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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13 13:59
引言回覆
60
怎麼會有血腥味?
那種令人虛脫的眩暈感再次猛烈地襲擊方媛,令她心驚肉跳、頭重腳輕。在方媛的眼中,441女生寢室宛如發生了地震般劇烈地旋轉搖擺。
方媛在旋轉的女生寢室中站都難以站穩,她背靠著牆壁、雙手死死地拉住鐵門,這才沒有摔倒。
方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只知道,那種強烈而窒息的不安感壓抑得她快要暈過去了——假如她不是這樣竭盡全力集中精神的話。
她不想暈倒,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女孩。雖然暈倒能讓她暫時擺脫痛苦。
她聽說過暈血症,患有這種病症的人只要見到血就會暈倒。可她沒有患上暈血症,怎麼會變成這樣?何況,她現在也沒有看到血,僅僅是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恐懼血?
就在幾天前,她還在紅樓的地下室裏看到滿面血污的李融,那時對血還沒有那麼敏感。是因為唐天宇聽不得“血”這個字眼嗎?
但那是唐天宇,與她何干?
難道,在方媛的潛意識中,她把自己的命運與唐天宇相互參照對比了?唐天宇所恐懼的,無形中也影響得她也恐懼?
唐天宇為什麼一聽到“血”這個字眼就會變得那麼瘋狂?
方媛想不通,也不願意去想,呆呆地站在寢室門口,進退兩難。
進去,寢室裏發生了可怕到什麼程度的恐怖事件?她的神經系統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她怕自己會變得和許豔、唐天宇一樣精神失常。
這時的方媛,如同沙漠中負重獨行的駱駝一樣,孤獨而憂鬱,處在體能極限中,一根羽毛都可以壓垮她!
不進去,她又擔心秦妍屏。
這些天,她已經把秦妍屏她們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經冰封的心靈城堡也在她們的溫情下慢慢解凍。是秦妍屏她們這些善良的室友讓她找到那種久違的溫馨感覺。無論441女生寢室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把這當成她的家,因為這裏有她視若親人的好友。
她本來應該照顧好秦妍屏的,卻將她一個人留在了寢室裏,如果她有什麼意外,自己能心安理得?當然不能!難辭其咎!
眩暈感漸漸減弱,方媛勉強站直了,對著臥室裏面叫喊:“秦妍屏……你在裏面嗎?”
方媛的聲音有些顫抖,斷斷續續,叫了幾次,都沒聽到秦妍屏的回應。
方媛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秦妍屏死了!
方媛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別人硬塞給她的。
她的心裏驀然生出許多淒涼來,這次,她深深地體會到那種無人傾訴的痛苦——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沉沉壓抑無法述說的痛苦。
方媛就這樣站在寢室門口,扶著鐵門,靠在牆上,任淚水悄無聲息地劃過臉頰矇矓了眼裏的441女生寢室。
秦妍屏死了!
她的預感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以至於她不得不相信。
方媛沉浸在深沉的悲傷中,空洞、虛無、無處可依,脆弱得如同飄浮著的一粒塵埃,隨風而落,碾轉成泥。
她就這樣僵立在那裏了十幾分鐘,全然沒有發覺陶冰兒與徐招娣的到來。
和往常一樣,陶冰兒依然一蹦三跳,如雀躍的小精靈般,正與徐招娣八卦著什麼。看到方媛傻站在那裏,還以為她又在想著什麼心事,悄悄地靠到她身後大叫了一聲,做了個鬼臉,方媛卻渾然不覺。
陶冰兒走到方媛面前,這才發現她臉上竟是淚痕重重、一臉悲傷。
“方媛,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哭得這麼傷心?”陶冰兒朝寢室大廳裏面望瞭望,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方媛抹了抹眼淚,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秦妍……屏她……”
“秦妍屏她怎麼了?”
陶冰兒一向與秦妍屏交好,聽到方媛這種語氣,心裏打鼓,扔下方媛,快步沖進臥室。
陶冰兒沖進臥室後就沒有聲音了。
方媛等了十幾秒,陶冰兒沒有出來。
徐招娣叫了幾聲“陶冰兒”,她也沒有回應。
臥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徐招娣問方媛,方媛搖了搖頭,“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招娣用力吸了幾次鼻子,臉色變了,她也聞到了那股血腥味。
“走吧,進去看看吧!”
方媛也不等徐招娣回答,緩緩邁開沉重的步伐。
她的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但她還是堅強地一步步邁起來、踏過去。
離臥室越近,血腥味就越濃。
短短的十幾米,在方媛眼中卻是那麼漫長,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以至於她一度想放棄。
這時,徐招娣的手適時地扶了過來。
她看到徐招娣那張堅毅的臉,對著她點了點頭,似乎在鼓勵她。
方媛還是堅持下來了,走到了臥室門口,終於看到了臥室裏的場景!
血!
到處是血!
臥室裏面到處是血!
地上、床鋪上、牆壁上、被子上,凡是觸目所及處,都是血!
方媛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血。
所有的血,都是從一個人身上流出來的——秦妍屏!
秦妍屏躺在自己的床鋪上,面露微笑,睜著雙眼,從被子裏伸出一隻雪白的胳膊,手腕處的大動脈已經被割開,鮮豔的血水正是從那裏流出來的。
她的鮮血,快要流盡了,現在是一滴滴地滴落。一滴、兩滴、三滴,滴落在凝固的血塊上。
秦妍屏,她竟然割脈自殺了!
方媛雖然有心理準備,但當秦妍屏自殺的場景血淋淋地呈現在她面前時,她依然無法承受。
身子發軟,她癱倒了。
她癱倒在地面時,撞到一堆柔軟的東西——是陶冰兒!
陶冰兒蜷縮成一團,閉著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珠還在微微顫動,睫毛一閃一閃的,渾身直打哆嗦。
原來,她也被嚇得癱倒在地上,怪不得一進來就沒有聲音了。
方媛雖然癱倒在地上,卻沒有暈過去,意識還是清醒的。但她還是無法動彈,她的氣力在那瞬間仿佛全部消失。
徐招娣比她好不了多少。她站在臥室門口,張著嘴,瞪著雙眼,渾身直冒冷汗。
也許,是因為她的身體素質比較好。也許,是因為她的膽量足夠大。徐招娣比方媛陶冰兒兩人表現得要堅強些,恢復得也要快些。起碼,她還能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引來其他寢室的學生。
很快,秦妍屏自殺的消息傳遍了醫學院。
警方派人來勘察現場,法醫的結論是自殺。
秦妍屏竟然會自殺身亡?
秦妍屏的家人怎麼都不相信,正在趕來的途中。441女生寢室的女生們也不相信,她們纏著法醫追問。
法醫告訴她們,秦妍屏的死因就是割脈後失血過多,其他地方沒有致命的傷口,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檢測她的呼吸系統,沒有發現有麻醉的氣體成分。
也就是說,秦妍屏的的確確是自己主動割脈自殺的。如果是他殺,她有足夠的時間求救。
當然,疑點也有。一般來說,女孩子割脈自殺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一是因為女孩子都不太會用刀,因為心慌,很少有人能熟練而準確地割斷大動脈。二是因為痛苦,流血的那段時間在自殺者的感覺中長得難以想像,以至於她們多半會放棄而求救。
而秦妍屏,偏偏第一次割脈自殺就成功,偏偏死後還露著詭異的笑容,一如已死的程麗與許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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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13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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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筆仙幽靈
61
因為秦妍屏的自殺,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裏開始出現了恐慌。441女生寢室本來就被醫學院的女生們視為陰氣森森的邪門寢室,而醫學院裏連續發生的幾起自殺案件,都與441女生寢室有關。尤其是這次秦妍屏的自殺,就發生在她們身邊,那種血淋淋的淒美場景無論是誰看到了都會不寒而慄。
一開始,她們還只是僅限於相熟的好友間小範圍的低聲議論,如老鼠般竊竊私語,同時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觀察周圍的環境,如果有陌生人走過來了,她們會馬上閉嘴,佯裝著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陌生人一過去,她們又繼續圍在一起討論,聲音低沉,語氣飄忽。女生宿舍裏很少看到單獨行動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寢室裏面上洗手間,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結伴而進,似乎這樣才能讓她們心裏的恐慌感減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傳播起來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裏蔓延起來,隨處可見,無論學校怎麼做工作也無濟於事,越來越多的女生搬到學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們也被學校暫時安排到醫學院的招待所裏住宿。雖然秦妍屏的屍體已經移走,但不管校工們如何清洗,飄蕩在441女生寢室裏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總是揮之不去,甜得發膩。
這天,她們都沒有去上學。醫學院給她們安排了兩個雙人間,方媛與蘇雅一間,徐招娣與陶冰兒一間。晚上八點,徐招娣與陶冰兒兩人默默地走進方媛與蘇雅的房間。
沒有人說話,房間裏死氣沉沉。蘇雅躺在自己床上,拿著本《人間詞話》,卻很長時間都沒有翻動一頁。其實,她也在發呆想著自己的心事,那本《人間詞話》不過是她拿來做個擺設罷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機械,全然沒有半點生氣。徐招娣與陶冰兒走時來時,她也僅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無動作與言語。
徐招娣與陶冰兒輕輕坐在方媛身邊,低著頭,默然無語。
兩張床,四個人,各自保持著固定不變的姿勢,一動不動,寂靜無聲,宛如謝幕的默劇般。
八點十五分,房間外響起了腳步聲,到房間門口時停住了。
來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劍輝。
秦月的眼圈有些紅,似乎剛剛哭過。這也難怪,身為班主任,自己的學生卻突然自殺,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醫學院的領導剛剛找她談過話,詢問秦妍屏平時的思想狀況與精神狀態有無異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來,醫學院的領導對她的工作很不滿意。
“你們都在啊,都沒事吧?”秦月愛憐地摸了摸方媛的頭,掃了一眼四個女生,繼續說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們都很難過,我也一樣。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調節好心情,堅強地面對,生活還要繼續,太陽照常升起。”
陶冰兒卻“嗚嗚”地哭了起來,“秦老師,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別人的親友,我也會這樣說去安慰她。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個被窩朝夕相處的秦妍屏!我現在真的很難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自殺?”
“如果連你們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難以理解,她為什麼會自殺?”秦月臉色黯淡下來,“她來學校才幾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地怎麼會走上自殺這條絕路?聽說她是獨生子女,學校如果不拿出個明確的說法,恐怕她的親人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何劍輝點了一支煙,說:“今天下午,秦妍屏的親人已經趕到,找到醫學院的領導大鬧了一場,堅決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殺的,放話說要將此事在互聯網、報紙、電視等媒體刊登,尋求公正。這樣一來,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南江醫學院的聲譽,連帶南江市的城市形象也會一落千丈。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了。”
仿佛是印證何劍輝的話般,招待所外開始喧嘩起來,有人在叫駡。
沒多時,一群人怒氣衝衝地闖進了方媛她們的房間。
方媛認出來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親,此外,後面還跟著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招待所的服務員根本攔不住他們。
“讓開!幹什麼?以為把人藏起來就沒事?公道自在人心,沒做虧心事,為什麼怕我們見她們?”說話的是一個絡腮鬍子,他氣勢洶洶地推開攔阻的服務員。
秦妍屏的父親也發現了方媛她們,叫了起來:“快來,都在這裏。”
秦妍屏的親屬們沖了進來,房間裏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親認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給我說清楚,秦妍屏是怎麼死的?”
秦妍屏的父親真急了,伸出手來就去抓秦月,仿佛要揪她到面前拷問,全然不顧她是女人。
何劍輝反應也快,一個箭步沖到秦月面前擋住了秦妍屏的父親。怪不得他寸步不離地跟著秦月,原來就是防止情緒激動的秦妍屏家屬會傷害到她。
“有話好好說,不要激動,你先坐下。”何劍輝嘴裏這麼說,手上卻不慢,按住秦妍屏的父親肩膀,令他無法前進。
“怎麼了,還動上手了?”絡腮鬍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劍輝。何劍輝只是上身顫動了幾下,腳底如生根了般沒有後退。
何劍輝平時喜歡去健身房鍛煉身體,力氣不小,真要動起手來,絡腮鬍子還真奈何不了他。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又有人要衝進來。想沖進來的是醫學院的保安,他們與絡腮鬍子帶來的幾個年輕人推推搡搡,充滿了火藥味,隨時可能幹起來。
緊急關頭,秦妍屏的父親大叫了一聲:“住手!”
他伸手拉住絡腮鬍子,“我們是來尋找真相的,不是來打架的,叫他們先退出去吧。”
然後,他對著秦月她們聲淚俱下,“秦老師,我來找你們,沒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怎麼死的。我怎麼也不能相信,她會自殺!她來學校才幾天,再苦再累也就這幾天,怎麼會自殺?她的爺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暈倒了,現在躺在醫院,至今還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淚都幹了,嗓子哭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的母親,暈了又醒,醒了又暈,整天瘋瘋癲癲,根本無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現實。為人父母,沒有將子女培育成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痛苦,你們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情願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憐的屏屏。沒有她,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現在,我只想找你們問清楚,她是怎麼死的,就這麼一點點小小的要求,我求求你們了!”
