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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15 08:10
引言回覆
18
蘇雅聽到心碎的聲音,宛如失手摔落在地上的玉石般迸裂成一塊塊晶瑩的碎片。她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去相信。
情急之中,蘇雅退後幾步,突然加重腳步聲,迅速跑向病房門口,並且大聲叫道:“李醫師,你倒是走快點啊。”
病房的門是被蘇雅用肩膀撞開的。
蘇志鵬顯然沒有料到蘇雅會這麼魯莽地闖進來,很是吃了一驚,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只是臉扭過來了,目光淩厲地望著蘇雅。
沒有想像中的驚惶失措,而是一種淡漠到極點的嚴峻之色:“小雅,你怎麼了?”
蘇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淡淡地說:“我聽到了病房裏看護鈴聲,還以為妹妹病情出現變化。”
蘇志鵬的眼神在蘇雅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顯然,他並沒有被蘇雅的謊話騙過,以他的智商,肯定能猜到蘇雅剛才躲在暗處監視他。也就是說,剛才,他所做的一切,蘇雅都看到了。
蘇雅也不願再解釋,就這樣坦然面對蘇志鵬。兩父女仿佛寺廟裏的兩座泥菩薩,大眼瞪小眼,各自壓抑著沖天的怒火。
過了很久,蘇志鵬點了點頭,仿佛自嘲般:“好……好……”
一連說了幾個“好”字,似乎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話好說了。
蘇志鵬終於邁起了腳步走出蘇舒的病房,疾風怒濤般從蘇雅面前掠過,頭也沒回。
蘇雅一直目送蘇志鵬的身影走進寶馬車後,這才走近妹妹身邊察看。
一切依舊,蘇舒還是那副木乃伊般的樣子,靠著輸氧管和輸液器吊著一口氣,仿佛一個活死人般躺在那裏,一點動靜也沒有。監護儀螢幕上的心電圖還是那樣有氣無力,隔了許久才微微跳躍一下。
外面傳來寶馬車的喇叭聲,綿綿不絕,一聲緊催一聲。蘇雅知道父親在叫自己上車。他又想做什麼?
蘇雅叫來護士,反復叮囑好好看護。出了病房,迎著涼爽的晚風平靜下煩躁的心緒,慢慢地走到寶馬車邊,打開車門鑽進去。
父親又戴上了那個超大的墨鏡,狠狠地踩著油門,發動寶馬車飛快地駛出了附屬二醫院。
蘇雅問:“去哪里?”
蘇志鵬沒有回答,專注開車。
蘇雅懶得問了。管他呢,她倒想看看,蘇志鵬還能變出什麼戲法出來。
寶馬車到處拐彎,在南江市的小巷子裏鑽來鑽去。十幾分鐘後,在一座老房子面前停住了。
紅磚青瓦的老房子,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和現在的南江市商品房完全不同,這附近,也只留下了這麼一幢老房子,顯得有些不合潮流的突兀感。
蘇志鵬下車,在前面帶路,走到老房子面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然後,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扔下蘇雅,轉身回去發動寶馬一個人走了。
蘇雅像個仇人似地盯著蘇志鵬,嘴唇緊抿,傲氣淩霜。即使聽到蘇志鵬發動寶馬的聲音,她也不曾開口。一直到寶馬車不見蹤影,強忍了許久的淚水這才痛痛快快地奔騰而出。
哭了一會,心情暢快了一些,蘇雅抹掉淚水,走進老房子,拉亮燈一看,整個人都怔住了。
這房子……怎麼那麼熟悉?從房子的擺設來看,是很多年前南江市的一個小家庭,連縫紉機、收音機這種老掉牙的古董都明目張膽地擺在那裏。也有電視機,也是彩色的,卻只有十四英寸左右。
越走進去,被震驚的感覺就越強烈。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久未見面的老朋友。
臥室裏,擺滿了相片。有掛在牆壁上的,有擺在桌子上的,有貼在床頭邊上的。所有的相片裏面都只有一個美麗女子。
那是一位很有韻味的女子,橢圓形的瓜子臉,小巧的嘴唇微微上翹著,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般,一眼看過去讓人感覺有種小鳥依人般的調皮可愛。
雖然這個美麗女子和蘇雅的氣質迥然不同,但蘇雅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她的母親。不僅僅是因為長得相像,而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能清楚感覺到的血脈之情。
“媽媽!”蘇雅喃喃自語。她想起來了,這房子就是她以前的家。
六歲時,父親和母親大吵一架,然後母親就帶著妹妹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而她,則隨著父親搬家了。從此,童年的溫馨離她遠去,只剩下永遠抹不去的傷痕和孤獨。
老房子裏很乾淨,母親的相冊上沒有一絲灰塵。難道,是父親打掃的?他一直偷偷來這裏緬懷母親和過去的歲月?
蘇雅若有所悟。也許,父親對母親的絕情,從另一方面可以證明他愛母親愛得有多深。人們通常只能傷害到那些真正愛她的人,愛得越深,傷得越重。一時的相愛容易,一生的相守艱難。所以,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童話永遠是最讓人心醉的。
蘇雅隱隱猜到,妹妹蘇舒的親生父親不是蘇志鵬。母親有了外遇,並且生下蘇舒,這深深地傷害了一直深愛著母親的父親。愛之深,恨之切,年輕氣盛的父親暴怒中趕走了母親。那時,父親的確是過於年輕了,並不懂得怎麼去用寬容來拯救他的家庭和愛情。也許,這就是母親悲劇的根源所在,或者說,這也是父親悲劇的根源所在。
難怪,他對蘇舒的感情是那麼複雜。曾經視若己出的女兒,其實卻是妻子出牆紅杏的結果,也是他人生悲劇的導火索。這叫他,怎麼平靜下來坦然面對蘇舒?
蘇雅想,也許,剛才在病房裏父親不過是情緒有些激動罷了。畢竟,他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對命在旦夕的蘇舒下毒手吧。他所憤怒的,應該是身為他親生女兒的自己對他惡意的推測和防範。所以,他才帶自己來這個老房子,告訴自己父親母親分離的真相。
“媽媽……”蘇雅抱著母親的相冊,仿佛春蠶一般蜷縮在舊式雙人床上,流著淚水疲倦地睡著了。
這一夜,她睡得很香。自從母親離去後,她從來沒有睡過如此安穩甜蜜的覺。她又仿佛回到了六歲時的金色童年,和剛剛牙牙學語的妹妹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聽那些彌漫著溫暖陽光的童話故事。
第二天早上,蘇雅睡醒後急匆匆地趕到附屬二醫院。妹妹依然沒有醒來,父親把妹妹換到了特等護理病房,並且預交了數目不菲的治療費用。
蘇雅去找李憂塵,沒有找到,倒在他的辦公桌的玻璃下看到一張被剪下來的舊報紙,上面刊登了一條駭人聽聞的新聞。
“四女生旅遊三死一傷,倖存女聲稱聽到死亡鈴聲”,這是那條新聞的標題。內容很短,只有寥寥兩三百字,連女生們的名字和旅遊地點都隱去了,只是簡單地報導四個女大學生去一個鄉村旅遊,當晚住宿時發生意外,三個女生神秘死亡,倖存下來的女生神志不清,竟然說死亡原因是聽到恐怖的死亡鈴聲。
這張舊報紙,被剪下來壓到辦公桌的玻璃下,究竟有什麼用意?顯然,李憂塵曾經關注過死亡鈴聲事件,他是否有所發現?他明明看完了蘇舒的日記,裏面記載了死亡鈴聲,他為什麼無動於衷?一絲口風都不曾向警方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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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15 08:11
引言回覆
19
清晨八點十五分,耀眼的陽光火貪得無厭地榨取它所能接觸到事物的水分。
在這一刻,她做了一個影響她一生命運的決定——調查死亡鈴聲真相。無論是人為事件,還是超自然現象,她只想要一個明明白白。
看望了妹妹後,蘇雅回到了醫學院。站在女生宿舍的陰影裏,她眯著眼睛,仰面望向浩如煙海的蒼穹,心裏驀然生出許多悲壯的感覺出來。
蘇雅走進了女生寢室,她妹妹蘇舒的女生寢室。
寢室的大廳裏,小妖穿著睡衣在上網流覽潮流服裝,黑亮的長髮隨意地披散開來,無風自舞,仿佛一朵雨後綻放的黑玫瑰。她太專注欣賞那些絢麗多彩風姿各異的潮流服裝,對蘇雅的進來惘然未覺。
蘇雅悄然佇立在小妖身後,窺視了一會,又悄然走開,走向水房。
水房裏彌漫著“嘩嘩”的水流聲,沈嘉月正在洗漱,閉著眼睛往臉上塗一些護膚品,將一張原本玲瓏可愛的臉蛋塗成灰一塊白一塊的,仿佛馬戲團的小丑。蘇雅冷笑,怎麼有這麼多傻瓜喜歡使用那些具有嚴重污染性的化工產品,妄想讓自己的皮膚變成電影明星那種光可鑒人的紅潤效果,殊不知那只是攝影鏡頭的功勞,不少電影明星卸裝後甚至比普通人還難看。
出了水房,拐進臥室。星星慵懶地躺在床上,正對著一本《紅樓夢》看得起勁,間或心領神會般抿嘴微笑。這年頭,已經很難看到喜歡看《紅樓夢》的女大學生了。
蘇雅在寢室裏轉了一圈,結果小妖、沈嘉月、星星竟然都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如果說,妹妹是被這三個看上去並沒有多少心機的女生所謀害,委實讓人難以相信。
直到沈嘉月洗漱完畢走出水房後,才發現了蘇雅:“咦,你找誰?”
“你是沈嘉月吧。”
“是的,你找我?”沈嘉月撓頭,對著蘇雅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可是,我沒見過你啊。”
蘇雅沒理沈嘉月,對著一臉驚訝的小妖說,“你是小妖吧。”
小妖點點頭,沒有說話,臉上的驚訝更濃了。
“那麼,躺在床上看《紅樓夢》的你,就是星星了。”
“是的,你好,有什麼事嗎?”星星雖然不知道蘇雅是什麼人,依然客客氣氣地和她打招呼。
“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是的,以前,你們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們。我叫蘇雅,是蘇舒的姐姐,看了她寫的日記,知道她和小妖、星星、沈嘉月三個同學住在一個寢室。”
沈嘉月還是不理解:“可是,你既然沒見過我們,怎麼知道我是沈嘉月,她是小妖,她是星星,一個都沒認錯?”
蘇雅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笑容裏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小妖輕歎一聲:“她雖然沒見過我們,但蘇舒的日記裏肯定提到了我們。她看了蘇舒的日記,從日記裏記載的事情推測出我們的性格,然後對號入座,當然不會認錯。”
蘇雅目露贊許之意:“還是小妖善解人意,怪不得能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左右逢源遊刃有餘。”
這話明捧暗諷,一句話堵得小妖說不出話來。
星星卻沒心思聽這些,問:“蘇舒現在怎麼樣了?”
一提到蘇舒,蘇雅就有些黯然:“還在深度昏迷中,很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唉!”星星歎息著,傷感不已。
沈嘉月對蘇雅左看右看:“你真是蘇舒的姐姐?我怎麼沒聽她提到過?你就是那個住在441女生寢室的才女蘇雅?”
“是的。我從小就和妹妹失散,她出事後我才找到她。”蘇雅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到這個寢室來,就睡在妹妹的床上,你們沒什麼意見吧!”
三個女生齊刷刷地望向蘇雅,一個個眼神怪異。
蘇雅也沒打算徵求她們的意見,說完後,簡單收拾下妹妹的床鋪,在三個女生的注目禮中昂然離去。
出了女生宿舍,蘇雅放慢了腳步,獨自來到了月亮湖的蘑菇亭邊,坐在清涼的石凳上,望著波光蕩漾的湖水托腮沉思。
小妖、沈嘉月、星星,三個女生,都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妹妹的受傷,是否真的與她們毫無關係?一而再出現的恐怖鈴聲,僅僅是妹妹的幻覺?
正沉思間,莫名地有種不安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打破了蘑菇亭的沉靜。蘇雅迅捷地起身回首,正看到側面一個男生舉著手機對著她猛拍。
“你在幹什麼!”蘇雅怒火中燒氣勢洶洶地對著那男生大叫。
那男生皮膚微黑,中等個子,濃眉大眼,一副憨厚之相,被蘇雅的樣子嚇了一跳:“我……我看這裏景色不錯,特意拍攝了幾張……”
“是嗎?”蘇雅冷若冰霜。
“是的。”那男生眼中閃出一絲狡猾之色,“你看,這裏景色多好!湖光水色,小橋流水,蒼天如洗,遠山若黛。正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見幾回啊!”
說罷,這男生還搖頭晃腦,做出一副陶醉模樣,十分滑稽。
蘇雅氣極反笑:“掉書袋的人我見得多了,還沒見到過掉到你這種程度,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你睜大眼睛看看,天空早就被工業毒氣污染得不成樣子,像一個巨大的鉛球,黑一塊灰一塊的,還蒼天如洗!除了一幢比一幢高的水泥樓房,哪里還能望到山,還遠山若黛!”
那男生被罵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笑,可很快又油嘴滑舌起來:“這不是文學修辭語言嘛,當然是有一點點的誇張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李白也沒真眼看到過,不一樣作成千古名詩嘛。”
“你還真……嗯,真有自信,竟然拿李白相比。” 蘇雅被那男生徹底打敗了。
那男生還在喋喋不休,一張嘴沒有停,嘰哩呱啦,天南地北,吵得蘇雅頭都痛了。蘇雅直接走到那男生面前,一把奪過他的手機。
不出所料,手機裏保存著她的側身照。那男生哪里是拍攝什麼風景,分明是在偷偷拍攝她。
“這怎麼解釋?”
那男生仿佛比蘇雅還吃驚:“咦,怪了,我剛才明明在照湖景的,怎麼變成了你?難道,這手機有問題?嗯,肯定是,這手機肯定有問題,我一定要去找賣這個手機的店主,向他索賠!”
遇到這麼個人,蘇雅真有些哭笑不得,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把自己的照片刪掉,把手機還給他後扭身就走。
沒想到,那男生竟然厚著臉皮追上來:“喂,還沒請教,你叫什麼名字?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不如交個朋友吧。我叫大海,朋友們都知道,我為人很豪爽的,義氣淩雲,俠氣沖天,為朋友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按蘇雅以往的習慣,早就變著法子收拾這種對她心懷不軌的男生了,但今天不知為什麼,對這個叫大海的男生竟然頗有些好感,放之任之,一路上由著他嘰嘰喳喳。也許,蘇雅這些時間太苦悶,而這個叫大海的男生看上去沒有什麼城府。
半路上,遇到個認識大海的男生,對著大海笑著說:“失戀王子,又找到失戀目標了啊!”
