都該從中掐斷了,請您切記。」
百忙之中,蘇倫也沒忘了諷刺一下我跟關寶鈴的關係,看來,女孩子喜歡吃醋的天性,必將貫穿她生命裡的始終,一刻不停。
我放下了這疊紙,突然發現自己的思想長久以來被「海底神墓」和「日神之怒」禁錮住了,並深陷其中,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孫龍、大人物都曾屢次表達出強烈的獲取「日神之怒」的決心,但現在從這份絕密情報上來看,大家真正關注的是可以瞬間左右戰局的「大殺器」。
「風先生,記得明天打電話給蘇倫姐,她雖然人在川藏邊界,但心卻已經有一半留在這裡了。「蕭可冷悠然長歎,彷彿是在感慨蘇倫的用情之深。
「我會的。」這份資料弄得我的頭有些發脹,希望明天早晨會有所好轉。
既然大人物已經離開楓割寺,所有的軍方警戒人員肯定已經全體撤退,我心裡感受到的壓力無形之中又減輕了許多,轉而考慮再次去幽篁水郡與籐迦會面,以取得更多的關於那塊「海神銘牌」的資料。
一想到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日神之怒」成了「大殺器」的幌子,我情不自禁地苦笑起來。這是一個神話和謠言滿天飛的年代,稍不小心,自己就會被荒誕無稽的傳說蒙蔽住雙眼,在錯誤百出的泥潭裡越陷越深。
蕭可冷伸手在門扇上輕輕彈著,半是調笑半是譏諷地問:「風先生,長夜清冷寂寞,蘇倫姐說過,要我多注意你的人身安全,請配合一下。」
隔壁就是千嬌百媚的關寶鈴,蘇倫、蕭可冷對我不放心,也完全是情有可原,但我的心思卻早就不在男歡女愛上,已經深深地融匯進了面前這份情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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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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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聽到西北方向響起「嗵」的一聲,似乎是有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動靜。
「小來?」我低聲驚叫著,急速向門外躍出去,從蕭可冷身邊一掠而過。
在外面負責警戒任務的只有小來一個人,他的武功和應變能力還沒到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一旦有高手來襲,他未必能輕鬆應付得了。
「卡嗒」,這是我身後的蕭可冷單手握槍、拇指彈開保險栓的聲音。
我沒有絲毫停頓,雙膝一彈,縱上屋頂,隨即伏下身子,再次側耳傾聽。屋頂上的風聲很緊,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東南面的寶塔、正東面的冥想堂、正北面的幽篁水郡、西北面的藏經閣都歷歷在目,各處天井院落裡,還有零星透出的燈光,偶爾有僧侶們沉鬱囉嗦的誦經聲傳過來。我像一隻靈巧的壁虎一樣四肢攤開,緊貼瓦面,不顧青瓦上薄薄的寒霜。
在這個狙擊武器日新月異的年代,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狙擊手們的紅外線熱敏望遠鏡也能準確地搜索到目標,並且毫不遲疑地予以狙殺。
我可不想盲目地暴露在殺手們的槍口下,如果攫取「日神之怒」成了無奈的幌子,那麼我的重要性也迅速降低到了零點,再不可能是孫龍與大人物苦苦爭取的目標對象了。
「嗒」的一聲,從我左前方的一根半米高的青磚砌成的煙囪後面傳出來,那也是槍械彈開保險栓的聲音,不過槍手的動作異常小心,將金屬機件碰觸的聲音降到了最低。
「咕咕、咕咕」,貓頭鷹的叫聲從煙囪後面響起,那肯定是小來。
我貼著瓦面向前移動,很快便到達了煙囪側面,在高度警惕的小來膝蓋上輕輕一碰,低聲問:「什麼情況?」
這個位置恰好處於各處燈光交織之外的死角,但隱蔽者卻能憑借煙囪的遮擋,清晰無比地觀察到四周的動靜。
「剛剛有個人從牆外被拋擲出來,一落地就沒再發出動靜,估計不是重傷就是被重手點中了穴道。」他小心地指向正前方一大片黑魆魆的圍牆,但那邊冷清寂靜,看不出什麼異常。
圍牆與我們腳下的屋子中間,是一條六米寬的通道,一直通向冥想堂的位置。此時,真的有個身材極其瘦削的人蜷縮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身上穿著灰色的僧袍,頭髮極短,肯定是楓割寺裡的僧人無疑。那麼,誰會無緣無故扔他進來呢?難道又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的疑兵計?