說完,秦妍屏的父親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方媛心裏酸酸的,溫暖的液體溢出眼眶。她走到秦月身邊,低低地耳語幾句。
秦月讓保安們退走,絡腮鬍子率領其他的親屬退出房間。何劍輝本想留在房間裏,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趕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441女生寢室的女生與秦月、秦妍屏父親。方媛將秦妍屏夢遊差點扼死她以及小時候無意害死堂弟彎彎的秘密告訴大家,故意隱去自己曾去圖書館諮詢蕭靜那段。她怕節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屬又跑去找蕭靜滋事。
聽完方媛的敍述,秦妍屏的父親沉默半晌,然後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個傻丫頭,其實,我們早就知道她害死了彎彎,她怎麼這麼看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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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13 15:13
引言回覆
62
方媛愕然,原來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其實,彎彎死時,我們就懷疑她在說謊,一個四歲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從房裏直接摔下樓去?而且摔得那麼重,完全失去了重心。當時,屏屏受驚過度,我們也不好追問。後來,她開始夢遊,我們找過心理醫生,把她夢游時的情景述說給醫生聽,醫生推測她對彎彎做過什麼虧心事,心裏一直耿耿於懷,因此內心壓抑而出現夢遊的現象。這些年,我們寵愛著她,呵護著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就是怕她心理的陰霾堆積在心裏無法釋放而鑽牛角尖。我以為時間會改變一切,隨著歲月流逝,她會長大、成熟、獨立,從而淡忘那件事,沒想到她會越來越壓抑竟然走了極端!這一切,都怪我!養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教育好她,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義務!”
說到這,秦妍屏的父親再也無法說下去,四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來。嘴巴一張一合,淚水止不住地“嘩嘩”直流,哭得傷心、悲戚,雙眼無神,渾濁的眼珠裏充斥著痛徹心扉的絕望。
誰也不敢打擾他。
他就這樣無聲地哭泣著,哭了很久,直到絡腮鬍子進來。
“姐夫……”絡腮鬍子對其他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對秦妍屏父親卻換了張臉,溫和無比,“姐夫,別哭了,問清楚了嗎?”
秦妍屏父親抹了一把眼淚,顫巍巍地轉過身,“走吧!”
“走?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麼死的?我不弄清楚,怎麼向姐姐交待!”
“走吧!”
“姐夫,你到底問清楚沒有?”
“走吧!”
無論絡腮鬍子怎麼問,秦妍屏父親的回答只有兩個字:走吧!
回答的同時,他一搖三晃地離開了房間。才幾天時間,他蒼老了許多,臉上儘是深深淺淺糾纏不清的皺紋,走路都顯得很吃力。
絡腮鬍子擔心姐夫,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趕上秦妍屏父親。其餘的家屬見狀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如一群失魂的幽靈。
秦妍屏的家屬的身影漸漸消失,何劍輝對著那些身影冷笑一聲,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察覺到房間裏的氣氛沉悶。此時,他也不好亂開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方媛注意到,秦月抬頭看了何劍輝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劍輝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傷,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種何劍輝也沒看清的眼神。
仿佛有些迷離,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劍輝很不舒服。
秦月,怎麼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何劍輝還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經轉移方向了,柔情地看著四個女生,說:“方媛、蘇雅、陶冰兒、徐招娣,你們四人好好休息吧,我會叮囑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不會再有人打擾你們了。現在九點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們早點睡覺吧,不要想那麼多。”
說完,秦月準備離開,轉眼看到何劍輝還站在那裏神情古怪,似乎有什麼事情疑惑不解。
“發什麼呆,不想走了?”秦月對他沒好氣,“這裏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著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難不成我進女廁所你也要跟進來?”
何劍輝呵呵一笑,他還沒弄明白剛才秦月的那種迷離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做錯了事,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來掩飾。
“好好,我的秦大教授,是我不對,我認錯,我道歉,行了吧,我不當你的出氣筒誰當啊,這個光榮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頭上了。”
“少給我貧!也不看看場合。”秦月甩掉何劍輝想要握她的手,打開房門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師!”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問你。”
秦月停步,“什麼事,你說吧。”
“我想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自己的寢室住?”
秦月愣住了,她沒想到蘇雅竟然還想回那個邪門的441女生寢室住宿,別人避之惟恐不及呢。為了她們四個著想,她還打算和後勤處交涉一下,讓她們四個女生搬到其他寢室去。
秦月問蘇雅:“這裏,不好嗎?”
蘇雅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也沒什麼不好,我不過是住不慣罷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這裏,總要回到寢室的吧,我還有很多東西放在寢室裏。”
“你現在回寢室住,不害怕?”
蘇雅輕描淡寫:“為什麼要害怕?不過是死了個人而已,有什麼害怕的?何況我與她無怨無仇,就算她化成厲鬼也不會來找我。”
秦月沒辦法,只好問其他女生:“你們呢?不會和她一樣也要回去住吧?”
三人緘默無語,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拿不定主意。
過了好一會,方媛才下定決心,緩緩開口:“秦老師,我也想回去住。這裏畢竟只是招待所,偶爾住幾天不要緊,一直住的話很不方便。再說,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來南江醫學院讀書的,在這裏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結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
方媛說得很慢,看來是經過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態度,“既然方媛與蘇雅都要回去住,我也只好陪她們兩人回去住。我們鄉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幾十年的,基本上都死過人,沒什麼可怕的,還不是一樣住人?”
陶冰兒說得更直接:“你們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聽到那個“死”字,秦月皺了皺眉,心裏愈發不安了。
“這樣吧,你們暫時在這住幾天,我去和後勤處商量一下,給你們換一個寢室。”
沒想到這樣安排蘇雅都反對,“我看不用換了,沒必要,再說,我也不習慣搬來搬去。”
方媛也不想換,“秦老師,別費心了,無論換到哪里都是一樣的,那樣做反而顯得張揚。你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其實,有一句話方媛沒有說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操縱人的一生際遇,即使換到其他寢室,她的命運還是不會有什麼改變。正如萬海所說,無法逃脫宿命。如果沒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們兩人呢?也不想換?”
“算了,換起來麻煩,我們不想分開,你說對吧,陶冰兒?”徐招娣轉臉去問陶冰兒。
陶冰兒點了點頭。
既然四人的意見統一,秦月也不好再說什麼:“那這樣吧,你們先在這住兩天,然後再搬回去吧。”
兩天后,四個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寢室,若無其事般照常上課、吃飯、睡覺,結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換成了蘇雅。
自秦妍屏死後,蘇雅的性情似乎溫和了一些,現在也和其他女生一起活動,只是仍然不喜歡說話。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她們四人出現的地方,各種議論與眼神紛至遝來。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她們膽大包天,有的說她們不知死活,還有的說她們本來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麼說,她們四人的回來給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針鎮靜劑。
至少,她們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寢室,她們看上去沒有異常。就算以後要發生什麼恐怖事件,輪也應該輪到她們。
懷著這種醜惡的心理,醫學院的女生們十分自然地與441女生寢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離,即使偶爾遇上,也是匆匆遠離,似乎稍微走近點都會惹到詭異莫名的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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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24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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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她們回到441女生寢室後,表面上看並與以前相比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少了一個秦妍屏而已。
實際上,每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很多,變得蒼老淒涼許多。
這點,在陶冰兒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雖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與秦妍屏的感情卻是最好的,不僅僅是因為兩人住在上下鋪,更因為兩人有著類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歡聽音樂、喜歡吃零食、喜歡看言情劇,她也一樣。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兩人的心理年齡非常接近,這是她們能在短時間內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靜,徐招娣太憨直,蘇雅太冷漠,唯有秦妍屏和陶冰兒一樣,活潑淘氣,嬌小可愛,兩人最大的差別也僅僅在於一個膽大些、外向些,一個膽小些,內向些。
陶冰兒回到441女生寢室後,總是有種若有所失惘然無措的感覺。秦妍屏不在了,她與其餘三個女生仿佛有層無法消除的隔膜,怎麼都找不到與秦妍屏在一起那種肆無忌憚推心置腹的感覺。古人有句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時候,人與人的緣分,還是要看雙方性情的。
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秦妍屏的死,女生們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兒。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燦爛的日子,這也是她堅持要回到441女生寢室的原因。
只是,時間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寢室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暖的小巢,現在的441女生寢室在她們眼中變得陰冷了許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覺到森森寒意。
這種感覺很詭異,她們可以體會到,卻無法述說出來。
即使你用溫度計去測量,也測不出那種寒意,可她們卻的的確確能感覺到。
誰也說不清楚,怎麼會有這種詭異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她們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他女生孤立的緣故。
她們就像是四個孤獨的小鹿,即使隱身于鹿群中,也是那麼離群、顯眼,隨時可能成為獵人的目標。
誰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是怎樣的命運。
搬回441女生寢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兒如往常一樣吃完飯回到寢室,走到自己的床鋪,掀開被子想要躺著休息,赫然看見被子下竟然放著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怔住了。
這時,寢室裏只有她一個人,方媛她們還在食堂裏吃飯,她因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來。其實,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與秦妍屏一樣,都有點挑食,吃不慣醫學院食堂的飯菜,常常是蜻蜓點水般扒上幾口就跑回寢室躺在床上聽音樂吃零食。
陶冰兒記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歡吃的零食就是這種旺仔小饅頭,她可以一次幹掉一大包,而且經常躺到陶冰兒的床上吃。這種小饅頭,主料也是麵粉,無外乎加了一些調料,口感比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賣得非常好,價錢也賊貴,一大包只有250克的重量,卻要六七元錢。
在441女生寢室裏,只有秦妍屏喜歡吃這種零食。陶冰兒一向不怎麼吃,倒不是因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會變胖。秦妍屏是那種怎麼吃也長不胖的那種,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無忌諱。她卻不能,稍微放鬆一下就會增加體重。
自己床上,怎麼會有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從裏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小饅頭依然清脆酥軟,看來打開的時間並不長。
但秦妍屏——秦妍屏幾天前就死了啊!
誰會這麼無聊?將死人喜歡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蘇雅?
按理說,她們不會這樣做。搬回來後,女生們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從來不曾在這個寢室裏存在過,又怎麼可能開這種玩笑?
突然間,陶冰兒有一種失足踏空的感覺,仿佛自己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她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口中有些發苦,剛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饅頭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對。
這時,其餘的女生也回到寢室,方媛發現陶冰兒的異常,“陶冰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不舒服嗎?”
陶冰兒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床鋪上的半包小饅頭,說:“這是誰放在這裏的?”
“不是我,是你們嗎?”方媛回過頭來問徐招娣與蘇雅,卻看到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心裏一動,想到了個中原因。
徐招娣說:“你們知道,我從來不買這種零食吃的。”
蘇雅冷笑一聲,臉若冰霜,沒有回答方媛,徑直走了進去。
蘇雅也不可能買這種東西,更不可能會買了後放到陶冰兒床鋪上。
“沒事,也許,是我們的哪個朋友來看我們時帶來的,忘記帶回去了。”方媛輕聲安慰陶冰兒。
“可是,我們搬回寢室後,除了我們四個人,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陶冰兒說的也是實情,自從秦妍屏神秘自殺後,就再沒有人來這個寢室找過她們。
“也許……也許……”方媛“也許”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是管理員張大姐,她也有我們寢室的鑰匙。”徐招娣接過方媛的話頭,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張大姐是什麼人?孤僻冷漠的老處女,年過四十,怎麼可能會買這種東西吃?又怎麼可能會把這種東西丟在她們寢室?
“算了,別想了,不過是半包小饅頭,想那麼多做什麼!”方媛握緊陶冰兒的手,她的手異常冰冷。
陶冰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包小饅頭,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裏如一座石雕。
一隻雪白纖細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抓過那半包小饅頭,從窗口扔了出去。
圓圓的小饅頭在半空中從撕裂的封口處撒出來,紛紛揚揚,宛如在下冰雹般。
“這樣不就沒事了,真是幼稚!”蘇雅扔掉小饅頭後,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兒剛說出這個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搖了搖頭。
陶冰兒明白方媛的意思,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她們441女生寢室的人再鬧出什麼矛盾的話,本來就想孤立她們的醫學院女生們就更有得議論了。
陶冰兒只好忍住這口氣,不去與蘇雅爭吵。
但這件事,她始終放在心上,如鞋子裏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難受。
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到底是誰把那半包旺仔小饅頭放在她床鋪上的?
難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來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時掠過她腦海,擾得她心神不寧。
她實在很想念這個相識不久卻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現在,她還不肯相信,她竟然會莫名其妙地自殺!
這天深夜,她躲在被窩裏輾轉反側,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還是沒有睡意。
寢室的女生們都睡著了,房間裏響著徐招娣有節奏的鼾聲。
她側耳聽了聽,沒有聽到方媛與蘇雅的呼吸聲。
她們兩個,無論是清醒還是睡覺,呼吸聲都很細微,細微得根本聽不到。
突然,她聽到另一種聲音。
音樂聲。
陶冰兒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后》。
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歡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陶冰兒一起去聽的歌。
歌聲雖然小,卻很清晰,她聽得很清楚,應該來自寢室的大廳裏。
陶冰兒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他人的床鋪。
月光朦朧,她一個個地仔細察看。
方媛、蘇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們都在,是誰到大廳裏打開了電腦播放這首歌曲?
陶冰兒打了個寒顫,441女生寢室裏的寒意越來越深了,她似乎感到頸脖子後面有人吹冷氣,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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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陶冰兒縮了下脖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秦妍屏,是你嗎?”
她叫得聲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後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聽到她的話。
沒有東西倒沒什麼,怕就怕,後面的東西卻不是秦妍屏。
陶冰兒想起了那些鬼片中的常見鏡頭:一個面目猙獰的鬼頭,一對尖銳慘白的犬牙,指尖長長、舌尖滴血,躲在她身後垂涎三尺。
陶冰兒被自己的想像嚇壞了,不但是頸脖子,全身上下都有冷氣吹過。
背後似乎有東西沉沉地壓在她身上,慢慢地滲入她的身體。她不敢回頭,放聲尖叫起來。
尖叫聲打破了441女生寢室的寂靜,方媛她們被陶冰兒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
這時,日光燈亮了,光芒耀眼,驅散掉女生寢室裏的濃濃黑暗。
是睡在門邊的徐招娣按下的開關,她睡眼惺忪、一頭霧水地看著陶冰兒。
陶冰兒這才敢回頭張望。
身後沒人,也沒有什麼東西。
是心理作用嗎?難道一直是自己嚇自己?