失戀王子!一個很有意思的綽號。蘇雅心中暗笑,腳下卻沒停,走進了微機房。這時的她,並不知道,這個叫大海的男生,將會和她一起經歷那麼多恐怖事件,兩人的命運竟然會牢牢地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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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5-15 08:11
引言回覆
20
蘇雅在微機房裏尋了個偏僻沒有人注意的位置坐下來,啟動電腦上網查詢。用百度搜索“死亡鈴聲”四個字,結果搜索出一大堆日韓恐怖電影的資訊,《午夜凶鈴》、《鬼來電》等等,把她的眼睛都看花了。蘇雅在“死亡鈴聲”前面加上“南江大學”,總算找到了一條有用的帖子。那條帖子發表在南江醫學院的BBS上,內容和昨晚聽到的傳聞一樣,只不過更加翔實了。帖子明確指出死亡鈴聲的出現地點在大塘古村,受害者是南江大學的四個住在一個寢室的女大學生,很多學生在後面留言回復,紛紛發表對“死亡鈴聲”事件的評論和感受。
可惜,帖子裏並沒有說出那些南江大學女生的名字。蘇雅反復查閱了好幾遍,一點發現也沒有,心中失望不已。
突然,蘇雅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跟隨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的大海怎麼這麼安靜?扭頭一看,大海正望著電腦發呆,目光怪異,仿佛在看一個怪物般。
蘇雅心生疑惑:“大海,你在幹什麼?”
大海仿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般,支支吾吾地說:“沒幹什麼啊。”
“沒幹什麼?”蘇雅站起身,員警抓小偷般的眼神在大海身上穿梭,圍著他左轉右轉,轉得大海心裏直犯嘀咕。
“哎,你能不能先停下來,轉得我頭都暈了。”大海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般,還沒等蘇雅發作就主動開口求饒。
“實話說吧,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我在想,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喜歡看那種恐怖故事。”
“你是說,我剛才看的那個帖子?”蘇雅換了口氣,盯著大海的眼,一字一頓的說,“那不是故事!”
大海苦笑:“嗯,算我說錯了。那不是故事,是一樁恐怖事情。只是,你怎麼會對那種事情感興趣呢?”
蘇雅心緒低落,對大海也沒有好臉色:“關你什麼事!”
大海突然“呵呵”傻笑,一本正經地說:“問題是,這件事恰恰和我有關。你剛才看的那個帖子,就是不才我發的。”
蘇雅眼睛一亮:“這麼說,你也知道在大塘古村發生的那樁死亡鈴聲事件?”
大海驕傲地點頭,仿佛一個凱旋的將軍般:“正是,整個醫學院,沒有誰比我更清楚的了。”
原來,大海正是正宗的南江大塘人,那四個出事女生中恰好有一個是他寢室哥們的女友。他那哥們因為女友意外身亡悲憤不已,對死亡鈴聲事件半信半疑,硬是要求大海陪他一起去大塘古村查探過,結果無功而返。
蘇雅問:“那她們是否真的聽到了死亡鈴聲?”
“我哪里知道。”看到蘇雅滿臉失望之情,大海又有些不忍,“不過,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誰?”情急之中,蘇雅一下子就抓住大海的手,抓得緊緊的,害得大海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倖存下來的女生。”
“帶我去找她!”
大海還在遲疑:“你真的要去找她?”
蘇雅一臉堅毅:“是的,你快告訴我,她在哪里?”
大海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個地址:“青山精神病院402室。”
兩個小時後,蘇雅動用她父親的老關係,讓南江市衛生局的有關領導給青山精神病院打招呼,順利地見到了那名倖存下來的女生。
青山精神病院設置得像一座密封的囚籠,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個個板著臉,倒更像是電影中出現的冷面殺手。走在幽冷深邃的通道裏,仿佛看不到盡頭。一道道鐵鎖仿佛一個個站崗的士兵般在蘇雅的眼前一一掠過。
蘇雅終於見到了那個叫戴曉夢的倖存女生。
戴曉夢被單獨羈押在一間小小的病房裏,長長的頭髮一直覆蓋到了她的額頭。膚色很白,是那種長時間沒有見到陽光的蒼白。雖然穿著統一的精神病人服裝,曼妙的身材曲線依然呼之欲出般的顯眼。
“戴曉夢?”蘇雅試探地問,“你好,我叫蘇雅。”
戴曉夢仿佛沒聽到蘇雅的問話,直僵僵地坐在蘇雅面前,一動也不動,腦袋低垂著,宛如一具沒有生命的僵屍般。
“戴曉夢,我想瞭解下大塘古村死亡鈴聲事件。”看到戴曉夢沒什麼反應,蘇雅的語氣益發柔和,“這件事,對我很重要,請你幫幫我,好嗎?”
戴曉夢緩緩地抬起來,一張臉的大部分都被長長的黑髮所遮住,眼睛透過長髮的縫隙冷冷地望著蘇雅,然後,她似乎冷笑了一下:“你聽到過死亡鈴聲嗎?”
蘇雅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在妹妹病房接聽到的那個詭異電話究竟是不是死亡鈴聲。
“你根本就沒聽到過死亡鈴聲,又怎麼會相信我所說的?”
“我相信。真的,我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我的妹妹,在出事前多次聽到過死亡鈴聲。”
“多次?” 戴曉夢神經質般大叫,“還有多次?一次就夠了!只要聽到一次,就一定會死!誰也逃不了!”
戴曉夢在病房裏反復踱步,焦慮不安,時不時對著蘇雅大叫,仿佛荒野餓狼的嚎聲,格外淒慘。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大海身上。
“又是你?她是你帶來的?” 戴曉夢怪笑起來,陰陽怪氣,笑得大海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後退幾步,躲到了蘇雅身後。
蘇雅凜然不懼,坦然地與戴曉夢目光對視。戴曉夢盯著蘇雅看了許久,幽幽地歎口氣,頹然地坐了下來。
蘇雅一臉摯誠:“戴曉夢,我知道你家庭經濟情況並不是很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工廠效益並不好。你還有個弟弟,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你家裏人本來對你寄託了很大希望,可是你現在卻被羈押在這裏不能出去。我想瞭解死亡鈴聲事件,也是想找出真相,讓你早點離開這裏。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請相信我。”
沉默了許久,戴曉夢終於有所鬆動:“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件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所有的人,老師、同學、員警,全都不相信我說的話。既然你想聽,我就講給你聽吧,就當是一個離奇的恐怖故事聽好了。”
戴曉夢緩緩地垂下了她的頭,閉上了眼睛,緩緩地開始述說她所經歷的那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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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事情要從哪里說起來呢?現在回想,生命其實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仿佛一粒塵埃,在浩如煙海的宇宙中微不足道。我的朋友,就在我的眼前,一個接一個地神秘死去,每個人死前都接聽到自己手機中傳出的死亡鈴聲。我知道,這些事情,沒有人會相信的。老師、同學、朋友、親戚、員警、記者、醫師,等等,所有的人,認識我的和不認識我的,都說我瘋了。於是,我被關到了精神病院,每天就這樣坐在陰暗的角落裏,行屍走肉般地活下去。每個深夜,臨睡前我都會祈禱,祈禱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這樣我就可以醒來時伸手撫摸到那些帶著耀眼華彩的金色陽光。
“五一”前的那個黃昏,陽光也是這樣色彩斑斕,每個人在夕陽的映照下纖毫畢現,明豔動人。這個黃昏,和我生命裏經過的六千多個黃昏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除了周蕊蕊的那個看上去很美的建議。
周蕊蕊建議,“五一”期間大家一起去大塘古村遊玩。她有個叔叔,在那附近修建了一幢小別墅,水電廚衛全都裝修好了,家電傢俱一應俱全,古色古香,正好可以作為度假的大本營。以前,就聽周蕊蕊說過,大塘是一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鎮,依山伴水,風光旖旎,至今還保留著很多明清時的建築群,當地土產的清明酒和東坡肉是更是聞名遐邇,風味獨特,享譽千年。
趙怡婷第一個跳出來響應。她最近和男朋友鬧矛盾,正好借此機會出去散散心,順便對她和男友的關係進行冷處理。張語萱本來就是一個旅遊愛好者,不止一次在寢室說,她此生最大的夢想,是和愛人一起攜手環遊世界,走遍這個世界所有的名勝古跡。
其實,我本來不願意去的。我性格喜靜不喜動,一向就對旅遊有天生的免疫力。但看到她們都這麼積極,我也不好掃興。於是,在那個平常的黃昏,我們決定明天一起去大塘古村遊玩。當時,我並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草率決定,會讓我們墮入萬丈深淵,永不翻身!
從市區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陽光變得熾熱難耐的時候,我們到達了大塘鎮。和想像中不同的是,大塘鎮的景色並不好。整個鎮的建築群是圍繞著一口池塘興建的,據說這也是大塘鎮名稱的由來。池塘不大,中間還有小片平地,僅有一條狹小的土路與外界相連,頗有些孤島的風韻。偶爾,也能從池塘孤島中傳來幾聲悅耳的打鐵聲,卻不甚響亮。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口池塘的水被嚴重污染了,顏色深黑,彌漫著一股子腐爛的臭味。
吃飯時,我們特意去餐館廚房看了下,衛生狀況還可以。現在的村民,早就不用塘水了,用的是門前院後的井水,清涼透明。店主是一個很健談的中年人,點菜的時候極力推薦他們的特產東坡肉和清明酒,並向我們繪聲繪色地說述東坡肉和清明酒的典故。
傳說當年宋朝名士蘇東坡雲遊名山大川,來到大塘,正遇天氣炎熱,就在路旁一棵大樟樹下歇涼,遇見一對老年夫妻抱一病孩,愁容滿面。蘇東坡懂得醫學,仔細察看後斷定其嚴重中暑,順手摘下一把樟樹葉子,搓出水來,讓病孩服用,很快治好了病孩。夫妻倆十分感激,買來豬肉,問先生喜歡做什麼肉吃。當時蘇東坡正在看書,恰恰書中正有“禾草穿身味道香”的詩句,便隨口應道,吃用禾草綁的肉吧。主人回到廚房,把肉切成正方形,疊成厚厚一堆方塊肉,用禾草綁了,加鹽、茴香拌勻,放在鋪有禾草的鍋裏,一次性加足水用文火燒煮。蘇東坡食了此肉,讚不絕口。第二天一早,蘇東坡寫了“東家盛情難卻,東坡不辭而別”兩句話,用銀錠壓在桌上。夫妻倆看到紙上留言,方知先生就是蘇東坡。從此,人們就把用這種方法做成的肉叫做東坡肉。
很快,店主端上東坡肉,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禾草香氣,令人食指大動。仔細一看,卻也只是一塊禾草綁的豬肉,而且還是肥肉居多,冒著油光。用筷子挑開,精肉成條條絲狀,肥肉油而不膩,入口後清香爽口,別有一番風味。我們本來不想多吃,怕太油膩,但那味道實在醇香,吃的時候沒注意,三下兩下就幹掉了一盤。
清明酒也上了一小瓶,說是紅酒,卻和普通紅酒的顏色大不相同。普通紅酒的顏色很淡,半透明。而清明酒的顏色卻是暗紅色,而且還偏向於黑色,有點渾濁,乍看上去貌不驚人。
店主見我們不以為然,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聽他說,唐太宗李世民巡遊到大塘,有人獻清明酒御用,李世民飲後大加讚賞,親筆賜名“大唐清明酒”。因本地正巧有一口長滿荷葉的大水塘,而“唐”又和“塘”同音,所以,隨著歲月的推移,後來人們又把“大唐”叫成“大塘”,把“大唐清明酒”叫成“大塘清明酒”。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時,途徑大塘,在一農戶家喝了清明酒,龍心大悅,稱讚為“金泉玉液”,並定為貢酒。此酒為民間自釀,不加任何化學添加劑,不但味道醇香,而且有並有補血養顏、舒筋活血等藥效,常飲能延年益壽。
聽店主吹得神乎其神,我們按捺不住好奇心,各自倒了一小杯品嘗。味道卻是出奇的好,不似白酒那麼燒喉,也不似啤酒那麼清爽。這種酒,幽香清甜,濃而不澀,沁人肺腑,喝下去一點都不頭暈,倒不像喝酒,仿佛是在喝一種甜品般。
趙怡婷本來不喝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男友吵架的緣故,竟然不知不覺中將一小杯清明酒都喝完了。還想再喝,店主卻不肯給了。店主說,這酒他藏了十多年。清明酒是藏的時間越長,酒質越好,後勁越足。喝的時候感覺不到,但過半個小時後酒勁上湧,怕我們醉了麻煩。
果然,吃完飯後,走出小餐館沒多遠,趙怡婷的臉變得通紅,嬌豔欲滴,走路的步伐也變得零亂起來,似乎不知道怎樣平衡,明顯是喝醉了。再看其她的人,張語萱、周蕊蕊都有點搖搖晃晃,也有三分醉意。四個人中,竟然只有我一個人是完全清醒的。
原本,我們打算步行到大塘古村的,一路欣賞下山野春風。但看這架勢,恐怕我們還沒走到大塘古村,趙怡婷就會醉暈過去。於是,我們在鎮頭找了輛昌河,直接開往周蕊蕊叔叔修建的小別墅去。
22
水泥路宛如一條長長的白帶,蜿蜒起伏,伸向遠方的地平線。路的兩旁,經常可以看到被斬斷山丘的截面,歪歪斜斜地探出許多松樹。山丘的深處,層巒疊嶂,雜草叢生,黑幽幽地望不到盡頭。
一路上,看不到人影,整個山野裏顯得空曠極了,寂靜極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緘默無語中。偶爾,還能遇到一些更加破舊的昌河迎面駛過。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儘管不斷咳嗽著,依然叼著廉價的香煙,時不時的猛吸一口,臉上的皺紋擰得更緊了。
趙怡婷是真的醉了。一路上,她吐了好幾回,甚至還有一回沒來得及下車直接吐到了車子裏面,一股濃濃的酸臭氣味彌漫空氣中。她對我們抱歉地笑笑,身子軟綿綿地靠在我身上。
總算到達了周蕊蕊叔叔家的那棟小別墅,我逃也似地下了車,長舒了一口氣。水泥路是新修的,直接連通到國道。周蕊蕊的叔叔很有商業意識,從當地村民中買下這塊地,雇人私自修建了這棟小別墅。一旦大塘古村這個旅遊景點紅火起來,他就可以用這棟小別墅來開旅店餐館,穩賺不賠。
大塘古村的旅遊景點還在建設中,原來的村民也搬遷出去了,此時的大塘古村毫無人氣。站在高處,可以清楚地望到遠方那種被稱為“土庫”的奇怪建築。據說,這座建築始建于清道光初年,整座建築由25棟抬梁穿鬥式結構的青磚大瓦房組成,外牆相連,成一整體,占地上百畝,房間千餘間、天井五百餘個,佈局精巧奇異,雕刻簡樸、精確,在江南乃至全國都極為罕見,素有“江南小朝廷”之稱。
我們走進了小別墅,泡了杯濃茶給趙怡婷喝。趙怡婷喝完茶後精神狀態有所恢復,躺在沙發上休息,卻始終沒有睡著。
張語萱想去大塘古村,被周蕊蕊否決了。確實,趙怡婷這樣子,是沒辦法去了。大家一起來的,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裏終究不好。反正時間有的是,今天不去,在此睡一晚,明天再去也不遲。
大家都有些無聊。周蕊蕊搜索出一副麻將,建議大家一起來打麻將。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沒事打打麻將也好。趙怡婷聽到打麻將,硬是強撐著身體坐到了桌上。
賭注有些特別,一圈中輸得最多的人,必須老老實實回答贏得最多的人一個問題。第一把,趙怡婷就看錯了牌詐胡。一圈打下來,贏得最多的人是張語萱。她倒乾脆,直接問趙怡婷,你有沒有和男朋友上過床。
趙怡婷的回答倒也乾脆,上過。張語萱繼續問,感覺怎麼樣?趙怡婷盯著張語萱,傻笑了幾聲,說,你還真以為我醉了啊,這是第二個問題了,等你贏了再問吧。
繼續開戰,趙怡婷手氣開始轉運,連續胡了好幾把。我們三個都輸了,巧的是,張語萱輸得最多。趙怡婷的問題也很刁鑽,你是不是性冷淡。張語萱狠狠地瞪了趙怡婷一眼,是又怎麼樣?