圍牆北面的屋頂上驟然閃出一個人影,手裡的短槍被路燈光一照,寒光一閃即沒。
小來的反應真是夠快,槍口一抬,手指已經準備發力扣動扳機。我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右手食指噗的彈中了他的肘尖麻穴,讓他扣動扳機的動作再也無法繼續。這種「手指拂穴」的功夫,遠比重手點穴來得輕快,只制敵,不傷敵。
「小心,那邊是蕭小姐,不是敵人。」
蕭可冷的反應和動作都非常快,剛剛在我躍上屋頂之後,馬上繞出院子,向發出動靜的位置包抄過去。
她躍下屋頂,從圍牆側面的一個小門裡緩慢地緊貼牆角走出來,警覺地舉槍戒備著。當她走到地上趴著的那人身邊,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槍,向我們打了個「沒事」的手勢。的確,方圓百米之內,沒有任何活動的人影,那個把人拋擲進來的偷襲者,好像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了。
我吩咐小來:「小心警戒,特別是關小姐房間裡的動靜。」如果再讓敵人聲東擊西地偷襲了關寶鈴,那簡直就是我人生的一大恥辱,我絕不會在同樣的危機狀況裡跌倒兩次。
小來默默地點頭,放開握槍的手,在袖子上擦了擦掌心裡的冷汗。他的身邊,還放著一把加了迷彩偽裝的短柄衝鋒鎗,那是近距離遭遇戰的利器,連發狀態下,飛彈如雨,非常犀利。
我躍下房頂,走近蕭可冷,她正用腳尖小心地將地上的人翻轉過來,仰面向上。
「這個人,應該是楓割寺負責接待的僧人之一,名字叫做石島,跟從前的兵見僧職責相同,我們打過幾次交道。」
蕭可冷輕抬腳尖,噗的踢在石島左肋下,褲腳帶起一陣颯颯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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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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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鼠疫再次出現
石島的身子驀的一陣猛烈地抽搐,並沒有立刻甦醒過來。
蕭可冷「咦」了一聲,彎下腰,伸手在石島後頸上摸了一把,警覺地低聲叫起來:「不好,是朝鮮武林的『鐵掌截脈』,下手的應該是赤焰部隊的高手——」
她第二次拔出手槍,槍口垂向地面,精神高度緊張。
說曹操曹操到,我們剛剛談及東北亞的群雄逐鹿的危急形勢,赤焰部隊的人馬上就出現了。我彎腰把石島扛在肩上,迅速繞回院子,進入我的房間,至少在這裡是暫時安全的。
石島臉色蠟黃地橫躺在地上,浮腫的雙眼死死閉著,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蕭可冷在不停地「絲絲」吸氣,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極為棘手的難題。
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小蕭,別太擔心,就算是頂尖高手所施加的『鐵掌截脈』,也會在四十八小時裡自動解開。這種功夫,代表了朝鮮武術的最高境界,應該值得中國的江湖高手認真學習。」
截脈功夫,比中國人的「點穴」出手更重,高手們將內力貫注在手掌上,依照人體經脈循環的路線,凶悍地砍在血脈流動的關鍵點上,即使擊中的位置不是人體要害,也足以令脈絡暫時受損,無法順暢流動。
能使用「鐵掌截脈」的人,必定先前練過鐵砂掌、黑砂掌之類的狠辣霸道的硬功,性情暴躁無比。朝鮮人的武功在亞洲並不出名,最大的原因就是這種功夫太耗費時間精力,沒有二十年以上的修煉浸淫,絕不可能出師。
「風先生,其實我能破解這種功夫,救醒石島,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我一直在想,赤焰部隊的人為什麼要對一個普通的僧人下手?他們的真實意圖是什麼?是警告示威嗎?或者是虛張聲勢的恫嚇?」
她伸手摸著自己油亮的短髮,像是要在那些濃密的頭髮裡尋找答案似的。
這個問題,應該有無數個答案,但又沒有一個能成為標準答案。
赤焰部隊的目標是「大殺器」,至少應該去海岸線上搜索才對,何苦一直跟楓割寺這邊糾纏不清?之前我跟小來已經在「亡靈之塔」上見識過朝鮮人的殺手,特別是他凌空滑翔那一幕,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蕭可冷猛的站起來,走近我身邊,裝作俯身察看石島傷勢的樣子,壓低了嗓音急促地說:「有人在窺視我們!我能感覺到,那個打傷石島的人,就在附近盯著我們,是不是?」
她的影子投射在石島的胸口上,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殊為緊張。
我也感覺到了,身體對於莫名的危險會有自然而然的特殊反應,一瞬間,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豎起來,因為那種被人陰森森地緊緊盯著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蕭可冷皺著眉,雙手同時插進運動裝的褲袋裡,握住了雙槍。敵人剛剛把石島拋擲出來,為的就是觀察我們的實力,既然三個人都暴露出來了,對方也就有恃無恐,可以放心地接近這所院子。
唯一令我感到寬心的是,對方還沒有一擊必殺的衝動,至少在剛才的情況下,只要對方有一支狙擊步槍,便可以輕鬆帶走我、蕭可冷和小來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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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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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下身子,嗤啦一聲,撕開了石島的僧袍,他的瘦骨嶙峋的胸膛立刻暴露在溫暖的燈光下。不過,心口位置多了一樣黑色的塑膠產品,比針尖略大的攝影鏡頭閃著幽藍的光芒。
這只拇指大小的無線針孔攝影機是用兩根透明膠帶牢牢固定在石島胸膛上的,雖然上面沒有任何銘牌標識,但我還是一眼認出屬於美國間諜部門的專用品。