懸著的心略微放鬆,陶冰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真無聊,這麼晚不睡覺,裝神弄鬼做什麼?”蘇雅冷冷地質問,她似乎很討厭別人打擾她的睡眠。
其實,誰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著。據方媛平時觀察,蘇雅也和她一樣經常失眠,身邊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秦妍屏夢遊驚醒的那晚,她與方媛低聲說話,也是被蘇雅的質問打斷的。
蘇雅,的確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方媛沒去理她,輕聲詢問陶冰兒:“陶冰兒,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一個人做噩夢會做得爬下床鋪?”蘇雅冷笑,她看不得陶冰兒這種疑神疑鬼的樣子。
這次,陶冰兒卻沒有和蘇雅較真的意思,而是一臉恐慌,豎起中指放到唇邊,“噓!”
女生們沒看過陶冰兒如此緊張過,不再言語,很快,臥室就沉靜下來。
“聽到了嗎?”陶冰兒東張西望,目光游離,時不時地打個哆嗦。
這麼寒冷的秋夜,她僅穿著睡衣,冷得發抖,卻不去加衣服。
她怎麼了?是什麼事情讓她緊張到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聽到什麼?”方媛微微蹙眉。
“歌聲啊,秦妍屏最愛聽的那首《下一站天后》。”陶冰兒急了,“你們不會都聽不到吧。”
方媛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聽到了,但是,這有什麼關係?不就是一首歌?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歡聽啊。”
陶冰兒這次真的要哭出來,“你們沒聽出來?這首歌是在我們寢室裏播放的!”
方媛的臉“刷”的一下變白了。她終於聽出來了,那首歌確實是在寢室大廳的電腦播放出來的。
441女生寢室有兩台電腦,都接上了寬頻。一台是一年前在這裏跳樓自殺的女生程麗的,一台是前幾天在這裏割脈自殺的女生秦妍屏的。程麗那台比較舊,方媛把它找出來後就沒怎麼用。秦妍屏那台倒是很新的,是她來到441女生寢室後買的。她自殺後,她的家人也沒有帶回去。
那首《下一站天后》應該是秦妍屏拷貝到她自己那台電腦上去的。只是,這麼晚,誰會跑到寢室大廳打開那台電腦聽那首歌曲?
除了她們四個女生,誰又能打開那台電腦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說:“我們去看看吧。”
這次,連蘇雅都沒有反對。不過,她也沒有陪方媛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個身,繼續她的美夢。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個哈欠道。
兩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牽手走出臥室。
大廳裏黑漆漆的,可能是窗戶全關了的緣故,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卻有藍色的螢光閃爍——那是電腦開關的螢光。
徐招娣在牆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開關,用力按下,日光燈的鎮流器“嗞嗞”響了幾下,終於還是亮了。
大廳裏沒有人。
電腦的主機開著的。
歌聲確實是從電腦的音箱裏傳出來的。
方媛走過去,把顯示器打開,深藍色的介面躍了出來,電腦裏面只在運行一個程式——音樂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后》,這首歌曲被設置成反復播放。
電腦是什麼時候打開的?音樂是什麼時候開始播放的?住在這裏的四個女生竟然沒一個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臉茫然。
至少,在熄燈睡覺前,電腦還是關著的。
寢室的大門依然是緊鎖的,而且是反鎖——即使如管理員張大姐般有寢室鑰匙也不可能進來。
自從中午在陶冰兒床上發現來歷不明的旺仔小饅頭後,方媛就有意識地將寢室大門反鎖。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陶冰兒顫巍巍地走出來了,依然只穿著睡衣。
三人站在電腦旁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鐘,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風很冷,雖然關閉了所有的窗戶,方媛還是能感覺到寢室裏有寒冷的氣流輕輕流動。
“別管了,關掉電腦回去睡覺吧!”
方媛想關掉電腦,按了幾下開關都沒成功。
“咦,這電腦,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陶冰兒的臉色愈發蒼白了,身體顫動的頻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糾正,“我看這電腦是中了病毒,這年頭,只要上網,到處是病毒!”
她直接關掉插座的電源開關。
“這下總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覺吧。”方媛故作鎮定,其實她的心裏也有些發虛。
如果這樣那電腦還能運行,那才真是見鬼了!
三人回到臥室,蘇雅似乎睡得很香,對她們不聞不問。
各自脫衣上床,躲進被窩,誰也不想說話。
沒多久,臥室裏又響起徐招娣的鼾聲。
陶冰兒卻睡不著。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她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她看不清天花板,雖然離她的眼睛僅有兩米的距離。
其實,她也沒指望能看清什麼,她只是不想閉上眼睛。
她怕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秦妍屏自殺那幕血淋淋的場景。
但是,黑——眼前太多的黑,她感覺不到光線。這與她閉上眼睛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在黑暗中,秦妍屏還是出現了。
她的手腕還在滴血。
她在對陶冰兒笑。
可能是血已經流得太多的緣故,她的笑容很難看。粘在頭骨上的那層失去血色的臉皮僅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過了。
陶冰兒嚇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甩了甩頭,想要擺脫眼前的可怕景象。
仿佛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顏,微微震盪後又收斂起來,依然還原成她所熟悉的秦妍屏。
陶冰兒總算明白,她無法擺脫她。
秦妍屏是特意來找她的。
秦妍屏被她氣哭了,“嗚……陶冰兒,連你也嫌棄我……”
陶冰兒嘴唇哆嗦著,“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棄你……”
秦妍屏笑了,慘白的臉皮擠滿皺紋,如一個蒼老的巫婆般,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我,我們是死黨嘛!”
陶冰兒拼命地點頭。
秦妍屏身子一矮,鑽進了她的被窩。
以前,她們兩個經常睡在一起的。兩人的身材都比較嬌小,正好能擠在一張床上。
陶冰兒的手觸摸到秦妍屏的身體。
秦妍屏的身體,特別的冷。
陶冰兒仿佛感覺到她渾身直冒寒氣,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麼了,你很冷?不要緊,我抱著你睡,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秦妍屏以前就喜歡摟著她睡。
她甚至還叫陶冰兒為“老公”。
摟住陶冰兒的,似乎不是秦妍屏,而是一條冰冷的大蟒,纏得她透不過氣來。
“不……要……”陶冰兒竭力掙扎。
秦妍屏似乎明白了,“哦,原來,你還是嫌棄我!”
這次,陶冰兒連辯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秦妍屏似乎很傷心。
但她的傷心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她開心得大笑起來,“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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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秦妍屏笑得很瘋狂,眼睛裏射出惡毒的光芒,刺得陶冰兒不敢直視。
秦妍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說不像是一個“人”的笑容。
陶冰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如此瘋狂、惡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裏直打鼓。
問題是,秦妍屏說的話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她?她已經死了!她的意思,自己也快死了?!
這怎麼可能?
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緊緊束縛著陶冰兒,她感到喉嚨裏進出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仿佛被窒息般無法呼吸,身體的各個部位漸漸變得沉重起來,沉重得她根本挪動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動。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張嘴叫,嘴唇張不開。
她的身體仿佛被石化了,不能動彈,唯有那顆脆弱的心臟還在“怦怦”地自動跳躍著。即使是這跳躍,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跳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弱。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這樣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她試圖反抗,卻無處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聲。
“啊!——”
她終於叫出聲音了!卻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清楚。
在她叫出來的那一刹那,她的身體能動了。
她的手腳接觸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
是被子。
原來,剛才是在做夢——噩夢。
現在,陶冰兒夢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額頭、手心、脊背、腳掌,全是汗,濕漉漉的。
她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無窮無盡。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體,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然後,她轉了個身子,發現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塊,空出的地方被窩凸了起來,似乎——似乎剛剛有人睡過。
陶冰兒怔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記起來了,以前,秦妍屏和她睡在一起的時候,被子的形狀就是這樣子的——秦妍屏睡覺時喜歡將腳拱起來。
難道,剛才不是做夢?
不,那的確是個夢!
但是……
但是,怎麼會做那種夢?
不會是秦妍屏的亡靈來托夢吧?
亡靈托夢的傳說,在民間流傳甚廣,深入人心,要說完全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怎麼也不能讓人信服。
據說,亡靈托夢,一向很准。最經典的莫過於《三國演義》中已死的關羽與張飛兩人托夢給活著的劉備,告訴他兄弟即將團聚。結果,劉備自知來日不多,托孤於諸葛亮。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戰國時代的梟雄豐臣秀吉臨死時,夢到他以前侍奉的主人織田信長,拉著他要他過去。
難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這,陶冰兒就渾身發冷,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感覺吞噬了她。
是恐懼的感覺,來源於她的內心深處,對死亡本能的恐懼感。
陶冰兒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下墜、融化,仿佛墜入十八層地獄中,融化成一攤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來。
這次尖叫聲的音量遠超過剛才的那次,441寢室的所有女生都被她驚醒了。
燈亮後,女生們看到陶冰兒縮在床鋪的角落中顫慄不已,面色蒼白,嘴唇發青,臉上冷汗淋漓,似乎剛從寒冷的水池裏撈上來一般。
她怎麼冷成這樣?
方媛披衣下床,走到陶冰兒身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
“陶冰兒,不要緊吧,是不是做噩夢了?”方媛幫她把被子裹緊。
陶冰兒點了點頭,用被角擦拭臉上的冷汗。
“沒事,不過是個噩夢,不要怕。”
“可是……”陶冰兒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說下去。
陶冰兒被噩夢嚇到了。
方媛腦筋一轉,有了主意,笑著說:“陶冰兒,你也是的,沒聽說過那句話,夢是反的?”
“夢是反的?”陶冰兒似乎也聽說過這麼一句話。
徐招娣也說:“是啊,在我們那裏,都是這樣說的,如果你夢到丟錢,反而會得到意外之財。如果你夢到噩運連連,結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順風順水呢。”
“但是……”
“沒什麼但是,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去想了。”方媛扶著陶冰兒躺下。
陶冰兒卻不想睡了,拉住方媛的手,說:“方媛,你陪陪我好嗎?”
“好。”
方媛躺到了陶冰兒身邊。
陶冰兒的身體很冷,雖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斷地打哆嗦。
她摟緊了陶冰兒,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這招果然有效,陶冰兒蜷縮在她懷中,顫慄緩緩變弱,最終消失。
陶冰兒的身體不再冰冷,體溫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
方媛知道,陶冰兒之所以這麼冷,不僅僅是由於她的身體,更多的是她的內心。她能溫暖她的身體,卻不能溫暖她的內心。
每個人都是一座壁壘森嚴的城堡,誰也無法真正進入。
除了你自己,別人永遠無法真正地瞭解你。正因為如此,知己才顯得可貴,儘管所謂的知己僅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方媛也進不了陶冰兒的內心。
她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去感受、勸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們,能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此外無它。
陶冰兒沉默了很久後才幽幽地問:“方媛,你信命嗎?”
“命?”
“是的,命!”
“我不知道。”
方媛的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質的,但是,現代科學並不能解釋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萬物都是品質守恆,那些消失的物質到哪去了?天文學家提出“黑洞”說,說“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質,可這種學說至今都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
“我信!”陶冰兒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筆仙!”
“筆仙?”
“嗯,筆仙!我以前玩過,很靈的。你玩過沒有?”
方媛搖了搖頭,筆仙雖然在學生中很流行,她卻一直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對於自己不清楚的東西,最好的辦法是遠離它。
陶冰兒咬了咬牙,“我想請筆仙,問它些問題。”
“請筆仙,這種時候?”方媛望瞭望徐招娣與蘇雅。
在日光燈的照耀下,441女生寢室如白晝般明亮,女生們根本就睡不著。她有些奇怪,以往這種時候,蘇雅肯定會呵叱,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沒有作聲,閉著眼睛在假睡。
“怎麼樣?你幫幫我!”陶冰兒一臉渴望。
“我幫你?”
“當然,請筆仙要兩個人的。”
“可我不會啊。”
“沒關係,我教你啊。”
方媛實在不願意,卻不好拒絕陶冰兒。她隱隱聽說,請筆仙是一種很邪門的遊戲。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邪門事情夠多了,她不想碰這個。
“那,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
“現在!”
