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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之王(轉至微風論壇)作者:飛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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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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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法做任何掙扎努力,只能靜靜地等待著,看命運如何安排。
從楓割寺的“亡靈之塔”一直發展到沉淪海底的玻璃盒子,再到現下落在一個巨型倉庫的天窗上,每一步我都無法選擇。面對茫茫無際的神祕大海,人類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我甚至再也顧不上去思考能不能得救的問題,而是擔心下一步我們會落在什麼力量的手裡,會成為何方妖怪的試驗品。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紅光的來處,表面上看,它應該是在腳手架的中心,但集中目力,長久地凝視著紅光的發源地之後,能夠發現腳手架中心有一個同樣是八角形的狹窄洞口,紅光是從洞口裡射上來,然後漫延遍及所有的地方。
“你看到那洞口了嗎?”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力,畢竟這種視線條件下,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會有偏差謬誤。
關寶鈴疲憊地閉著眼睛搖頭︰“我的眼睛好疼,別問我……它快瞎掉了……”
沒錯,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過度使用眼睛,肯定會有瞎掉的危險。我也頹然地閉上眼,暫時休息。
突然,我聽到了某種“轟隆轟隆”的聲音,就在玻璃盒子四周,無比巨大。玻璃盒子隨即震動起來,地上的牌子唰的滑向塔門。我睜開眼,毫無選擇地一個魚躍撲過去,在它進入水中的前一秒捉住了它。
牌子很涼,應該是金屬製成,幸好並沒有什麼古怪的灼熱感覺。
我吁出一口氣,小心總是沒錯的,特別是一步比一步更糟糕的時候,一定得事事謹慎。牌子的尺寸恰好是長一米、寬五十厘米,應該就是瑞茜卡發現的所謂“海神銘牌”,但我並沒有在它身上發現這五個字,只有那些古怪的圖形。
我把牌子抱在懷裡,從沉甸甸的份量估計,這是一整塊三厘米濃的金屬板。
“它怎么會懸浮在半空中呢?是下面這個空間發出了類似於鼓風機的力量,吹得它一直懸在空中?但它又怎么能穿越玻璃地面,進入我們所在的這個空間?”
困惑越來越多,並且我知道事情肯定不會如此結束,只會一步步更糟糕。
關寶鈴突然低聲抽泣起來,接著哭聲突然放大,變成了號啕大哭,在塔裡不停地回蕩著。
我無法安慰她,任何虛假的語言都不會產生作用,我們的結局,會比死路一條更糟糕。如果下面這天窗打開,玻璃盒子會徑直掉落進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重返人間,或許永遠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了──下面不是超級大國的海底實驗室,也會是外星人的神祕地球基地。總之,我們是對方捕獲的獵物,下場可想而知。
“風,我們完了,是不是……”
時間過了多久?沒有計算過,也沒法計算,停了的腕表成了我身上最無用的裝飾物。關寶鈴臉上慘淡的笑容像根鋒銳的刀片,狠狠地切在我的心上。
“或許還有機會,至少我們現下還活著。”我故意裝著平平淡淡的語氣。當然,像小白鼠一樣活著也是活著,但那種行尸走肉一樣的“活”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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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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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冷,過來抱著我好嗎?”她張開雙臂,袖口一直不停地滴水。
我身上也早就無數次濕透了,面對摟抱的誘惑,驟然深吸了一口氣,一絲一絲吐出來,讓自己的腦子逐漸變得清醒。現下不是最後擁抱殉情的時候,我需要做最後的努力──“我出去看一下,別太沮喪,一切還會有轉機的﹗”
摟抱、親吻甚至做任何成年人都會做的事,在此時都是可以原諒的,畢竟每個人都希望在自己徹底失去未來之前瘋狂一次。死亡,給了每個人瘋狂的理由和藉口。
我很想放縱自己,在關寶鈴身上迷醉地索取一切,但心裡倏忽閃過了蘇倫的影子。
“如果她在這裡,會徹底放棄嗎?不,只要有一口氣、有最後一秒鐘可以搏一把,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大哥、手術刀以及江湖上任何一位成名得道的前輩,面臨困境,必定都會戰鬥到底。我,楊風,是‘盜墓之王’楊天的弟弟,不能給他丟臉,不能任由自己死在這裡……”
我走向塔門,從容跨進水裡,心情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水是紅色的,但我的正前方,就在玻璃盒子外面,似乎驟然騰起了無數混濁的霧氣。我向前劃了一段距離,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斜向外看,遍地的海沙似乎都被攪動起來,像是剛剛發生過劇烈的爆炸,海沙是被爆炸的力量帶向四周,久久不能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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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6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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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逃離海
這種混亂的情況,如果游到玻璃盒子頂端,可能會看得更清楚,但我的注意力卻是被下面的某個部分吸引住了──在腳手架的附近,有一個平坦的一公引見方的台子。如果我的方位沒有算錯的話,那個方向應該是正東。平台上放置著數不清的齒輪,某些在飛快地轉動著,某些速度慢一些,某些似乎是停止不動的。
“終於看到活動的東西了,那是什麼?”
我平趴在玻璃地面上,那些齒輪在視線裡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齒輪的數目是一百二十八個,尺寸粗略估計為直徑三米,濃度一米,至於顏色則無法估量。所有的齒輪是貫穿在一條不規則線路的光帶上,光帶的亮度很低,像是一支快要熄滅的日光燈管。
齒輪轉動的速度是順序排列的,最尾的幾個速度驚人,像是飛旋的電鋸砂盤。轉得慢的那些,能夠清晰看到邊緣的鋸齒──“這些東西既然在轉動,就一定會有動力系統存在,或者我猜得沒錯,這個地下空間屬於某超級大國的海底基地?”
按照地理位置來推算,屬於俄羅斯或者蘇俄的可能性比較到。難道傳說中的‘海底神墓’竟然是地球人的大手筆作品,一切神話都是為了掩蓋這個事實真相?
我們不可能在紅光裡待一輩子,不餓死也會被滿眼的血紅色弄得發狂。繞著塔底轉了一圈之後,我重新進入塔裡。
關寶鈴的淚已經哭干了,無力地伏在地面上,濕漉漉的長髮隨意鋪散著。一個女孩子只有在徹底崩潰的時候,才會不再在乎自己的美麗,她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
我指向那些齒輪,做出興致勃勃的樣子︰“你看,那麼多齒輪,會讓你想到什麼?”
關寶鈴無力地搖頭︰“我的腦子鏽住了,什麼都想不到,只想……回家……”
“回家?我也想,但回得了嗎?”我偷偷地苦笑。
“轟隆、轟隆、轟隆”接連三聲地動山搖般的巨震傳了過來,關寶鈴“啊”的叫了一聲,撲進我懷裡,怕得瑟瑟發抖。
“什麼聲音?我好害怕……抱緊我……”
不必她說,我也早就雙臂加力,把她緊緊摟住。
我不敢往最壞處想,因為按照我的地理常識分析,那是最糟糕的海底火山爆發的前兆。日本列島本來就是個多火山、多地震的地方,地震對於環太平洋的島嶼和大陸棚是家常便飯,如果超過十五天以上沒有地震,反而是最不正常的。
我們沉在海底,無論是地震還是岩漿,都可能隨時給予這個玻璃盒子以毀滅性的打擊,將它擊碎或者徹底埋葬封閉於海底。
“轟隆、轟隆”的聲音響個不停,每一秒鐘,似乎死神都會向我和關寶鈴靠近一步。此時,我甚至有進入下面那個神祕空間暫避一時的想法,只要有一塊乾燥穩固的陸地可以暫居,管它是誰的地盤,避開死神的威脅才是第一位的。
齒輪,往往是跟絞索、門扇、密碼、保險罩聯繫在一起的,以手提箱上的三行數字密碼鎖為例,每一個齒輪就是一道手提箱的屏障。那麼,一百二十八個齒輪,難道某些系統會用一百二十八道屏障來控制?一百二十八個數字的排列組合是多少──天文數字﹗我想地球人還沒愚蠢到要用這么複雜的機械齒輪密碼來控制某件事吧?
關寶鈴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我們的目光同時注視著那些飛旋的齒輪,同時已經明白過來,視線裡穩定不動的齒輪並不是靜止的,而是因為某些原因,需要緩慢轉動而配合其它齒輪的動作。
“或許每一個齒輪都有自己的動力驅動系統,所以才會有這么大的速度差異?”