我把它摘下來,正對著自己的臉,冷笑著問:「閣下是誰?對我們這麼感興趣?不知你有沒有弄清楚,這裡是日本,不是你們的平壤,大家最好都守點江湖規矩,否則,火並起來,誰臉上都不好看。」
這種最新型號的針孔攝影機能夠清晰逼真地同步傳輸音訊信號,相信此時安放這部攝影機的人,能夠看到我的臉,也聽到我的話。
蕭可冷一直在顫抖著,對於朝鮮政府而言,她是「逃犯」,如果被遣送回國,只怕下場也是與金純熙一樣莫名其妙地變成植物人,永久地待在黑暗的角落裡。
「閣下敢不敢露臉出來?覬覦『大殺器』的人那麼多,每個人都企圖分一杯羹,這一次,赤焰部隊想順利地把它帶回平壤去,只怕要付出難以估量的代價才行。我勸閣下千萬別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只會白白浪費時間,因為我對那件神秘武器根本沒興趣,聽明白了嗎?」
明知道沒人會老老實實地現身,但我還是一字一句地說完了自己的心裡話,然後雙掌一拍,把攝影機變成了幾十片碎裂的工程塑料。
「風先生,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衝著誰來的?」原先冷漠鎮定的蕭可冷,一旦牽扯到赤焰部隊的事,馬上方寸大亂,變得心緒不寧、失魂落魄。
我只能苦笑:「應該是針對所有跟『大殺器』有關的各方勢力,我們並不是被他光顧的唯一幸運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石島身上,至少還藏著三隻同樣的機器——「接下來,我輕鬆地找到了固定在石島小腿、腳踝、後腰上的相同型號攝影機,冷靜地讓它們在我腳下一起粉身碎骨。
這種以活人做為攝影機載體的窺探手法並不多見,而且這根本是一種極其笨拙的辦法,相信沒人會欣賞倣傚。由此可見,佈置攝影機的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另闢蹊徑,如果不是大腦出了問題的傻子就是聰明絕頂的天才。
「小蕭,救醒他吧,這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我禁不住歎了口氣。石島的遭遇,就像被駭客高手全盤操縱的「肉雞」電腦,只充當了幕後高手發動進攻的槍頭,毫無思想意識。
蕭可冷深吸了一口氣,左掌貼在石島的頸後,右掌壓住他的胸口,醞釀了十幾秒鐘,陡然雙臂發力,像是要將石島瘦削的身子擠扁一樣。
石島的喉結一陣急促的哽動,胸膛、小腹發出響亮的「咕嚕咕嚕」聲,一下子睜開了雙眼,掙脫蕭可冷的手掌,挺身坐起來。不過,他的身子還沒坐穩,已經迫不急待地吐出一連串的日語髒話。
蕭可冷臉色一寒,手腕一振,石島稀里嘩啦地打著滾跌出去,一直碰到側面的牆壁才停下來。
這種蠢人,不打不會清醒,等他慢慢扶著牆壁起身之後,看看蕭可冷,再看看我,露出討好的笑容:「風先生、蕭小姐,原來是你們?我還以為是偷襲我的那個人——「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後頸,誇張地呻吟了一聲,稀疏的眉毛不停地顫動著。
我對著地上的碎片踢了一腳,一顆紐扣電池嗖的一聲飛起來,碰在牆上,又滾到床下去了。石島的相貌令人討厭,真不知道神壁大師為什麼要派他擔任接待工作,簡直是在玷污楓割寺的形像。
「是兩位救了我?多謝多謝。」他裝模作樣地合掌在胸,向蕭可冷鞠了一躬,稀疏的短髮沒能覆蓋住原先的光頭,迎著燈光倏地一閃。
蕭可冷厭惡地哼了一聲,擺擺手。
我冷笑著問:「到底怎麼回事?三更半夜的,不好好在你自己的房間裡睡覺,出來幹什麼?「
石島抖了抖眉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叫起來:「我本來就在自己屋裡,剛剛要倒水洗腳,突然被人打暈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個人挾著飛奔,結果莫名其妙地脖子一陣劇痛,就再次昏厥了,然後就到了這裡,真是倒霉透了。要是讓我抓到那傢伙,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頓解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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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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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可冷冷笑一聲:「抓他?你們楓割寺的力量還差一截,除非是龜鑒川與布門履兩位大師都在,否則——」
她退後兩步,讓自己離石島遠一些。他那樣乾瘦猥瑣的男人,幾乎令人厭惡得不肯看上第二眼。
石島乾笑了兩聲,攏了攏撕裂的灰布僧袍,縮頭縮腦地問:「風先生,我可以走了嗎?大半夜的,身子都凍透了,明天非得傷風感冒不可,耽誤了寺裡分配的工作可不太好。「
他從甦醒之後,身子一直在抖個不停,當然是夜寒風冷的緣故。
我輕輕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他是局外人,想必赤焰部隊的高手是瞄準我和蕭可冷來的,不至於再次為難他。看他骨瘦如柴的身架,武功也肯定好不到哪裡去,遇到敵人,結果只能有兩種,死、或者第二次成為「肉雞」。
石島經過蕭可冷身邊時,她再次向後閃退,並且毫不掩飾地摀住了自己的鼻子,把石島身上散發出來的怪味擋住。我剛才把石島扛在身上時,就已經聞到一股隱隱約約的刺鼻味道,彷彿是某種化工產品散發出來的,只是沒太注意而已。
漂亮的女孩子大多數有潔癖,蕭可冷應該屬於這個行列。
石島訕笑著,一步跨出門外,忽然停下腳步,期期艾艾地問:「風……風先生,那個人是你們的敵人?而且是很厲害的敵人?」這一次,不但他的眉毛在抖,連眼皮、鼻尖、嘴唇都在哆嗦,高聳突兀的顴骨亮起了兩團紅暈,似乎情緒一下子高昂起來。
我盯著他的臉,不明白這個問題怎麼會讓他如此興奮。
「我能幫你們,下次見到他,一定能認出來,因為他的小臂上刻著一個奇怪的標記——「石島的聲調明顯地提高了,把自己的左手高高地舉起來搖晃著。
「什麼標記?」蕭可冷比我更著急、更感興趣。
石島像個極富經驗的說書人一樣,及時閉嘴,臉上浮現出洋洋自得的壞笑。他只不過是想索要報酬而已,這樣的情形,我遇見過不下百餘次了。
「到底是什麼標記?快說!快說!」蕭可冷衝動地跨到石島面前,要伸手去抓他的衣領。
我開口阻止她:「小蕭,別衝動,石島先生想要張支票而已,小意思。」
這個年代,花錢買信息,已經是公開的熱門生意,誰都不能例外。