方媛對著徐招娣做了一個眼神,希望她能勸阻陶冰兒。
徐招娣勸她:“陶冰兒,我看,還是改天吧,現在天氣這麼冷,你的身體又……”
“我的身體沒事,如果是朋友的話,就幫我這次!”陶冰兒的態度很堅決。
方媛沒辦法了,只能依著陶冰兒。
看來,陶冰兒心中也和她一樣,有著太多的疑惑。只不過她是把這些疑惑壓在心裏,慢慢地求解,而陶冰兒卻妄圖通過筆仙這種虛幻的遊戲來尋求答案。
她只希望,這次請筆仙,不要出什麼意外,有一個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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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這種時候,原本不是請筆仙的最好時間。據說,請筆仙不能超過午夜十二點,因為到了午夜十二點,陰氣重,遊蕩的東西比較多。
但陶冰兒卻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廳裏擺好桌子、放好白紙、找好鋼筆、點好蠟燭。
所有的門窗關閉了,所有的燈光關閉了。
陶冰兒坐在桌邊,看著猶豫不決的方媛,急不可待。
“快坐下來啊。”
方媛坐下來,說:“陶冰兒,我真不知道怎麼玩的。”
“沒事,我教你。你把手伸過來。”
陶冰兒的右手與方媛的左手交錯在一起,手指相互交叉,夾著那支鋼筆。兩人的手臂與白紙保持平行。
“就這樣讓手臂保持平衡。注意,集中精力,不要用力去推動鋼筆,也不要讓鋼筆掉下來。”陶冰兒想了一會,又加了幾句,“我們一起在心裏念‘筆仙筆仙快點來,來了之後畫個圈’。來了之後,它會在白紙上畫好圓圈。到時,我來問它問題,你只要心無旁騖,誠心誠意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陶冰兒你再說一遍。”方媛怕自己沒有聽清。
陶冰兒復述了一遍。
方媛確定自己將要點聽清楚了,這才點點頭,兩人開始請筆仙。
白紙上寫了一些字,除了一些朝代的名稱與數字,還有“是”與“否”兩個醒目大字。
陶冰兒一臉虔誠,垂下眼瞼,宛如在對觀音朝拜的信徒,嘴唇一張一合,念念有詞:“筆仙筆仙快快來吧,來了之後畫個圈……筆仙筆仙快快來吧,來了之後畫個圈……”
方媛將信將疑,作聲不得,只好有樣學樣,和陶冰兒一樣低聲默念。
一開始,她覺得很無聊,兩個人的手指夾著筆,不用力,怎麼可能請來所謂的筆仙,畫出規則的圖形。但時間一長,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越來越僵硬,漸漸地仿佛脫離了她的身體。
方媛想移動下手臂,被陶冰兒察覺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方媛一陣灼痛,如火烙一般,心中悚然,不敢亂動,只好由著她了。
就這樣,兩人僵持在那裏,如兩座沒有生命的雕像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越來越多的睡意侵蝕著方媛,她都要睡著了。
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低低的驚呼聲,將方媛的睡意驚散。
陶冰兒再次瞪了一眼,卻不是瞪向她,而是瞪向她身後。方媛這才知道,原來徐招娣一直站在她身後觀看。
然後,她發現夾在自己與陶冰兒兩人手指間的鋼筆在動。
先是微微顫動,沒有規律,橫一下,豎一下,斜一下,東倒西歪,如一個喝醉酒的漢子。
陶冰兒卻很興奮,“筆仙,你來了嗎,來了畫個圈好嗎?”
奇異的事發生了,在陶冰兒的話說完以後,鋼筆竟然緩緩地畫了一個圈,雖然弧線有些變形,不怎麼規範,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圓圈了。
在鋼筆畫圈時,方媛的手指肯定沒有用力,仿佛被另一種神秘的力量所操縱。她的大腦根本就沒有下達要手指移動的指令。
這怎麼可能?
那些筆仙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與陶冰兒的興奮相反,方媛這時卻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次請筆仙,絕對是一個錯誤。可惜,現在,她不能說話,陶冰兒也聽不進去。
“筆仙筆仙,你來了,我有事問你,你能告訴我嗎?能告訴我的話在‘是’那裏畫圈,不能的話在‘否’那裏畫圈。”
鋼筆果然動了,慢慢地移到左側,在“是”字那裏畫了一個圈。
陶冰兒的聲音有些顫抖:“筆仙,我想問你,我會不會死?”
她全然不顧方媛與徐招娣的驚愕目光,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支鋼筆。
鋼筆的動作突然變得迅捷起來,比剛開始的動作要快出許多,很快就在“是”字旁邊畫了第二個圓圈。
441女生寢室的大廳裏寂靜得可怕,陶冰兒死死地盯著那個圓圈,面色慘白,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幾縷長髮散落下麵,遮住她的面目。
燭光中的陶冰兒宛如一具活屍。
“真無聊,誰不會死,竟然會問這種白癡的問題。”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蘇雅,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徐招娣的身邊。
蘇雅的話雖然不無嘲諷的味道,卻提醒了陶冰兒。
是人都會死的,不是筆仙的回答可怕,而是自己的問題太簡單,怪不得剛才鋼筆轉得那麼快。
“筆仙筆仙,我想問你,我還能活多少年!”
話剛說完,陶冰兒就後悔了。
白紙上原有些數字,從一到六,但這些數字也太少了,自己這麼年輕,怎麼也不可能只活這幾年。
然而這次,筆仙沒有畫圓圈,而是靜止了許久,然後才緩緩地畫了一橫。
是一年?
陶冰兒不敢置信,“筆仙筆仙,我是不是只能活一年?”
這次,鋼筆的回答很快,馬上在“是”字邊上畫好第三個圓圈。
這個圓圈,比前面兩個都要規範許多。
陶冰兒完全被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所震懾住了。筆仙的意思,她只能活一年?
這怎麼可能?
她還這麼年輕,她的身體這麼健康,怎麼可能只活一年?
冷風乍起,燭光搖紅,搖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能支撐住,被風吹滅了。
大廳裏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聲音雖小,卻仿佛滴落在陶冰兒的靈魂上。
這時,突然響起了炸雷,雷聲隆隆,陶冰兒與方媛兩人同時鬆手,鋼筆掉了。
“筆!”陶冰兒想起了什麼,驚叫了一聲。
“筆在這。”方媛伸手去桌上摸索,撿起了鋼筆。
“不是,我是問你,剛才筆是不是掉了?”
“是啊,掉在桌上,你放心,不會摔壞的。”
“掉在桌上……呵呵……掉在桌上……”陶冰兒傻笑了幾聲。
方媛怕她思維錯亂,和唐天宇一樣突然發瘋,連忙安慰她:“陶冰兒,沒事的,只是個遊戲,你看,我們現在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有人在黑暗中按了下日光燈的開關,卻沒有反應——女生宿舍此時竟然停電了。
“誰?”徐招娣在黑暗中尖叫了一聲。
“徐招娣,你怎麼了?”方媛大著膽子問。
“好像剛才有人碰了我一下。”徐招娣也不敢肯定。
“好像?會不會是蘇雅?”
四人當中,就蘇雅離徐招娣最近。
“不是我。”蘇雅的回答一向簡單而直接。聽聲音,她離徐招娣有些距離,剛才,就是她去按燈光開關的。
不是蘇雅,那又是誰呢?
這時,方媛似乎聽到一聲輕笑。
是男人的輕笑!
寢室裏,怎麼會有男人?
441女生寢室裏似乎隱藏著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沒有形體,在濃濃的黑暗中飄蕩著。飄來飄去,飄在各位女生的身旁。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方媛記得陶冰兒點燃蠟燭後將打火機隨手放入桌子抽屜裏。她伸手摸索了許久,終於找到那個打火機,立刻打亮。
在打火機點亮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窗外有個人影一閃。
然而,也僅僅是似乎,她也肯定不了,剛才那個是不是人影。也許,那只是光明與黑暗交錯的那一瞬間所產生的幻覺。
蠟燭點著了。
有了光與沒有光就是不同,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能讓人心生暖意,增加安全感。
“沒事了,走吧,我們去睡吧。”
方媛與徐招娣扶起陶冰兒回到了寢室。
這晚,方媛和陶冰兒睡在一起。她不斷地沒話找話,想安慰勸解陶冰兒。可陶冰兒如同一個木偶般,木訥無語,任方媛說破了口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摟住她,生怕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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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這晚,方媛睡得很不舒服。陶冰兒如鴕鳥般把頭埋在她懷中不肯出來,不時地顫抖。這種顫抖如傳染病一樣,傳染到了方媛身上,令她的身體也產生了共振。
方媛能清晰地感受到陶冰兒的恐懼。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害怕呢?只不過她性格本來就要比陶冰兒沉靜些,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恐怖事件實在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時睡時醒,斷斷續續,好容易挨到天亮,方媛還在考慮怎麼起床而不驚動陶冰兒,陶冰兒自己卻一骨碌地從被窩裏蹦出來,誰也不理,拉著一張臉,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頭髮也沒有梳好,雜亂不堪,一臉憔悴。
陶冰兒昨天肯定沒休息好。她現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平時,她很在意自己儀錶的。
她收拾衣物做什麼?是要離開441女生寢室?
也許,對她來說,離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方媛雖然捨不得陶冰兒,卻也不想阻攔她。女生寢室的氣氛有些壓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願意說話。此時,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虛偽。
方媛走過去,想幫陶冰兒收拾衣物。她卻停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方媛,似乎在看著一個陌生人般。
方媛被那種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無端地生出許多煩躁出來,卻沒地方發洩。
她怎麼這樣看自己?
她拒絕方媛的幫忙。換個角度說,她其實在拒絕方媛的友情。
她的眼神告訴方媛,她已經把方媛當成了素無來往的陌生人。
不僅僅是對方媛,對徐招娣也是一樣。
徐招娣原想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輕輕地問候她:“陶冰兒,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
陶冰兒根本沒回答,而是用看方媛的眼神去看徐招娣。
——警惕、冷漠、拒絕。
這就是她眼神裏流露出來的資訊。
方媛與徐招娣兩人僵立在她身邊,沉默無語,呆呆地等了半晌,最終還是默默地走開了。
等方媛與徐招娣走開後,陶冰兒這才繼續收拾自己的衣物,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說話。
她頭都沒回,一個人拎著旅行包走了。
她離開了441女生寢室。
她離開了南江醫學院。
方媛站在陽臺上,看著蹣跚在晨曦微風中的陶冰兒慢慢地走出校園,走出自己的視線。她走得很慢,動作遲緩,一步三晃,渾然不像是青春少女,更像是一名蒼老多病的老婦人。是她的旅行包太重,還是她的心事太重?方媛心中一片空無,仿佛掉了什麼東西般,眼睛酸酸的,晶瑩溫熱的液體奪眶而出。
陶冰兒就這樣走了。她似乎想斬斷與441女生寢室的一切聯繫,所以,她才會對方媛和徐招娣這般冷漠。這一別,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就算再見面,也只是形同陌路,不可能再回到她們剛到441女生寢室時那種親密無間的情形了。
但願,但願時序有心、乾坤有情,呵護她平平安安、幸福快樂地過完這一生。方媛在心中為陶冰兒祝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句話雖然殘忍,卻很有道理。此時,方媛才體會到這句古語的真正境界。
她並不責怪陶冰兒的逃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都有自己的選擇。生活就是這樣,你只能強迫自己,沒有理由強迫別人的選擇和你一樣。
方媛早已懂得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現實,無論現實有多麼殘忍。
只有接受現實,面對現實,你才能堅強地生活下去。這是個堅硬的時代,這是一個失去信仰的時代,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沒有人在乎你的感受。
方媛抹去眼淚,轉臉去看身邊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是一臉悲傷,怔怔地望著陶冰兒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惆悵淒傷。
“我一直把她和秦妍屏都當作妹妹的。”徐招娣發覺方媛在看她,歎了口氣。
方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說些勸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徐招娣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陶冰兒身體這麼弱,會不會在路上病倒?”
方媛這才發覺讓陶冰兒這樣不聲不響地獨自離去有些不妥,至少,她們應該告訴學校的。如果陶冰兒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她們可真是難辭其咎了。
“要不,這樣吧,你去追陶冰兒,我去找秦老師,看她有什麼辦法。”
兩人急匆匆地出去。徐招娣跑向了醫學院大門口,方媛則跑向了教師宿舍找秦月。走出寢室大廳時,方媛特意回頭望了一眼,蘇雅還躺在床上看書,看得很專注,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
蘇雅怎麼這樣?
方媛在心裏嘀咕,她覺得蘇雅清高得過分。無論如何,住在同一間寢室,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陶冰兒這麼可憐,她卻不聞不問,也太冷酷無情了。
五分鐘後,方媛跑到了秦月的宿舍,告訴她,陶冰兒出走了,拉起她就跑。
秦月與方媛在路上邊走邊說,氣喘吁吁,等走到醫學院大門時,秦月對事情也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徐招娣還站在大門邊,對她們兩人大聲呼叫。
兩人急忙走到她身前,方媛問:“陶冰兒呢?”
徐招娣指了指剛剛開動的一輛公共汽車,“在上面。”
公共汽車從三人身邊駛過,陶冰兒赫然坐在車上,目光呆滯,對她們三人視而不見。
徐招娣問:“怎麼辦?”
方媛也沒有主意,“要不要打的士去追?”
秦月想了下,擺了擺手,“算了,我看,即使追到了她,她也不會理我們的。不如我們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她的學生檔案,通知她家人。她也這麼大了,又是南江人,應該沒事的。”
“那她的學籍呢,會不會被註銷?”方媛怕陶冰兒一去不回。
秦月倒不擔心這點,“不會的,我和學校說下,就當她請假好了。”
看來只能如此了。
秦月找到陶冰兒家人的電話號碼,通知了她們。方媛還不放心,要來了電話號碼,晚上特意再打了一次。
接電話的是陶冰兒的父親,告訴她陶冰兒已經平安回家了,讓她不必牽掛,她這才放下心來。
秦妍屏死了,陶冰兒走了,441女生寢室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方媛心煩意亂,鬱鬱不歡,向圖書館請了幾天假,一天到晚陪著徐招娣。
她現在只有徐招娣這一個好朋友了。
其實,徐招娣也需要她做伴。兩人形影不離,卻寡言少語,更多的時候是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上課時睡覺,下課時發呆,兩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整個人都變了。
晚自習早就不去上了,秦月知道她們兩人的心情不好,沒有多問,其他老師更是自掃門前雪,教完自己的課程就算了,懶得管她們。晚上,她們也不出去,坐在寢室裏一起上上網,聊聊天,玩玩遊戲,就這樣打發時間。
這幾天,倒是風平浪靜,沒有發生其他特別的事情。就連蘇雅,也老實了許多,改變了以前的生活習慣,按時上課,下課後回寢室,不再神出鬼沒,偶爾也與她們兩人同出同進。當然,她還是那樣冷漠,即使走在一起也沒什麼話說,如同一個移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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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大約三四天后,到了週末,方媛心血來潮,想去看望陶冰兒,與徐招娣一說,她也欣然同意。兩人找到秦月,問她要了陶冰兒的家庭住址,隨意買了些水果零食,結伴去看她。
兩人邊走邊問,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陶冰兒家。陶冰兒家在城南,屬於城郊交合地帶,雖然偏僻了一點,但是空地很多,環境優美,不像市中心那樣擁擠陳舊。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陶冰兒的家境相當好,她的住處竟然是一棟富麗堂皇的豪華別墅。
別墅的面積並不大,上下兩層,每層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可是依山傍水,設計得非常漂亮,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別墅建在美麗嫺靜的象湖邊上,湖水清澈明淨,光可鑒人。附近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走進別墅,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精心修理過的蔥翠草坪,草坪中還栽了幾棵桂花樹,開得正濃,一簇簇,宛如躲藏在寬大樹葉下麵的黃色小精靈,爭芳鬥豔。微風過處,香氣撲鼻,沁人肺腑。
兩人按響門鈴,不多時,門打開了,一個略顯憔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嘶啞著嗓子問:“你們找誰?”