破解密碼是黑客“紅旗”小燕的專長,如果他在這裡,肯定比我更能讀懂齒輪的奧祕。
除了齒輪、腳手架、分割得整整齊齊的空間之外,其它地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或許是我們的視力經過紅光長期的摧殘之後,視力已經急速減弱,才看不到其它東西。
震動和轟隆聲一直響個不停,我只能盡力抱著關寶鈴,毫無辦法可想。
“吻我吧,風,吻我吧……讓我們在生命的最後過得快樂一些……”關寶鈴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之後,在我懷裡緩緩掙扎著,嘴唇貼上了我的面頰。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無力地閉著的,彷彿連睜眼向外看的勇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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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6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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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聽從她的命令,並且有進一步瘋狂的放縱,但我什麼都沒有做,儘管從見到她的第一面,便開始渴望品嘗這張紅唇的滋味。
“關小姐,你冷靜一些,我們還沒……最後失去……希望……”我的語氣變得無比冷淡,如果真的給我機會要她,我寧願是在重回地面之後,而不是在這片莫名其妙的紅光裡。
“我們……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關寶鈴低語著,手臂繞住我的腰,嘴唇摩擦著我的臉頰。
我剛剛要第二次掙脫她,忽然,那些飛速轉著的齒輪都停了下來。一百二十八個齒輪整齊地停著,如同被剎那間切斷電力的組合機器。
“看,它們停了﹗它們停了﹗”在大叫的同時,我感覺到了腳下更強烈的一次震盪,隨即玻璃盒子開始飄然上升。
關寶鈴睜開眼,不知所措地向下望著。我們的確是在跟下面的天窗拉開距離,更令人欣喜的是,紅光的亮度正在減弱,幾秒鐘之內,起初亮得耀眼的光源,已經變得柔和起來,接著便轉入微弱狀態。
這次我看清了,腳手架的中間的確有個洞口,直徑比一個齒輪大不了多少。紅光消失之後,我弄明白了那些齒輪的顏色都是赭紅色的,跟實驗室裡的氧化鐵完全相同。那條光帶除了將所有的齒輪S形串聯起來之外,其中一頭鏈接在腳手架上,另外一頭卻是無限延伸,進入了更往東的某個地方。
我真的很渴望有一個望遠鏡,將下面所有的狀況看個清楚──幾分鐘之內,玻璃盒子上升到了沙坑之外,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四周翻滾的海沙擠壓過來,把那個沙坑慢慢填滿。
我長嘆了十幾聲,這個神祕的地方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次被發現,永遠地深埋在太平洋底了。就會像地球上所有的不解之謎一樣,倏忽出現,倏忽消失,給人留下驚鴻一瞥的駭然,留下無數既恐怖萬狀又浮想聯翩的記憶。
“它到底是什麼?不知道蘇俄的祕密檔案裡有沒有關於它的記錄?”
我此時最想聯絡的一個人就是小燕,雖然他對蘇俄和俄羅斯的祕密不感興趣,卻隨時可以自由出入他們的祕密資料系統。如果傳說中的“海底神墓”不過是蘇俄的海底軍事基地,那麼“日神之怒”這顆神祕的寶石呢?會不會也是蘇俄的文學爪牙們編纂出來的天方夜譚?
第一次聽說“日神之怒”時,聯想到它有“令海洋沸騰、令大地震怒”的神奇力量,我曾把它想像成為一枚威力無法想像的現代化核子武器。在地球人現有的科技水準下,只有“核子武器”才有那麼大的力量。
重新正視現實,回到地面和聯繫小燕,似乎都是遙不可及的事。
玻璃盒子懸停在已經消失的沙坑上方,一動不動地保持了很長時間。我跟關寶鈴沉下心來坐在台階上,看那些重新漂移過來的海藻準備就地扎根。剛剛經歷的紅光、沙坑、天窗、海底建築都彷彿是一場資料片,片子放完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關寶鈴的臉上淚痕縱橫,看不出哪是水漬、哪是眼淚,但逃離了沙坑的滅頂之災,她總算有了稍許笑意。
“你餓不餓?”她問。
我們都聽到各自的肚子在咕咕叫著,可惜玻璃盒子裡並沒有可供生吃活剝的小魚,除了海水和石頭,我們一無所有。
我搖搖頭,不過腦子裡此刻想的卻是某部恐怖電影裡的橋段──“被地震廢墟困住的一對戀人,餓了七日七夜後,男主角為了讓自己的女朋友活下去,用小刀切割自己的肉……”我渾身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太血腥了。
如果真的餓到極限,我會不會像那個男主角一樣,為了關寶鈴犧牲自己?
我們的眼光無意中對視,關寶鈴忽然笑著問︰“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什麼?”
我的腦子裡靈光一閃,也微笑著問︰“想到什麼?不會是那部叫做《困頓之愛》的片子吧?”那就是我不願意想下去的恐怖片的片名。
關寶鈴用力點點頭︰“對,就是那部片子。”
兩個人同時大笑起來,驀然有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
“很久前看那部片子,我常常會想,將來有一天,是不是有個男人可以為我在困境裡犧牲自己?其實,我並不是真的要他犧牲,只要他這么想、這么說,我已經很感動了──或許,我不要接受他的犧牲,而是毀掉自己,讓他能夠順利活下去……”
我接連打了幾個寒顫,真正相愛的人,無論誰為誰犧牲,被施與的一方恐怕都會痛苦終生,無法自拔。雖然保全了生命,卻把一生都沉淪在這種無法解脫的愧疚裡。
“如果,我真的愛上一個人,而他又不得不離我而去,我會萬分難過,承受不起。所以,如果其中一個注定要先離開,我情願是我,因為我承受不了擁有再失去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關寶鈴夢囈一般地述說著,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玻璃盒子是什麼時候開始上浮,我跟關寶鈴都不知道,因為過度的飢餓和疲倦,讓我們相擁著沉沉睡了過去,就在冰冷的石階上,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
當我困惑地睜開眼睛時,一只巨大的深海鯛魚搖頭擺尾地從地板下游了過去,嘴裡不停地吐著水泡,四平八穩地搖動著灰色的背鰭。
我渾身一震︰“盒子浮起來了?否則這條大魚也不可能游到那個位置﹗”這真是個令人又喜又悲的巨大發現,喜的是盒子上浮,終於不必死死地困在海底沙床上;悲的是在迷茫的大海裡,誰知道它會漂向何方?直到我和關寶鈴餓死為止?
盒子上浮的速度很快,不斷地有各種顏色的魚和水藻從地板下面閃過去,其中一部分活潑的魚類甚至還迅速追趕上來,用嘴巴輕啄著玻璃地面,彷彿把這個古怪的大家伙當成了某種新鮮的魚餌。
我推醒了關寶鈴,無論如何,能離開那片恐怖的深海沙床是好事。
“我們……在上升?我們要回到地面去?太好了﹗”關寶鈴快樂地笑起來,我不忍心再打破她的幻想,什麼都不說,只是更用力地擁著它。
我們如同置身於一個古怪的海底電梯裡,以無比詭異的速度和形式上升著。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就算再糟糕十倍、一百倍我都可以接受,甚至做好了小說《魯賓遜漂流記》裡那樣的最壞打算。
肚子持續咕咕叫著,到了最後,連關寶鈴的肚子也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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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6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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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很久沒有這種挨餓的感覺了,除了很小很小的時候,跟媽媽在一起──十幾年了,想想生命真的是古怪的事,一轉眼就過去這么多年。我想家了,想媽媽了……”她放開我,下巴枕在並攏的膝蓋上,無奈地看著玻璃地板上不斷掠過的海底景物。
“我們……正在回家﹗”我拚命給自己打氣,儘管知道這件事想起來有多么渺茫。
她忽然轉過臉來不好意思地笑著︰“我從來沒有給陌生人這么長時間地擁著過,你給我的感覺,像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
這個“他”,肯定是大亨。
我感覺麻木地機械回應著︰“是嗎?我也是,從來沒跟一個女孩子這么長時間地待在一起過。這件事,對你我都是一次很奇特的體驗,對不對?”