石島攤開手掌,笑嘻嘻向著我:「不,我不要錢。風先生,目前你是楓割寺的當家人,我的條件,不過是想多為寺裡做貢獻,把接待、購物、廚房、修建四方面的工作全部承擔下來,讓寺裡的各位頭腦聰慧的師兄們心無旁騖地誦經參悟,你看行不行?「
沒想到,自己一直考慮推掉的主持職位,竟然成了此刻收買石島的護身符。
每一個相對封閉的寺院能跟外界接觸的,也就上面四條渠道,同時,擔任這四項工作之後的「灰色收入」也是最多的。石島名義上不向我要錢,卻是在覬覦著一件更有利可圖的事。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好吧,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除了那四項工作,我還可以酌情給你其它的獎賞,不排除一張高額支票的可能。」
如果能循著石島的供詞,找到來自赤焰部隊的高手,也算是為蕭可冷做了點事,不枉她跟蘇倫知交一場。
石島對我的回答非常滿意,立刻大聲說出了答案:「他手腕略微向上兩寸的位置,刻著一支青色蓮花——」
我跟蕭可冷幾乎同時跳起來,然後面面相覷著同聲反問:「什麼?青色蓮花?」
記憶裡,的確有位江湖高手小臂上紋著蓮花,不過他已經死了,就死在尋福園別墅裡。我的思想出現了一剎那的混亂,但轉瞬便穩住心神,偷偷地告誡自己:「不要緊張!鼠疫腕上可以有蓮花紋身,別人身上當然也可以有,不過是偶爾的巧合而已。」
蕭可冷再次追問:「你看清了嗎?真的是蓮花?」
她比我更在意這消息的真偽,畢竟是她把重傷的鼠疫拖回尋福園大廳裡的,並且還在鼠疫奄奄一息的時候,把對方丟進了浴缸裡。
石島很肯定地點頭,左手握拳放在左耳邊,莊重地發誓:「我發誓是真的,那個人的雙臂上都刻著蓮花,一朵是剛剛我說過的青色蓮花,另外一朵則是粉紅色的,很好看,但又讓人禁不住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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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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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嗡」的一聲,彷彿是一隻被觸動了的馬蜂窩,幾百隻嗡嗡亂叫的馬蜂瞬間狂飛起來,雜亂無章,毫無頭緒。
鼠疫絕對已經死了,如果石島的話一字不漏全是真的,只能證明世界上還存在著一個人,跟鼠疫一樣,在手臂上紋了兩支蓮花。人死不能復生,鼠疫更不會有金剛不壞之軀,所以這只能是一個無意中的巧合。
蕭可冷默然呆立著,弄得石島驚駭莫名,搞不懂為什麼蓮花紋身會對我們造成這麼大的震撼。他翻著眼睛來回看著我跟蕭可冷的臉,小心地摒住呼吸,隨時準備拔腿就逃。
「啪、啪啪」,蕭可冷又開始彈指甲了,我知道那是她的精神高度緊張時的下意識動作。
「你真的沒看錯?一支青蓮、一支粉蓮?」她繼續追問,想得到更明確的答案。
我拔出簽字筆,從桌子上抓起那疊軍事情報的複印件,直接遞給石島,大聲命令著:「把蓮花畫出來,用心畫,我有重賞!」再多、再詳盡的文字描述,都不如直接來一張圖片更直觀,我堅信這一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石島迅速退回來,碎步跑到桌前,來不及坐下,便開始在紙上迅速畫著。
「風先生,你該還記得鑰匙的形狀吧?」蕭可冷的聲音也在顫抖著。
我無聲地點頭,不但記得尋福園二樓古鐘裡的蓮花鑰匙形狀,更記得鼠疫手臂上那兩朵一模一樣的蓮花。當時,我跟蕭可冷都想不通他身上怎麼會刻著蓮花,極力想弄明白是不是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柄同樣的鑰匙,只是除了鼠疫的慘死之外,那一晚並沒有給我們留下太多的線索。
蕭可冷取出電話,手指顫抖著按了一個號碼,嘴唇與臉色同樣蒼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是要打給信子——安子的雙胞胎妹妹。別墅那邊,
信子恐怕是她唯一的親信了。當然,有了之前對安子的懷疑,我對信子的身份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蕭可冷長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逐漸冷靜下來。手術刀對她的重用絕對有自己的道理,前後不到半分鐘時間,她已經從惶急中掙脫出來,重新變回到原先的平靜鎮定。
「信子,你馬上去二樓客廳,把那柄給座鐘上弦的鑰匙取下來,妥善保管。」果然,電話那頭,就是信子。
只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蕭可冷便緩緩收線,轉過頭來,不無懊悔地搖著頭:「其實我早該收藏好那柄鑰匙的,鼠疫的死,或許不僅僅是因為『煉獄之書』吧?他一直潛伏在木碗舟山一帶,明知道』黑夜天使』的人在追緝自己卻不遠遁,心裡、身上肯定藏著另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死,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忍不住反駁她:」唉,像他那樣的江湖人物,就算死,都不會吐露心裡的秘密。按照我的觀點,無法發掘出來的秘密,通通等於畫餅充飢,毫無實際意義。『黑夜天使』沒能逼出他的實話,你猜我們兩個呢?」
幾百年來的江湖,一直都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世界。鼠疫為了保存心裡的秘密而死,死得其所,無可厚非。
「畫好了,畫好了!」石島跳起來,把簽字筆扔到一邊,舉起那張紙豎在胸前。
他的繪畫技法非常拙劣,但我跟蕭可冷還是在剎那間明白了一件事——「襲擊石島的人,手臂上的確有跟鼠疫完全相同的兩處紋身。」
「那個人的身高比風先生略矮,稍稍有些駝背,走路的時候腳步很輕,幾乎沒什麼動靜。還有,他雖然蒙著半邊臉,額頭、眉骨上卻露出至少十幾道剛剛痊癒的紅色傷疤。」石島皺著眉苦苦思索著,盡量補充著對襲擊者的印象。
蕭可冷取過那張紙,反覆看了幾遍,緩緩呼出一口氣,無言地點點頭。
如果鼠疫真的復活了,將會是這次北海道之行的又一次怪異發現。當時,我、蕭可冷、關寶鈴明明白白地看到他已經死了,身負幾十處重傷,滿身是血,並且第二天警察收屍的時候,蕭可冷全程陪同。
「見鬼了!真是見鬼了!我搖頭歎息,石島描述出的襲擊者身體,與鼠疫非常接近。他那樣的輕功高手,走路的姿勢的確與別人不同,臉上的傷疤,應該就是拜「黑夜天使」的合圍襲擊所賜吧?