“我們找陶冰兒。”
中年男子的臉色刹那變得難看之至,“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陶冰兒的同學,特意來看望她的。”方媛為了打消中年男子的疑慮,揚了揚手,讓他看到提在手中的禮品。
“你們來看陶冰兒?”中年男子的語氣有些怪異,“你們這時來看陶冰兒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方媛心頭,“是啊,怎麼了,大叔,她是不是病了?”
“誰說她病了?她沒病!”中年男子顯得十分生氣。
“沒病,她到底怎麼了?大叔,你別生氣,我們是她的好朋友,真的很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方媛態度懇切,一臉真誠。
中年男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盯著兩人看了半天,這才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你們是真不知道,陶冰兒她……她死了……”
死了?!
陶冰兒死了?!
方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手一松,提在手上的禮品掉到地上,幾個紅紅的蘋果溜溜地滾了出來。
起風了,微風,輕風,風不大,卻很冷,冷得別墅附近的樹木花草瑟瑟發抖,抖落一地枯黃。
這年的秋天真冷啊。
方媛縮了縮脖子,回過神來,“大叔,你說什麼?陶冰兒死了?”
“是的,死了!”中年男子重複了一次,眼中淚光瑩瑩,“兩天前,她就死了。”
“她怎麼死的?”
“自己一個人躲在家裏,打開煤氣中毒死的。這孩子,真傻,好好的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中年男子神情悽楚。
原來,中年男子就是陶冰兒的父親。他拉著方媛與徐招娣嘮嘮叨叨地說了很多事。陶冰兒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現在只想找個人傾訴。
據他說,陶冰兒的身世也很可憐,她的母親嫌他窮,在她很小時就離開了這個家,一去不回。於是,他痛下決心,下海經商。商場如戰場,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於是,他忙於商場,無暇照顧陶冰兒,將她送到鄉下的奶奶家寄養。
陶冰兒十多歲後才回到南江市,和他在一起。但即使這樣,他也抽不出時間陪她。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要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根本分身乏術。他也曾想幫她找個繼母,但陶冰兒不樂意,極力反對,他也只好隨著她了。
那晚,陶冰兒回家後,他看到她只是心情不好,身體並沒什麼大礙,也就沒放在心上。加上那時公司正好有事,急著要他前去處理,於是他把陶冰兒一個人扔在家裏回公司了。他萬萬沒想到,陶冰兒的精神狀態會那麼差,心理會那麼脆弱,以至於用自殺這麼愚蠢的方法來了結這一生。
人總是在失去時才知道珍惜。
陶冰兒死後,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如果生活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寧可選擇和女兒一起過著平淡普通的家庭生活,而不是這樣忙忙碌碌地忽視親情。受此打擊,他心灰意懶,匆匆結束公司的業務,變賣產業,準備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
怪不得,陶冰兒那麼喜歡惡作劇,喜歡捉弄人,原來她只是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一個自小就失去母愛,又缺乏父愛的人,再多的物質也不能滿足她精神上的空虛。
方媛現在可以理解陶冰兒為什麼要離開441女生寢室了。她一直是一個孤獨軟弱的女孩,好不容易找到秦妍屏這樣情同姐妹性情相投的好友,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自殺身亡,如同從幸福的雲端一下子跌落到堅硬的混凝土上,心理上怎麼承受得了?她玩筆仙,也不過是為了尋求心靈的寄託,而這點寄託最後也被粉碎了,精神上再無依靠。
但是,但是她也不至於就這樣走上極端,選擇自殺這條愚蠢的道路啊。螻蟻尚且偷生,她還年輕,怎麼會這麼想不開?
方媛心中狐疑,“大叔,你確定陶冰兒是自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原因?”
陶冰兒父親點了點頭,“我能肯定是自殺,警方的結論也是這樣的。這座別墅有防盜系統,晝夜不停。那晚的攝像中,除了陶冰兒與我,別墅裏再沒有其他人進去過。”
又是一個自殺!
程麗自殺、許豔自殺、萬海自殺、秦妍屏自殺,現在是陶冰兒自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自殺案件?
而且,她們自殺的原因,都那麼牽強,都那麼令人費解。
難道,真有所謂的神秘力量,操縱這些人的行為,讓她們不得不自殺?
如果真有這種神秘的力量,它的動機又是什麼?
它會不會讓自己也自殺?
方媛越想越怕,一股森森寒意從腳底躥起,彌漫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冒寒氣。
“方媛,你怎麼了,受涼了?”徐招娣看到方媛直打哆嗦。
“沒事,我想,我們要走了。”方媛蹦了幾下,轉移自己的思緒,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暖和些。
“那麼,大叔,我們告辭了,你多多保重身體。”徐招娣牽著方媛的手轉身離去。
兩人走了十多米,陶冰兒父親似乎想起了什麼,叫住了她們:“等等。”
“大叔還有什麼事?”
“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陶冰兒父親有些猶豫,停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我那天離開別墅時,在附近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很奇怪的人?”
“是的,很奇怪的人。他穿著黑風衣,面容消瘦,最奇異的是他的眼睛,好像是藍色的,像貓眼一樣。”陶冰兒父親想了一會,又搖了搖頭,“算了,只是長相有些奇怪罷了,冰兒畢竟是自殺的,怨不得他人。”
方媛心中悚然,差點叫出聲來,穿著黑風衣、面容消瘦、藍色眼瞳,這不就是蕭靜老師?
蕭靜老師,他來這裏做什麼?他與陶冰兒一向素無來往的啊。
方媛總算頭腦清醒,抿住嘴唇,忍了很久,這才把“蕭靜”這兩個字吞了進去。她可不想在這裏節外生枝。要讓陶冰兒父親知道他所看到的那個奇怪的人是她們學校的老師,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一直很信賴蕭靜,覺得他博學、敏銳,身染重病,卻自強不息,一度將他視為自己的楷模,怎麼也不可能將他與這些自殺事件聯繫在一起。
離開陶冰兒家時,方媛發現,原來別墅裏的那些草坪並沒有看上去那麼蔥翠,其間夾雜著太多的土灰色——那是枯萎的顏色。就是那幾棵桂花樹,也顯得衰老不堪,盤根錯節,樹皮剝落,那些如精靈般可愛的黃色小桂花其實已經暮氣沉沉,殘缺破碎,微風輕拂便紛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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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睡不醒
69
方媛與徐招娣兩人回到南江醫學院,回到441女生寢室,將陶冰兒自殺身亡的消息告訴蘇雅。
蘇雅只是“嗯”了一聲便走開,似乎沒放在心上。但她行走時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在寢室裏轉了幾道也沒想起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由於陶冰兒的死,一向熱情大方的徐招娣也有些多愁善感起來,自己一個人坐到床鋪上,呆呆地望著窗外,兩眼無神,想著心事。
方媛心裏也是一團亂麻,情緒低落,身體仿佛塞滿了石頭般,一舉一動都沉重艱辛。
她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她曾勸自己去相信唐天宇,可他還是騙了她。
唐天宇是第一個與她情感有糾纏的男生,雖然這糾纏並不深刻。現在,他還在精神病院吧,不知道他現在治療得怎麼樣了。
她一直相信蕭靜。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相信他,更多的是靠直覺。可現在,這直覺也失效了,蕭靜似乎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善良。
她想到了一件事,秦妍屏夢遊,也是她告訴蕭靜的。蕭靜對心理學研究那麼深,會不會是他在暗中運用這些心理知識來加害這些自殺的人?
很有可能。
蕭靜本來就是一個可怕的人,為什麼醫學院裏流傳著那麼多他的怪事?死而復生、看穿別人的心事、貓一樣的藍色眼瞳,僅僅這些,就令人不得不提防他了。
還有,這些自殺的人,幾乎都與他有關。
他認識改名後的許豔,他找到困住自己的萬海,他知道秦妍屏的心結,可自己竟然這麼傻,傻到對他深信不疑。
如果蕭靜不可相信,她還能相信誰?
只有秦月,她的班主任老師。
秦月老師知道蕭靜這些事嗎?雖然她與蕭靜以前是同學,但人會變的,蕭靜現在重病在身,閉門不出,他的思想性格也在變。
方媛想清楚了,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秦月老師。
除了秦月老師,沒有人會相信她。從始至終,秦月老師都清楚這些發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
雖然是週末,方媛還是在教師宿舍找到了秦月,她正躲在廚房裏準備做中飯。
“是方媛啊,來得正巧,正好到我這裏吃飯,我正嫌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呢。”
換作以前,方媛一定欣然答應,但此時,她實在沒心情,幽幽地說:“秦老師,我今天上午去了陶冰兒家。”
“哦,陶冰兒?她沒事吧?”
“她——她死了。”
秦月正手忙腳亂地炒菜,方媛說完後她還炒了幾下,然後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扭過頭問:“方媛,你說什麼?陶冰兒死了?”
秦月炒的菜是辣椒炒肉,辛辣的香氣刺得方媛眼睛發脹,直流眼淚,“陶冰兒,她自殺了。”
“自殺?”秦月感到不可思議,“好端端的,她幹什麼自殺?”
“聽她父親說,她是一個人睡在家裏,打開所有的煤氣管道中毒而死的。”
鍋裏的辣椒燒焦了,那些肉也變成了油渣,在鍋裏翻滾扭曲,一個個似乎憤恨至極。
秦月哪還有心思去管鍋裏的菜,抹了一下眼睛,嗆得咳嗽幾聲,問:“肯定是自殺?”
“肯定是自殺。”
秦月重重地吐了口氣,反而顯得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她怎麼會有這種表現?
方媛突然感到頭有些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退出了廚房。
秦月關掉了煤氣,隨即也出了廚房。
這時,門外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是何劍輝。
何劍輝還是那副嘴臉,一看到方媛就嬉皮笑臉,“喲,漂亮美眉怎麼又跑到我家來了?是不是來喝我的喜酒?”
秦月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何劍輝這才發覺兩人的神情凝重,收斂起來。
方媛倒有些不好意思,怕秦月為此責怪何劍輝,故意問:“喝喜酒?你和秦老師準備結婚了?”
“是啊,元旦時結婚,還有一個多月。”何劍輝老老實實地回答,走到秦月身邊摟抱她。
秦月卻啐了他一口,一把推開他,“滾開,我和方媛在談正事。”
“正事,有什麼正事比我們結婚還重要?”何劍輝訝然。
“她們寢室又一個女生自殺了。”秦月似乎很煩躁,吃了火藥般,停了一下突然罵了一句,“太無聊了!”
方媛愣了,秦月現在說的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她的思維也有些錯亂了?
何劍輝倒沒把這事放在心,“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麼辦法,她要自殺,怪誰?”
“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秦月騰地一下站起來,怒髮衝冠,瞪著何劍輝。
何劍輝擺了擺手,做認輸狀,“好——好——是我說錯話了,你別那麼大脾氣啊。”
方媛也在旁勸阻,“秦老師,其實,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
秦月這才扔下何劍輝,問方媛:“什麼事?”
方媛看了一眼何劍輝,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避開何劍輝。
秦月等不急,“沒事,別管他,諒他也不敢亂說,快說吧。”
方媛這才把自己對蕭靜的懷疑說了出來:“陶冰兒父親說,冰兒自殺前,她看到過蕭靜老師在他家附近出沒。”
“蕭靜?”秦月擰起了眉頭,“他平時很少出去的,到陶冰兒家去做什麼?會不會是巧合?”
“也許,只是巧合。”方媛嘴裏這麼說,心裏可不這麼認為。蕭靜身體不好,很少出去,怎麼會去陶冰兒家那麼遠的地方?何況,陶冰兒家是在城南的別墅,偏僻幽靜,不是特意的話很少有人會到那裏去。
何劍輝這時插了一句:“蕭靜是不是你那位得了重病死而復生的同學?這個人倒也有趣。”
“關你什麼事!”秦月對他沒好氣,“方媛,我也好久沒去看他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他吧。”
方媛求之不得,她正想讓秦月陪她一起去找蕭靜,看有沒有機會試探試探他。
“我也去!”何劍輝死皮賴臉纏上來。
“也好,就說我們請他參加婚禮。”秦月這次竟然沒有反對。
何劍輝躲在秦月身後對著方媛做了個鬼臉,“讓他參加我們的婚禮?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他把你的那些親戚朋友嚇壞了可別怪我!”