極度疲倦之下,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發洩憤怒的力氣。
關寶鈴低聲哼著一支曲子,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
滑過地板下的藻類和魚類漸漸起了變化,已經出現了淺層海面才有的生命跡象,並且海水的透明度正在逐漸加強。
也就在我心裡剛剛升起一絲喜悅之時,那種震撼人心的“轟隆”聲又響起來,海水頓時變得混濁無比,很多大大小小的魚隨著無形的漩渦被扭來扭去,驚慌失措地沈浮搖擺著。
如果還有多餘力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沖到塔外去看看,但現下除了對美餐的覬覦,我的思想裡已經沒有任何的奢望。
“是什麼聲音?”關寶鈴抬起頭,滿是倦意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片茫然。
“沒什麼,只是海底地震或者沉睡著的火山開始爆發而已,肯定隔得很遠,不必管它。”
我們的上升速度正在減慢,猶如電梯即將抵達頂點時的減速。
關寶鈴長嘆著︰“那個叫作瑞茜卡的女孩子到底去了那裡?會不會出了意外?真是可憐……”
她不知道,最可憐的該是我們,經過了海底沙坑那番詭異變化之後,等待我們的弄不好是無窮無盡的海上漂流。我不想說,也不敢想,強忍著胃裡火燒火燎一樣的飢餓感,走下台階,將那塊牌子抱在懷裡。
若是在平時,一根手指穿入它的小孔中就能輕易提起來,但現下,我幾乎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跌跌撞撞地抱緊它,重新回到台階上,已經累得頭暈眼花。
腸胃裡如雷鳴般怒吼著,彷彿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不停地將所有的腸子捏來揉去。
“如果這是一大塊巧克力就好了──”關寶鈴嘆了口氣,舔舔干裂的嘴唇。
“巧克力?就算是塊薄餅也行啊──”其實在此之前,她已經幾次起身要去喝一點海水充飢,都被我攔住了。空空蕩蕩的腸胃被咸澀的海水刺激,只會不停地反嘔,讓人陷入更危險的全身虛脫狀態。
我無力地拍打著牌子︰“這塊……牌子會不會是瑞茜卡說的那個?我看不到它上面的字,你不是說……她說過有‘海神銘牌’這幾個字嗎?”這句話,要喘息三四次才能說出來,體力實在是下降到極限。如果再發生什麼意外,也只能聽天由命好了。
牌子冷冰冰的,黝黑而且質地堅硬,雖然不能明確說出它的成分架構,卻也能判斷是某種合成金屬的產物。因為有瑞茜卡的話在先,所以我特意在上面仔細搜索過,實在沒能找到任何字跡,甚至沒有任何一種文字字符。
關寶鈴皺著眉,每次提到瑞茜卡,她都會感到有輕微的歉意,認為對方的失蹤跟自己沒有及時勸止很有關係。
“她很肯定地說過,發現的那塊牌子上寫著那些字,或者不是這塊,而是另外的一塊?”
以關寶鈴的想像力,絕對無法參與到海底探索的神祕行動裡來。要知道,我已經繞塔底兩周,幾乎徹底搜索了玻璃盒子邊緣的所有地面。如果有暗洞或者什麼引人注目的牌子,我早就發現了。
唯一的結論,這就是瑞茜卡發現的牌子,也就是原先嵌在塔門上方的那塊。或許是在受到紅光的侵蝕後,牌子的外觀發生了改變,字跡全部被融化掉了。可是,什麼人會在一座莫名其妙的石塔上嵌上一塊那樣的牌子?並且是中國的古文字?
我的手無意識地在這塊牌子上面摸索著,無數粗細不同的對穿小孔,組成了連綿不絕的古怪圖案,但那個后羿射日的鏤空圖案非常逼真,任何一個了解中國神話的人,都會想到這個傳說。
不知道當初的雕刻者使用了什麼樣的先進工具,竟然將后羿揚頭向上時飛揚的發絲也一點點鏤刻出來,包括束著頭髮的一根粗糙的繩子。從側面看,彷彿是用水銀燈打在白幕上的最細致的剪影畫。
這幅畫在牌子上占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其它位置佈滿了各種渾圓的小孔,其中幾團,像是某種花卉或者奔跑中的動物,也有些地方像連綿不絕的宮殿牆垣,但我可以肯定的說,小孔並沒有組成文字的跡象,更不要說是中國的篆字。
極度的飢餓限制了我的思惟能力,我甚至出現了眼冒金星的感覺,還能撐多久,我也無法肯定。道家雖然有“修煉辟谷”一說,卻是在平靜打坐的狀態下,並且環境溫暖乾燥,絕不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玻璃盒子裡。
“你會不會……為我犧牲自己?”關寶鈴喃喃地問。
我摸索出手腕上別著的戰術小刀,捏在手裡,看著刀刃上刺眼的寒光。
“會嗎?”她在儘可能地節省體力,昔日甜潤柔美的嗓言,現下已經干澀如久不滴油的弦軸。
“我會。”說出這兩個字,也許該經過長久的深思熟慮,而不是隨口說說。我之所以能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是因為知道自己比大亨更愛她,王江南之類自命風流的江湖人物更是不在話下。
“咳咳、呵呵呵……”關寶鈴嗆咳起來,挾帶著不斷的苦笑。
活人的熱血是世界上營養價值最高的液體,犧牲我自己,足夠關寶鈴熬過七十二小時甚至更久。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即使到了最後,我犧牲了,她也並沒有得救──愛一個人,或許就會變得很傻,很容易衝動,什麼人都不會例外,無論是江湖浪子還是街頭乞丐。
我看著自己手腕上微弱跳動的脈絡,想像著一刀切下去鮮血飛濺的場景。
“我願意為你犧牲一切,身體以及生命。”這是我的誓言,但從埃及飛往北海道之前,我還一直以為這一生自己命中注定要娶的女孩子是蘇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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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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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余光裡,瞥見地板下面不再有什麼魚類飛速掠過,重新變得黝黑一片,彷彿玻璃盒子進入了另外一個黑暗的空間裡。
我撐著台階,努力想讓自己站起來,走向塔門,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腰和腿都酸痛得厲害,並且關節與濕衣服摩擦處,至少有四個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我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咬著牙走向塔門。
“風,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怕你會像……像瑞茜卡一樣,離開,然後就再不回來……”關寶鈴也掙扎著站起來,扶著石壁走下台階,身子搖搖晃晃的撲向我,跌在我的臂彎裡。
我苦笑著,如果我也像瑞茜卡一樣離奇失蹤,相像關寶鈴就會失去了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外面好像又起了變化……”
“我們一起出去……一起,就算消失,也在一起﹗”關寶鈴笑起來,彷彿失蹤成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女孩子的心情總是瞬息萬變的,剛剛還處在極度的虛弱憂患之中,幾秒鐘後就可以滿臉都是頑皮的笑。
“好吧,希望我們這次的消失,會幸運地回到楓割寺裡去──”我握著她的手腕,向前跨步,穿越塔門,同時摒住呼吸,像此前無數次由陸地進入水中一樣。不過,我的腳下突然踩空,身體一閃,猛的跌了出去,手指來不及鬆開,把守關口寶鈴一起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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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6-06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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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陷絕境第5章 古怪齒輪
我沒有感受到任何水的阻力,在地上連續翻了三個滾,只感覺到堅硬的地面。急速的旋轉之中,眼睛裡看到的只是一片連一片黑黝黝的岩壁。
“啊──哎喲……”關寶鈴疼得大叫起來,雙手抱著膝蓋,聲音淒慘無比。
我坐起來,先去看她的傷口,左膝蓋上已經碰掉了一塊皮,裂開了兩條白森森的口子,鮮紅的血正緩慢地向外滲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急切間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擦拭傷口的東西,只好俯下體子,吮吸著那個傷口。這種困境下,一旦有人傷口化膿發炎,只怕會危及生命。她的血很咸,卻又帶著淡淡的玫瑰花香,讓我渾然忘記了血液裡本身帶有的腥氣。
“風,那些水呢?怎么這裡的水都不見了?”關寶鈴暢快地呼吸著,並且雙臂一直在半空裡飛舞。
“什麼?”我的思想只關注在她的傷口上。
“水﹗水沒有了,你還沒感覺到?”她再次大叫。
我倏的放開了她的膝蓋,真的,玻璃盒子裡不再有一滴水,我們是處在完全自由的空氣裡──“啊……”我跳起來振臂大叫,興奮之情難以言表。本來以為會長困海底,無法擺脫咸澀的海水困擾,甚至會永遠憋悶在塔裡。現下好了,這個玻璃盒子是在空氣中,但卻不是陸地,而是在半空裡緩慢上升。
我跳起來時弄疼了關寶鈴的傷口,害得她又“哎喲”了一聲,不過已經興奮地踮著腳站起來,牽著裙擺飛快地做了四五個旋轉的動作。
腳下非常乾燥,我壓抑不住興奮,沿著塔底跑了兩圈,盡情地把自己心裡的郁悶散發出來。從塔身到盒子的邊緣這段距離,像一塊高層住宅上的陽台,而盒子之外,全都是黑黝黝的岩壁,一直向上延伸著。
再次回到關寶鈴身邊時,她指著塔門上方空著的那一塊凹陷的石壁︰“那裡,會不會就是瑞茜卡發現‘海神銘牌’的地方?”
此時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七層高的塔身,所用的砌築材料,是跟“亡靈之塔”相同的白色石頭,並且架構型式,也跟楓割寺的寶塔完全相同。
仰面向上看,在極其遙遠的高處,彷彿有一個狹小的白色光斑,模模糊糊的,不知相距有多遠。
關寶鈴陡然倒吸一口涼氣︰“風、風──風……”她幾乎是跳到我身邊來的,雙手同時抓住了我的胳膊,身子顫抖得像是北風裡的枯葉。
“風、風……我好怕,抱緊我……抱緊我……”她的身子緊貼住我,聲調也因為極度的恐怖而顫得忽高忽低。
我擁住她,感覺到此時她的心跳突然加劇,並且兩頰的溫度也在迅速升高。
面前的岩壁表面非常光滑,並且是帶著順暢的圓弧形,彷彿是為了這個圓柱形的玻璃盒子刻意開鑿出來的。我看到剛剛經過的某個部分,黝黑的岩層中間竟然夾雜著一些干枯的白色樹幹,每一根的直徑都超過兩米。
樹木的年輪可以說明一切,我粗略地數過其中一根,它的年輪層數竟然遠遠超過了一百圈。這能說明什麼?