石島駭然問:「鬼?什麼鬼?」
我擺擺手,他這樣的不入流角色,根本不明白有關於鼠疫的來龍去脈,跟他講也沒用。
蕭可冷嘿嘿冷笑了兩聲,隨口問了一句:「石島,那個鬼穿什麼衣服?」
石島更加驚懼,用力緊了緊僧袍,臉上激動的紅暈再次被蠟黃代替,舔著乾裂的嘴唇回答:「是一套……黑色的緊身運動裝,不過他怎麼可能是鬼呢?隔著黑皮手套,我也能感覺到他手心裡的熱度。你們兩位……是不是在逗我?」
我真的沒心情再跟他夾纏不清下去,簡單地吩咐著:「你今晚表現很好,我會酌情提升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內容隨時過來向我報告。現在,你可以走了,安心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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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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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智商高低不同,要想使他明白尋福園別墅裡發生的怪事,只怕比登天還難。或許他最擅長的是如何在金錢來往賬目上動手腳,中飽私囊,跟江湖中的事毫不相干。
石島高高興興地出門離開,完全不顧三九寒天只穿了一件開裂了的單薄僧袍,看來金錢的精神力量之大,有時候的確難以想像。
蕭可冷靠在桌子前面,手指不停地在紙上那朵拙劣的蓮花上敲打著,發出「篤篤篤篤」的動靜。
今晚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鼠疫再度詭譎出現的消息讓我突然間毫無睡意,滿身的疲憊倦怠也蕩然無存。
長久的沉默之後,蕭可冷終於開口了:「風先生,自從發現鼠疫手臂上的兩朵蓮花之後,我一直都在懷疑,是否世界上存在著兩柄同樣的蓮花鑰匙?我知道,某些出現在世界上的稀奇古怪的物品,大多數都有其獨特的來歷或者深不可測的淵源,只是我們沒辦法揭示這些潛在的內容而已。」
這個冗長的開頭,代表著她將有一個深思熟慮後的想法要說出來。
我拖了把椅子坐到桌邊,拿起另一張紙,憑著自己的記憶,迅速勾勒出了另外一朵蓮花,而後饒有興趣地抬頭看著她:「請繼續說下去。」
蕭可冷苦笑了一聲:「鑰匙一直都在別墅的古鐘裡放著,在您到達尋福園之前,手術刀先生曾經將它置於五百倍的顯微鏡下仔細觀察過,並且留下了無比清晰的電子圖片。在很多典型的尋寶先例中,藏寶人會把進入藏匿地點的路線圖用微縮雕刻的方式留在某些精緻小巧的物品上——但事實證明,那只是一柄極具觀賞價值的工藝品而已,沒有任何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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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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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楊柳岸曉風殘月
以手術刀在全球盜墓界的盛名,他探索尋福園別墅的方法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並且他的目光極其敏銳,往往可以在普通人渾然不覺的時候,便已經發現了大多數問題的癥結所在。
我明白蕭可冷的意思,尋福園別墅那邊,再搜索下去也只是白費力氣,似乎不必在投入大量的精力進行深度挖掘。
「那麼說,除去掘地三尺之外,再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做了?」
我記起關寶鈴最初要收購尋福園時說過的話,把別墅拆了建成水渠,就能把大亨中的「黑巫術」解除。那樣的破解方法,在很多老江湖們看來,簡直可以說是天大的笑話。
黑巫術的起源地遠在危地馬拉,而腳下的這片土地卻是屬於東亞的日本,
隔著浩渺廣闊的整個太平洋遙遙相對。如果硬要把兩者之間扯上「破解」的必然關係,無異於緣木求魚,或者是多元方程式裡的無解命題。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關於尋福園的秘密,手術刀先生去世後,我跟蘇倫姐在電話裡交談過數次,最後的結論,也是要徹底分解這座建築物。不過,她一直強調這件事要由您來決定,任何人無法代替。」
她認真地舉起那張紙,輕輕一彈,發出「吡」的一聲脆響。
關於我的真實身份,目前只有蘇倫一個人知道,而且她是守口如瓶的人,絕不會隨意洩露給外人知道。別墅是大哥楊天留下來的,當然只有我才具備處置它的權力。
「那尊抱著座鐘的青銅武士非常沉重,依照我的意思,想把它仔細切割開來,看看內部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既然是要給別墅動大手術,任何可疑之處,我都希望能剖析一番——」
蕭可冷的敘述簡明扼要,非常有條理,肯定是此前已經做了大量的調查和計劃,才會有如此周密的安排。
我抬起手,略微有些不悅:「小蕭,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地關注著別墅?渡邊城、黑夜天使、甚至赤焰部隊——我們把別墅開膛剖腹,豈不正是給予了別人坐享其成的機會?這件事,我會再跟蘇倫通電話,做一個詳細的發掘計劃再說。」
蕭可冷的越俎代庖令我有些不快,她站在親神槍會的立場,一旦有所發現,第一個獲利的將是孫龍,而不是我跟蘇倫。
一個小小的北海道,已經被「日神之怒」與「大殺器」攪得不得安寧,若是事情再生出其它分支變化來,只怕會讓局勢直接導向複雜難解的戰局,沒人能控制最後的結果。
蕭可冷覺察出了我的情緒變化,沉默下來,把石島畫的那張拙劣的蓮花撕成碎片,當然寫在正面的電話記錄也毀滅了,不留任何痕跡。
「明天上午,我會打電話給蘇倫,一切從頭商榷。」我的語氣越來越冷淡,不想讓蕭可冷牽著鼻子走。目前的楓割寺裡,除了關寶鈴之外,我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意見。
蕭可冷看了看腕表,歎了一聲:「已經凌晨一點鐘了,時間過得真快!再下去半個月,便是中國的農曆新年——」
每個中國人對於辭舊迎新的來臨,都會在內心裡情不自禁地發出感慨,從古至今,歷來如此。
我聳了聳肩膀,皺著眉苦笑:「每過一天,『大七數』的日子就會逼近一天,這麼清醒地面對即將到達的地球毀滅,真是一件殘忍之極的慘事。所以,我希望地球上所有清醒的科學家們,能迅速弄清扭轉『大七數』毀滅的方法,合力拯救地球。」
沒有人想死,特別是對未來世界充滿信心和憧憬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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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09
引言回覆
蕭可冷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緩緩地念了下面的句子