“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秦月嗔道。
秦月的中飯是做不成了,三人只好去醫學院裏的小餐館隨便吃了點,也沒打電話,吃完後直接去圖書館找蕭靜。
週末的中午,醫學院的圖書館裏人影稀疏,這個時候沒多少學生來圖書館看書借書。三人走到借書窗口,敲了敲,卻沒有人過來。
奇怪,怎麼沒人?按理說,圖書館會安排一個工作人員值班的。方媛記得很清楚,今天應該輪到蕭靜。
蕭靜到哪去了?
方媛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圖書館的鐵門鑰匙,打開鐵門,領著秦月與何劍輝走進去。藏書室裏也沒看到蕭靜的身影,只有一排排書架擺滿了書,一本本緘默無語,似乎是失去靈魂的士兵般,詭異地看著三人。
三人排成一列,緩緩在從書架中穿過。她們走向藏書室裏面的一個小房間——那是蕭靜的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這時,那間小房間裏突然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中間隱隱夾雜著幾聲貓叫。
這裏怎麼會有貓?
藏書室是絕對不允許有貓存在的,它們會撕破圖書館的藏書。誰也不知道這些藏書的價值,或許價值連城,或許一文不值,但無論怎樣,這些書都是學校的公產,都要保管好。
方媛加快了腳步,走近小房間,輕輕推門。門沒鎖,推開了。
然後,方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隻黑貓!全身純黑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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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黑貓站在小房間的桌子上,翹著尾巴,眯著眼睛,詭異地望著方媛。
它甚至還“喵嗚”地叫了一聲,似乎認出了方媛。
竟然是那只黑貓!
是441女生寢室的那只黑貓!
雖然每只黑貓看上去都差不多,從外形上不能肯定這只就是441女生寢室的那只,方媛卻能肯定。
她對黑貓的叫聲再熟悉不過。
它的叫聲很怪,和其他的貓叫不一樣,聲音裏有明顯的情緒。
比方說歡喜、得意、憤怒,黑貓的這些情緒她都能聽出來。
是因為她收養過它一段時間,還是她與黑貓之前心有靈犀?
這只黑貓,怎麼到了蕭靜這裏?
方媛把目光從黑貓身上移開,然後才看到在地上翻滾的蕭靜。
蕭靜的頭疼病又發作了,瘦長的身子不斷地痙攣,雙手抱頭,痛得滿頭大汗。
秦月與何劍輝急忙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坐到床上。
“又發作了?止痛藥呢?”秦月給他倒了杯開水。
蕭靜疼得說不出話來,勉強用手指了指桌子下的抽屜。秦月從裏面找出一個藥瓶,看了下藥瓶上面的說明,倒出三粒白色的藥丸,塞進蕭靜口中。
蕭靜仰著頭,灌了幾口開水,把止痛藥吞下,接著大口大口地呼吸。
十分鐘後,蕭靜的臉色好了些,痙攣的身體也漸漸恢復正常。
“你們怎麼想到來看我?”蕭靜自我嘲笑,“還好你們來得及時,不然,這次,我可真要見閻王了。”
蕭靜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黑色風衣裹得更緊了,抬頭看到何劍輝,笑笑,“這位就是你的那位男朋友吧,聽秦月提起過,果然是一表人才。”
何劍輝握了握蕭靜的手,笑意盎然,“是啊,我姓何,名劍輝,你叫我小何就可以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結婚?好事啊。”蕭靜突然開始咳嗽,咳得很凶,似乎要吐出些什麼才甘心。
秦月的臉色卻有些不自然,顧左右而言他,“蕭靜,我看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太危險,頭疼病發作了也沒人知道,不如搬到學校宿舍去住。”
蕭靜搖了搖手,“不了,我還有幾天好活?還嫌不夠折騰?”
他轉臉看到方媛,眼裏露出笑意,“方媛,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方媛苦笑,就自己這種樣子,他還說氣色不錯,也不知腦筋裏哪根弦搭錯了。
“那只黑貓……”方媛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黑貓?”蕭靜笑了,對著黑貓叫了聲,“喵喵,過來。”
黑貓仿佛聽懂了蕭靜的話,竟然真的跳到他手上。
“乖吧,這只貓!”蕭靜臉上頗有得色。
自從他病後,一個人居住在這間小房間裏,一直沒有其他人接近他,也怪可憐的。難得這只黑貓不嫌棄他,跑到這裏來,一人一貓竟然相處得十分融洽。
“它什麼時候到你這裏來的?”方媛還想繼續問下去。
蕭靜卻岔開了話題,“哎,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們。方媛,我準備把我的這些藏書一起送給你。”
“送給我?”
“是啊,怎麼,不喜歡?”
“不是,只是……”
“沒什麼只是,收好,這是我房間的鑰匙,到時你來這裏搬。”蕭靜不由分說,把一把銅質鑰匙塞進方媛手中。
然後,他又站起來對秦月說:“秦月,你還記得孫長彬嗎?”
“孫長彬?哦,想起來了,是我們在醫學院讀書的老同學,當時就坐在你身邊。”
“對,他現在是省人民醫院腦外科的主治醫師,你送我去他那,我準備動手術。”
秦月憂心忡忡,“你真的決定了?”
蕭靜笑了,笑容璀璨,“決定了,賭一賭吧。”
秦月也不好多說,叫何劍輝開來他的帕薩克,一行人送蕭靜去省人民醫院。
在省人民醫院很順利地找到孫長彬,孫長彬對他們倒是很熱情,只是談到蕭靜,免不了長籲短歎。
原來,蕭靜在醫學院的學業出類拔萃,一度是醫學院的驕傲,很多醫學院的老師都說他有醫學的天賦,專心學習的話,一定會有所成就。可惜他讀研究生時患上了怪疾,腦中似乎長了什麼東西,而那東西又壓迫著腦神經,所以動不動就頭疼。問題是,即使動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所以他也只能強挨著。
也正因為此,一度被醫學院的學生視為最佳情侶的蕭靜與秦月最終勞燕雙飛。據說,兩人的分手還是蕭靜提出的,態度堅決。為了讓秦月死心,他自動要求到圖書館工作,躲在裏面,除了吃飯外幾乎不出來,更別說與秦月見面遊玩了。時間一長,那份情愫自然就漸漸淡了。
現在,蕭靜的病是越來越重,那東西似乎在不斷成長,任其發展下去的話,也還是死路一條。逼不得已,他找到孫長彬,讓他安排手術。
可惜,他還沒等到孫長彬的手術,身體就支撐不住了。這晚,還在觀察期的蕭靜病情突然惡化,心跳減弱、呼吸困難,即使用上氧氣瓶也沒能挽留他多久。等方媛、秦月、何劍輝三人急匆匆來到蕭靜的病房時,他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睜著眼睛望著他們。
他似乎有話要對秦月與方媛講,但講不出來,一張嘴,囁嚅了半天,也沒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麼。
他要死了。
方媛幽幽地想。
這些日子,她身邊不斷死人,她曾經付出過情感、推心置腹的良師益友,就這樣一個個地死了。
蕭靜似乎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足足掙扎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咽下那口氣,腿一蹬,不再呼吸。
孫長彬冷靜而傷感地處理掉他的屍體,讓護士推到太平間去。
然後,孫長彬領著秦月與何劍輝去辦理相關手續。蕭靜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所有的事情只能由秦月代為處理。
可能是剛才太緊張了,蕭靜死後,她反而覺得一身輕鬆。在看著蕭靜掙扎時,她感到驚心動魄、觸目驚心。而現在,她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廊裏,卻昏昏欲睡。
她真的麻木了。蕭靜死了,她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是她對蕭靜沒有感情,還是她變得冷酷了?
蕭靜把他所有的書都留給了自己,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剛才,他想對自己說什麼?難道,他留給自己的那些書裏面,隱藏了什麼秘密?
方媛心中靈光一現,睡意全消。
她猛然站起來,恨不得立即趕回圖書館的小房間去翻看蕭靜留給她的那些書。
但是,她現在還不能回去,還要等秦月與何劍輝一起回去。
這時,她看到走廊盡頭的陰影處,似乎站了一個人。
——黑色的風衣、瘦削的身影,習慣性地痙攣。
是蕭靜?
他不是死了?
他怎麼會站在那裏?
而且,他站在那裏,對自己擺手,似乎叫自己過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縱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向那邊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越走越近……
突然,一隻手拍在方媛肩上,嚇得她一跳。
“怎麼了,方媛,是我。”拍她肩膀的是秦月,她有些狐疑,朝方媛前行的方向看了看,“你在看什麼?這麼專注?”
“沒什麼。”方媛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再朝陰影那邊看時,哪有什麼人影,只有一棵梧桐樹在風中婆娑搖晃。
奇怪,人哪去了?方媛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往那邊看時,樹影下有兩點藍色的光芒閃爍不定。
是那只黑貓!
藍光就是黑貓的那雙眼瞳!
它怎麼來醫院了?
黑貓的眼瞳是藍色的。
蕭靜的眼睛也是藍色的。
在白天,貓眼是收縮的,如針一般眯著,只有晚上,它才會擴張成圓形。
方媛這才注意到,擴張成圓形的貓眼,和蕭靜的眼瞳,竟然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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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方媛,你在看什麼?”秦月的眼睛有些近視,朝著走廊的盡頭看了幾眼,除了黑乎乎一團外什麼也沒看清。
方媛的眼睛也有些疲憊,她朝樹影那邊走了幾步。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那只黑貓。
黑貓望著方媛,輕輕地叫了一聲,聲音曖昧,全然沒有以前見到她的那種欣喜,反而像是在譏笑。
黑貓在譏笑方媛?
它為什麼要譏笑她?
它又是怎麼來到這家醫院的?
狗能憑藉靈敏的鼻子找到自己的主人,難道黑貓也能?
這裏沒有黑貓的主人。起碼,方媛不是黑貓的主人。
她早就遺棄了它。雖然有那麼一段時間,黑貓把441女生寢室當成了家,但這個家的女生們趕走了它。
難道,它把蕭靜當成了主人?
它是來找蕭靜的?
方媛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黑貓還是黑貓,但它的眼睛,卻仿佛不是貓眼,而是蕭靜的眼,孤獨、憂鬱、敏銳,敏銳得能看透她在想什麼。
不,不可能!
方媛在心中呻吟,這怎麼可能?她害怕黑貓這種眼神,這種眼神讓她懷疑自己在大庭廣眾下赤身裸體毫無遮掩。
只有瘋子,才會那樣做,在大庭廣眾下沒有羞恥感地暴露自己。
她不是瘋子!
她突然厭惡這只黑貓起來——它的出現,總是帶來不祥,總是伴隨著死亡。
這時,秦月發覺到方媛的異常,輕輕握住她的手,說:“你沒事吧?”
秦月的手溫暖而柔膩,而自己的手卻冰冷而僵硬。
“沒事。”方媛閉上眼睛,甩了甩頭,似乎想甩去那種心悸的感覺。等她再睜眼看時,走廊盡頭的樹影下什麼都沒有,樹葉在斑駁交錯的陰影中沙沙搖曳。這次,連黑貓也消失了。
難道,全是自己的幻覺?方媛心中仿佛被什麼抽緊了。
“秦老師,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一隻黑貓?”
“沒有啊。”秦月一臉慈愛,摸了摸方媛的頭,“我看,你太累了。這些日子,難為你了。走吧,我們回去吧。”
秦月很清楚這些天方媛過的是什麼日子,那麼多的可怕事件,一個接一個的死亡,發生在誰身上都難以承受。可她堅持住了,勇敢地面對,並沒有逃避、退縮。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使她再堅韌,也會有支持不住的時候。
當心理承受不了壓力的重負時,很多人往往會選擇墮落,用煙酒、性愛、網路等一切可以麻醉自己的生活方式來麻醉自己,這種情況她看得太多,醫學院裏不少學生就是如此。但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最壞的結果是即使承受不了,快要崩潰,都沒有找到麻醉的方法。前些日子,醫學院有一名大學生因為心理壓抑,突然發作,兇殘無比,見人就砍,造成兩死五重傷。
方媛的身軀雖然柔弱,跳動著的卻是一顆異常堅強的心。只是,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秦月擔心方媛會沉湎於悲傷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夜色太濃,醫院走廊的燈光在濃濃的夜色中顯得有氣無力,空氣中彌漫著那股永遠消散不了的福馬林味。這時走廊裏看不到什麼人了,偶爾有板著臉的護士托著藥盤匆匆而過。方媛旁邊的病房裏傳來哭泣的聲音。
又一個病人死去了,方媛幽幽地想。家屬們哭得很傷心,聲音越來越大,擾得見慣生死的護士們前去斥駡,哭聲這才小了些,變成了無聲的抽泣。
死亡,讓生命裏所有的美麗都變得黯然失色。
“走吧!”方媛在心中歎息,挽著秦月的手走出醫院。門口,何劍輝開著他那輛帕薩克正等得心急。
車子咆哮了幾聲,點著火,啟動起來,如一個甲殼蟲般,行駛在涇渭分明的荒野中。城市裏的建築群一座座錯落有致,各種霓虹五彩繽紛,繁花似錦、歌舞昇平。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漠然,用冷漠來隱藏自己內心深處的荒涼。
一路無言,帕薩克很快就駛到南江醫學院,把方媛送到女生宿舍。
“謝謝你送我回來。”方媛對何劍輝說。
何劍輝笑了,“沒什麼,反正我也是順路。”
蕭靜的死前沒有讓他悲傷。這也不能怪他,他本來就與蕭靜不熟。
“順路?哦,是了,反正你要送秦老師回來,順路送我。”
“不是,我是回家,順路送兩位小姐回來。”何劍輝一本正經地說,看方媛還沒有明白,又加了一句,“因為,我也住在這裏。”
方媛訝然,“你也住在醫學院裏面?”