假定上面的年輪為二百圈,那麼樹木的生存時間就是二百年。那麼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迫使這些樹木橫著深埋在岩石夾層裡呢?樹木都是豎向生長,指向天空的,除非有某些劇烈的地震或者山洪爆發,才會令它們橫倒。難道我們經過的這座古怪隧道,竟然是開鑿在某個強震頻發的山體裡面?
岩石層中間夾雜的樹木越來越多,我的視線裡出現了十幾塊粗大的樹根,直徑超過五十厘米。樹根都已經自然枯萎,但我知道,這樣深埋在岩壁中的樹根,往往是可以經過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不死的。
所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樹木也是如此,百年老樹開新枝的事數不勝數,也就是說,地面上的樹幹、枝葉部分完全死掉之後,樹木的根須往往還能生存非常久的時間,只待有合適的機會,便可以重新發芽成長,除非是被封閉的日子太久了,樹根才會自動死亡。
再向上去,岩層中竟然出現了被整齊切割開的鵝卵石的剖面,大小都有,形狀不盡相同,但絕對都是被海水、河水衝擊而成的鵝卵石,無論顏色還是質地,跟我們所見的鵝卵石完全相同,但統統被某種尖銳的圓形刀刃切割開來。
“到底是什麼力量能夠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從岩石中開鑿出這樣的筆直通道?最起碼,地球人的能力還達不到這種水準。就算是將切割後掏出的廢棄物運走,只怕都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超級工程……”
從鵝卵石層向上,岩壁全部變成了青色,類似於地球上廣泛開採的建築石材。
“風,還記得……我說過的那次幻覺奇遇嗎?海底的宮殿──記得嗎?”關寶鈴無力地低聲呻吟著,指甲幾乎掐入我的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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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她的極度緊張,只好輕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她。
關寶鈴在尋福園的洗手間裡消失又重新出現之後,曾經描述過自己的“幻覺”,她進入了一座彷彿空氣中滿是海浪的宮殿,無時無刻不有“坐井觀天”的感覺。我下意識地向頭頂望著,那個狹小的光斑似乎放大了一點。
如果那個地方是個退場門,我們現下豈不就是在“坐井觀天”?
“風,這裡給我感覺,跟當時的幻覺一模一樣。我們會不會……也是在現實世界裡神奇地消失了這么久?”
我強裝微笑︰“也許吧﹗不過地球離開誰都照樣轉,就算離開美國總統也一樣,何況是我們?等我們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雖然不知道光斑的盡頭是什麼,但無論去什麼地方,總比被幽禁在深海中強吧?只是,我們是懸浮在空中的,不知道是來源於何種力量的承托或者牽引,一旦那種力量消失,我們豈不會像失去控制的電梯一樣,無限制地跌下去。
事到如今,我只能硬撐著往好處想,希望那個面積如同一元硬幣大小的光斑會給我們帶來嶄新的希望。
關寶鈴又呻吟了一聲︰“我只是覺得噩夢剛剛開始一樣,你想不想聽,我在那宮殿裡看到過什麼?”
我忍不住驚訝地“哦”了一聲,隨即便明白並且釋然。
關寶鈴神祕重現時,我們都只是剛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她當然不肯把所有的事都講出來,肯定會有所保留。當時我忽視了這個問題,認為她的幻覺並不重要,只要人沒出事,不牽連尋福園就萬事大吉了。
“發現了什麼?”我心裡開始惴惴不安。關寶鈴雖然並非江湖中人,但卻絕不是沒見過市面的鄉下女孩子。她曾拍過十幾種類型的電影,更跟全球頂級導演、編劇、影星合作過,應該算得上見多識廣。所以,能令她感到恐懼的見聞,肯定有其極不平凡之處。
關寶鈴咬著干裂的唇,凝視著我的眼睛︰“你真想聽嗎?”
她的大眼睛依舊清澈如水,讓我禁不住心動,想醉死在那兩泓透徹清明的湖水裡。
我很肯定地點點頭︰“對,我真想聽,如果對我們目前的困境有幫助的話,無論多么恐怖的事,我都想聽。”同時,我心裡一直在苦笑著,狀況已經糟糕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還有什麼能比這一次的經歷更恐怖嗎?
重現回到空氣中,才會萬分後怕地感覺到幽深的海底有多么令人恐慌不安。
那個巨大的海底建築、無處不在的紅光霧氣、翻滾涌動的無邊無際的海沙,一切都只是在恐怖電影裡才能編纂出來的詭譎鏡頭,但我們都一一經歷過了,並且目前還處在懸空上升的毫無動力的玻璃盒子裡。
與此相比,深邃幽暗的土裂汗金字塔之中的經歷,彷彿變成了一次小小的童子軍露營,驚險但不會令人有滅頂之災的恐慌感。
如果可以重回地面,我會把這一段經歷源源本本將給蘇倫聽,讓她來分析這個巨大的海底建築是什麼。
“唉,只有蘇倫才是我最貼心的工作搭檔,一旦離開她,手邊原本簡單的事情都會變得複雜起來。是我的處事方法有問題?還是北海道這邊的古怪變化太多,讓我措手不及?”
“風,你又分心了,是不是?”關寶鈴收緊了箍在我腰間的雙臂。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心裡竟然開始同時容納著蘇倫與關寶鈴,特別是即將脫困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對蘇倫的刻骨思念。
“我沒有,我在聽你說──”我不停地抬頭向上望著。那個光斑越變越大,如果我們此時是在一口極深的枯井裡面,那光斑肯定就是井口,也就是我們重回地面的退場門,我心裡重新喚起了希望。
“其實,在進入宮殿和長廊之前,我的側面是有一堵高牆的。白色的牆面上用彩筆繪滿了圖畫,無數幅畫,一直向前延伸著。那些畫的內容非常恐怖,有點像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裡的慘狀,有人被腰斬、有人被懸勒、有人被砍去四肢、有人被丟進油鍋──很恐怖的畫,我當時都在奇怪自己為什麼能心情平靜地看下去。”
關寶鈴的聲音很平靜,或許是極度的疲倦讓她無法激動起來,只能是平鋪直敘的白描口吻。
“那有什麼?在很多旅遊景點都有這樣的‘神話宮’之類的建築,形像地描繪出了閻王、判官、小鬼之類的五官相貌,然後依照野史鬼話裡的情節,做出種種令人作嘔的模型──你看到的只是平面畫,當然不會有感覺,對不對?”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木碗舟山這片寂靜冷清的荒野裡,恐懼心理作怪,出現這樣的幻想橋段,也不為怪。
關寶鈴分辯著︰“你還沒聽完,我們坐下來,我慢慢說給你聽﹗”
我們席地而坐,後背倚著塔身,這也是保持體力的一種方法。我已經開始盤算著出了洞口之後的計畫。這種怪洞,肯定是出現下人煙稀少之處,我們兩個的身體都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最好先能找到一部分淡水,補充水分的同時,盡量向有人煙的地方靠攏,然後打電話給蕭可冷……我很慶幸關寶鈴的身體一直能保持健康的狀況,她不懂武功,又是嬌嬌弱弱的女孩子,一旦病倒,只怕就沒法活著走出這個神祕的空間了。
“被摧殘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比‘神話宮’那種地方的惡俗畫稍微逼真一些而已。我要說的是那些正在執行刑罰的人──我不能確定它們是不是人類,雖然都是直立行走的人形,但它們的後背上卻多著四只像手臂一樣的東西,突兀地伸展著。它們的衣服全部是同一款式、同一顏色,如同狗仔隊們常穿的橘黃色馬甲一樣,有著很多大大小小的口袋。如果勉強說它們是人,也只能說是六條手臂的怪人……”
她伸手在自己臉頰上摩擦著,將海水凝結的白色斑痕抹去,眼中露出十二萬分的困惑。
我沒發表任何意見,任由她一邊思索一邊往下說──“所有的畫面,都是這種怪人在操縱一切,人類只是它手裡的試驗品,可以任意砍削、拉扯、油炸、分解……它生著一張人臉,但五官排列得很是別扭,彷彿只是機械化流水線上隨意組合起來的樣子,位置很對,但眼睛的彎曲弧度、眉毛的走向、嘴唇的濃薄等等,沒有一點是和諧順貼的──”
“啊?我想起來了﹗停、停、停,我想起來了──”我猛的大叫,抬手握住了關寶鈴的手掌,用力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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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藤迦曾給我看的電子記事簿上的圖片,有一個生長著六只手臂的怪異巨人,她把它叫做“幻像魔”,也就是時刻準備干掉土裂汗大神、毀滅地球的“幻像魔”。在土裂汗大神的秘室裡,看到的不過是被幻像魔的影子蠱惑佔領的手術刀的形像,可以說,所有關於幻像魔的傳說都只是傳說而已,無法坐實,也就不足為信。
關寶鈴無比困惑地看著我︰“你想到了什麼?那些六只手臂的怪人,是外星人嗎?還是為禍人間的妖魔鬼怪?”