打著打著,突然趙怡婷的手機尖銳的呼嘯,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心裏直納悶,趙怡婷什麼時候把鈴聲換了,而且還換了一首這麼難聽的鈴聲。沒想到的是,趙怡婷的反應和我們一樣,尖叫了一聲猛然站起來。
過了一會,趙怡婷似乎清醒過來,打開手提包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包裏的手機。
我問她,怎麼了?趙怡婷搖了搖頭,遲疑著拿起手機,打開翻蓋接聽。手機裏並沒有傳來說話聲,而且傳來一種詭異的鈴聲。為什麼說詭異呢?因為普通的手機鈴聲總是讓人感覺到輕快悅耳,而趙怡婷手機的鈴聲卻讓人莫明其妙的起雞皮疙瘩,似乎被一根看不到的線拴住了心臟,隨著它的節奏振動。
鈴聲的音量很小,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膜。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是心靈的交流。但這首鈴聲,卻讓我有種窒息得說不出話來的壓抑感,很不舒服。我突然想到了被稱為“魔鬼邀請書”的著名殺人樂曲《死亡星期五》。聽說,這首全球禁忌的魔曲先後讓一百多人自殺,幾乎沒有人願意承受它所帶來的憂鬱情緒。可是,《死亡星期五》畢竟只是傳說,而趙怡婷手機裏傳來的詭異鈴聲卻是這麼真實可信地湧入我耳膜。我的腦海裏開始呈現一些奇異的場景:饑餓的小孩、染上瘟疫的屍體、墓碑上懸掛的白布條、奄奄一息的病人、撕咬屍體的野狗、蒼老枯瘦的老人、支離破碎的白骨……這哪里是悅耳的音樂,分明是一個死去的幽靈對你述說生活中的種種痛苦,層層疊疊地籠罩在你心靈上,壓得你透不過氣來。絕望、憂鬱、痛苦、迷惘、煩躁,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充滿你的每個神經末梢。
我對音樂並沒有太深的研究,但我能感覺到那首詭異鈴聲帶來的心靈震撼。那種對苦難的承受、對死亡的平和、對傷感的偏執,似乎一直在引誘我的靈魂。連我都有這種可怕的感覺,離手機更近、聽得更清的趙怡婷更別說了。何況,趙怡婷正處於失戀中,一顆心本來就脆弱不堪,所承受的壓抑更深。
我捂住耳朵,往後退了幾步,減小詭異鈴聲對我的影響。回首四顧,周蕊蕊、張語萱兩個人臉色陰晴不定,都有些魂不守舍。
我大叫,關掉手機!趙怡婷置若罔聞,似乎根本就沒聽到我的叫聲,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緩緩滑落。看來,她的心緒已經被那詭異鈴聲徹底俘虜,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那時,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一個箭步沖上去,劈手奪過她的手機扔出去。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摔到了牆壁上,鈴聲隨即戛然而止。
趙怡婷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我,又回過頭望瞭望摔在地上的手機,輕輕地歎息著,走過去撿起手機,一聲不響地走進房間裏休息。
麻將,自然是打不成了。每個人,各懷心事,低頭不語。小別墅裏的氣氛顯得沉重起來,一個個都仿佛是被別人看穿把戲的騙子,臉色死灰,情緒低落。
就這樣,我們三個人都坐在那裏,緘默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尖銳刺耳,仿佛被淩遲處死的犯人般,充滿了恐懼,依稀是趙怡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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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聲很快就中斷了。是的,不是停止,而是中斷,完全沒有餘音,仿佛在尖叫中突然被割斷了喉嚨。
張語萱驚魂未定地望著我們,身子蜷縮成一團,情不自禁的顫慄著。周蕊蕊比她好些,雖然臉色依然蒼白,眼神依然迷惘,但還是弱弱地叫了聲:“趙怡婷,你沒事吧!”
沒聽到趙怡婷的回答。三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面面相覷,各自從對方眼中發現驚慌的情緒,空氣也顯得沉重起來。
似乎過了十幾秒鐘,卻又似乎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傻坐在這裏等待,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長吸一口氣,猛然站起來,硬著頭皮走到了趙怡婷房間門口,伸手敲門,問:“趙怡婷,我是戴曉夢,發生了什麼事?”
房間裏很靜,只聽到細微的悉悉索索聲音,倒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更像是老鼠爬動的聲音。儘管心中直打鼓,我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然後,我看到了趙怡婷。她蹲在房間離門最遠的角落裏,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望著我。悉悉索索聲音就是她靠在牆角上顫抖發出來的。此時的她,仿佛《沉默的羔羊》裏那只待宰的小羔羊,讓人看著心酸。
我迅速掃視這個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窗戶是關閉著的,床鋪整潔乾淨,十幾平方米的小房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地方能躲藏的。如果說,真要尋找異常的話,趙怡婷的手機正躺在地板上,幽幽地發著螢光。
“你沒事吧。”我再次掃視這個房間,確定房間裏沒有其他令人恐懼的東西,這才慢慢地走到趙怡婷面前,伸出手,去拉她。
趙怡婷的手很冷,整個身體仿佛在打擺子,哆嗦個不停。她的嘴唇,神經質般地念念有詞,湊近了,才聽出她一直在嘮叨著一個字:“鬼……鬼……”
本來,我就夠緊張的了,看到趙怡婷這模樣,心裏也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膽,總覺得腦後有股陰風,兩腿都有點發軟。
用力拉了下,卻沒有拉起趙怡婷。此時,張語萱和周蕊蕊也慢吞吞地走過來了。我看到這兩個膽小鬼,心中就有氣:“還不快來幫忙。”
三個人,拉的拉,扶的扶,好不容易把趙怡婷背到了大廳的沙發上。倒了杯熱茶,趙怡婷卻始終在哆嗦著,連茶都端不好,潑了她自己一身。最終,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熱茶,情緒稍微穩定些。
周蕊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怡婷抬起臉,無助的眼神從我們三個人身上一一掠過,終於不再說那個“鬼”字了,卻抿緊了雙唇,對周蕊蕊的問話也置之不理。
周蕊蕊加大了音量:“你倒是說啊!”
趙怡婷長歎一口氣,聲音比蚊子還小:“沒事。”
說完,趙怡婷垂下頭,專心地去喝那杯熱茶。看那意思,她是一個字都不願多說了。
既然她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好一直追問。這件事,仿佛一個巨大的陰霾,投射在我們每個人心裏。
下午,周蕊蕊摘了些別墅後院的蔬菜,隨便炒了幾個小菜。可能是那些蔬菜沒用過化肥農藥的緣故,味道倒不錯。醉意退下去後,大家都有些餓,吃得噴香。
農村的夜晚來得特別快。天黑後,整個別墅附近都看不到燈光,就連大塘古村也是黑漆漆的,顯得格外寂靜。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蟲,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
別墅裏房間很多,周蕊蕊叔叔原本就設計成旅店格局,每個房間都有一張雙人床。因為白天發生的怪事,誰也不願意單獨睡,四個人又不能全擠在一個房間裏。我們挑了樓上兩個相鄰的房間,我和張語萱睡一間,周蕊蕊和趙怡婷睡一間。
有人說,月亮潮汐能影響人的情緒,所以人們夜晚比白天更容易多愁善感。那晚,冰冷的月色從窗櫺的縫隙中投射進來,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純淨的雪地裏,莫名地就有些感傷,想念家裏的親人。
於是,我撥打家裏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撥打朋友的電話,也打不通。仔細看看,手機螢屏顯示有信號,怎麼會打不通呢?換成張語萱的手機來打,依舊打不通。難道是因為這是山區的緣故?可是,白天,趙怡婷怎麼能接到電話?
想起趙怡婷接到的那個電話,心裏就發毛,背後直冒冷汗。世界上怎會有那種可怕的手機鈴聲?那哪是音樂,根本就是殺人的兇器!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或者情緒稍微低落一點,聽到那種能讓人心靈震撼、傷感到極致的鈴聲,想不自殺都難!莫非,那就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
張語萱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後來索性坐起來和我聊天。
“小夢,我總覺得這裏不對勁。”
“嗯。”
“你有沒有發現,這棟別墅很古怪?”
“應該沒什麼吧。”我嘴裏這麼說,其實心裏也是疑心重重。也許,我真的不應該來這裏。
張語萱縮了縮頸脖子,嘴唇湊到我的耳朵邊,小心地說:“我總覺得,這裏似乎躲著什麼東西,在暗處偷偷看著我們。”
我心中一驚,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我想了想,說:“這棟別墅並不大啊,結構也不複雜,應該躲不了人。”
“我沒說是人!”話剛出口,張語萱似乎有些後悔,緊緊地靠在我身邊,一雙黑亮的眼睛四處張望。
“或者,有人在別墅裏裝了攝像頭和**?”
張語萱歪著腦袋看著我說:“有這個可能。”
我從床上起來,在房間裏仔細搜索。我搜得很慢,一個死角都不放過,凡是有可能置放攝像頭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床上,對張語萱搖了搖頭:“沒有。”
沒找到攝像頭和**,懸在半空的心非但沒放下,反而更加不安了。張語萱說得沒錯,我也有那種直覺,察覺到這棟別墅裏,肯定不止我們四個人,肯定有些其他的什麼東西跟隨著我們。否則,怎麼會接到那麼可怕的電話,趙怡婷怎麼會被嚇得那樣。
張語萱的膽子本來不算小,曾經多次一個人獨自去外地旅遊。但現在,她卻憂心忡忡,坐立不安。
“曉夢,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本來是想說沒有的,但不知為什麼,這種時候,怎麼也沒膽量說出來。
張語萱看我沒有回答,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坐在床上想著心事。
我閉上眼睛,想讓自己放鬆點。可是,和張語萱一樣,心裏總是無法沉靜下來。是的,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我集中精神,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語萱……”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有沒有發現,隔壁的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敢肯定,隔壁的周蕊蕊和趙怡婷不會這麼快就睡著。雖然房間的隔音效果不知道怎麼樣,但絕對不至於一點聲音和動靜都聽不到,除非——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我的提醒,張語萱也想到了。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無比,張了張嘴唇,卻根本沒發出聲音,竟然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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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房間裏靜得可怕。
心跳加速,時間開始放慢腳步,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般。
側耳聆聽,窗外傳來稀稀拉拉的昆蟲鳴叫聲,細微卻尖銳,仿佛在尖叫。
我故作鎮定,勉強露出個笑臉:“語萱,別瞎猜了,也許她們白天太累了,現在已經睡著了。”
張語萱沒說話,鬼頭鬼腦地東張西望,似乎在確定這個房間是否安全。
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懷疑。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猜測她們在隔壁房間已經睡著了並不現實。但在這種情形下,只能將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本來,我還想為自己的推測多解釋幾句,想想,又沒意思,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對於疑惑,我用了一種最簡單卻最有效的法子,那就是行動。
張語萱驚恐地望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起床、穿鞋、步行、打開房門。這些事,在平常微乎其微,但此時,每個細微的動作都緊緊牽引著張語萱的心臟。
打開房門前,我特意回頭望瞭望張語萱。此時,張語萱有個聳肩的小動作,似乎想從床上跳下來阻止我。然而,不知道是因為缺乏勇氣,還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她終於還是放棄了,頹然地坐在床上,雙手抱胸,仿佛一隻欲振乏力的受傷小鳥,我見猶憐。
門打開了。
走出房間,眼前仿佛懸掛著一層薄薄的黑紗,看什麼都是灰沉沉的,一片朦朧。地板很結實,水泥澆灌的,堅固度可想而知。可是,一腳踩下去,虛浮不定,仿佛踩在旋轉的球體上。
我知道,由於太過緊張,頭腦有些眩暈。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平穩心跳,讓眼睛習慣黑暗。再次睜開眼睛後,我的視線觸及到了隔壁房間。
房門沒有關,半開著,仿佛一個深不可測的幽洞。
奇怪的是,房間裏竟然沒有燈光,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難道,她們真的都睡著了?一切,不過是我和張語萱的庸人自擾?
我緩緩地邁開步伐,躡手躡腳走過去。
突然,風乍起,極度陰冷,從半開著的房門裏悄無聲息地席捲而至。
我心裏一緊,情不自禁地低聲尖叫一聲,退後幾步,大腦裏一陣子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飛速旋轉。
情急中,我雙手緊緊抓住走廊的欄杆,閉上眼睛,一顆心跳得“砰砰”直響。
風繼續吹,寒意更甚。然而,除此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良久,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壯著膽子,繼續走向隔壁房間。這次,我終於知道房門為什麼沒關上。
在房門的正中央,橫臥著一個人。光線太暗,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但從那個人的身材和衣著推測,很可能就是周蕊蕊。
她怎麼會躺在那裏?
我不敢走得太近,在距離她四五米的地方站住了,輕聲叫道:“周蕊蕊?”
周蕊蕊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對我的呼叫沒有一點反映。
難道,她——死了?
我睜大眼睛,仔細察看,尤其是注意她的身上是否有創傷。然而,觀望了半天,周蕊蕊一直那樣躺著,身上並沒有一點血漬。
不要怕……不要怕……
我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慢慢靠近周蕊蕊,伸手摸了摸她的口鼻。
還有點熱氣,應該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可是,她怎麼會暈倒在這裏?趙怡婷呢?怎麼沒有一點動靜?
我抬了抬頭,望向趙怡婷的房間。除了沉重的黑暗,什麼也看不清。
突然,我的手被什麼抓住了,冰涼,纖細,力量很大,仿佛一把老虎鉗般。
我驀然一驚,大聲尖叫,受驚中本能地想要跳起來。
“老虎鉗”抓得太緊,我非但沒有跳開,反而差點摔了一跤。定睛一看,卻是原本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周蕊蕊睜開了眼睛,一雙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你幹什麼!放開我的手!”我面有慍色,沒好氣地說。
周蕊蕊卻死也不肯放手,緩緩地從地上爬起,牙齒在打顫:“快……帶我……離開……”
周蕊蕊的聲音含糊不清,我只聽清“離開”兩字。可是,她臉上的恐懼,深深地感染了我。如果不是周蕊蕊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話,我早就轉身逃跑。
拉起周蕊蕊後,我想起趙怡婷:“趙怡婷呢?她在哪里?”
周蕊蕊臉色一變,眼神望向她倆睡的那間房間。
趙怡婷在裏面?她在裏面做什麼?為什麼一直沒有聲音?
“她沒事吧?”
周蕊蕊沒有回答問題,而是一直催促我離開。看她模樣,顯然很害怕那個房間,似乎生怕房間裏竄出可怕的怪物般。
我還想再問,突然,聽來一陣悅耳的鈴聲,有淡淡的光亮從房間裏亮起。
鈴聲清脆,仿佛淒冷殘冬裏的一朵素色小花,清香醉人。可是,在此時此地,再悅耳的鈴聲聽起來都顯得詭異陰森,讓人毛骨悚然。
是趙怡婷的手機鈴聲。在手機的螢光中,我總算看到了趙怡婷。
趙怡婷坐在房間的床上,背靠著牆,一隻手捂著心臟,一隻手撐著床,冷冷地望著我們。
那是怎樣可怕的一雙眼睛啊!