何劍輝反問:“我為什麼不可以住在醫學院裏面?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方媛總算明白了,何劍輝肯定是為了追求秦月,在醫學院裏買下了一套教師住宅。
秦月白了何劍輝一眼,似乎很不滿。蕭靜畢竟與她有過一段情緣,她心情不好,不想聽何劍輝這些油腔滑調。
何劍輝做了個苦瓜臉,“好了,領導不高興了,我們走了,再見。”
“再見。”
方媛返身走向441女生寢室。
樓道裏很黑,根本看不清階梯,方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爬。還好只是四樓,爬完並不需要多少時間。爬到三樓時,遇到兩個女生結伴下樓,拿著手電筒,照向方媛,照到她的眼睛上,白花花地刺眼。方媛心情鬱悶,也不知哪來的脾氣,怒駡了句:“照什麼照,有病啊!”
“你才有病……”其中一位女生不甘示弱,回罵了一句,突然間又停住了,如同被什麼卡住喉嚨一樣。
在手電筒的微光照明下,方媛看到一位女生瞪著眼睛望著她,臉上還有些怒氣,另一位女生卻伸手掩住她的嘴,對她耳語了幾句。方媛隱隱聽到“441”幾個字眼,那位不服氣的女生聽到耳語後竟然花容失色,身子顫慄了一下,眼神變得驚恐起來。
方媛從容地走過去。兩位女生怯怯地讓出路,儘量躲閃著她的身體,似乎被她挨著都會帶來無法擺脫的噩運。
三樓寢室裏有一個女生探出了頭,看到方媛,又縮了回去,仿佛是一隻膽小的老鼠。然後,寢室大門被重重地關上,發出巨大的金屬撞擊聲。
方媛為這些人感到悲哀,懷疑、盲從、膽怯、淺薄,這些陋習本不應該出現在醫學院裏面,卻偏偏在這裏大行其道。
441女生寢室裏面燈火通明,所有的燈都亮著。蘇雅慵懶地躺在床上看書,那本安妮寶貝的《告別薇安》都快被她翻爛了。一向早睡的徐招娣這次卻端坐在床上,百無聊賴,似乎在等她。
果然,徐招娣一看到方媛走進來就問:“蕭老師怎麼樣了?”
“死了。”方媛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似乎在述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她累極了,腳也沒洗就躺到了床上。
“死了——”徐招娣喃喃道,偷偷望了一眼蘇雅。蘇雅卻仿佛沒聽到般,若無其事地翻了一頁書。
徐招娣沒再繼續問下去,走到臥室出去關門,反鎖,洗臉洗腳,做完這些後才回到臥室躺到床上。
她沒有關燈,大廳與水房裏的燈都是開著的。
“關了燈嗎?”方媛翻了個身子,懶懶地問。
“沒有,管它呢,讓它亮著吧。”
據說,鬼魂不敢見光,不會進入燈光太亮的房間。徐招娣是不是也聽說過,所以才讓所有的燈都亮著?
她在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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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方媛睡不著。
她習慣了在黑暗中入睡,這麼明亮的燈光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睡著。
但蘇雅在看書,徐招娣也沒有熄燈的意思。
外面的熄燈哨雖然響得淒厲,但沒有人來管她們。
441女生寢室成了南江醫學院的一個忌諱,誰也不願意進入這間寢室,無論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員,還是學校值勤的生活老師。
方媛在考慮要不要將頭鑽進被窩,這樣雖然悶了些,好歹能睡著,總比這樣想睡覺卻睡不著要強。
這時,徐招娣突然問:“方媛,你睡著了嗎?”
“嗯。”方媛含含糊糊回答她,“睡著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人,為什麼活著?”
“……”
徐招娣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人為什麼活著?活著就活著,還為什麼?
但仔細一思量,方媛發現這個問題卻很深奧,深奧到她根本回答不上來。
“方媛,你回答我啊。”徐招娣催促。
方媛只能亂說一通:“我看,是生命的本能吧,人和其他生物一般,本能地想活著。”
“也許吧。”看來,這個不是徐招娣想要的答案,“但是,我總覺得活在這個世上,好累,痛苦多於開心,失望多於希望。理想與夢幻,不管多麼美麗,多麼流光溢彩,總是會被現實撞得粉碎,然後消逝,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來。”
方媛沒想到徐招娣這麼淳樸的女生也會這麼多愁善感。
徐招娣又問:“你說,如果我們明天就要死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方媛還是無法回答。
如果她明天就死,人生有太多的遺憾。以前,偶爾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僅僅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今晚這樣設身處地去思索。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是想再去看看那個她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人?她真的見到了那個人,又能做些什麼?是歡笑還是哭泣?是擁抱還是推搡?
方媛回答不了,徐招娣卻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方媛,我想清楚了,我想去見一個人。”
“你要見什麼人?”
“一個……”徐招娣突然變得害羞起來,期期艾艾,“一個筆友。”
“筆友?”方媛啞然,現在的時代,什麼都講究速度效率,徐招娣竟然還交筆友?
“不准笑!”徐招娣嗔道,“我是和你說認真的。”
“我沒笑啊,我是在認真聽。”方媛突然沒了睡意。
“我和他交往了四年,從初中就開始寫信。他的字寫得很工整,態度誠懇、自然、充滿熱情,最關鍵的是,他很儒雅,骨子裏有一種文人氣息……”
“停!”方媛一臉疑惑,“你和他見過面?”
“沒。”
“你看過他照片?”
“也沒。”
“那你把他說得那麼好做什麼?”方媛不解。
“感覺啊!我感覺得到。”
提起她的筆友,徐招娣笑靨璀璨,不再淳樸,和那些熱戀中的女孩一樣,一臉甜蜜,面頰微微泛起紅暈,顯得嬌豔可愛。
這時的徐招娣,有一種自然而清新的美,如一朵大山裏悄然盛開的紅茶花。
“其實,我一直很羡慕秦妍屏、陶冰兒,她們家境殷實,被寵得像個小公主似的。而我,童年裏的記憶只有做不完的農活,還要帶弟弟妹妹們。方媛,你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可你的生活比我好多了,你看我的手。”徐招娣從被窩裏伸出她的手。
這是一雙粗糙的手,皮膚乾燥,有些地方龜裂了,紅腫脫皮,顯得十分蒼老,根本不像是一個青春少女的手。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喜歡戴著手套了。”徐招娣有些黯然,她也和別的女孩一樣,喜歡幻想,憧憬愛情,但以她的容貌身材,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很難發生在她身上。
方媛怕她難過,故意問:“你有辦法見到你的筆友?”
“當然有!”一說起筆友,徐招娣眼睛就發光,“我有他寢室的電話號碼,他也在這個城市讀大學。”
“這麼巧?”
“什麼這麼巧啊,我不是說了,他骨子裏有種文人氣息嗎,怎麼會考不上大學呢?他就在南江大學哦。”
徐招娣來勁了,從床上爬起來,拉起方媛,要她陪自己到大廳裏去打電話。
方媛只好陪她去,可到了大廳,打通了電話,她又一個勁地朝方媛使眼神,要她走開,不讓她偷聽。
方媛哭笑不得,看著徐招娣一臉小女兒態,嗲聲嗲氣,實在看不下去,只好一個人怏怏地回到臥室。
這個電話足足打了半個小時,徐招娣回到床上時方媛已經把頭埋進被窩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徐招娣才不管那麼多,硬是把她搖醒。
“成了!”
“什麼成了,不要鬧了,讓我睡覺!”
“我和他約好了,明天見面!”
“呃……”
“你要陪我去!”
“呃……”
“那你是答應了,記得明天一定要陪我去!”
這晚,徐招娣精神亢奮,難以入睡,躺在床上反反復複翻來翻去,腦裏全是明天與筆友見面時的場景。
第二天一早,紅腫著眼睛的徐招娣死死地拉住方媛,非要方媛陪她去看筆友。
“你的筆友,要我去做什麼?”方媛不想去,她怕自己搶了徐招娣的風頭。男生看女生首先是看其長相的,只怕徐招娣的筆友也不能免俗。
“你昨晚答應了我。”徐招娣笑得很邪,“何況,這出戲,我一個人也沒法唱下去。”
“為什麼?”
“因為,到時,你叫徐招娣,而我才是方媛。”
“不會吧!”方媛愕然,“你叫我冒名頂替你?”
徐招娣扭扭捏捏,似乎有些羞澀,“到時看,如果他長得很帥,你就用我的名字和他聊。如果他長得一般,那就不用你代勞了。”
方媛心中暗自好笑,原來徐招娣前怕虎後怕狼,還有這麼多顧慮。
“如果是朋友,就一定要陪我去,不去的話就翻臉!”徐招娣下了最後通牒。
方媛只好陪她一起去。
徐招娣與筆友約會的地址是在中山路的肯德基餐館,時間是中午。
上午,徐招娣逼著方媛與她一起去美髮、買衣服,精心打扮,時間一晃就到了中午。
中山路是南江市最繁華的商業街,肯德基餐館更是享譽全球,又是週末,這種時候裏面當然人聲鼎沸,擠滿了人。
兩人走進肯德基的大門,將南江市深秋的寒意關在門外。不愧為世界性的品牌,肯德基裏面溫暖如春,顧客雖多,卻井然有序,服務員的臉上一律掛著親切的笑容。在餐館的角落裏還特意設置了一個小小的遊樂場,專供兒童玩耍。純真的笑聲與悅耳的音樂聲融合在一起,令人油然生出許多溫馨的感覺。
方媛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宛如一隻自由翱翔的小鳥,心裏說不出的愜意與舒暢。那些沉沉壓在她心裏的陰霾刹那煙消雲散,難得地呈現出一片澄淨空澈。
“他在哪?”方媛問。
“他約我在二樓靠南邊窗戶的那張桌子。”
兩人慢慢地擠過去,上樓。二樓的顧客比一樓的要少些,竟然還有些座位空著。靠南邊窗戶的擺著三張桌子,一張桌子坐著的是情侶,一張桌子是空著的,只有中間那張桌子坐著一個男生,高高的個子,穿著一件動感十足的藍色運動裝,頭髮烏黑發亮,飄逸自如,顯然精心護理過。
兩人看不清男生的臉,他的臉朝著窗外,托著腮,似乎在欣賞窗外的景色。
他到底長得怎樣?
方媛想走過去瞧清楚,徐招娣拽了她一下,對她使了個眼神,用手做了做撓頭的動作。
徐招娣的意思是讓她先過去看,如果她感覺男生長得英俊,自己不能對付,就撓頭,暗示方媛冒名頂替她。如果長得一般,就無須方媛越俎代庖了。
方媛笑笑,讓徐招娣先走過去。徐招娣對著鏡子照了照,鼓足勇氣,走近男生,伸手拍在他肩上,臉上笑容燦爛,輕聲叫:“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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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轉過臉來。
是一張帥氣而陽光的臉,皮膚略微有些黑,臉部的線條分明,給人一種很青春健康的感覺。
徐招娣微微有些失望,男生雖然帥氣十足,卻沒有她想像中的那種儒雅氣質。按照計畫,男生長得帥,她應該讓方媛來頂替她,但在男生轉過臉的那一刻,她改變了主意,決定還是由自己來與他會面。
相互介紹後,徐招娣坐到了他對面。第一次和筆友見面,而且是這麼英俊的筆友,徐招娣心裏有些緊張,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倒是男生,大大方方,從容篤定,一直微笑著看她。
男生的笑容讓徐招娣更加緊張,心“怦怦”直跳,臉紅得像化了濃妝般,兩隻手藏在桌下搓來搓去,不知所措。她本來有很多話要對男生說,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男生顯然要比她老練得多,讓她先坐在這裏冷靜下,自己跑到一樓點來一大堆食物,漢堡、可樂、香芋、雞腿,擺滿了一桌子。
兩人邊吃邊談,談得倒也投機。主要是男生健談,他能引導徐招娣跟著他的思路去討論問題。如果這樣一直談下去,倒也不失為一次美好的約會。可是事與願違,方媛孤零零地坐在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對著徐招娣使眼色時被男生察覺了。男生發現了她們兩人的關係,邀請方媛坐過來。結果,方媛盛意難卻,三個人坐到了一起,情形就變得微妙起來。
男生不再從容篤定,相反,他顯得過於興奮,故意岔開他與徐招娣兩人交往的話題,而對方媛的衣著品位、性趣愛好顯得興趣十足,令方媛尷尬不已,不時偷眼望徐招娣。
約會,當然不歡而散。徐招娣藉口學校有事,拉起方媛匆匆回去。
回到寢室後,她二話不說,鑽進被窩蒙頭大睡。
方媛也不好勸她。
其實,這個結局,徐招娣早就應該有所心理準備。可她總是抱著幾絲幻想,幻想她的筆友會與眾不同、不以貌取人。殊不知,在男生心中,女生的美貌比什麼都重要,她的筆友也不例外。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她的筆友,在給她寫信時是一面,在現實中卻是另一面。正如上網的人,虛擬網路中的性格往往與他們現實中的性格截然不同。
等徐招娣明白這個道理,她沉醉了幾年的美夢也被現實碾壓得支離破碎。現實總是這麼殘忍,要讓你被傷害得鮮血淋淋才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方媛只能默默地離開。
這種時候,徐招娣需要清靜。
她要清靜地思考與休憩。
方媛一個人在南江醫學院裏逛了下,實在沒地方去。
她成了孤家寡人。
她與徐招娣的友誼,必然因為這場約會而產生裂痕。裂痕就是裂痕,無論這個裂痕多麼細微,怎麼彌合,她們兩人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
除了徐招娣,441女生寢室還有蘇雅。但蘇雅從來就沒把寢室的女生當成自己的好友,她只是把寢室當成不得不入住的旅社,寢室的女生則是不得不同居的旅客。
方媛自然也不敢奢望能與她成為好友。
此時,在醫學院,方媛找不到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她仿佛回到了來醫學院前的那些日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居住在老屋,陪伴她的,除了孤獨還是孤獨。
她討厭孤獨,討厭那種無人傾訴、與世隔絕的孤獨感。這種感覺,曾經如噩夢般緊緊縛住她的心靈,她好不容易才逃離它。
方媛決定去圖書館看書——這是她目前逃離孤獨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現在,只有那些閃爍著智慧光芒的書籍才能讓她暫時忘卻這個世界帶給她的痛苦與空虛。
來到圖書館後,方媛想起蕭靜死前曾經給了她一把鑰匙——那是他房間的鑰匙,他把他的所有藏書都送給了方媛。
其實,他本不需要這麼急著把鑰匙交給她,他到省醫院動手術,手術前也要幾天靜養觀察的,他應該還有的是時間。
難道,他意料到即將死去?