我感覺到奇怪的是,幻像魔怎么可能跟關寶鈴的幻想扯上關係?如果她的幻覺是突然進入了另外的神祕空間所致,會不會那個空間就是真實存在的?就像我們目前所處的這個無限長度的垂直隧道?
剎那間,我想到了很多,但卻無法連貫起來順暢地加以表達,於是催促關寶鈴再說下去。
“那面牆延伸得很長,我當時站的位置向兩頭望,都看不到盡頭,所以才會漫無到達站向前走,大概瀏覽了四五十幅的樣子。如果全部算起來,至少不下幾百幅,令我一直都在反胃,因為那怪人臉上暢快淋漓的表情與手底下的瘋狂殺戮配合起來,彷彿殺人是件讓他熱血沸騰的快樂的事情。到了最後,我實在忍不住要嘔吐了──”
她捂住嘴,這的確是讓人不敢恭維的回憶,不向外人吐露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我的感覺正確,我們經歷過的一切,都會跟上次的幻覺有關係,這就是我感到恐懼的原因,幸好,我們並沒遇到那種怪物……”
從玻璃盒子裡下看或者仰望,都空無一物,並沒有出現六臂怪人的跡象,但關寶鈴始終在不安地左右張望著,彷彿那些怪物隨時會出現。
盒子上升的速度似乎正在減慢,過長的等待時間,讓關寶鈴漸漸困倦起來,轉身伏在我的膝蓋上,帶著濃濃的鼻音低語著︰“我累了,讓我睡一會兒……風,這么多年在娛樂圈裡沈浮,遇到那麼多人,但彷彿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到放鬆。我喜歡在你身旁的感覺,像是小時候伏在媽媽懷裡……”
我知道,人在極度飢餓和疲倦中,會更容易地敞開心扉接納別人,但我卻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都在提自己小時候的事。或許,潛意識裡,我更希望聽到她說自己與大亨的故事?男人是最奇怪的動物,既想知道對方的過去,又那麼怕清楚對方的過去。
“我要睡了……我要睡了,很久都沒這么渴望沉睡過,我想夢到媽媽,她在夢裡的天堂……”
我的手在關寶鈴背上輕輕拍打著︰“睡吧睡吧,一覺醒來,我們就已經升到了洞頂,很快便能返回地面。”
我也睡著了,短暫而膚淺的夢境裡,眼前一會兒是蘇倫的笑臉,一會兒是關寶鈴窈窕的舞姿。
“她會屬於我嗎?是不是上天只安排她在我生命裡出現眼前這短短的一瞬,等到危機過去,我們自然而然就會分開,像小船與潮汐,所有的緣分只是潮落潮漲的一次邂逅?”
很顯然,如果沒有這次神祕失蹤,此刻她應該已經返回香港,回到大亨的懷抱裡了。而我,也會離開一無所獲的北海道,去跟蘇倫會合,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彼此相擁著困在這個古怪的玻璃盒子裡。
“她是大亨的女人﹗大亨的女人……”蘇倫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著,倏地讓我清醒過來,滿頭滿臉都是驚悸的冷汗。
關寶鈴持續沉睡著,發出微微的鼾聲,肩頭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我的手仍放在她後背上,下意識地抬了起來,心裡掠過一陣酸楚︰“大亨的女人?要從大亨手裡把她搶過來,會不會是一場兩個男人之間漫長的戰爭?值得嗎?她真的比蘇倫可愛嗎?”
再次仰面向上看,光斑放大到了直徑一米的樣子。我按著自己的手腕,用心跳頻率計算著盒子的上升速度大約為每分鐘五米左右。目測到達光斑的距離應該會在三公引上下,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就能到達那裡,希望上天保佑,那會是個脫困的退場門。
從海底到這裡,又經過了多長時間?盒子裡的水是如何傾瀉出去的?在幾千米的海底,塔裡的氧氣到底是如何采集到的,可供我們兩個自由呼吸……我無法解釋,或許任何物理學家的理論都無法解釋,但這些事情卻實實在在地發生過了,至少我跟關寶鈴都沒有因為缺氧窒息而死。
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吐納之後,我覺得自己身體裡又積蓄起了一部分力氣,思想也重新變得明澈靈動起來。
“假定海底那個巨大的神祕建築屬於俄羅斯人的祕密軍事基地,那麼,我們身處的這個玻璃盒子,肯定也是同屬於俄羅斯人的嗎?這種完全有悖於地球物理學的裝置,難道是俄羅斯人最隱祕的發明?”
目前國際上的戰略觀察家們曾不止一次地指出︰“超級大國間的軍備競賽,發展方向截然不同。美國人是在向太空發展,時刻準備控制地外武器,其核心思想是‘太空大戰控制權’,從空中向敵人施以鋪天蓋地的打擊;同為超級大國的俄羅斯,則是奉行‘水下作戰’的海洋控制權,要透過獲取太平洋裡的‘水戰控制權’來達到對敵人的潛在威脅。”
俄羅斯與處在北美洲的美國,只隔一道白令海峽,並且從沙皇俄國橫掃亞歐、北美的輝煌年代開始,這個超級大國的海軍都是一支不容忽視的神祕力量,並且封鎖了一切軍事力量發展擴充的消息,各國的間諜根本無法刺探到半點消息。
在“外星人基地”與“俄羅斯軍事設施”這兩個答案之間,我更傾向於後者,所以盡快聯絡到小燕,並迅速證實這一點,顯得尤為重要。
如果俄羅斯的海底基地已經修建到北海道來的話,日本人幾乎已經處在野狼吻之中,也就不必叫囂著跟在美國人的屁股後面頻頻進行國際外交了。
我忍不住苦笑起來,蘇俄解體之後,國際社會的很多極左、極右勢力已經忘記了來自俄羅斯的威脅,這些得了健忘症的政治家們,很快就會嘗到健忘的苦果。
關寶鈴的脖子扭動了兩下,猛的抬頭,茫然四顧︰“我們在那裡?我們在那裡?”
當她看清楚陰森森的青色石壁之後,陡然長嘆︰“我夢見回家了,夢見壁爐和烤雞,還有香噴噴的粟米棒,原來是一場夢﹗”隨即失望地連聲長嘆著。
我看著她的長睫毛羞澀地撲扇著,心裡猛的涌起一股醋意。她夢見的不只是食物和爐火,是不是還有大亨的溫暖擁抱?嫉妒的力量讓我的兩邊太陽穴同時刺痛起來,胸膛裡有股無名怒火煩躁地熊熊燃燒著。
“風,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她奇怪地望著我。
我苦笑著搖頭不語,豈止是臉色難看而已,嫉妒還會衝垮我的理智,讓我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來。
幸好,如果一小時後我們能脫困,就不必犧牲自己來救活關寶鈴了,我們都會平安無事。
事情遠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過了半小時後,我們距離那光斑還有一公引之遙,關寶鈴已經困惑地低語︰“風,我覺得那不是一個洞口,而是一幅畫的樣子,你說對不對?”
