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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轉至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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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Offine男魔羯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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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2 19:12 引言回覆
事後李詠找來周文、蔡文遠和趙鵬三個瞭解當時的情況,C城幫不是什麼好貨色,周文他們又才被處分過,所以李詠就自作主張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封平的胳膊傷得不輕,右手的橈骨和尺骨斷成了三截,他咽不下這口惡氣,特地關照C城幫的兄弟不准去化學系鬧事,他要等傷好了以後親自找周文算帳!
  
  
    C城幫的兄弟正中下懷,他們齊聲答應要把那個可惡的周文交由老大親自處理,可是他們不知道,封平也不知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期末考試漸漸迫在眼前。S大學的試卷是從電腦題庫中隨機抽出來的,連任課老師都不知道會考些什麼,大夥兒心裏都有些發怵,萬一不及格的話要掏錢補考,再不過關就拿不到學分,影響到最後的畢業證書和學士學位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每年到了臨考前的一個月,校園裏的學習氣氛就特別濃厚,晚上夜自修的教室人頭濟濟,專業課老師的辦公室裏也經常人滿為患。
  
  
    所有這一切跟周文無關,他徹底放縱著自己,躲在驪錦新村的房子裏打遊戲。李詠來家訪過好幾回,周子佟和陸萍也趕來勸過他,罵過他,求過他,可周文頑固得像茅坑裏的石頭,根本不為所動。大家最後都失望地放棄了,周文本來會就這樣沉淪下去的,但是有天晚上的一個電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那是九尾狐狸精林欣婕打過來的,她說要替周文介紹一個女朋友,8點鐘在VaughanWilliams咖啡廳見面,讓他馬上打的過來。周文本來是懶得去的,但電話那頭林欣婕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加了一句:“還記得陳詩詩嗎,唱《奔跑》的那個?就是她!你如果不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周文的內心深處立刻浮起一段優美的旋律:“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他有幾分懷疑,難道唱出這麼動聽的歌謠的人竟然是一個妖怪?周文猶枯了一下,說:“我馬上就過來!”他擱下電話,換了外套,打算去那裏看個究竟。
  
  
    周文打的來到解放路西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廳,服務生領他進到二樓靠窗的小間裏,林欣婕和一個穿著白色無袖高領毛衣的女孩子坐在咖啡桌前,言笑晏晏,似乎很親熱的樣子。周文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那個女孩子抬起頭來,朝他大方地笑笑,在這一瞬間,周文覺得有些暈眩,無數人崇拜的偶像歌星陳詩詩就靜靜坐自他面前!
  
  
    林欣婕站起身來笑著說:“認識一下,詩詩,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周文。老同學,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用我介紹了吧,陳詩詩,你最喜歡聽的《奔跑》就是她唱的!”周文定一定神,向她伸過手去,客氣地說:“幸會幸會,你真人比電視裏還要漂亮。”陳詩詩抑制住澎湃的心情,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說:“周先生過講了,詩詩愧不敢當。”
  
  
    當兩隻手碰在一起的時候,周文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切感,他怔怔地問:“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面?”陳詩詩低聲說:“是的,五百年前,在永安溪旁,那是你還是一個半透明的怨靈,我還沒有修成人形。”周文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他的眼中有一絲迷茫,陳詩詩幽怨地凝視著他,似乎在埋怨他不該把自己給忘了。
  
  
    林欣婕玩弄著手裏的車鑰匙,對周文說:“你不是有陰陽眼嗎,看得出她的真身是什麼嗎?”周文歎了口氣說:“這麼美麗動人的女孩子,我真不忍心仔細看她。”陳詩詩聽出他的口氣裏有一絲遺憾,她摸著自己的長髮,平靜地說:“何必在意這具人類的皮囊呢?五百年前,我是住在永安溪旁的一隻靈貓,你每天從我身邊經過,卻從來沒有用正眼打量過我……我知道你是一頭高傲的吸血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跟我打個招呼,陪我說上幾句話……那該有多好!”
  
  
    林欣婕輕輕按住她雪白修長的手指,對周文說:“現在你總該知道,為什麼不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了吧!她已經等了你整整五百年,不管你的身體是一個低等級的怨靈,還是現在這個即不高又不帥的人類。我們妖怪跟人不一樣,外貌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詩詩很早就對你一見鍾情了,她喜歡的是你的內心,是你那顆高傲的吸血獠的心!”
  
  
    周文非常地吃驚,他呆呆地望著陳詩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他尷尬地笑笑說:“我……有點糊塗了,你真的是陳詩詩嗎?”陳詩詩點點頭,說:“你放心,我從來沒有害過人!陳詩詩的父母本來是不會有子女的,我幫他們達成了這個心願,他們因為我過得很開心。”
  
  
    “叮呤呤”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林欣婕從皮包裏掏出一隻小巧的手機,翻開蓋子湊在耳邊聽了一會兒,皺起眉頭答應說:“知道了,我就過來。”她歉意地向周文和陳詩詩打了個招呼,說:“我有點事情,要先走一步了,你們慢慢聊!周文,別冷落了詩詩,她可是等了你五百年喲!”
  