仇恨、憤怒、不平、抑鬱、悲哀……
我被趙怡婷的眼睛嚇壞了,一股涼氣直沖頭皮,腿肚子直打哆嗦。
然後,趙怡婷艱難地笑了笑。是的,她在笑!我發誓,我真的看到她在笑!雖然,那笑容是那麼慘澹,僅僅是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已,但我能感覺到,她是在笑!
我張了張口:“趙怡婷,你沒事吧!”
可是,聲音卻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趙怡婷這種模樣,又怎麼會沒事?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節奏明顯歡快起來,仿佛那朵素色小花在寒冷北風中傲然起舞。然而,這舞蹈,卻是跳躍在刀鋒上的,雖然優雅美麗,卻離死亡太近,讓人觸目驚心。
周蕊蕊已經站了起來,整個身體靠在我身上,喘著大氣。我可以聽到她小鹿般的“砰砰”心跳聲,還有“咯咯”的牙齒打顫聲。
然後,就在我和周蕊蕊的見證下,趙怡婷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形成一種弧度,仿佛在冷笑。
周蕊蕊閉上眼睛後,詭異的手機鈴聲也突然停止。手機的螢光消失了,房間裏又恢復到黑漆漆的黑暗中。
由於太專注,太緊張,頸脖子有些僵硬。我竭力控制大腦的眩暈感,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讓自己暈過去。剛才,周蕊蕊躺在地上,想必是嚇暈過去了。
我四處張望,沒看到異常的事情,也沒聽到異動的聲音。一切,都籠罩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人心悸的寂靜中。
趙怡婷剛才閉上眼睛,難道也是暈過去了?
“我們,進去看看趙怡婷?”
周蕊蕊終於鬆開了我的手,拼命地搖手,身子直往後退,根本就不想陪我進去看望趙怡婷。
雖然,我也被嚇得半死,但無論如何,周蕊蕊是我的同學,我不能置之不理。
我正想再開口勸周蕊蕊,讓她陪我一起進去。這時,背後傳來一股大力,有什麼東西直接撞擊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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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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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我本來就在胡思亂想中,沒有防備,被撞得蹌蹌踉踉,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回頭一看,撞我的卻是張語萱。
“你幹什麼!”我沒好氣地對張語萱說。
張語萱結結巴巴地解釋:“我一個人在房間裏,等了半天你都沒回來,又聽不到聲音,心裏害怕,所以急匆匆地跑出來找你!”
周蕊蕊的聲音都在顫抖:“曉夢……我好怕……”
張語萱連連點頭:“是啊,我也好怕……總覺得這棟別墅怪怪的,仿佛隱藏著什麼東西。”
確實,我也有被窺視的感覺。但此時,我只能強自鎮定:“怕什麼,這裏除了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
“可是……”張語萱突然咦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趙怡婷呢?周蕊蕊,趙怡婷到哪去了?”
“她好像在房間裏,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怎麼會暈過去?是嚇暈過去的嗎?”張語萱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我找到自己的手機,按下數字鍵,借助著手機散發出來的微弱螢光,小心翼翼地走進趙怡婷的房間。
手在牆壁上摸索著,好不容易摸到了電源開關,拉亮房間的燈。
趙怡婷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眼睛緊閉,嘴角微翹,靠著牆壁坐在床上。我走過去,輕輕地推了推趙怡婷,想把她喚醒。
我並沒有用多少力,可趙怡婷的身體陡然間倒下,四肢散開,軟綿綿地。我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趙怡婷,不會已經……
我沒有再想下去,深呼吸,抹掉額頭的冷汗,伸出顫抖的手指,停在她的口鼻。
沒有氣息流動的感覺。
趙怡婷,她死了!
腦袋“嗡”的一下仿佛爆炸了,金星亂閃。趙怡婷,她怎麼死了?她又是怎麼死的?
眼前的趙怡婷,全身沒有任何傷口,七竅也沒有流血,頸間更沒有被勒的痕跡。也就是說,趙怡婷的死因基本上排除了外傷、中毒、窒息這幾種方式。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尖叫,聽聲音應該是張語萱的。再愚蠢的人,看到我剛才那個動作,也明白我是在察看趙怡婷是否有氣息。而我遲遲沒有做聲,臉色怪異,結果可想而知。
我沒有阻止張語萱的尖叫。一個人的壓力太大,是需要尖叫來發洩,否則,很可能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而崩潰,或者暈倒,或者精神分裂。
等張語萱的尖叫聲過去後,我冷冷地說:“報警吧。”
周蕊蕊哆嗦著拿出手機,想要撥打“110”。可是,她的手實在顫抖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手機都拿不住,失手摔落在地上。
張語萱在一旁拼命地點頭:“報警……快報警……”
我撥打“110”,可手機裏只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我怔住了,“110”報警電話不在服務區,這可是第一次聽說。我不甘心,加上區號撥打,“07XX-110”,依然是那個溫柔的女聲。
我撿起周蕊蕊的手機撥打“110”,結果是一樣的。再用張語萱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怎麼會這樣?
不僅僅是“110”,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家人的、朋友的、老師的、同學的,手機的、固定電話的、小靈通的,移動的、聯通的、網通的、鐵通的,所有的類型,都試過了,都打不通。結果只有一個,手機裏傳來那個貌似溫柔卻讓我不寒而慄的女聲。
我呆呆地站在那裏,全身僵硬,一顆心仿佛墜入了冰窖般,冰冷。如果說,一開始還只是在猜測,現在卻已經證實了,事情的確有些不對頭。
趙怡婷莫明其妙的死了,手機又撥打不出去。而就在這之前,我明明看到有人打通了趙怡婷的手機。
或許,是因為在深山中,手機沒有信號?可是,手機如果沒有信號,應該是“嘟嘟”的盲音,打不出去的啊,怎麼會聽到那個女聲?
張語萱看我嘗試撥打了許多電話都沒有結果,整個人都急了:“我好怕……我們離開這裏吧……”
我盯著趙怡婷身邊的手機,還想做最後一次嘗試。
那個手機,是趙怡婷的。我記得很清楚,就在趙怡婷閉上眼睛前,那個手機曾經響起過鈴聲。雖然,鈴聲有些怪異,卻並不怎麼讓人害怕。重要的是,這個手機,也許能接到外界的電話。既然能接到電話,就能打出電話。
我望瞭望窗外,窗外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蟲在鳴叫。那些叫聲,全然沒有半點歡喜的意思,倒仿佛是哀樂般,沉沉地壓在心上。
離開別墅,就能遠離危險?我不信。依我看,外面未必比別墅安全。起碼,在別墅裏,還有燈光,還有隱藏的空間,我們三個人還可以抱成一團防禦。
我咬了咬牙,不斷地鼓勵自己,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趙怡婷身前。俯腰,撿起手機。
察看下未接電話和已接電話。奇怪的是,並沒有特殊的號碼,排在前面的電話號碼竟然是我們三個人的。按理說,這也沒什麼錯。可是,我明明記得,到了別墅以後,趙怡婷手機至少響起了兩次鈴聲。一次是在下午打麻將時,一次是在趙怡婷臨死前。無論趙怡婷接了還是沒接,手機的未接電話和已接電話中都應該顯示的啊。
儘管心存疑慮,但現在不是去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繼續用趙怡婷的手機報警,結果依然讓人失望:“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我徹底失望了。
周蕊蕊總算稍微遏制住之前一直沒有停下來的顫慄,驚恐地說:“曉夢,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去鎮上報警吧。”
我還在猶豫。突然,手上的趙怡婷手機陡然震動起來。
我手掌一陣發麻,僵硬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握緊,手機從我手上掉到了地上。
然而,和前兩次鈴聲不同的是,這次的鈴聲並沒有什麼怪異。仔細聆聽,手機鈴聲是王強的那首《秋天不回來》,一首很好聽的情歌。
我想起來了,趙怡婷正是用這個手機鈴聲的。想到這,心裏略微安心點,勉強收攝心神,撿起趙怡婷的手機。
手機螢屏上沒有顯示電話號碼,只有四個漢字“未知號碼”。
怎麼是“未知號碼”?聽說,有些手機為了保密,做了手機號碼隱藏功能,讓別人的來電顯示看不到打過去的手機號碼。
管他呢!我沒有多想,急忙按下接聽鍵。只要接通了電話,我就可以向他(她)求救,並委託幫忙報警。
電話接通了。
一個甜蜜蜜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戴小夢,你好,很高興能再次和你說話。周蕊蕊、張語萱她們都好嗎?”
拿著手機,我目瞪口呆,渾身僵硬,一句話都說出不來。
那個一個甜蜜蜜的聲音,竟然是趙怡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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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手機中的聲音還在繼續:“親愛的夢夢,我很想你。我們一直是很要好的好朋友,對吧。我在這裏,很開心,很快樂,就是有點孤獨,沒有人一起分享。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這次,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學校裏,別人都叫我“曉夢”,只有趙怡婷喜歡叫我“夢夢”,而且喜歡加上“親愛的”這個修飾語。
張語萱看我拿著手機發呆,十分不滿:“傻站在那裏做什麼!是誰打的電話?叫她幫忙報警啊!”
我慢慢地轉過身,幽幽地望著張語萱,嘴裏一股子苦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語萱也不客氣,伸手奪過手機,問:“請問,你是誰?”
手機裏隱隱約約傳出一陣笑聲,宛若銀鈴般清脆悅耳,與此同時,張語萱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
她仿佛還有些不信,試探著問:“你是……”
幾秒種後,她突然怪叫一聲,仿佛見了鬼,狠狠地把手機扔出去。
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撞到了牆壁上,隨即掉下來。巧的是,竟然掉在趙怡婷屍體旁邊。而且,趙怡婷的聲音繼續從手機中傳出來,音量明顯加大了。
“語萱,你總是欺負我!上次,你把我的照片放到網路上征友,害得我男友差點和我分手。這件事,我始終記得……”
張語萱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直勾勾地盯著張語萱屍體,一步步後退。
這情形,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一邊是趙怡婷的屍體,軟綿綿地臥在床上,雙眼緊閉,剛死不久,褪去了生命的顏色。另一邊是趙怡婷的聲音,從她身旁的手機中不斷傳出來,嬌柔靈動,語氣親昵,仿佛久未見面的老朋友般。
終於,張語萱忍不住了,瘋一般地往外逃。我怕她發生意外,急忙追過去。周蕊蕊見我們兩個都跑出去,自然不敢一個人呆在那裏,隨後趕來。
夜還是那樣的黑,伸手不見五指。可能是因為在深山的緣故,風特別冷,沙啞著嗓子肆虐衣著單薄的我們。
沒有不怕黑的女生,張語萱也不例外。跑出別墅後,她的眼睛失去了作用,看不清路面,放慢了腳步,不敢瞎跑。
我追上去,憑感覺拉到她:“別亂跑,小心……”
“趙怡婷她……”張語萱被風嗆到,咳嗽了幾聲,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沒事的,語萱,冷靜點!你想想,趙怡婷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住在一間寢室裏。就算她變成了鬼,也不會加害我們的,對不對?”
張語萱並沒有安心下來,喃喃自語:“好朋友?是的,你們和她是好朋友,但是我呢?她會當我也是好朋友?不會的……不會的……”
這時,周蕊蕊也跑過來了。還是她有頭腦,在那種情況下,她還沒忘記從別墅裏帶手電筒出來。現在,我們三個人只能憑藉這支手電筒的光亮前行。
原本,我還想勸張語萱回別墅。在我看來,別墅遠比外面要安全得多。可是,無論我怎麼說,張語萱都不願意回別墅。
這也難怪。張語萱本來就和趙怡婷有心病,現在又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心存禁忌的她自然不敢再面對趙怡婷的屍體。別說她,即使我,何嘗不是提心吊膽、強裝鎮定。和一具屍體睡一晚,這種事情,光想想就夠可怕了,何況還時不時接到恐怖電話。
我們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去大塘古村,那裏也是離這裏最近而且有人煙的地方。
大塘古村離別墅不過兩三千米,白天從別墅可以遠遠望到大塘古村的輪廓:巨大的紅色圍牆和裏面錯落有致的瓦房。因為沒有竣工的原因,古村並沒有對外開放,所以到了夜晚只有兩三點燈光在風中搖搖欲墜,但肯定有人留守在那裏。
手電筒的光亮彎彎曲曲,仿佛一條蜿蜒的蛇,牽引著我們前行。我們手牽著手,並肩行走。路很不好走,高低不平。因為修路,山路上鋪滿了尖銳的碎石,硌得腳板疼痛不已。一路上寂靜無聲,死氣沉沉的,仿佛行走在幽靈的世界裏。
沒走多久,又聽到一陣鈴聲。
這次,鈴聲源自張語萱的手機。
張語萱緊繃著一張臉,哆嗦著察看電號碼。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來電顯示中顯示的,竟是“趙怡婷”三個字。
怎麼可能?
仿佛燙手的火炭,張語萱把手機往我手上一遞,臉色益發白得嚇人:“曉夢,你看看,那手機號碼……”
“趙怡婷”三個普普通通的漢字,此時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紮著我的眼睛。
我心中一橫,按下接聽鍵。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令人窒息的沉默。
短短的幾秒鐘,卻有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然後,手機裏傳來一聲幽幽地歎息聲。
果然,還是趙怡婷的聲音,只是和剛才相比,有些疲憊:“為什麼你們都不願意來陪我?我真的好寂寞!語萱,我好想你,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張語萱兩手捂著耳朵,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但沒走幾步,她就停住了腳步。
手電筒的光亮照耀著黃色的山路。在張語萱的腳步前,一個色彩明豔的手機正好端端地躺在那裏。
那個手機……那個手機,分明是趙怡婷的手機!
不但張語萱看到了,我和周蕊蕊也看到了。趙怡婷的手機,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裏來?
我們驚恐地四下察看,生怕有什麼東西隱藏在暗處。可是,並沒有發現異常。
趙怡婷的聲音依然不緊不慢地從張語萱的手機裏傳出來,婆婆媽媽地敍舊,所說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這些小事,只有我們寢室的人才知道!
“關掉!關掉那個手機!”張語萱狂吼。
我按下手機的中斷通話鍵,奇怪的是,趙怡婷的聲音並沒有消失,通話仍在繼續。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按鍵沒按對。但是,一連試了幾次,都沒辦法中斷手機的通話狀態。而且,我的行動令趙怡婷的聲音惱怒起來。
“張語萱,你在做什麼!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處處和我作對!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等著吧,我現在就來找你。”
張語萱傻傻地盯著手機,突然如夢方醒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撒腿狂奔。她跑的方向有些出乎意料。既不是古村方向,也不是別墅方向,而是兩者的中間,另一條黃土飛揚的小路。
仔細想想,張語萱這樣的選擇也有她的道理。在古村方向,趙怡婷的手機正擋著她的去路。別墅方向,趙怡婷的屍體正靜靜的等候著她。所以,她只能選擇這條兩者之間的小路。
我趕緊將張語萱的手機扔出去,和周蕊蕊急忙追趕過去。張語萱的背影在手電筒的微弱光亮中顯得尤其纖細,深一腳淺一腳地瘋狂奔跑。
我正要加速,追上張語萱,周蕊蕊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呻吟了一聲:“曉夢,別跑那麼快!等等我,我扭到了腳。”
我心中發急,卻又不能丟下周蕊蕊。何況,手電筒還在她手中拿著呢。
“要不要緊?腳疼不疼?”