我的視力沒問題,也提前發現了這一點,只不過在強忍著不說出來。
光斑或者洞口給人的感覺肯定不一樣,現下它看上去像是有人扭開強力電筒之後,射在石壁上,形成了那麼一塊白色的亮光。再上升五公丈之後,毫無疑問,我跟關寶鈴同時明白了這一點──光斑只是光斑,而不是想像中的明亮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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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洞口﹗天哪,我們沒有出路了,根本沒有出路,我們要困死在這裡了﹗風,你看到了嗎?只是石壁,只是石壁﹗只是……”關寶鈴猛然彈身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叫了一聲,隨即搖晃了兩下跌倒下去,砰的一聲摔在地面上。
我來不及扶住她,因為過度的驚駭與失望,已經令我四肢麻木,並且心跳也似乎馬上要停止了一般。
漫長的充滿希望的等待,換來的只是一面可笑之極的絕壁。不知何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颼颼颼颼”的風聲,我的脖頸也僵硬了,只是茫然地仰視,看著那塊直徑十幾米的巨大光斑,像是中秋節時映在湖心的月亮,皎潔美麗卻又虛幻無比。
“只是光斑,不是退場門﹗”頭頂的石壁很光滑,或許我該爬到塔頂,從那裡向上望會感覺更真實。那是貨真價實的青色石壁,與面前的所有石壁渾然一體,像是給這口深井做了一個嚴絲合縫的石頭帽子,看不出那裡有可以逃生的縫隙。
白光是那裡來的已經不重要──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裡,即使我犧牲自己,讓關寶鈴的生命延長三天、五天、十天,但她仍然會死,無法避免。
我站起來,踉蹌著走到玻璃盒子的邊緣,撲在冰冷的弧形玻璃上。四周和頂面,都是堅不可摧的石壁,下面是懸空的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一旦將這盒子提升上來的動力突然消失,它將再次變成無限加速的自由落體,再次砸回深海裡去。
忽然之間,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了,似乎有眼淚已經涌出來,但不容它們涌出眼眶,那種“颼颼颼颼”的聲音突然放大了很多,來源應該就在附近的某處。
我打起精神,迅速向盒子側面奔跑著,就在塔門的反方向,我看到了一個明亮之極的洞口──不,不是洞口,而是在洞壁上開掘出來的大廳,高度超過公丈,寬度約五米,一直橫向延伸出去。
大廳的地平面位置比盒子的底部稍微低一些,所以我站在盒子邊緣,能看到裡面所有的情況。
地面上有一座縱向延伸的白色石台,石台上放置著無數飛旋的齒輪。
我的身子因為極度激動而劇烈顫抖著,並且情不自禁地對著玻璃牆壁又踢又打。那些齒輪,跟我們在深海建築的天窗上遙望到的差不多,只不過這次直線距離不超過公丈,看得一清二楚。
黝黑的齒輪,被一根白色的直徑二十厘米的光帶串聯著。看似應該比較柔軟的光帶,承擔起了齒輪轉軸的作用,緊貼在石台上,所有的齒輪都是繞著它來轉動。當然,每一個齒輪下面都有凹槽,它們露在石台外面的只有一半體積。
距我最近的齒輪轉速非常快,向外數十個齒輪之後,轉速有明顯下降,再向裡,便轉得更慢。我極力向齒輪最深處張望,視線裡卻只見石台、齒輪、光帶,其它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空蕩蕩。
這個神祕的大廳裡一片雪亮,但我看不到任何燈具的存在,就像看到洞頂的光斑,卻找不到它的來源一樣。
“真是古怪──齒輪旋轉的動力來自何處?它們有什麼作用呢?”
真恨不得有柄大錘,敲碎這些擋路的玻璃牆,跳進洞裡去看看。不管這些齒輪是什麼人設定的,如果能在洞的最深處找到出路,也總比困在玻璃盒子裡強。我想放聲大叫或者放聲大笑,心裡的郁悶實在是無處宣泄了,看著那麼多齒輪飛速旋轉,猶如井然有序的某個自動化工廠車間一樣。
神祕事物的背後,肯定隱藏著某種神祕的力量,我相信在這個豎向隧道裡存在著操控一切的“人”。
在極度震撼的狀況下,我幾乎忘記了關寶鈴的存在,只是死死盯著那些齒輪。
“風、風……你在那裡?你在那裡?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我,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風──風──風……”關寶鈴帶著哭腔的叫聲響起來,無力地在這個巨大的玻璃盒子裡回蕩著。
我用力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回身往回走,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從進入這個空間到現下,至少已經過了三天時間,雖然腕表已經停了,但我的感覺是不會錯的,體能與精力已經臨近崩潰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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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關寶鈴淚流滿面地撲過來,頭髮散亂地披在後背上,華貴的黑色長裙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並且遍體都是被海水浸泡後留下的白色印痕。我從她的樣子,能知道自己的形像也早毀敗殆盡,毫無風度可言。
我們兩個幾乎同時倒地,已經沒有力氣繼續支撐下去了。
“我看到了齒輪,就像咱們在水底看到的一樣──”我回頭指著,被塔身遮去了一半的山洞仍然歷歷在目。
人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對任何古怪事物感到驚駭的程度都被大大削減了。所以,關寶鈴並沒有像我一樣大喊大叫,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把臉貼在我的胸口上,緩緩閉上眼睛,常常地吁出一口氣。
“我找不到你,以為你會像瑞茜卡一樣,從我身邊消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在我死之前,要你永遠都……在我身邊,永遠都在我身邊……”她的嘴唇裂開了無數細碎的小口,每次翕動,鮮血都在絲絲縷縷地滲出來。
我握著她的手腕強笑著︰“怎么會呢?盒子封閉得如此緊密,就算逼我走,都走不掉的。更何況,你在這裡,我絕不會一個人離開,永遠都不會。”
她用力地貼近我,含混不清地呢喃自語︰“我好冷,抱緊我、抱緊我、抱緊我……”
這一刻,她是世界上最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完全剝離了天後巨星、影壇奇葩的燦爛光環,只是我懷裡要人疼、要人呵護的乖女孩,但我卻什麼都無法給予她,也無法改變糟糕之極的現狀。
“如果大亨在,他會怎么做?他會比我做得更好嗎?”我甚至一直都在自責,如果陪她回到楓割寺的人是我,或許不會出現後來這一連串的遭遇,令她受這樣的磨難。
伴隨著耳邊“颼颼颼颼”的齒輪飛轉聲,我數著她漸漸微弱的心跳,雖然極度焦慮但卻毫無辦法。
小刀已經顫巍巍地握在手裡,我不能預計自己的血會流多久,如果真的要用自己的鮮血來延續關寶鈴的生命,我會毫不吝惜地去做。
在我心裡,關寶鈴取代了一切,甚至將“尋找大哥楊天”這件事也掩蓋住了。我扭頭看著那些旋轉的齒輪,腦子裡艱難地思索著可能與它們相關的線索,或許下一次關寶鈴睜開眼的時候,我就會切腕放血,滴進她的嘴裡。
“後果會怎樣呢?我會真的死在這裡嗎?難道這就是我的最終宿命──”
直徑三米、濃度一米的巨大齒輪繞著那根光帶旋轉,猶如無數巨大的磨盤,除了劃破空氣的颼颼聲,本身並沒有發出任何摩擦聲。
從那些轉動緩慢的齒輪上,我能模糊看到很多密集的齒圈,每一條齒圈的間隔和深度都約為二十厘米,可是這種單個的齒輪就算旋轉得再快或者再慢又有什麼意義?它們如果不能彼此嚙合,似乎只是毫無意義的單獨旋轉,根本產生不了什麼作用。
洞裡的白光類似乎是某種大功率無影燈發出的,雪白均勻,並沒有將齒輪的陰影投射在石台表面上。洞很深,一直向裡面無窮無盡地延伸過去。聯想起海底那個巨大建築裡的齒輪數為一百二十八個,或許這裡也有那麼多甚至更多──
關寶鈴呻吟了一聲,舔著干裂的嘴唇睜開了眼,眼珠上滿是細密糾葛的血絲。
“我要死了,風,我又餓又渴……我剛剛夢見冰檸檬茶、耶誕節的烤火雞、奶油椰絲麵包、法式濃湯……”她一口氣說了十幾種飲料和美食,引得我的肚子發出抑制不住的咕咕聲。
在開羅時,我常常跟蘇倫一起去一家叫做“玫雅琳”的法蘭西餐廳吃飯,那兒的燭光大餐是整個開羅城最好的,還有上等的法蘭西紅酒和奶油珍珠粉冰淇淋。不過現下,哪怕是能得到一份白開水加切片麵包也行,肚子已經餓到了來者不拒的地步。
“你在想什麼?我感覺到你又走神了,在想那個叫‘鐵娜’的或者叫‘蘇倫’的女孩子?”關寶鈴很敏感,第一時間抓住了我的思緒。
我想搖頭否認,但後頸發出只有重度關節炎病患才有的“嘎吱”聲,像是鏽蝕了很久的齒輪。
“別瞞我,你的自傳裡,提到過兩個女孩子,鐵娜和蘇倫,你很喜歡她們對不對?”關寶鈴吃力地笑起來,嘴角似乎有微微的醋意。
我的自傳是鐵娜負責編纂、發行、出版的,所有內容都被她再三刪改過,當然會以她自己為第一女主角,而蘇倫一定會淪為陪襯。看過那本書的人,都會就事論事,把所有經過誇張的故事情節硬套在我頭上,所以我非但成了活躍於埃及金字塔裡的超人勇士,更成了左擁右抱、來者不拒的大眾情人。
關寶鈴的頭枕在我的膝蓋上,臉向上仰著,這種動作能幫助她更合理地儲存體力。