——「大七數輪迴完結之時
相互殘殺發生了
它發生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
那時地下的死人將破墓而出。」
這是《諸世紀》的中文翻譯版本,我能倒背如流。
從很多頗具權威性的宗教分析文章裡可以總結出,「死人破墓而出」指的
是埃及金字塔裡的法老復活,而時間是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也即是時間剛剛轉入二十一世界的前幾年。
至於「相互殘殺」的句子,無論是「一戰」還是「二戰」,都絕對稱得上是人類社會的大規模相互殘殺。如果預言家們明確指出未來仍將發生同樣的循環事件,代指的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也就是各國政治分析家、軍事分析家們口中的「核戰爭」
「呵呵,什麼意思?你對這些話又什麼高明間接嗎?」我忍不住笑了。歐洲各國都有專門的《諸世紀》預言研究組織,我希望蕭可冷會有什麼推陳出新的個人見解,雖然那種可能非常小——畢竟當一本書供全球高手參悟的情況下,所有章節含義都被發掘一空地公諸於眾,已經到了人類思索的窮盡極限。
蕭可冷淡淡一笑:「人總是要死的,只有看不開、放不下的那部分人才有多死亡的恐懼。如果看透一切、無牽無掛,今天死或者千年之後再死,有什麼不同?」
她的話,跡近佛家「四大皆空、萬事皆空」的頹廢理論。
「蘇倫姐還說過——晤,算了,還是明天在電話裡由她親口向您說吧,我不想再做無意義的傳聲筒了。」
蕭可冷有些掃興,似乎對「生與死」的話題意猶未盡。她還這麼年輕,如果不是有金純熙「功高震主」的遭遇在前,她正該是盡情享受生命和愛情的花樣年華才對。
我指著房間裡的唯一的一張床,盡量拋開那些沉鬱厚重的心情:「小蕭,天快亮了,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天再談——」頓了一下,我接著補充了一句:「謝謝你能過來,謝謝你向我坦誠一切。」
她的身世是個巨大的私人秘密,事關自己的未來生死,能向我說出來,可見對我的信任。
我走出房間,反手關門時,不免一下子想起在埃及沙漠裡,與蘇倫同處一個帳篷,對床而眠的日子。在男人眼中,蘇倫堪稱是個百分之百完美的女孩子,漂亮、睿智、富有、果敢,幾乎融合了男人們欣賞的全部優點。唯一的遺憾,她始終不能讓我怦然心動,偶爾的幾次,也只像微風拂過湖面,漣漪起落,最長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
她很好,我也喜歡她,但卻絕不是大學時憧憬過的狂野熱烈的愛情。
關寶鈴的房間依然亮著燈,她側坐的剪影清晰地打在紙門上,把門扇上原來繪著的一幅山水櫻花圖襯得黯然失色。
我靜靜地站在台階下,看著她的影子。她是第一個令我剎那間心動的女孩子,越是無法得到,心裡的渴望便越是加倍熾烈。
她忽然站了起來,緩緩地踱到門邊,抬手搭在門扇拉手上。一瞬間,晦暗幽深的天空,彷彿一下子變得清新高遠起來,讓我有與紅顏知己「秉燭夜遊」的衝動,甚至忘記了大亨、蘇倫或者蕭可冷的存在。
「如果她出來,我會不會徹底地向愛情投降?吐露自己的心聲?」一遍遍地在心底裡問自己,掌心裡突然變得汗津津的,喉頭也情不自禁地連續哽動著。我承認自己非常緊張,因為馬上要面對的,可能是自己今生不該錯過的一次姻緣際會。
她並沒有真的開門出來,隔著門扇上糊著的那層淺褐色的木桑紙,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轉身回去,從桌面上拿起了什麼,再次回到門前。
我看懂了,她拿的是一隻纖細的毛筆,沉思了一會兒,灑脫地揮筆,一行草書躍然於紙門上。傳媒方面,曾無數次以激賞的口氣報道過她在書法、古體詩、填詞作曲方面的天賦,並且港島的富商豪紳,往往會附庸風雅地到她的寓所去千金求字,藉以討好大亨。
這行字寫的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出自北宋柳永「雨霖鈴」詞裡的一句。我忽然領悟了她此刻的心思,心裡一會兒是迷惘無奈,一會兒又是激動難抑。「雨霖鈴」是深情描述男女離別時依依不捨之情的千古絕句,她能寫這一句出來,無論本意是不是寫給我看,都能代表她此刻悵惘依戀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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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7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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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後,她退回桌前,燈忽然熄滅了。
蕭可冷那邊的燈早就熄了,此刻的我,忽然陷入無邊的黑暗裡,凝立不動,腦子裡反反覆覆吟誦著那首「雨霖鈴」的一字一句。陷入單相思的兩個人,中間相隔的阻礙,大概就像眼前的這層木桑紙一樣,一挑便破,但任何一方卻都沒有挑破它的勇氣。
我突然想高歌狂嘯,把這些年老成穩重的外殼偽裝全部脫掉,拿出年輕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勇氣來,向關寶鈴表白,把大亨拋到一邊去,只求片刻間兩情相悅的歡愉。
空氣中若隱若現地飄浮著一種淡淡的甜香,我分辨不清香氣是否來自於關寶鈴或者蕭可冷身上的香水味道,猛然吸了吸鼻子,腦子裡竟然有了輕微眩暈的感覺,頓時飄飄然起來。
那是一種奇異的花香,春天尚早,北海道最負盛名的櫻花還沒有孕育花苞,哪裡來的花香?並且這種香氣有讓人莫名亢奮的感覺,雖然熬了大半個通宵,身上卻突然間充滿了年輕激盪的活力。
我忍不住跨上台階,把手伸向關寶鈴的門扇把手。那扇門想必是沒有反鎖的吧?如果她也對我有情,應該會給我機會……
驀的,我覺得自己眉心一涼,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伸手一拂,卻是一片濕漉漉的水漬。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更多的雪片落在我的臉上、頭髮上,瞬間化為冰冷的水漬。
空氣中的香味隨著紛紛墜下的越來越密的雪片而徹底消失了,涼水也讓我沸騰的熱情冷卻下來,敲了敲暈乎乎的腦袋,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的一刻有多荒唐。驚愕之下,我迅速倒退了四五步,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密雪籠罩下。
隔著雪,那扇門上的字跡模糊而虛幻,像是宿醉醒來後仍剩著殘酒的水晶杯,讓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慶幸之極的苦笑。如果今晚鬧出什麼笑話來,自己名譽掃地不說,還會連累到關寶鈴的名聲,更令蘇倫、蕭可冷等人大失所望。
我是「盜墓之王」楊天的弟弟,怎麼可能像十八九歲的都市無賴一樣,肆意放任自己的慾望?