“好疼!但應該不要緊。”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張語萱跑出了手電筒照射的範圍。我搶過手電筒,朝前方映射過去。
張語萱就在前面!
然後,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張語萱突然毫無徵兆地摔倒在地上,仿佛一條離開河水的魚一樣,在地上痙攣抽搐,幾秒鐘後就不再動了,仿佛死了般,靜靜地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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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張語萱就那樣躺在骯髒的地上,靜靜的,一動也不動。
一秒鐘、兩秒種、三秒鐘……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燈光,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手電筒的光芒在這樣的夜晚中顯得那麼軟弱無力,能照明的範圍實在小得可憐。
一股冷氣從腳板直沖上來,瞬間就彌漫到了額頭。我心驚膽顫地站在原地,緊緊地抓住周蕊蕊的手,動都不敢動。
周蕊蕊的手,比我的手還冷!
她拿著手電筒,四處照射。矮樹、雜草、山花、石塊、小丘、黃土……
沒有人,也沒有其他的生物。手電筒所照射到的,都是山區裏平常所見到的景物。
一切,都正常,除了張語萱不正常地一直躺在那裏。
我和周蕊蕊兩個人相對無語,巨大的恐懼如潮水般迅速湮沒了我們脆弱的心臟。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良久,我壯著膽子,對張語萱叫了幾句,可是沒半點反應。
周蕊蕊抓著我的手說:“曉夢,我怕……我們還是往回走吧。”
“那語萱怎麼辦?”
周蕊蕊都要哭出來了:“我不知道……我真的好怕……”
說實話,我心裏也在不停地打鼓,怕得不行,巴不得往回走。可是,于情於理,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張語萱。
“再等等吧。”
其實,連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麼。等張語萱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這可能嗎?
大約過了幾分鐘,周蕊蕊終於忍不住了:“我們還是走吧,張語萱她……她……”
周蕊蕊一連說了幾個她,硬是沒把話說完。她不說完,我也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想說,張語萱已經死了,不用等了。
可是,她又怎麼會突然死亡?
這裏的地勢很平坦,附近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周蕊蕊用手電筒照得清清楚楚,方圓百米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看到人影。在張語萱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也就是說,除了我和周蕊蕊,附近根本就沒有人。
既然附近沒有人,張語萱怎麼會莫明其妙的死亡?所以,我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張語萱不過是突然暈倒罷了。
這樣傻等,終究不是辦法,我對周蕊蕊說:“蕊蕊,你把手電筒給我,我走過去看看。”
周蕊蕊很不情願地把手電筒遞給我,低聲說:“你千萬要小心,如果情形不對,就趕緊回來。”
我點了點頭,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張語萱摔倒的地點離我只有區區三十余米,但就這麼點距離,卻仿佛一道難以跨越的天險,讓我提心吊膽,不敢絲毫大意。
步子,邁得很小,小心翼翼,緩緩前行。每一步,都要停頓一下,生怕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蹦出來。
偶爾,有風吹過,格外的寒冷,將樹葉吹得簌簌發抖。一輪殘月,艱難地從重重烏雲中透出點輪廓。
三十米的距離,一百多步,我卻走了好幾分鐘,總算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張語萱面前。
現在,我終於看清張語萱此時的模樣了。
張語萱的身體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仿佛一隻繃緊身體的蝦子。她的臉仰面向上,眼睛圓睜著,流露出來的眼神黯然淒涼,凝固成一團,沒有一點亮色——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張語萱死了!不是暈過去,而是死了!
和趙怡婷一樣,張語萱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七竅也沒有流血。她的死因,一樣讓人費解。
我的大腦充滿了亂七八糟的疑問。趙怡婷、張語萱……下一個,是我還是周蕊蕊?為什麼,死神會頻頻降臨到我們身上?究竟,是誰殺死了趙怡婷和張語萱?
但此時,卻不是思考問題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逃到安全的地方,保全自己的性命。
遠遠傳來周蕊蕊顫抖著聲音:“曉夢,語萱她是不是死了?”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默默的往回走。步子,依然邁得很小。每走幾步都回頭一次,生怕有什麼邪惡的東西躲藏在我身後,趁我不注意時突然襲擊我。
終於,我走回到周蕊蕊身邊。
周蕊蕊又問了一句:“語萱死了?”
我抬起頭,稀薄的月光將眼前的世界映得潔淨的雪地一樣,天空中烏雲漸漸消散,可見度逐漸提高。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地直往下沉。
“她死了。”我歎息著說。
“她死了……”周蕊蕊重複了一句,不再說話了。其實,她早就從我的舉止中看出來,張語萱死了,只是有些不甘心,求證而已。
站了一會,我說:“我們走吧。”
“去哪里?”
“大塘古村。”
“好。”
周蕊蕊只能說好。事實擺在眼前,張語萱的屍體就躺在那兒,這條路肯定行不通。別墅,自然也是不能回去的,去大塘古村是唯一的選擇。
還沒等我們動身,周蕊蕊身上就傳來一陣傷感的音樂,仿佛在述說一對戀人的戀情,纏綿而悲傷,柔情而淒涼。
又是手機鈴聲!
遲疑了許久,周蕊蕊終於還是接聽了電話。然而,手機剛放到耳邊,她就渾身一顫,牙齒磨得“咯咯”響。
周蕊蕊望著我的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是……她?!”
我皺了皺眉頭:“誰?”
周蕊蕊說:“張語萱。”
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夠多了,也實在夠恐怖了,無論聽到誰的名字,我都不會感到意外。但聽到張語萱的名字,我還是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我下意識地望瞭望前方,張語萱的屍體好端端地躺在那裏。
周蕊蕊怯怯地說:“曉夢,她想和你說話。”
我深呼吸幾次,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強自平穩狂亂的心跳。然後,我緩緩伸出手,接過周蕊蕊的手機。
“曉夢?”
“我是。”
“很高興能聽到你的聲音,你沒被我嚇到吧。”
手機裏發出的聲音,的確是張語萱的。
“沒有。”
“沒有就好。告訴你,我和趙怡婷在一起,現在都很快樂。你也過來,一起快快樂樂的,好不好?”
“不好!”我冷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張語萱!”
“哦?”
“自然,開始那個根本也不是趙怡婷。”
“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和張語萱情同姐妹,我對她一向照顧有加,問心無愧。張語萱並非不明事理的人,即使死了變成了鬼,她也不會來害我!”
“是嗎?”
“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是人。”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會害怕嗎?”
張語萱的聲音沉默了,手機裏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我暗自留心了一下,竟然真的沒有聽到喘氣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知道你怎麼做到這一切的。但是,我不怕你。你只是個懦弱的膽小鬼,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不敢見陽光的膽小鬼!如果你真有勇氣,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地來對付我們,而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見我,我就成全你。”聲音陰森得可怕。
我聽得出,對方惱怒了,這正中我的下懷。無論多麼聰明的人,都容易在怒火中失去理智。
“我等你,你什麼時候到?”
“很快。”
“有多快?”
“快得你想像不到。”
“是嗎?”
“是的,你抬起頭就能看到我。”
我心中一驚,猛然抬起頭。
一張熟悉的臉浮現在我的眼前,幽幽地望著我冷笑,眼神裏充滿了嘲笑之意。
那是周蕊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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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蕊蕊,短短的一瞬間,她的臉色就變了,變得格外嚇人。兩眼發光,淩厲而兇悍,充滿了殺氣。
這哪里還是那個善良爽朗的周蕊蕊?此時的周蕊蕊,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分明是一條捕獵中的餓豹,令人心悸。
我被眼前的變故嚇呆了,連逃跑都忘記了,僵硬地站在那裏,怔怔地望著周蕊蕊。
周蕊蕊並沒有立即逼上前來,而是站在那裏,狠狠地盯著我,喉嚨裏在低聲咆哮,張牙舞爪,顯得十分興奮。我毫不懷疑她的攻擊性,只要我表現出一點膽怯,她就會沖過來主動攻擊我,用牙齒撕破我的喉嚨,痛快地吸吮我的鮮血!
我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周蕊蕊……”
周蕊蕊根本就沒有一點說話的意思,只是不斷地磨牙。我終於明白,此周蕊蕊非彼周蕊蕊。我所面對的東西,不過是借用了周蕊蕊身體。
想到了這點,我反而漸漸鎮定下來。事已至此,恐懼歸恐懼,要面對的,始終要面對。無論命運有多麼慘澹,我都不想逃避。
儘管,我的嘴唇仍在哆嗦,身體仍在顫抖,卻總算能說出話來:“你不用嚇我了,我知道你不是周蕊蕊,也知道你不會吃人。”
“周蕊蕊”渾身一顫,噬人的神情慢慢地收斂,轉而變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冷冷地看著我。
想到今天一系列的恐怖遭遇,想到趙怡婷、張語萱的神秘死亡,怒火中燒,漸漸地驅散了心中的恐懼。我對著周蕊蕊尖叫:“是你!是你不斷地給我們發來恐怖的死亡鈴!是你害死了趙怡婷!害死了張語萱!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想做什麼?”
“周蕊蕊”的臉上始終是那副無動於衷的冷漠,根本就不屑回答我的問題。她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冷氣四溢,背後涼颼颼的。
恐懼,再度統治了我的精神世界。上帝欲使人滅亡,必使人先瘋狂。我現在就快到了瘋狂的臨界點,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先從地上撿起一塊堅硬的岩石沖過去砸碎她的腦袋。
我不想死!我熱愛生命,深深地眷戀著這個世界。現在,我才知道能活下去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即使犧牲周蕊蕊,也在所不惜——雖然她很可能是無辜的。
讓我奇怪的是,“周蕊蕊”始終沒有攻擊我。她突然歎息了一聲,轉過身,慢慢地離去。雪一般的月光下,“周蕊蕊”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纖細的身影在寒冷的山風裏搖擺不定。她的腳步,是那麼輕盈,仿佛從來就沒有踩到過實地上,仿佛一隻失偶獨行的翩翩彩蝶,漸漸飄去。
她沒有順著大路飄,而是飄向了斷崖邊上。
然後,她轉過身,遠遠地面對著我,向我招手。
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操縱著我,不知道是鬼迷心竅,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我竟然沿著她走過的路徑緩緩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斷崖上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周蕊蕊的衣裙在寒風中飄逸飛揚,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她停止了招手,對著我淒然一笑,緩緩地閉上眼睛,雙臂張開,隨風而立,宛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她的身體仿佛被風吹倒,仰面墜落到深不可測的山谷中。隨即,山谷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在山谷中回蕩,綿綿不絕。
周蕊蕊竟然跳下山崖了!
我打了個哆嗦,蜷縮著身體,靠在一棵半枯的松樹上,癱倒下去。青草的芳香和黃土的泥腥味混合在一起,心跳得格外激烈,幾乎要蹦出胸膛來。
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三個青春靈動的生命就這樣在我面前一個接一個地消逝。為什麼?為什麼她們會死?恐怖的死亡鈴聲為什麼會找上我們?
我臥在山頂上,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我知道,死亡鈴聲不會放過我的。
果然,原本關了機的手機開始響了起來。
逃是逃不了的。我摸索了好半天,總算摸到了手機,手指一直在顫抖不停。
螢屏上的來電顯示是周蕊蕊。我下意識地望瞭望山下,周蕊蕊的手機被我扔在那邊,現在應該還靜靜地躺在那裏吧。
我始終沒有接聽。手機響了一會,似乎頗有些不耐煩,竟然停止了鈴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戴曉夢,你連接聽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是周蕊蕊的聲音。
我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我在聽。”
“現在,你告訴我,誰是懦弱的膽小鬼?”
我投降了:“我是懦弱的膽小鬼,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聲音在冷笑:“放過你?你說放過你就放過你?為什麼要放過你?為什麼別人不放過我?”
一連串的反問,連珠炮似的問過來,根本就不容我回答。
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戴曉夢,你祈禱吧,如果你有宗教信仰的話。這點時間,我還是會給你的。”
我不甘心地問:“你為什麼要我死?”
“因為我高興。”說完,聲音還特意大笑,笑得很開心,仿佛一個孩子般。
我的心一點點地下沉。就算死了,我也是個糊塗鬼。
那個聲音說,給我祈禱的時間。我要抓緊這點時間,給自己尋一條生路。
回別墅?去大塘古村?還是在荒野狂奔?無論我怎麼逃,都逃不掉的。聽說,所有邪惡的東西都懼怕陽光,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的死都是在黑暗的夜晚死亡的。如果天亮了,說不定能逃出生天。
天亮……天亮……怎樣才能捱到天亮?
我反復思索著,腦海中靈光一閃,兩手在衣袋裏摸索,總算摸到了想像中的那個盒狀物,緊緊握在手心中。
那是一個普通的打火機,此時卻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扯了些乾枯的雜草,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點火。由於緊張,點了好幾次,才把這些雜草燒著。
我不斷地往火堆中扔細小的幹樹枝,不斷地把火勢引大。很快,火勢大漲,在風力的幫助下迅猛地蔓延起來。
我站在背風處,順著火勢前行。沒多久,火焰沖天,整個山頭都燒著了,炙熱的火舌烤得我熱汗淋漓,寒冷的感覺終於被驅散了。
前來滅火的村民發現了我,消防車也響著警笛匆匆趕來。我終於得救了,但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說的話。員警告訴我,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她們三個全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而醫生卻告訴我,我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把我關到了這裏。
29
戴曉夢的經歷講完了。從始至終,她的頭一直是下垂著,望著冰冷而堅硬的地面,仿佛是無人的囈語。
蘇雅靜靜地聽完,中間沒有插一句話。儘管,戴曉夢所述說的經歷是那麼的難以置信,她的心裏充滿了疑問。
沉默了一會,戴曉夢仿佛才從夢囈般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緩緩地抬起頭,冷幽幽地望著蘇雅。
戴曉夢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卻似一把寒氣四溢的寶劍,鋒利地刺進蘇雅的內心,穿透蘇雅所有的偽裝,刺得蘇雅脆弱的心臟湧出殷紅的鮮血。
蘇舒!
一想到妹妹,蘇雅就沒辦法堅強。可憐的妹妹,難道要重蹈趙怡婷她們的覆轍?
戴曉夢似乎看穿了蘇雅的心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聽到死亡鈴聲的,沒有一個能逃過!”
蘇雅被戴曉夢幸災樂禍的表情惹怒了,反唇相譏:“沒有一個能逃過,那你呢?”
“我?”戴曉夢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動作遲鈍。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青春的朝氣,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戴曉夢開始傻笑,仰面向天,眼淚刷刷直流。先是輕輕的笑,然後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笑得極為瘋狂。那簡直不像一個人所能發出來的笑聲,更像是某種動物臨死前發出來的悲嚎,令人毛骨悚然。
戴曉夢這種狀態是沒辦法再繼續交談下去了,蘇雅被精神病院的醫生護士們客氣地請出去。
直到走出了青山精神病院,一旁的大海這才長舒一口氣。在精神病院裏,大海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向喜歡耍嘴皮的他這次可憋壞了。
“那個戴曉夢的瘋病是不一般的嚴重,死亡鈴聲?虧她想得出來,她還以為是在拍恐怖電影啊!”