“風,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你都是很有魅力的男人,最討女孩子喜歡──頗具棱角的臉、濃烈有力的眉、精神睿智的眼睛、挺直的鼻梁、飽滿的唇。我覺得你應該去娛樂圈發展,在目前奶油小生當道的年代裡,觀眾們或許更希望看到硬派小生的出現,就像先前去美國好萊塢發展的幾位大哥級華人男星。如果你願意,我們脫困之後可以合作,保證你能幾個月內紅透港澳和東南亞,成為圈子裡最閃亮的男星……”
一提到電影,關寶鈴的情緒立刻好轉起來,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嘴唇上滲出的血絲越來越多。
我輕輕搖頭,做一名整日帶著面面具的戲子,不如開開心心地做我自己、走自己的路。拋開金錢的原素之外,我不喜歡演戲,那種生活會讓自己很累,經常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劇本裡的還是真實中的某個人。況且,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無論是港島、好萊塢還是金馬金像、奧斯卡,對我都沒有任何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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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艱難地撩開額前的亂發,近乎乾涸的大眼睛裡重新綻放了光澤︰“不去?不喜歡?可是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希望能一同出現下光彩照人的水銀燈下,一同成為大眾的焦點。葉先生名下,有四家亞洲一流的電影公司,可以為咱們量身訂做劇本。風,我喜歡在你身邊的感覺,別離開我好嗎?無論是現下,還是未來脫困之後──”
又一次,她提到了無所不能的大亨。我承認,在全球任何一個名流圈子裡,能跟大亨結交並且套上近乎的,都會引以為榮,似乎他是世間萬事的主宰,沒有搞不定的事。
我看到她眼裡的光彩,或許其中一大部分是為了大亨而綻放的──“我不想,跟大亨熟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會憑借自己的能力開創事業,而不是依靠別人。”
受大亨關照,讓他愛屋及烏地因為關寶鈴而在乎我,這是我的恥辱,我還沒無恥到要利用自己愛的女人去謀取某種利益。這一點,在人格上要比大亨強,因為關寶鈴曾經為了收買別墅、破解“黑巫術”而半夜三更爬進尋福園的大門,向一個陌生的男人乞求達成這筆生意。
如果她成了我的女人,我就算死都不會讓她去求別人。
“風,有些事你似乎弄錯了,其實、其實大亨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不可能對我怎么樣。我們只是……朋友,只是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像你想的或者外面小報記者編造的狀況。”
她急著要解釋什麼,不過在我看來反而欲蓋彌彰。
大亨包養過很多女人,每一次對外宣稱都是“紅顏知己、超然欲外”,彷彿大家都是精神上的相互傾慕一樣,實際上,紙裡包不住火,每一次都會鬧得沸沸揚揚,以滿地八卦收場。當然,以他的權勢、金錢和個人魅力,只要點點頭,很多漂亮女人能擠迫大門爭著做他的女友。
關寶鈴的檔案很清白︰祖籍香港,跟著單身母親長大,母親在她大二那年癌症去世,她在好心人的資助下念完大學,然後透過港島電視台的選秀活動,進入娛樂圈。除了大亨之外,極少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緋聞傳出來,娛樂記者們更關心的是她進軍好萊塢的前途問題。
在娛樂圈這個越攪水越渾的大染缸裡,關寶鈴是極少數天賦高而又肯努力進取的女星之一,很多人都百分之百地肯定︰“她將來的成就,絕對會超過當前華人女星裡炙手可熱的張、鞏、章。”
我當然也看過她主演的片子,堪稱是演技派與偶像派並重的佳作。在北海道邂逅之前,我就開始欣賞她了,只不過一想到“大亨的女人”這個不名譽的標籤,自己就會望而卻步。
“其實,很多事不必解釋的,我能理解。”我苦笑著,阻止她的費心解釋。如果我真的想要她,肯定就會忘記她的從前,而只看中她純潔無瑕的心靈。
關寶鈴額頭的青筋猛然迸跳起來,臉頰飛起兩團紅暈,似乎是要準備激烈地辯論什麼,陡然又閉了嘴,發出一聲悠長的感嘆︰“唉,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真的不必解釋了。”
突然間出現的尷尬,在我們之間緩緩蔓延開來。
沈默了十幾分種之後,關寶鈴忽然苦笑著問︰“風,你嫌棄我?”她的頭依然枕在我的膝蓋上,但眼角卻有兩顆晶亮的淚珠滑落出來,一直滾向她小巧圓潤的耳垂。或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被大亨這樣的男人包養,是一生最深的、最不可開解的痛。
我嫌棄她嗎?我說不清楚。
至少在王江南苦苦跟在她後面追求的時候,我是懷著一種幸災樂禍與醋意橫生的想法,甚至是抱著隔岸觀火的看熱鬧心理,直到關寶鈴神祕失蹤之後,我才真正意識到,她的影子已經深深鐫刻在自己心裡,揮之不去。
我的確對“大亨的女人”這句話耿耿於懷過,或許還將耿耿於懷下去,但我無法否認她身體裡散發出的致命魔力,比此前任何一個女孩子給予我的印象都更完美。
“我沒有嫌棄你,這些問題我們可以在脫困之後再討論,現下,你需要休息,我們沒有多少體力好浪費了……”我的嘴唇也在火辣辣地痛。
關寶鈴又一聲長嘆,抿著唇,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時間在不停地消逝,我一直希望能突破玻璃盒子,進入那個古怪的山洞裡去看看。放置齒輪的那一列石台只佔據了山洞總寬度的三分之二,石台旁邊很明顯地留下了一條通道。如果按照最正常的思惟,這么多高速運轉的齒輪,總該有人巡視照看,那條通道就是供人來回走動的。
我情不自禁地自嘲著︰“在這種神祕的地方,會有什麼樣的怪人照看這些機械裝置?”想不通的事太多,可惜沒能像古人說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一樣,我們到了山前,卻給石壁擋住了,無路可去。
不知過了多久,關寶鈴漸漸陷入了虛脫的昏迷,嘴唇上到處泛起了米白色的小水泡,呼吸越來越急促。
她需要補充水分,但這裡只有透明的空氣──小刀壓在我的左手腕上,輕輕一動,一滴血珠迸出來。我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式地把手腕橫在關寶鈴嘴邊,讓血珠滴落進她嘴裡。十幾滴血珠落下去之後,她呻吟著貪婪地舔著嘴唇。這些溫熱的液體對她太重要了,我在小臂上輕輕一壓,血珠滴得更快,像是春天最珍貴的雨滴。
至少滴過五十個單位的血之後,關寶鈴飢渴的狀態才稍稍得到緩解。成年人的正常失血量為二百到四百個單位,但我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只是五十個單位的血,足夠令我眼前一陣陣金星亂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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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嗎?風,是下雨了嗎?我感到有水珠落下來,好甜……”她閉著眼,任由鮮紅的血滴進嘴裡。
如果我的血能助她渡過最危險的生命難關,就算把全部鮮血都釋放出來,我也願意。
“是,是下雨了﹗”我低聲回應著她,再次擠壓著左臂,讓滴血的速度再次加快,一不小心,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臉頰上,啪的一聲,如一朵嚴冬寒梅般鮮紅地炸裂開來。
“或許是我們的困境感動了上天吧,才會下雨來救我們,最好,再掉下幾個漢堡來,或者包子、餅乾來都行啊……我真的感覺好餓,早知道這樣,當年入行的時候不那麼拚命減肥就好了,至少身體裡能儲存更多脂肪──”
她的肚子“咕咕、咕咕”地叫了幾聲,接著她便不好意思地睜開了眼,“啊”的叫了一聲,掙扎著要坐起來。
我按住她的肩,低聲叫著︰“別動,你很虛弱,千萬不要動……”隨即發力在她的左右肩窩裡點了兩下,令她失去掙扎的力氣。
她含混不清地叫起來︰“我不要……不要……不要你流血,不要……”並且迅速閉上嘴,堅決地用力搖頭。
血仍在滴,不過卻是凌亂地落在她的下巴上、腮邊、胸前。我剛剛要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張嘴,耳朵裡的“颼颼颼颼”聲驀的消失了,四周出現了一片森冷的死寂。
我忍不住抬頭,那些飛旋的齒輪陡然停止了,而那條光帶上卻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光點在急促流動閃爍著,彷彿是耶誕夜泛濫的彩燈。
“它們壞掉了嗎?還是情況發生了什麼變化?或者又要有意外發生……”
關寶鈴停止了掙扎,雙眼一下子瞪到極限,大聲叫著︰“看那洞頂﹗看那洞頂﹗洞頂﹗”
我們誰都顧不上仍在滴血的手腕,兩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洞頂那塊光斑,它正在奇怪地蠕動著,彷彿那片石壁正在迅速分解,而光斑一路向石壁深處滲透進去,轉眼間已經凹陷進去一米多深,這個玻璃盒子也跟著上浮,始終跟洞頂緊貼。
我的大腦只思考了兩秒鐘時間,跟著跳起來,抱起關寶鈴,來不及有任何解釋,直接沖向塔裡。當我飛奔著沖向樓梯時,順便腳尖一勾,把那塊金屬牌子挑起來,抓在右手裡。本來極度疲倦的我,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氣,直奔到塔頂,抱著關寶鈴和牌子,站在玻璃屋頂下面。