一切難捺的衝動,都起源於那陣奇怪的香氣。
我飛身躍上房頂,逕直向正東面的冥想堂方向望著。視線裡到處是茫茫一片的鵝毛般的碩大雪片,所有的建築物都模糊得像剛剛渲染過的水粉畫,但我能敏銳地覺察到,一股洶湧激盪的殺機,正悄悄從冥想堂那邊散發出來。
「風先生,有什麼問題嗎?」小來忠誠地隱蔽在煙囪後面,頭頂、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只有精神抖擻的雙眼閃著警惕的寒光。
我慢慢退到他身邊,十幾秒鐘之內,感覺到那種毒蛇吐芯一樣的殺氣漸漸消失了,空氣中也只剩下寒冷的潮氣。
「沒事,我只是惦記著你。」我抬手拍掉了小來肩頭的積雪。
小來略有些拘謹地微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如果沒有臉上那道傷疤,以他的外形相貌,的確可以去華人影視圈裡闖蕩闖蕩,說不定也能一夕成名、一炮而紅。不過,人生際遇就是這麼奇怪,年少時一次口角、一次爭強鬥狠,往往便毀掉了自己的後半生,徹底淪落為江湖上的一枚飄泊的葉子。
「這點雪不算什麼,記得剛來北海道的那年冬天,跟飛車黨派系裡的關東幫爭奪大阪市的紅燈區管理權,我跟著管夫子、十三哥他們設了埋伏,就在大阪市中心西二區的十字路口,也是這麼大的雪……」
他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嘴角不住地牽動著,熱血又開始在年輕的胸膛裡賁張著。
神槍會進駐日本市場的初始階段,打拼得非常辛苦,所有的地盤和堂口都是一行血、一道傷口、一條命、一寸一寸拼回來的,不知道有多少個跟小來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倒在了飛車黨的長刀下、山口組的雙截棍下。
我忍不住長歎,但並沒有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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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著自己嘴角上的傷疤,兩腮上的咀嚼肌吃力的虯結起來:「這道疤,是替管夫子擋了一刀留下的,砍傷我的人,三秒鐘之後便被我剁成了十七八塊。每一個敢跟神槍會爭奪天下的敵人,都將倒在我們的刀刃下——這是孫龍先生的教誨,會裡的每一個兄弟都會牢記在心裡。」
我從《朝日新聞》上讀到過那一戰的官方報道,時間大概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十二月八日,據日本警方公佈的籠統數字,械鬥雙方共死亡一百二十多人,其中八成以上是日本籍黑道青年。那天的雪很大,但死傷者的鮮血竟然把三條街上的積雪都染紅了,然後凍結成血紅色的冰塊,讓警察局與環衛部門大傷腦筋。
黑道年輕人要想出人頭地,浴血廝殺可能是唯一的可循途徑,所以他們踏入江湖的第一步,秉承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概念。
「後來呢?」我想知道一向以文弱書生形像出現在媒體面前的管夫子,對敵廝殺時會是什麼樣子。
小來迷惘地冷笑起來,嘴角又是一陣艱澀地牽動:「那一戰之後,管夫子就成了我的乾爹,他有四個親生兒子,再加上我,被會裡的兄弟尊稱為『管家五虎將』。明年年末,神槍會的高層有意調十三哥去印度發展,讓我接替他來管理日本分會。」
這種平步青雲的風光好事,任何人被紅筆欽點之後,都該感到萬分榮幸才對,但小來的眼神一直都很迷惘而複雜。
我又歎了一聲,當神槍會與山口組、飛車黨在日本這個彈丸小國真刀真槍地廝殺時,他們可曾想過令地球全部毀滅的「大七數」?
地球人進化到二十一世紀,總覺得自身偉大,而所有的低等生物都等同於不可以語冰的夏蟲、朝生暮死的蜉蝣,所以他們才會孜孜不倦地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其實,跟浩渺無際的宇宙年輪比起來,地球人豈不又是某種相對意義上的蟲蟻、微塵?只是理智被利益所蒙蔽,漸漸變得鼠目寸光罷了。
當某些人憧憬著未來可以號令天下、揮師四海之時,也許真正的生命毀滅已經悄悄開始了。
我伸出雙手,看飛旋著的雪片轉瞬在掌心融化,剎那間心靈平和如鏡,進入了物我兩忘的頓悟境界。腳下這個藍色的星球,是所有物種存在的根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風先生,您的動作,跟管夫子像極了。他也喜歡在下雪的時候,仰面向天,把飄落的雪花吞進嘴裡,融化在手心裡,甚至還在北歐的十幾座別墅裡,專門設置了集雪、化雪的裝置,把雪水儲存下來,做為烹茶時的水源。」
小來說者無心,我卻聽者有意,因為孫龍曾說過,之所以認定我有超人的異能,完全是聽了管夫子的高論分析。江湖傳言,沒有管夫子,也就沒有今天日益蓬勃壯大的神槍會、沒有頭角崢嶸的孫龍。
管夫子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頂高手,可惜沒機會當面領教。
耳朵裡只聽到雪片簌簌落下的聲音,伴隨著積雪壓折了灌木枯枝的脆響。
東邊的天空漸漸亮起來,黎明很快就要來臨了。想想大人物離去的時機也真是恰到好處,否則給這場暴雪耽擱了,日理萬機的政治前程豈不大受損傷。
「小來,有時間,我希望能見見管夫子,當面請教他的『摸骨大法』。」那種功夫的全名,應該叫做「鬼使神差摸骨大法」,以人體的骨骼尺寸、排列方式來精準地預測本人一生運程。全球華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懂,並且絕不外傳。
小來放下槍,從胸前口袋裡取出一個黑色的錢包,抽出夾層裡的一張照片給我看:「風先生,他老人家目前去了關塔摩美軍基地,很快便會趕到北海道這邊來,相信您跟他一定有機會見面。」
照片上,戴金絲邊框眼鏡的管夫子文質彬彬地坐在籐椅上,手裡捧著一本發黃的古卷,心無旁騖,一副「充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超脫神情。他的右手拇指上,很醒目地戴著一枚巨大的翠玉扳指,成了整張照片的焦點。
伊拉克戰爭之後,關塔摩美軍基地曾一度成了媒體輿論聚焦的重點。
小來還想詳加解釋:「他去見一位被囚的伊拉克將軍,據說將軍被俘後,對美英聯軍總司令強調過,只有見到管夫子才會開口。那位將軍的名字——」
我及時地拍著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不必細說。」
對於伊拉克戰爭的成敗定論,我瞭解到的至少比小來多一些。那位將軍號稱「中東強勢霸主」,一直把自己比做領導阿拉伯世界對抗美國霸權的救世主,從來不相信命運。這次被俘後,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見亞洲最著名的預測大師管夫子,可見心理防線已經被美國刑訊專家摧毀,到了對自己的崇高使命感到懷疑的地步了。