蘇雅白了大海一眼:“閉嘴!”
如果換作別人,或許還會感到一點點尷尬。但大海是什麼人?傳說中的失戀王子,臉皮練得比城牆還要厚,早就刀槍不入了,又豈會因為蘇雅的一句“閉嘴”而乖乖地閉嘴。
“嘴巴是不能閉的,據科學家說,嘴巴要經常運動,身體才會健康,大腦才能得到鍛煉。你想想,在五官中,嘴巴的功能是最多的,要吃飯、說話、接吻……”
“夠了!”蘇雅差點被大海氣暈過去,“你就不能安靜一下。”
“能!”大海響亮地回答。
但只過了幾秒種,大海的嘴巴又打開了:“我數過了,我剛才至少安靜了十下,這回,你總滿意了吧!”
蘇雅還從來沒有遇到臉皮這麼厚的男生。如果大海是那種下流齷齪或者油頭粉面的男生,她早就不客氣了。問題是,大海偏偏只是臉皮厚點,喜歡貧嘴,人也不壞,這讓蘇雅狠不下心來。
大海還在滔滔不絕:“我看,戴曉夢說的話沒一個字能相信。趙怡婷她們三人,說不定就是戴曉夢殺的,然後編一個鬼都不相信的故事來騙人。”
“是嗎?戴曉夢有什麼動機殺趙怡婷她們?”
“動機?動機多了,比方說,情殺,戴曉夢喜歡上一個男生,結果被趙怡婷她們搶了。”
“你白癡啊!戴曉夢發神經,一個人去謀殺三個人,而且三個人都是她身邊的人,傻瓜都會把她當作犯罪嫌疑人。還情殺!為了一個喜歡的男生,而謀殺同寢室的三個好友,你以為這種事情會在現實中發生?你是不是看言情小說看多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海搔了搔頭,被蘇雅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他就是瞎扯一通,哪里有半點邏輯性。但大海是什麼人物,哪里會被這點小事難倒,辯解道:“如果戴曉夢沒有精神病,為什麼一直被關在精神病院裏?”
蘇雅冷笑一聲,懶得回答。從戴曉夢對她敍述經歷的過程來看,吐字清楚,邏輯性強,語言表達能力沒有半點障礙,不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除了她所講述的內容過於離奇外,其他的地方和正常人沒什麼分別。也許,一開始,她是被當作精神病患者被關在精神病院裏。但到了後來,她發現精神病院是躲藏死亡鈴聲的最佳地點,故意假裝成精神病患者也說不定。
蘇雅走進一家咖啡店,叫了一杯不加糖的愛爾蘭咖啡,坐下來慢慢品嘗。現在,她需要好好整理下亂糟糟的思緒。因為病房中接到的奇怪電話,因為妹妹的日記,因為李憂塵的剪報,因為戴曉夢敍述的神情,她現在對死亡鈴聲的存在深信不疑。而死亡鈴聲,很可能就是妹妹重傷的罪魁禍首!
問題是,蘇雅對死亡鈴聲的來歷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誰也不知道它來自哪里,誰也不知道它為什麼要殺人,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那些事情的。她只知道,妹妹不是第一個受害者,在這之前,至少有三個女生因為死亡鈴聲而神秘死去,唯一的倖存者也只能躲在精神病院裏不見天日。
外面的陽光很好,一向有火爐之稱的南江,在八月份可以烤熟任何東西。地上到外是龜裂出來的豁口,乾巴巴的,沒有一點水分。透過淺藍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赤膊的男人們揮汗如雨,直冒油光。
大海乾笑著坐在蘇雅對面。為了裝風雅,他點了和蘇雅一樣的咖啡。喝了一小口,眉毛都擠到一塊去了。他卻從來沒喝過咖啡,何況是這種不加糖的苦咖啡。
蘇雅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想,我應該去趟公安局。”
大海一口咖啡差點全吐了出來:“你一個女孩子好端端的去公安局做什麼?”
蘇雅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不會喝咖啡就不要喝,丟人!”
說罷,蘇雅急匆匆起身就走,帳單都沒結。
職業性微笑的女服務員放過了蘇雅,彬彬有禮地攔住了大海:“先生,還沒給錢。”
眾目睽睽之下,大海有些狼狽,好不容易掏出錢包,數出幾張鈔票。等他付完錢追出去時,蘇雅已經坐著的士遠去。
大海攔住一輛的士,鑽進去。司機問他去哪,他把手一指,傻眼了——蘇雅的那輛的士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司機等了一會,沒聽到聲音,扭頭一看,大海還坐在那裏發愣呢,提高了音量問:“老闆,去哪?”
大海想了想,說:“去南江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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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
孤單的時候 誰來陪伴我
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
天上多少雲飄過 地上多少故事成傳說
天廣闊 地廣闊
天地癡心誰能明白我
風中多少花飄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風婆娑 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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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回覆
30
下午五點,南江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
蕭強的面前堆滿了檔案,他正在研究一宗滅門慘案。
近幾年,南江市經濟發展明顯提速,國民生產總值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市容市貌煥然一新,高樓大廈層出不窮。可是,隨著經濟水準的提高,來南江市的流動人口也越來越多,治安狀況也越來越嚴峻。
這不,前面幾宗入室殺人搶劫案還沒破,又發生一起滅門慘案。兇手的手段令人髮指,完全喪失了人性,連三歲的小孩都沒放過。這起惡性刑事案件很快就在民間流傳起來,老百姓們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政府高層對此極為震怒,限期破案。
南江市公安局在壓力下不敢鬆懈,出動所有警力,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歷盡千辛萬苦,總算破獲了這起惡性刑事案件,抓到兇手。讓人驚訝的是,兇手竟然是被害者的妻舅,一直就眼紅被害者的家產,在借錢被拒後惡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入室殺人搶劫,連自己的親生姐姐和三歲的小外甥都沒放過。
案子雖然破了,蕭強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更多的沉重。他不明白,現在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一直堅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又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性本善的人變成罪大惡極的殺人犯?
才三十多歲,蕭強就有種老邁的感覺。那麼多的謀殺和悲劇,無論是誰經歷多了都會未老先衰。心比身更老!年輕時的激情,早已消逝,現在幾乎是靠著一種信念才堅持下來。
蕭強揉了揉有些腫脹的眼睛,將眼光從那些厚厚的檔案資料中移開。這時,他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節奏明快地迴響著。
蕭強聽出來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腳步聲,只有年輕女孩子,走路才會這麼明快、輕盈。他抬起眼,望著辦公室門口。
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時,辦公室門口出現了一個美麗得讓人驚豔的女孩。
蕭強認出來了:“蘇雅?你來這裏做什麼?”
蘇雅緊抿著嘴,轉身把門輕輕帶上,然後搬了個椅子,坐到了蕭強面前。
蕭強有些驚訝,他知道蘇雅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主動去接觸陌生人的。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蘇雅遲疑了一會,慢吞吞地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蕭強呵呵一笑:“什麼事?這麼隆重?只要沒違反工作紀律,我能告訴你的,知無不言。”
“是嗎?那太好了!”看到蕭強如此態度,蘇雅心頭的石頭放下來了,“我想問你,前些日子大塘古村發生意外,四個女大學生三死一瘋,她們的死因是什麼?”
蕭強皺了皺眉:“這件事,和你有關係嗎?”
蘇雅生怕蕭強拒絕,連忙說:“當然有關係,而且是很重要的關係。聽說,她們臨死前,都聽到了恐怖的死亡鈴聲,而我妹妹出事前,也聽到死亡鈴聲。”
蕭強不以為然:“什麼死亡鈴聲,不過是以訛傳訛的流言蜚語。”
“不是流言蜚語,我親耳聽到倖存女生說出來的。”
“你剛才也說過了,是三死一瘋,瘋子說的話你也相信?”一向冷靜的蕭強突然變得煩躁起來,這在蘇雅的印象中很少見。剛才,他還和顏悅色,一提到大塘古村就變得嚴肅起來,難道,他有什麼隱情?
蘇雅不想觸怒蕭強,柔聲說:“死亡鈴聲的事先放到一邊,你快告訴我那三名女生的死因,謝謝你了。”
蕭強本想拒絕,轉念一想,案子已經結了,告訴蘇雅卻也無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一個死者是哮喘病急性發作而死的。”
蘇雅一怔:“哮喘病急性發作?這麼說,趙怡婷的死亡純屬意外?”
“我們在趙怡婷房間裏搜索過了,並沒有發現花粉等過敏性物質,基本上排除了人為因素,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回想戴曉夢口中趙怡婷死亡時的情景,還真的很像呼吸衰竭窒息死亡。要知道,哮喘病是人類十大死亡原因之首,是一種常見的呼吸道疾病,據說國內患者有兩千多萬之多。趙怡婷也許以前沒有發作過,沒有足夠的重視,急性發作時防治不力導致突然死亡。
“那張語萱呢?她的死因是什麼?”
“你說的是第二個死者吧。她的死因也很奇怪,是被電死的。”
“電死的?怎麼可能?”
戴曉夢說,張語萱是奔跑中突然倒地死亡,死亡時附近沒有其他的人影,也沒有出現雷擊現象,怎麼可能是電死的?
“我們請教過電力專家,第二個死者的確是被電死的。在第二個死者發生意外的附近,有一個高壓變電器短路掉落到地上,電流泄入大地並在土壤中流動,在地面上各點間就會出現不同電位。當人的腳與腳之間同時踩在不同電位的地表面兩點時,就會引起跨步電壓觸電。步伐越大,電流的強度就越大,使心臟失去供血功能而導致全身缺血缺氧而死。”
蘇雅聽得目瞪口呆。跨步電壓,這種物理學上的生僻名詞都能成為張語萱的死因。戴曉夢說張語萱是跑進那個區域的,而她則是小心翼翼慢慢走過去的,兩人腳步間距的確不同,所產生的後果也是天壤之別。
“跨步電壓……那周蕊蕊呢?”
“第三個死者是從山崖上摔死的。”
“我知道她是摔死的,我問的是,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
“在周蕊蕊摔下去的山崖邊,沒發現博鬥的痕跡,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意思是,周蕊蕊是失足摔下山崖的?你有沒有想過,在趙怡婷、張語萱先後發生意外的情形下,她有必要走到山崖邊上嗎?”
蕭強苦笑:“當時具體的情形,誰也不知道。如果周蕊蕊是被人推下去的,兇手只有一個,那就是最後倖存下來瘋了的那個女孩。”
戴曉夢不可能是殺人兇手。這點,蘇雅也清楚。其實,在整個事件中,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周蕊蕊。去大塘古村度假是她提議的,別墅又是她安排的,和趙怡婷住一個房間的也是她,最後離開別墅的還是她。
如果周蕊蕊沒死,蘇雅幾乎可以肯定周蕊蕊就是兇手。問題是,周蕊蕊也是被害者。
“那,摔下山崖的,的確是周蕊蕊嗎?她的臉,是不是摔得沒辦法認出來?”
“的確是周蕊蕊。你放心,現在驗屍的方法很多,並不僅僅靠一張臉。你也是學醫的,不會不相信法醫的水準吧。”
蘇雅並沒有因為弄清楚趙怡婷她們的死因而感到一絲一毫的高興。相反,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趙怡婷她們的死因和戴曉夢的敍述並沒有抵觸,可見,戴曉夢並沒有騙她。
可是,這麼多意外死亡,如果說僅僅是巧合,實在難以置信。在這一系列看似意外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恐怖的死亡鈴聲,是戴曉夢的幻覺,還是死神的召喚曲?
31
天色暗了下來。
蘇雅剛走出公安局,就被守株待兔的大海發現了。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有?”
蘇雅沒理他,抬頭望向浩瀚的蒼穹。西下的夕陽不再擁有耀眼的光與熱,失去了威力,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般有氣無力地俯瞰大地。街道上,形狀各異的霓虹燈閃耀著世俗而華麗的色彩。繁華依舊,行人如蟻,一個個漠然穿梭,忙忙碌碌,沒有誰有時間去關心他人的命運。
真寂寞啊!蘇雅心裏幽幽地歎息著。她突然想起那個自命為上帝卻抱著老馬痛哭的尼采,也許,人生真的只是一場無法逃避的悲劇?
大海嬉皮笑臉地湊過來:“餓了吧,一起去吃飯?”
蘇雅收攏了思緒,冷眼瞧著大海。
大海乾笑了幾聲:“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心情再不好,飯還是要吃的,對吧。再怎麼著,也不能虧待自己!”
蘇雅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地回答。”
“沒問題!我是什麼人?從小就是老實人,你儘管問吧!”
“你發誓,不准騙我。”
“我發誓,絕不騙你!”
“你聽清楚了,我的問題是,到現在為止,你一共追過多少女孩子?”
大海傻眼了。
“怎麼了?不願意回答?”
大海忙擺手:“不是,只是,你要給我點時間,我要好好算算。一個、兩個、三個……六個、七個……”
沒等大海算完,蘇雅揚手攔住了一輛的士,坐上去了。大海眼疾手快,拉開後面的車門鑽進去了。
“南江市醫學院。” 告訴司機目的地後,蘇雅繼續追問大海,“數清楚了嗎?”
大海仿佛做了錯事的小孩子般,扭扭捏捏:“好像是十七個……”
“你確定?”
“差不多吧,不是十七個,就是十八個,我記不清了。”
蘇雅強忍著笑意:“那追到手的有幾個?”
大海低下了頭:“一個也沒有。”
“你是花癡啊,追了十八個女孩!是不是見到漂亮的女孩就忘了自己姓什麼,像蒼蠅一樣嗡嗡飛過去?”
“什麼話!”大海顯得很委屈,“我當然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想追,我只追我喜歡、有氣質的。”
蘇雅冷笑,不再搭理大海,托著腮,望著窗外高速後退的風景,怔怔地想著心事。
大海自覺無趣,難得的沉默下來。偶爾,用眼角的余光偷看蘇雅清麗脫俗的側面。
十分鐘後,的士到達了南江市醫學院。蘇雅下了車,沒想到卻在醫學院門口看到了秦清岩。
秦清岩的穿著很清爽,天藍色襯衫,白色牛仔褲,再配上他那副清秀的娃娃臉,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醫學院的學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書生感覺。他站在醫學院門口,似乎在等人,不時抬起手腕看表。
對秦清岩,蘇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方面,秦清岩的長相很像她以前的戀人郭小龍,另一方面,秦清岩的氣質卻和郭小龍有天壤之別。這讓蘇雅每次見到秦清岩時,原本死水一潭的情感世界總會泛起漣漪。
蘇雅沒有主動上前和秦清岩打招呼。反正以後住在妹妹的寢室裏,有的是機會接觸秦清岩,也不必在乎這一時。
蘇雅本想在附近尋找一家乾淨點的餐館吃飯,可沒等她走開,一輛嶄新的豪華寶馬小車風馳電掣般越過她,緊急刹車,掀起一陣灰塵,排氣管的熱浪直接噴射到蘇雅腿上。
從寶馬車裏,走出一位年輕女孩,棕黃色的波浪長髮,巨大的銀色耳環,熠熠生輝的白金鑽石項鏈,華麗耀眼的公主裙,仿佛一個發光體般光彩奪目。
年輕女孩露出自信而驕傲的笑容,顧盼生輝,徑直走到秦清岩身後:“清岩,讓你久等了。”
秦清岩皺了皺眉:“婉慧,你應該叫我秦老師。”
“我喜歡叫你清岩,你還記得嗎,以前,你住在我家的時候,我就是這樣叫你的。”
秦清岩還想維持老師身份:“以前是以前,現在我是你的老師,你應該叫我秦老師。”
“偏不,我就叫你清岩!”