而且,他為什麼捨近求遠,不在南江醫學院附屬的醫院動手術,而去省醫院,僅僅是因為他的老同學孫長彬在那裏?
還有,他發病的時機,正好在方媛、秦月、何劍輝三人來的時候,怎麼會這麼巧?
方媛本來想問蕭靜,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陶冰兒別墅附近,但她一直沒機會問。
因為她來時蕭靜正好發病,住院後正好又病情惡化死去,一切是那麼突然。
還有那只神秘的黑貓,怎麼又會出現在他那裏?
方媛突然好想走進蕭靜的小房間去搜尋查找。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搜尋查找些什麼,她只是隱隱感到,蕭靜知道些什麼,卻沒來得及告訴她。
她相信蕭靜不是壞人,但他一定對她隱瞞了一些事情。
想到這,方媛加快了腳步,打開鐵門,走進藏書室。圖書館的另一個管理員狐疑地看了她兩眼,沒有阻攔她。於是,她疾步走到蕭靜的小房間,用鑰匙打開門。
蕭靜的房間積滿了灰塵,裏面的擺設雜亂無章,顯然,他平時很少打掃。整個房間裏,最乾淨的地方是他的書桌,那也是他用得比較勤的緣故。
方媛在他的房間裏搜尋了一會,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東西。蕭靜的生活很簡樸,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幾乎沒有任何消費品。電視機、電腦、收音機,能與外界溝通的電器一律沒有。倒是書籍,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房間。看來,他從不關心外界發生了什麼,只在意這些書籍。
這些書大多數是醫學書與心理學書,偶爾也有些經典的外國小說。方媛一本本隨手翻閱。兩個小時後,她累了,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蕭靜把鑰匙送給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方媛頹然地坐在他桌上,手托著腮,望著桌上的書叢,陷入沉思。
方媛沉思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右手無意中摸到了一支鋼筆。
這是一支很舊的英雄牌鋼筆,鐫在筆套的字跡都磨得難以辨認了,看來蕭靜用這支筆用了很久。他用這支筆寫了些什麼?
方媛心裏一動,開始翻出抽屜,細細查找。終於,她找到蕭靜壓在抽屜底的筆記。
原來,蕭靜有寫筆記的習慣。這些筆記,有些是他的讀書心得,還有些則是他思考的記錄。在他生命裏最後的這些歲月中,他詳細而細膩地記下自己對死亡、對人類自身的反思與探索。
方媛看得很投入,很快就被蕭靜筆記的內容所吸引住了。死亡、生命、心理學,這些,她都感興趣。
筆記中記錄了這麼一段:人類從來沒有完全認識自身。宇宙萬物,都在運動,人類可以感覺到其中一些粒子的運動。眼睛可以感覺到光粒子的波動,我們稱之為視學;耳朵可以感覺到氣體振動,我們稱之為聽覺;鼻子可以感覺到氣味粒子的振動,我們稱之為嗅覺;舌頭可以感覺到有味粒子的振動,我們稱之為味覺;人的軀體可以感覺到接觸物體時的振動,稱之為觸覺。科學已經證明,人的思想其實就是一種腦電波,也是一種微粒子的振動,為什麼感覺不到?是人類缺少感覺這些微粒子振動的器官,還是這些器官已經退化?
看到這裏,方媛突然想起了蕭靜的那雙藍色眼瞳。他的眼瞳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似乎能看穿她的思想。難道,蕭靜一直在研究這種看穿別人思想的奇異能力?這就是所謂的“心靈感應”?用自己的心靈去感應別人的心靈,這種事情,在國內外的孿生同胞中屢見不鮮。但相互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的心靈感應事件卻極少,多半被當作巫術或迷信。
天色漸晚,房間裏的光線越來越暗。這個房間幾乎是密封的,關上窗戶與大門,就如同一個大鐵盒子。方媛合上筆記,準備離開。
這時,她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如果不是太寂靜了,她根本就不會察覺到房間外會有腳步聲。
聲音很輕,漸漸走近房間,竟然在門外停住了。
然後,門外傳來清脆的鑰匙聲,還有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動的聲音。方媛的心裏一緊,全身僵硬,坐在那裏動都動不了。
這麼晚,怎麼會有人來蕭靜的房間?而且,來的人身上還有房間的鑰匙,究竟,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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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對你說 不要離開我
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
孤單的時候 誰來陪伴我
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
天上多少雲飄過 地上多少故事成傳說
天廣闊 地廣闊
天地癡心誰能明白我
風中多少花飄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風婆娑 雨滂沱
風雨中你卻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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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雲蝶戀雲蝶
戀戀雲蝶雲空戀
雲戀雲蝶蝶戀空
蝶戀雲空空戀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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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24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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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方媛沒有動。
她不敢動,不知怎的,渾身直冒冷汗,手裏握緊了筆記本,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門。
她隱隱約約聽到一聲貓叫。
說也奇怪,貓叫後,鎖孔轉動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鑰匙從鎖孔中抽出,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依然輕微,越來越小,逐漸離去。
聲音消失很久,方媛才重重地吐了口氣,額頭上冷汗淋漓。
來的人是誰?他為什麼來這裏?又為什麼突然離開?
一連串的疑問扣在方媛心頭上,她有些後悔,自己應該追上去看看的。
方媛藏起蕭靜的筆記本,慢慢地走出蕭靜的房間。她輕輕地打開門,探出頭朝外面望了一眼。藏書室裏空無一人,“暫停辦理”的公告牌已經掛出來了,那個管理員早就回家去了。
剛才那人,會不會就是值班的管理員?方媛希望是他,不然,她不知如何解釋剛才發生的事。
方媛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圖書館。
她不知道,在她身後的暗影處,一雙藍色的眼瞳詭異地望著她。
醫學院的食堂早就關了門,方媛在樓下的小店裏買了包速食麵,回到441女生寢室。徐招娣還在蒙頭大睡,也不知她想睡到什麼時候。蘇雅還沒回來,已經一整天沒見到她的人影了,也不知她跑哪去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方媛管不了那麼多,自己燒開水泡速食麵吃。
十點鐘,熄燈哨響起,醫學院裏的燈光一個個地熄滅,蘇雅這才優哉遊哉地回到寢室。她也怪,這種時候,她還一個人在外面遊蕩,如孤魂野鬼般。
蘇雅臨睡前看了一眼蒙著被子的徐招娣,眼中閃過幾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方媛猜測,她是嫌徐招娣這種睡覺的樣子難看。據方媛的觀察,蘇雅或多或少都有些潔癖,以前,她在寢室裏是洗澡最勤的。而且,她不管回到寢室有多晚,都要慢騰騰地洗臉洗腳後才上床睡覺。她的床鋪,禁止寢室其他女生觸摸。不僅僅是床鋪,凡是屬於她的東西,都討厭別人觸摸,似乎別人摸一下都會污染。
她自然不知道徐招娣心情不好。好在她也沒再做其他的動作,這晚寢室相對來說倒也平靜,一夜無話,方媛一覺睡到天亮。
天亮後,方媛洗漱完畢,準備出去吃早餐時,徐招娣還沒有從被窩裏起來。方媛心中擔憂,輕輕揭開徐招娣蒙在頭上的被子察看。
徐招娣睡得正香,鼻孔還在輕輕呼氣,空氣從她鼻孔出來凝成白色的霧氣。
方媛摸了摸徐招娣的額頭,並沒有發燒,這才放下心來,幫她把被子蓋好,安心離去。
上課的時候,方媛心神不寧,總是感覺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但她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仿佛站在鋒利的刀尖上舞蹈,稍不留意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而且,整個上午,徐招娣都沒有出現。
徐招娣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越是這樣想,心裏就越不安,根本就沒心思上課。
一下課,方媛就心急火燎地趕回441女生寢室。打開門進去一看,徐招娣還在睡覺!
她怎麼還在睡覺?
從昨天下午算起,她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了,而且這段時間內,她粒米未進,這多多少少有些異常。
“徐招娣,起來啊!”方媛輕輕呼喚。
徐招娣依然呼吸均勻。
“起床吧,徐招娣!”方媛加大了聲音。
徐招娣還是渾然未覺。
“快醒醒,徐招娣!”方媛急了,湊到她耳邊大聲叫,不斷地搖她的身體。
徐招娣竟然還沒醒!
方媛怔住了。這麼大的聲音,徐招娣睡得再熟,也應該會被叫醒,可她竟然還在睡!
這是怎麼了?
方媛不敢遲疑,馬上打電話給學校醫務室。
醫務人員很快就趕到,可他們也和方媛一樣,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叫不醒徐招娣。
徐招娣,竟然沉睡不醒了!
她被送到了醫學院的附屬醫院,經過醫生們的詳細檢查,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徐招娣成了植物人!
方媛不相信!
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成為植物人?
呼喊、針紮、電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但她就是不醒。
醫生告訴方媛,現在徐招娣的大腦只保留著低級中樞系統的功能,只剩下呼吸、消化、排泄等部分功能,連最基本的吃飯動作都完成不了。她的高級中樞系統已經全面癱瘓,陷於停止運作的狀態。除非有人能喚醒她的高級中樞系統,否則,她只能這樣一直半死不活。
“那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方媛心都碎了,徐招娣是她在醫學院裏最後一個朋友。
“一般來說,植物人的形成,一般是因為腦部受傷,或者是溺水、中風、窒息等大腦缺血缺氧以及神經系統功能衰退。我們檢查過了,她的腦部沒有受到外傷,也沒溺水、中風,更不可能是神經系統衰退,唯一可能的就是因窒息而腦部缺氧。”
方媛想到徐招娣睡覺的樣子,“醫生,她回到寢到後一直用被子蒙著頭睡覺,難道會因為這個引起?”
“可能是吧!”醫生說得有些含糊。
但那怎麼可能?僅僅是蒙頭大睡,就會讓人腦部窒息而成為植物人?方媛記得小時候自己經常蒙頭大睡,還不是一樣沒事?
“醫生,你說真的有這種可能?”方媛言辭懇切,“她是我的好朋友,在這裏舉目無親。和我一樣,從農村來到醫學院求學,理想是成為一名醫術高超、醫德高尚的醫生,可她現在竟然成了這樣!醫生,求求你,告訴我真相。”
醫生左右望瞭望,確信附近沒人,這才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感到奇怪,疑惑不解。這是我所遇到最詭異的植物人。人即使在睡覺中還是有意識的,她蒙頭大睡,如果感到呼吸困難還是會自然醒來的。這種沒有外傷、又沒發生意外,突然變成植物人的病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麼說,醫生你也不能確定徐招娣變成植物人的原因。”
醫生有些尷尬,推了推眼鏡,說:“你不要著急,我會諮詢下國內這方面的專家,看看有沒有這種先例,總會有辦法診斷清楚的。”
話雖如此,醫生的語氣卻擺明瞭他根本就沒有把握。看來這個疑難雜症,也難住了他。
方媛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情鬱悶地離開附屬醫院。秋色濃了,醫學院裏的小樹林的樹葉都掉光了,光禿禿的,如一個個風乾的老人,虯枝斑駁。腳下的枯葉“沙沙”地響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爛氣息。
方媛漫無目的地在小樹林裏繞來繞去,走得累了,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望著441女生寢室發呆。小樹林的泥土有些腥味,其中夾雜了一些腐爛的昆蟲軀殼。偶爾有秋風吹過,將地上的落葉席捲起來,落葉飄在空中,如一個舞者在進行生命裏最後的舞蹈。
這時,方媛情願自己是一個白癡,至少,白癡的世界是那麼簡單、快樂、容易滿足。小樹林的這些生命,樹木、花草、昆蟲、小鳥,它們的智慧遠不及人類,但它們活著的時候總是開開心心的,盡情地去感知這個世界。
而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為什麼還沒它們開心?
突然間,方媛什麼也不願意想。已經是正午時分,太陽依舊耀眼。方媛伸出手去撫摸那些淡金色的陽光,陽光在她指間跳躍,卻全然沒有往日的溫度,竟然還帶有幾絲寒意。
好冷!秋風偶爾路過,小樹林裏所有的樹木都被驚得瑟瑟發抖。
這時,一個穿著白色休閒褲的人走到了方媛身邊,停住了。方媛懶懶地抬起頭,看到了蘇雅。
蘇雅手裏提著些香燭冥錢,眼圈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
她怎麼會哭?
秦妍屏與陶冰兒的死,蘇雅都沒掉一滴眼淚,她又為什麼事慟哭?
接下來,蘇雅說的話更令她驚愕不已:“方媛,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一向冷酷高傲的蘇雅竟然會要求方媛陪她去一個地方?她究竟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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