四處的屋頂和院落,都鋪了超過二十厘米厚的白雪,到處白皚皚一片,猶如一床床巨大無比的鬆軟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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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來擦掉了槍械上的積雪,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
雪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仍舊不緊不慢地落著。「亡靈之塔」頂上,猶如戴了個極其暖和的白帽子,越發顯得挺拔冷峭。
「風先生,我們可以下去了吧?」瓦面上又冷又滑,連只覓食的麻雀都沒有,小來把長短槍械收好,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對冥想堂的懷疑越來越濃重,昨晚如果不是及時有雪片飄落使我猛省,或許就會鑄成大錯了。第六感是不會錯的,殺機來自冥想堂,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是谷野神秀在背後窺伺,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打開進入冥想堂的門。
「嘩」的一聲,關寶鈴拉開了房門,隨即發出一聲歡呼:「啊?下雪了!萬歲——」
童真未泯的女孩子,都非常喜歡下雪,雖然她已經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這一點跟普通人卻沒什麼兩樣。
她大步從走廊下跑出來,踩在雪地裡,用力踢踏著雙腳,身上的棉袍飛揚著,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來。積雪四濺,她在空寂無人的院子裡盡情宣洩著自己發自內心的快樂,相信在保鏢和擁躉無處不在的娛樂圈裡,她很少有機會如此放鬆自己。
小來凝視著關寶鈴,撓著後腦勺讚歎:「她……她可真是漂亮!太漂亮了,比……比日本這群所謂的頂級明星全部加起來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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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獠牙魔的齒痕
無邊無際的白雪背景下,關寶鈴的黑髮一刻不停地飛揚跳蕩著,像是鋼琴上躍動著的悅耳音符,讓我不知不覺地迷醉。
小來連續嘖嘖讚歎了十幾聲,終於知趣地閉嘴,從另一個方向躍下屋頂,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我慢慢地拂掉了瓦壟上的積雪坐下來,搓著手掌,無言地看著她。
蕭可冷那邊的房門也響了一聲,不過並沒見她出來,或許是在隔著門縫看關寶鈴的快樂舞蹈。她是關寶鈴的崇拜者,如果不是有尋福園、楓割寺這一系列詭譎事件攪擾,她應該非常樂意與關寶鈴接近才對。
雪下得小了些,關寶鈴跳得累了,抄起一大捧雪,稚氣地送到嘴邊,貪婪地吞了一大口。日本的環保綠化工作一向做得很完美,所以他們的民間藝術家們一直把北海道的雪稱為「地球上最純淨的水源」。
寺院裡仍舊一片死寂,聽不見起床的晨鐘,更沒有早起辛苦誦經參悟的執著僧人。
「哇,好甜!」關寶鈴滿意地仰起頭,正好與我目光相對,突如其來的窘迫令她的雙頰頓時飛起兩朵緋霞。
我善意地笑著,向她揮動右手:「早,關小姐。」
昨晚看她在門扇上題句,如果沒有那種異香的催眠,是不是自己的心情也會激盪如剛懂得懷春的少男呢?我喜歡看她的剪影,至少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會如飲醇釀般暢快。
她撣了兩下袖子上的雪,也笑著:「早,屋頂上冷不冷?登高賞雪,心情該是不錯吧?」
如果不是昨晚從石島的敘述中得知鼠疫神奇再現的訊息,此時我的確該有早起賞雪的雅興才對。
她把垂在胸前的長髮向後掠去,露出耳垂上兩粒晶瑩的鑽石耳釘,迎著雪光凜凜一閃。
我禁不住「嗯」了一聲,突然發現她的左邊耳垂下面,白皙的皮膚上印著一個鮮紅的斑點,非常醒目,幾乎可以跟鑽石發出的光芒爭輝。
走廊裡傳來門扇拉開的動靜,蕭可冷急步掠了出來,匆匆地趕到關寶鈴身邊,語氣緊迫地叫著:「關小姐,請讓我看一下你的脖頸——」
蕭可冷的高度警覺讓我非常滿意,在我發現異樣的同時,她也第一時間有同樣的反應。那個斑點,是一枚鮮紅的齒痕,就像有人拿著普通人的門牙沾著紅印泥按在了關寶鈴的耳垂下一樣。
關寶鈴莫名其妙地平舉手臂,像個剛剛完工的漂亮木偶。
蕭可冷撩開她的長髮,仔細審視了兩三分鐘,長長地吸了一口冷氣。
飄雪的浪漫清晨,兩個婷婷玉立的美女,寂靜清幽的古寺小院,如果進入攝影家的取景框,肯定能組成一幅完美的風景畫,並且意境幽幽,回味悠長。
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從身邊抓起一團雪,學著關寶鈴的樣子,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雪水很冷,牙齒與口腔剎那間似乎要被凍的麻痺僵硬了一樣,但寒氣的突然入侵,非常有效地驅散了熬夜留下的倦怠。
蕭可冷放開對方的頭髮,後退了一大步,苦笑著問:「關小姐,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我覺得你好像被什麼小蟲叮過了似的,有一點點輕微過敏。」
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關寶鈴的確被「叮過」,但卻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蟲,而是傳說中令人談虎色變的「獠牙魔」。
關寶鈴在自己脖頸上摸了一把,困惑地搖頭:「沒有,我沒什麼感覺,或許只是空氣過敏罷了。」
我躍下屋頂,偷偷向蕭可冷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千萬不要慌張。
「這麼厚的雪,等會兒吃過早飯,咱們來堆一個米老鼠的大雪人,肯定很有趣!」蕭可冷迅速掩飾著自己的失色,目光向關寶鈴的門扇上一瞟,那行字清晰可見,以她的中文造詣,只需要一秒鐘便明白昨晚發生過怎樣的一幕。
關寶鈴掃淨了衣服上沾著的雪,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可惜,今天我就要走了,等會兒通知東京片場的助理人員過來接我,最遲午飯過後就得離開。堆雪人的話,等下次好了,我會請你們二位來港島玩,可惜,那邊的冬天很少下雪……」
按照我的猜想,不必電話通知,她的私人助理也會從無孔不入的媒體人員那裡得到車禍的消息。堅尼的死,對我來說無足輕重,但他畢竟是香港新一代紈褲子弟中比較引人注目的一員,勢必引起一陣小小的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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