秦清岩拿這個叫婉慧的年輕女孩沒辦法,搖了搖頭,說:“你爸爸找我,有什麼事嗎?”
婉慧露出狡黠的笑容,頗有些得意:“你先上車再說,我帶你去見我爸爸。”
秦清岩似乎有些懷疑,並不急於上車:“你爸爸找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反而叫你來接我?”
婉慧佯裝生氣地說:“那你到底上不上車?”
秦清岩還在遲疑,蘇雅突然走到秦清岩面前,甜甜地叫了聲:“秦老師,你好。真巧,在這裏遇到你,我正好有事找你。”
蘇雅笑兮兮地插到秦清岩和婉慧兩人的中間,正好擋住了婉慧的視線。本來,蘇雅就惱怒婉慧剛才亂開車,讓她心中很不爽。現在逮到了機會,哪肯放過,故意破壞婉慧的好事。
蘇雅站到秦清岩面前,和婉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俗話說得好,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婉慧的魅力,是用昂貴的服飾襯托出來的,看似流光溢彩,其實不過是一個包裝得漂亮點的花瓶,寡淡無味。而蘇雅則不同,一襲雪白的連衣裙,不施粉黛,仿佛一塊渾然天成的白玉,光澤柔和,深不可測,越看越有味道。
大海還不知道蘇雅睚眥必報的個性,傻頭傻腦地問:“你這是做什麼?”
“走開!” 對大海瞪眼後,蘇雅轉臉又對秦清岩笑容可掬,“秦老師,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飯,邊吃邊談。”
秦清岩幾乎沒有考慮,連連點頭:“好,好。”
“清岩!”身後,婉慧杏眼圓睜,怒氣衝天。
“婉慧,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事,去不了,等會我再去找你爸爸吧!”秦清岩和顏悅色地對婉慧說。
“你去死吧!”婉慧狠狠地剜了蘇雅一眼,恨不得吃了她,氣衝衝地開著她的寶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跟我鬥,你還嫩著呢!蘇雅嘴角浮出幾絲得意的笑意。
婉慧走後,秦清岩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秦清岩並非笨蛋,婉慧的那些小花招他不是不懂,只是礙於情面不好揭穿。蘇雅氣走婉慧,和他一起去吃飯,他正求之不得。
大海還想跟著蘇雅和秦清岩一起去吃飯,被蘇雅毫不客氣地趕走了。這次,蘇雅是認真的,大海臉皮再厚也無濟於事。也許,蘇雅受婉慧刺激,久被壓抑的情感世界波瀾再起,心血來潮,竟然真的和秦清岩一起進行燭光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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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
孤單的時候 誰來陪伴我
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
天上多少雲飄過 地上多少故事成傳說
天廣闊 地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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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多少花飄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風婆娑 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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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優雅的薩克斯音樂輕輕傾瀉著,將整個餐館淋得濕漉漉的,仿佛春天滿是露水的清晨。這家名為等待的小小西餐廳,以深藍和金黃為主打顏色,在流淚的紅燭映照下氣氛柔和曖昧。
等待?紅塵中,有什麼值得去等待?
被薩克斯風的纏綿憂鬱所包圍的蘇雅,望著眼前有些拘謹的秦清岩,心中百感交集。這張臉,是那麼的熟悉,卻又是那麼的陌生。那些無法入眠的深夜,那些渴望夢中相見的深夜,那些生不如死刻骨銘心的深夜,在繁華歲月的飛逝中漸漸成為遙遠的記憶。可是,當秦清岩出現在她面前,所有的往事一下子全部復活,在她的心靈深處翻騰澎湃。她終於明白,原來,她從不曾忘記。
淚水,輕輕滑落。蘇雅深情地凝視著秦清岩,羞澀輕笑,淚光閃爍,宛若佛前等待千年的那朵白蓮,悄然綻放。
即使是夢,她也願意沉醉其中。人生,不就是一場大夢嗎?這些年,她實在太孤獨了,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秦清岩還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景。以前,他一直自視甚高,專心于學業,對那些在沉湎在情欲中卿卿我我的情侶不以為然。雖然是醫學院的老師,實際上年齡比蘇雅大不了幾歲,戀愛的經驗幾乎等於零。
但在此刻,他被震撼住了。記憶中所有的美麗,都在蘇雅的笑靨前黯然失色!如果說,第一次見到蘇雅,他還只是驚歎于蘇雅的容顏,現在,他徹底被蘇雅的氣質所俘虜。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金錢,權力,地位,所有的欲望,在蘇雅的笑靨前是那麼世俗與渺小。
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秦清岩最終還是墜入了愛情激流中。此時,他並不知道,自己只是蘇雅幻想中的一個影子。
燭光晚餐並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婉慧父親打來了電話,請秦清岩立刻過去一趟。婉慧父親和秦清岩父親是莫逆之交,看著秦清岩長大的。他不好推卻,只好匆匆結束晚餐,帶著歉意和蘇雅告別。蘇雅並沒有說什麼,態度變得極為冷淡,冷冷地看著秦清岩,仿佛陌生人一般。
秦清岩走後,蘇雅回到妹妹的寢室。寢室裏空蕩蕩的,小妖,星星,沈嘉月,她們都不在寢室裏。
蘇雅在寢室裏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在外面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洗了個冷水澡,換了寬鬆的睡衣躺到了妹妹的床鋪上。
蘇雅把燈關了,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她喜歡這樣,黑暗的空間,寒冷的色調,相互保持距離。她不奢望能看透別人,同樣,她也不希望別人能看透她。
閉上眼,腦海裏總是轉悠著死亡鈴聲這件事。凡是接到死亡鈴聲的都難逃噩運,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死亡鈴聲的出現是一種警告,警告對方噩運的降臨。世界上發生意外的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趙怡婷她們接到死亡鈴聲?
蘇雅相信,死亡鈴聲所選擇的物件肯定是有一定規律的。問題是,妹妹怎麼會捲入死亡鈴聲事件?妹妹是南江醫學院的,趙怡婷她們是南江大學的,她們之間素不相識,素無往來,為什麼死亡鈴聲會找到妹妹?
直到現在,除了知道死亡鈴聲的存在外,可謂一無所獲。如果死亡鈴聲不再出現,蘇雅根本就沒辦法追查下去,但她堅信死亡鈴聲肯定會再次出現。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三個女生是連續死亡的。如果按照這種模式演繹,妹妹的重傷只是一個序幕,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接到死亡鈴聲,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妹妹寢室裏的這些女生們,這也是蘇雅毅然決定住到妹妹寢室來最主要原因。
蘇雅想得頭疼欲裂,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
臥室的門被悄悄推開了,很快又被悄悄關上。黑暗中暗潮湧動,風起雲湧,仿佛有不知名的動力壓迫著空氣流動。
蘇雅驀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猛地睜開眼。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會這樣?臥室裏黑得有些古怪,一點光亮也沒有。窗戶呢?怎麼連窗戶都看不到了?
只有黑暗,吸收一切光線和顏色的黑暗。
蘇雅從床上坐起來,屏住呼吸側耳聆聽。
除了她的心跳,什麼聲音都沒有,房間裏死一樣的寂靜。這樣的寂靜,實在反常,令人窒息。
仿佛有風,輕輕掠過,寒意徹骨。蘇雅竟然打了個冷顫,裸露的肌膚上起了雞皮疙瘩。她清楚地感覺到,無人的房間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存在。那些東西,沒有形體,沒有實質,對著她無聲地冷笑。
“是誰?”蘇雅的聲音還是那樣冷漠鎮定,儘管她的後背直冒冷氣,身體在黑暗中微微顫抖,“我不怕你,出來吧。”
沒有聲音。
房間裏的溫度驟然下降,仿佛到了深秋。
良久,蘇雅才聽到一聲幽幽地歎息聲。
是年輕女孩的歎息聲,歎息聲裏充滿了傷感的情緒。
蘇雅心頭陡然一震:“蘇舒?是你嗎?”
“姐姐。”聲音很輕。
“妹妹!真的是你!太好了!”蘇雅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我好想你,好想你和媽媽。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
“是嗎?”聲音冷淡,沒有一點感**彩。
但是,怎麼可能?蘇舒不是還沒好嗎?她應該躺在第二附屬醫院的病床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
“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是的。”
蘇雅怔了怔,全部的激情一下子冷卻下去。原來,只是一場夢!
“沒關係,就算是做夢,我還是很高興!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好嗎?”
“好。”
緊閉的窗戶被打開,冰冷的月光緩緩流進房間,黑暗中懸浮著一個灰白色的影子。
蘇雅起床,緩步走向影子。這次,她總算看清了妹妹的模樣。
妹妹長得清純水靈,仿佛散發著濃郁芳香的蘋果般,讓人有種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衝動。這樣的女孩,原本洋溢著青春特有的快樂和朝氣,此時卻滿是憂鬱的氣息。
“妹妹……”蘇雅伸出去,去撫摸蘇舒的臉,可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接觸到。
“好痛!”蘇舒呻吟了一聲,無數的小孔出現在她的臉上,鮮血噴湧,整張臉變得扭曲痙攣起來,一些地方凸了起來,一些地方凹了下去,支離破碎。
“不要!”蘇雅撲上去,想要摟住妹妹,卻撲了個空。
妹妹的身體漸漸褪色,影子變得淡薄起來,仿佛要融化在空氣中。
“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蘇雅大叫,“告訴我,我為你報仇!”
蘇舒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已經變了形的臉竟然在笑:“是嗎?”
“快說啊,我絕不會放過他!”
蘇舒的手臂緩緩抬起,伸出食指,指向蘇雅。然後,蘇雅聽到了她一生中最不願意聽到那句話:“是你!害我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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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蘇雅一下子掉到了冰窖裏,整個人都被凍僵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妹妹會把她認作罪魁禍首。
“妹妹……”蘇雅的心臟在滴血,“我是你姐姐啊!”
蘇舒那張恐怖至極的臉已經變得很模糊,但她的手指依然堅決地指向蘇雅:“我當然知道,你是姐姐!害我的人,就是姐姐你!”
“不是!”蘇雅狂叫,“不是,不是我害的!”
然而,蘇雅的叫聲卻被蘇舒的笑聲所湮沒。蘇舒笑得很瘋狂,仿佛野獸臨死前的悲嚎,痛苦的情緒充斥了所有的空間。
蘇雅目瞪口呆,怔怔的望著蘇舒,望著蘇舒的身體在空氣中漸漸消失。
然後,地面突然消失,蘇雅一腳踏空,仿佛掉入了萬丈深淵,身體沒有憑藉迅速下墜。
尖叫一聲,身體一陣顫慄,蘇雅驀然驚醒。
故老相傳,有些瀕臨死亡的人會給親人托夢,交待後事。這種題材,在各種文學作品和民間故事中廣為流傳,蘇雅寫作時也曾涉及過。可是,身臨其境時,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徹心扉。
是我?害妹妹的人是我?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夢中的場景,讓蘇雅心都碎了。
縱使百般不信,千言萬語,終究抵不過夢中妹妹那張冷酷仇視的臉。
不會的,那只是一場夢,一場虛無飄渺毫無根據的夢。蘇雅安慰自己,抹去淚水,穿衣起床。
時針指向淩晨五點十分。
寢室裏仿佛起了一層淡淡的黑色薄霧,顯得有些陰鬱。沈嘉月、小妖、星星,三個女生都躺在各自的床鋪上,睡得正酣。
蘇雅不想吵醒她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蘇雅並沒有發覺,在她的身後,有雙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背影。
在水房裏草草洗漱了一番,對著鏡子梳理有些淩亂的長髮。最近,不知道是否用腦過多,頭髮沒有以前那樣光澤鮮明,掉落的也越來越多。輕輕梳理,並沒有用力,也沒感覺到疼痛,梳子上卻纏繞了許多頭髮。
蘇雅對著鏡中的自己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腫脹的雙眼。然後,她打開寢室的門,走出去,輕盈的腳步聲在寂寥的女生宿舍裏顯得格外清脆。
太早了,又是暑假,校園裏人影稀疏。南江的晨曦還是那樣的模糊,灰沉沉的,仿佛被污染的河水。
蘇雅迎著久違的晨風深深呼吸,似乎想吐出心中所有的鬱悶。自從考上大學後,她就養成了睡懶覺的習慣,很少這麼早起床。
“對不起,請讓讓!”一個和氣的聲音在蘇雅身後響起。
蘇雅轉身,看到一個拿著掃帚的中年婦女,對著蘇雅謙卑地微笑。
原來,是新來的校工,姓萬,學生們都叫她萬阿姨。原來,她的工作不僅僅是女生宿舍區的守衛傳達,還有附近公共區域的清潔衛生。
“你好,這麼早?”
“是啊,沒辦法,現在找份工作,不容易。”
萬阿姨對蘇雅笑了笑,低頭打掃落葉。這些年,校園裏的喬木明顯蒼老了,隨風飄落的樹葉卻一天比一天多,即使是在生機勃勃的仲夏。
“你還要守門,哪有時間睡覺?”
萬阿姨頗有些感慨:“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要睡那麼久,一天能睡個四五小時就可以了。”
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在掃帚中支離破碎。
“你這樣,太辛苦了。萬阿姨,你的子女呢?”
萬阿姨停頓了一下,仿佛被定格了般。過了幾秒鐘,她才繼續掃地的動作。
顯然,萬阿姨並不喜歡別人提及她的子女。蘇雅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馬上轉移話題:“萬阿姨,你天天守在這裏,有沒有遇到什麼怪事?”
“怪事?多了,這個學校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邪門的事特別多。聽說我沒來的時候,有個叫441的女生寢室,死了好多人。上吊的上吊,跳樓的跳樓,割脈的割脈,投水的投水,一個接一個地自殺。”
蘇雅哭笑不得,萬阿姨並不知道她以前就是住在441女生寢室的。
“萬阿姨,我是問你遇到的怪事。”
萬阿姨訕笑:“我才來多久,能遇到什麼怪事?要說怪事,前幾天有個女學生,好端端地從樓上跳下來,差點摔死。我早就看出來,那女學生氣色不好,遲早要出事。”
“氣色不好?怎麼個氣色不好法?”
“她每次都陰沉著那張臉,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笑,走路老往陰暗的地方走,身子飄忽不定,搖搖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命不長久。”
“瞎說!你會看相啊!”
萬阿姨一本正經地說:“年輕人,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現在沒辦法理解的。等你到了我這種年齡,感受就不一樣了。”
蘇雅問:“那幾天,你有沒有看到陌生人出入女生宿舍?”
萬阿姨搖搖頭:“沒有,那幾天,風平浪靜,和平常一樣。”
蘇雅有些失落,還想再問,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嗨!蘇雅,你好!”
回頭一看,大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後。
“咦?你怎麼在這裏?”蘇雅記得自己並沒有把名字告訴大海,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打聽到的。
“鍛煉身體啊!”大海穿著短褲背心,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無意地抖動肌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每天早晨都要起來跑步。”
“那你還沒快去!站在這裏幹什麼!”