現下,我們能更清晰地觀察那塊光斑,它背後的岩石並非是被分解,而是像拉開很多扇疊合在一起的門板一樣,層層撤走,速度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風,就算上面的阻隔完全打開,我們卻不得不囚禁在這盒子裡,仍然無法脫身,怎么辦?怎么辦?”她說的,跟我所想的完全相同,突破洞頂固然關鍵,但是打碎這盒子似乎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它的玻璃外壁那麼堅韌,就算是最好的防彈鋼化玻璃也不過如此,如果沒有特殊的工具,似乎很難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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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千頭萬緒 7生物學家席勒
光斑凹陷進去的深度幾分鐘內便超過了公丈,在我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猛然間石壁打開,光斑直射出去,射向一片蔚藍的背景。
“那是藍天﹗藍天,藍天,藍──”關寶鈴興奮的叫聲被突如其來的洶涌彈力切斷,我們兩個倏地飛了起來,一直向上飛向天空。
“啊──”關寶鈴尖叫者抱緊我的脖子,而我在身體驟然騰空的情況下,仍然沒忘記回望一眼。下面是個深邃之極的黑洞,深不見底,模糊幽暗,只瞥了一眼,那些被光斑打開的層疊石壁又合併起來,迅速切斷了我的視線。
重新站在藍天之下,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地球空氣,精神為之一振,這才知道並非被彈向半空,而是穩穩地站在某座建築物的頂上。
山川蕭條,樹木零落,這仍舊是地球上的冬天,幸好我們並沒有被發射到某個地外星球上去。
關寶鈴仍在我懷裡,她伸手斜指向下,欣喜地抑制不住抽泣起來︰“看啊,看啊看啊……是楓割寺,我們是在楓割寺裡。風,我看到那邊就是井,那口‘通靈之井’……”
真是難以置信,我們此刻就是站在“亡靈之塔”頂上,當我抱著關寶鈴小心地跳下來,站在頂層的圍欄邊上,幾十次深呼吸後,才確切相信了這一點。
太陽垂在正西的山尖上,光線正在逐漸黯淡下去,時間是在下午,黃昏之前。正北廚房方向,炊煙裊裊,隨北風送來的,還有一陣陣讓人腸胃加速蠕動的飯香。我的目光從一座座毗鄰連綿的屋頂上掠過,認出了洗髓堂的位置,當然還有那兩棵歷史悠久的古樹。一切都是如此親切,就連谷野的“冥想堂”也變得順眼了許多。
塔下的廣場干乾淨淨,連一片落葉都沒有──極目南眺,尋福園的主樓、庭院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終於回來了……”我低語著,眼眶裡有什麼東西在心酸地涌動著。
沿著樓梯向下,走到二層與一層之間時,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再發生意外,重新回到那個神祕的玻璃盒子裡去。看得見一層地面之後,我把手裡的牌子用力丟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在地上連翻了兩個跟頭。
牌子沒有消失,我跟關寶鈴也放心地走下來,撿起牌子走出寶塔。謝天謝地,我們經過了漫長的失蹤之後,終於重新回到現實中來。
還沒走到天井西面的月洞門,有兩個僧人一邊聊天一邊迎面走來,猛抬頭看到我跟關寶鈴,一下子張著大嘴愣住了,略微泛黃的瘦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極度驚駭。其中一個,竟然把一只拳頭用力塞進自己嘴裡,彷彿見了鬼一般渾身拚命顫抖著。
“是是是……是是風、風、風先生嗎?是你……嗎?”另外一個還算鎮定,不過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被斷成無數截,毫不連貫,詞不達意。
我揮動著雙臂,意氣風發地叫著︰“當然是我,快點帶我去廚房,我要餓死了──”
這是我們重回人間之後的第一句話,說完這句,便同時虛脫到極點,翻身倒地,人事不省。
“風哥哥,風哥哥,是我,蘇倫──”
我聽到了呼喚聲,不過非常遙遠縹緲,彷彿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蘇倫?不會的,她還在川藏邊界搜索阿房宮,怎么可能飛到北海道來?肯定是幻覺,或許我太想念她了吧?”翻了個身,我繼續沉沉睡去,把所有呼喚聲都摒棄在睡夢之外。
腦子裡還殘存著陷入深海時的極度恐慌,包括那陣紅光來襲時無處藏身、無處躲避的困窘。我知道,就算不落入那巨大建築裡,若是給海底火山爆發噴濺到,在攝氏幾千度高溫的岩漿襲擊下,再堅固的玻璃盒子只怕都要灰飛煙滅,而我跟關寶鈴,也就只有一起瞬間死亡的份。
我想多睡一會兒,嘴唇上掠過牛奶和鮮橘汁混合著的味道,有人把一根極細的吸管放進我嘴裡,下意識地吸了一口,如啜瓊漿一般,精神立刻清醒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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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在喝橘汁,已經清醒過來了,太好了﹗”是蕭可冷的聲音,她在激動地鼓掌。我身邊很近的地方,有個人垂著頭坐著,一直握著我的手。這人的手很滑很柔軟,會是誰呢?是關寶鈴嗎?我希望是蘇倫,她在我心裡的位置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
要不,就是藤迦?那個身分神祕的日本公主?至少是我把她從沉睡中喚醒的,她總該再救我一次,讓我安然渡過難關吧?
頭好沉,眼皮也同樣沉重,我睜不開眼,再吸了一口橘汁,腸胃一陣抽搐扭動,從頭到腳都冒出了一層冷汗,然後繼續睡了過去。
潛意識裡,最渴望此刻蘇倫在我身邊。我消失後,蕭可冷肯定會給她打電話,如果我在她心裡有足夠的份量,她一定會來。
我張了張嘴,無力地叫了一聲︰“蘇倫──”
此時渾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關節都在酸痛著,手腕上的傷口也在火辣辣地疼。我想凝聚丹田之力,可奇經八脈都軟綿綿地無法發力,猶如受了最嚴重的內傷一般。
沒人回應,失望與怨恨同時充滿了我的胸膛︰“她不在,這時候,她是不是正在川藏邊界的原始森林裡,跟那個什麼生物學家席勒一起尋找子虛烏有的阿房宮?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竟然相信地球上存在著第二座阿房宮?”
我想起了小燕︰“是了,應該火速通知小燕,要他進入俄羅斯的機密資料儲存庫,看看北海道下面有沒有深海軍事基地。噢,天哪,還有這么多事等著自己去做,也不知道關寶鈴醒了沒有……大亨會來看她嗎?”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我感覺到好像下雨了,有水滴正不停地打在我臉上。
我抓到了一個人的手,猛的挺身坐了起來,張口叫著︰“蘇倫﹗”其實自己潛意識裡,此刻最需要的是蘇倫,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必擔心。在那個奇怪空間裡的時候,如果把守關口寶鈴換作蘇倫,或許脫困的機會能增大幾百倍。
“風哥哥,你醒了﹗你醒了﹗”面前的人淚痕未干,睫毛上還掛著四五滴晃動著的晶瑩淚滴,可不正是蘇倫?
我第一眼落在她的頭髮上,剛剛剪過的短發,雖然油亮順滑,但給我的感覺卻非常別扭,不禁悄悄皺了皺眉。比起在開羅時,蘇倫黑瘦了很多,臉上的皮膚也變得有些粗糙,再配上蕭可冷那樣的短發,讓我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蕭可冷站在蘇倫身後,用力地在地板上跺了一腳,興奮之極地嚷著︰“老天保佑,終於……終於醒了﹗我去盛碗湯過來,太好了﹗太好了﹗”
她像陣風一樣旋了出去,短發被門外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一時間,屋裡只剩下我跟蘇倫,手緊握著,心裡也有很多話,卻全部噎在喉嚨裡,無法傾訴。
這應該是在楓割寺的客房裡,因為我鼻子裡聞到了無處不在的香火氣息,並且對面的牆上掛著佛門大師的日文緋句,刻在深邃的紫檀木板上。風從窗外掠過,不時地吹動檐下的一串風鈴,發出散碎的叮當聲,一直縈繞不去。
“蘇倫,你瘦了,是不是在那邊的搜索工作很辛苦?”我從來沒像現下一樣笨嘴拙腮,明明盼著蘇倫前來,腦子裡卻再也想不出什麼甜蜜的詞句。
“不,那邊還順利。你失蹤後,小蕭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我就帶席勒直飛過來,希望能找到你,可惜兩周來,我們搜索‘亡靈之塔’和整個楓割寺幾百遍,一無所獲。還好,你自動出現,所有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蘇倫平靜下來,抽出了被我握住的手,擦掉眼淚。
經歷的一切恍如一夢,我苦笑著摸著自己的下巴︰“怎么?我消失了兩周?有那麼久嗎?”下巴上的胡茬硬硬地扎手,這種情況一般出現下四天以上不刮胡子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消失不過是五六天的時間,絕對沒有蘇倫說得那麼長。
身子下面鋪著柔軟的純棉褥單,身上蓋著的也是同樣質地的棉被,我不由地大聲感嘆︰“能回來真好﹗我以為自己要葬身在那個神祕空間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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