“剛跑完,休息休息。你知道的,鍛煉身體要注意勞逸結合。蘇雅,我們真有緣,這樣都能遇到!不如……”大海那張嘴只要打開,就沒有閉上的意思。
“不如你去死吧!”蘇雅對著大海叱駡。本來還想向萬阿姨打聽點妹妹的事情,現在,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去死?”大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接著說下去,“人總是要死的,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如我這種才華橫溢的世間奇男子,壯志未展,霸業未成,豈能輕言生死?人生苦短,光陰似箭,一寸光陰一寸金,莫等閒,白了少年頭。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欣賞一下旭日初升美麗風景。”
蘇雅氣極,頭大如鬥。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怪物,廉不知恥,沒半點自尊心。
“好了!算我怕了你!現在,請你立刻在我面前消失!否則……”
大海沒有半點消失的意思,嬉皮笑臉地問:“否則怎麼樣?”
蘇雅莞爾一笑,在大海被她笑容迷住的時候,從萬阿姨手上搶過掃帚,對著大海打了過去。
掃帚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大海的臉上。
大海被打呆了:“你幹什麼?”
蘇雅懶得說話,掄起掃帚再砸。
這次,大海總算明白了,“哇”的一聲,撒開腳丫子就跑。身後,蘇雅緊追不捨。
遠遠地傳來萬阿姨的叫聲:“小心我的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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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清晨七點,天色大亮。
醫學院附近的一個早點店裏,蘇雅喝完最後一口稀飯,扔下兩元硬幣,從座位上站起來。
另一張桌子上,鼻青臉腫的大海對著一堆早點愁眉苦臉,無精打采,一點食欲也沒有。
大海沒有想到的是,蘇雅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走到了他身旁。
“喂,你吃完了沒有?”
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蘇雅:“我不想吃了。”
“那你現在有時間嗎?”
大海眼前一亮:“有時間!當然有時間!”
蘇雅心中好笑,臉卻繃得緊緊的:“有時間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
“好啊,願意為你效勞!”大海一下子活躍起來,“去哪里?看電影?逛公園?還是逛商場?哎,無所謂,只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只等閒。”
“哪有那麼多廢話!我就奇怪,你這個人,不說話會死嗎?”
“說話是人的本能。不說話的人才可怕,你有沒有看新聞?那些變態的殺人狂表面上看上去都是一副忠厚老實、木訥不語的樣子。要知道,這種人才是最危險的,什麼事都放心裏,發人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蘇雅白了大海一眼:“好了!你就不能讓我清靜點?”
大海陪著笑臉:“好,不說,不說。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應?”
“說吧!”
“下次要打,不要打我的臉。要知道,我可是靠這張臉出來混飯吃的!”
“你無聊不無聊!就你那張臉,能賣幾個錢?再說了,你也真夠笨拙的,這都躲不開!”
“我不是不好意思躲開嘛!”大海低聲嘀咕,看到蘇雅臉色不善,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上了的士,蘇雅告訴司機目的地——青山精神病院。
大海苦笑,還想有什麼好事呢,結果又是去看那個瘋子。
不巧的是,戴曉夢正在進行量表檢查和交談性診斷。蘇雅百般要求,院長才勉強同意兩人去現場觀看。
等蘇雅和大海到達時,戴曉夢的量表檢查已經開始了。在她的面前,坐著兩個女醫生。一個是她的主治醫生,瘦高個子,齊耳短髮,臉平平的,像張白板,總給人一種發育不良的感覺。另一個年輕點,戴著眼鏡,留著馬尾辮。兩人手裏都拿著鋼筆,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麼。
白板和眼鏡發了一張寫滿選擇題的問卷,讓戴曉夢來選擇答案。這是例行的量表檢查,用於檢測精神病人的精神狀況和臨床治療痊癒度。一般來說,裏面的問題都是些常識性問題,精神正常的人很容易選擇到正確答案。
戴曉夢還是那副冷漠陰鬱的樣子,拿著醫生給她的鉛筆,草草流覽下問卷,“刷刷刷”幾下子就填寫完畢,速度是驚人的快。
白板收回問卷,看了看卷面,微微一笑:“不錯嘛,差不多都答對了!”
戴曉夢面無表情,怔怔地望著白板。
白板把問卷交給眼鏡,乾笑兩聲,說:“戴曉夢,我現在問你些問題,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嗯!”
“我問你,你覺得最近的治療對你的病情有幫助嗎?”
戴曉夢冷笑:“我沒病!”
白板搖搖頭,失望地說:“你總是這樣,不承認自己有病。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行的。”
按照交談性診斷的慣例,凡是對剛才那個問題回答“我沒病”的一律視為錯誤答案,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但今天,白板的心情不錯,還想再戴曉夢一個出院的機會。
“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吧!我問你,你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沒有,我的身體很好。”
白板笑容可掬:“這就對了!我再問你,你的大腦思維是否還受人控制?”
“沒有,我的思維很好。”
白板的笑容益發燦爛了:“那還有沒有人想害你?”
戴曉夢遲疑了一下,猶豫不決。想了一會,緩緩抬起頭,說:“正確答案是沒有人想害我,對不對?我如果說有人想害我,就意味著我的病情還沒有好轉,需要繼續住院治療,對不對?”
白板微笑不語。
戴曉夢對著白板詭譎地笑:“當然有人想害我!”
白板驚訝道:“你說什麼?你還是堅持認為有人想害你?”
戴曉夢冷笑:“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白癡啊!全部回答對了,你還不把我送出病院!”
白板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戴曉夢這樣的病人,竟然在精神病院裏樂不思蜀,不想出院。作為戴曉夢的主治醫生,如果一直治不好,肯定會影響到她在醫學界的聲譽,讓人懷疑她的醫術水準。
白板勉強擠出一副和藹的模樣,柔聲說:“戴曉夢,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應該儘量配合我,讓你的病情得到好轉,不要意氣用事。”
白板還想繼續說下去,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很奇怪的鈴聲,陰鬱,壓抑,每一個旋律都仿佛是幽靈的歎息,讓人莫名的悲傷起來。這鈴聲,仿佛美麗的食人花,散發著強烈的誘人香氣,花朵中卻隱藏著累累白骨。
蘇雅的心臟一陣抽搐,針一般疼痛的感覺彌漫了全身。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預感到即將發生悲慘的事情。
戴曉夢的瞳孔陡然間擴大,冷幽幽地盯著白板的手機,身體微微顫慄著。
可惜,白板沒注意到這些,一個勁地折騰手機。
“咦,怎麼回事?”白板按了半天,都沒辦法接聽。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
戴曉夢從坐位上站起來,緩緩地走到了醫生的桌前。
眼鏡有所警覺:“你想做什麼?”
戴曉夢對眼鏡微微一笑,猛然揮拳狠狠地擊在她的鏡片上。
鏡片破碎,碎片紮進了眼鏡的眼睛裏,鮮血直流。
白板這才反映過來,可惜,她的動作太慢了。戴曉夢在白板轉過臉的一刹那間,已經拿到了桌上的鋼筆,對著白板的眼睛就捅了過去!
正中目標!鋼筆的筆尖直接插進了白板的左眼!
在白板的慘嚎聲中,戴曉夢順手拔出鋼筆,滿臉驚恐地直往後退。
蘇雅嚇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震撼了。
手機的鈴聲還在繼續,一聲聲,仿若重錘擊打著戴曉夢。戴曉夢對著蘇雅和大海淒然一笑,緊握著鋼筆,對著自己的耳膜插了進去!
“聽不到……呵呵……聽不到……”當著蘇雅和大海的面,戴曉夢把自己的兩個耳膜都捅破了,殷紅的鮮血從她的耳朵裏流了出來。
為了逃避恐怖的死亡鈴聲,戴曉夢甘願自殘,變成聾子。
如果說以前的戴曉夢還有可能是裝瘋,現在,她的的確確是瘋了,而且瘋得極為嚴重。
可是,變成聾子的戴曉夢,依然聽到了死亡鈴聲!
“我不聽!我不聽!”戴曉夢捂著兩個早已失聰的耳朵,瘋狂大叫。
終於,她明白,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無論她怎麼做,死亡鈴聲都會在她耳邊響起。她無從選擇,只有等待命運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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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精神病院裏警鈴大響,保安們一擁而上,制伏了戴曉夢。
事實上,戴曉夢沒有反抗,傻傻地站在那裏,絕望地看著蘇雅,任保安們把她五花大綁。
“沒有人能逃得了……”戴曉夢喃喃自語,淒然淚下。
此後,戴曉夢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呆呆地躺在某個角落裏,一動也不動,完全失去邏輯思維能力。醫師們想盡了辦法,嘗試著和她交流。她嘴裏反反復複都只有那句話:“沒有人能逃得了……”
幾天後的一個黎明,人們發現戴曉夢已經死去多時。她的眼睛是睜著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恐和痛苦,臉部的肌肉痙攣扭曲。雖然她聾了,可兩隻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怎麼掰也掰不下來。
她是被嚇死的。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當天中午,蘇雅走出青山精神病院後,心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梗得難受。
戴曉夢絕望而痛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蘇雅的腦海裏,甚至不時變幻成妹妹蘇舒的眼神。同樣的絕望,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淒涼。
不可置疑,戴曉夢是一個聰明的女生,和蘇雅相比都不遜色。但她再聰明,依然逃脫不了死亡鈴聲的追殺。
妹妹,也會走上和戴曉夢一樣的不歸路?
這次,大海總算識趣,沒有在她耳邊嘰嘰喳喳,一臉的沉重。
這也是蘇雅第一次看到大海嚴肅的樣子。看得出,大海的心情也不好。畢竟,戴曉夢的模樣實在太震撼人心。
到了醫學院,蘇雅讓大海先回去,自己獨自去看望妹妹。
妹妹還沒有醒過來,甚至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妹妹的臉,更加消瘦了,僅僅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膚依附在骨架上,仿佛一個骷髏人,讓人看得心酸。
病房的護士對蘇雅特別的友好。顯然,父親早就打點過了。聽護士們說,父親看了妹妹好幾次。奇怪的是,他每次的態度都不同。有時,父親很悲痛,失聲痛哭。有時,父親卻很平靜,仿佛在看望一個陌生人般。有時,父親竟然大笑,笑得瘋狂,令人不寒而慄。
蘇雅不管這些,只是反復叮囑護士,父親來看望妹妹時,她一定要在場護理。護士眨著眼睛,似懂非懂。
蘇雅想想,加了一句,因為妹妹的事情,父親精神受到的打擊太重,說不定會有失常的舉止,尤其是在看望妹妹的時候。
護士連連點頭,信誓旦旦地說會照顧好蘇舒。
看望了妹妹後,蘇雅去找李憂塵,想詢問妹妹的病情。李憂塵不在辦公室裏,他昨晚動了手術,今天休假。
蘇雅向其他的醫師要到李憂塵的家庭位址,直接去他家裏找他。
李憂塵家就在醫學院的教師宿舍區裏,一幢最靠後的平房。原來,李憂塵的父親是醫學院的老教師,一個權威的腦科專家。李憂塵是子承父業,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父親死後,李憂塵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放棄醫院分給他的專家樓,搬回到那幢老房子裏住。
那幢老房子獨門獨院,和醫學院裏新建的社區式樓房遠遠隔開。泛著灰色的紅磚,長滿鐵銹的欄杆,蒼翠欲滴的爬山虎,頗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
門是開著的,院子裏種滿了花草和盆景,彌漫著淡淡的清香。蘇雅走進去,在院子裏叫了一聲:“李醫師在家嗎?”
屋子裏傳來李憂塵的聲音:“在家,是哪位?進來吧。”
“是我,蘇雅。”
“蘇雅?那你等等,先不要進來!”李憂塵的聲音有些古怪。
不但是聲音,他的態度也有些古怪。聽到是蘇雅,他反而不願意讓蘇雅進他家。難道,他有什麼隱情不願意蘇雅知道?
蘇雅起了疑心,這個李憂塵,確實讓她難以信任。他明明知道蘇舒的受傷和死亡鈴聲有關,卻一直故意隱瞞。身為腦科專家和精神病專家雙重身份的李憂塵,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什麼要編造謊話來欺騙她和刑警?
蘇雅頓了頓,說:“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急嗎?不急的話,下午再來吧,我現在手頭上有事。”李憂塵隱晦地下逐客令。
越是這樣,蘇雅心中的疑心越重。她乾脆不再言語,徑直走過去,用力推了推屋子的門。
門是關著的。只是,這種舊式的門,要打開也很容易。用腳大力踹,或者用一張類似身份證的卡片刷一下,都能打開。
蘇雅咬了咬嘴唇,忍住想用腳踹門的衝動,用力拍門。
門開了,李憂塵對蘇雅苦笑,中指放在唇間,作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在家休假,他竟然還穿著一身白大褂,明亮亮地晃眼。
蘇雅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回頭望瞭望,身後沒有一個人影。不知為什麼,她有些害怕。也許,她應該讓大海陪著她來的。
“怎麼了,還不進來?”李憂塵的聲音還是那麼和氣,聽不出什麼異常。
蘇雅緩緩走進屋子。
屋子裏光線並不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地面上很濕,滑膩膩的,估計是返潮的緣故。傢俱都是老式的,八仙桌、老滕椅、大衣廚、電視櫃、樟木箱,乍看過去,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
幸好,日光燈是開著的。在屋子的中間,還亮著兩盞應急燈,相互對照著。
然後,蘇雅就看到那條彪悍的警犬。
警犬的四肢被綁住了,頭部被鐵架子固定住了,頭顱被挖開了一個大洞,頭皮被掀起來,露出血管密佈的腦組織。
李憂塵手上拿著一個細長的儀器,尖端在警犬的腦組織裏來回探索。更可怕的是,那條警犬,睜著眼,竟然是清醒狀態的!
警犬的眼睛,正好奇地望著蘇雅,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
“小黑,專心點!”李憂塵沒有看蘇雅,繼續手上的工作,“痛不通?不痛的話就叫一聲!”
小黑十分乖巧,喘著粗氣低吠了一聲。
李憂塵似乎很滿意:“就是這裏了……別怕,小黑,馬上就好。”
小黑哼了兩聲,不以為然,似乎在說:“我才怕呢!”
李憂塵摸了摸小黑的腦門,以示獎勵。然後,他抬起頭,對著蘇雅微微一笑:“你先坐一下,很快就結束。”
李憂塵的眼神裏流露出的興奮和歡喜,灼傷了蘇雅。那麼狂熱的興奮和歡喜,原本只屬於真正癡迷的藝術家和偏執狂,卻在手術中的李憂塵眼神裏看到。難道,對於李憂塵來說,做開顱手術,竟然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蘇雅嘴唇有些乾澀:“你不用管我,我先去外面逛一會兒。”
“那樣最好!”
蘇雅逃也似地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陽光燦爛的廣場上,然後,蹲下來,“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她聽說過開顱手術,但還從來沒親眼看到過。此時,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李憂塵竟然在家裏給一條警犬做開顱手術,而且那條警犬竟然還是清醒狀態下的。
如果,那不是一條警犬,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有多恐怖!甚至,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
蘇雅仿佛看到李憂塵把她固定在銀色的支架上,一邊和她談笑風生,一邊用冰冷的金屬探進她的腦組織中,任意切除她的神經系統。或者將一些不知名的血塊,置放到她的大腦中。
她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聯想。也許,是李憂塵那種狂熱的歡喜眼神,讓她心生恐懼。她絲毫不懷疑,李憂塵這個謎一樣詭異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做出超出她想像力的瘋狂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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