  
    周文向她揮揮手說:“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有事就快走吧!對了,這個電話是不是鄭蔚打過來的?我猜你們是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就打個電話,你就可以藉故離開了,對不對?”林欣婕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僵硬,她把嘴湊到周文耳邊,低聲說:“你能不能裝裝糊塗?詩詩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她不等周文回答,起身向陳詩詩使了個眼色,飄然離去。
  
  
    陳詩詩會意,她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Cappuccino咖啡和一杯上等的黃山雲霧茶,二人邊喝邊聊,就像五百年前的舊相識一樣熟稔地談著天,一直到9點半才起身離開VaughanWilliams咖啡廳。
  
  
    G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解放路兩旁酒樓商廈燈火輝煌,舞廳歌廳的喧嘩聲響徹雲霄,一對對紅男綠女穿梭在這個充滿物欲的都市中——可周文只覺得頭暈。陳詩詩善解人意地挽住他的胳膊,拉著他遠離喧囂的人群,二人在僻靜的小公園裏散步,幾百米外的高樓大廈仿佛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類世界。
  
  
    陳詩詩低聲哼唱著周文最喜愛的歌曲:“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感激,仿佛涉江采芙蓉的良人終於回到了自己身邊,經歷了無數波折和等待,終於能夠再次挽住他的手臂。
  
  
    周文隱約嗅到陳詩詩鬢角的芬芳,也感覺到她的體溫和真心,他忍不住攬住她的腰在她光潔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陳詩詩壓抑了多時的感情一下子崩潰了,她流著淚摟住周文的脖子,忘情地親吻著他的嘴唇。
  
  
    她柔軟的雙唇是那麼的甜蜜,可是周文卻清醒得近乎殘酷,他發現自己雖然激動,卻沒辦法投入,沒辦法陶醉,是不是經歷了一千年漫長的歲月,他已經把一切美好的感情都看穿了?周文不知道。他默默地對自己說:“如果這一切都是夢,我希望它永遠也不要醒來……至少,不要醒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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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2 19:12 引言回覆
1995年1月,G城的氣候寒冷異常,陰霾的天空中彤雲密佈,轉眼間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這個充滿欲望的都市仿佛進入了白銀時代,一切美好的東西也罷,醜陋的東西也罷,全都被掩蓋在冰冷而殘酷的雪層下麵。
  
    周文站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豪華套房的窗前,手裏捧著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悠閒地欣賞著窗外的雪景。陳詩詩從他身後抱住他,把溫軟的身體貼在他背上,夢魘一般喃喃問:“你今天不用上課嗎?”周文撫摸著她的手臂,說:“偶爾逃一天課也沒關係,再說就算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陳詩詩把下頜輕輕擱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望著雪花一片片打在玻璃窗上,轉眼間融成一道長長的水痕,她感到一絲傷感,人類的生命就像雪花一樣短暫,紅顏轉眼變成白骨,三生石上的誓言頃刻間化作泡影……就在二人相依相偎的溫馨時刻,周文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尷尬地看了陳詩詩一眼,說:“我肚子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陳詩詩回到現實裏,她嫣然一笑,用力抱緊周文,這個人讓她覺得自己切切實實活著,過去五百年漫長的等待像是一個夢,已經塵封在遙遠的記憶裏。她親親他的後頸,說:“去小桃園吧,我有那裏的貴賓卡!”
  
    陳詩詩開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載著周文前往城東的度假聖地小桃園。小桃園位於T湖之濱,依山傍水,景色怡人,它的前身是江南織造局,文革期間毀於一場毫無徵兆的大火,廢墟遺棄了多年,一直沒人過問。當地鄉政府為了開發T湖的旅遊資源,就自作主張在原址上修建了小桃園度假村,當年鼎盛一時的江南織造局已經找不到一絲殘存的影子了。
  
    一開始小桃園由當地鄉政府經營管理,但是主要負責人缺乏商業頭腦和現代化的管理手段,短短數年內虧損了好幾百萬,欠了銀行一屁股的債。後來臺灣的商界巨頭傳奇人物陳其美盤下了T湖畔的這塊黃金地段,重新規劃整治,在山頭種下了數萬株桃樹,並聘請歐美的一流管理人員經營運轉,小桃園才漸漸走上了正軌。
  
    每年春天,園中桃花盛開,匯成一片粉紅的海洋,芳香四溢,璀璨似錦,引來無數政府要員和外國友人流連觀望。短短十年間,小桃園已經發展成為J省最舒適豪華的度假聖地,涉外旅遊的一張王牌。
  
    陳詩詩和周文在小桃園賓館的西餐廳裏吃了一頓自助餐,下午去小桃園最著名的景區“三百畝桃林”遊玩——這時候是冬季,雖然沒能看見漫山遍野的灼灼桃花,但佳人有約,雪中漫步,欣賞著縱橫遒勁的桃枝,也別有一番特別的滋味。在這片白蒼蒼的桃林中,周文忘記了一切煩惱,G城和S大學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他有點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第二天天氣放晴,陳詩詩拖著周文去T湖中的琅孉島玩了一天,回到小桃園賓館裏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周文打開電視,靠在床頭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G城的新聞聯播,播音員用純正的普通話報導著G城發生的重大事件,什麼市委領導參觀高新技術區,作出一二三四點指示,什麼輔山大橋工程進展順利,預計年前能提前通車,向G城廣大市民獻上一份春節的賀禮。
  
    “人類的生活真無聊!”周文小聲嘀咕了一句,就在新聞聯播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一條不起眼的消息,“……連續兩天G城的街頭發現了不少凍死的老鼠,而且數目有上升的趨勢,衛生部門提醒廣大市民做好消毒防疫工作。隆冬時節老鼠違背了幾千年的習性,一反常態在街頭巷尾頻頻出沒,這在G城的歷史上還從沒有過記載,本台將繼續關注這一少見的情況……”
  
    陳詩詩披著睡衣從浴室裏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瞥了電視一眼,隨口問:“有什麼新聞?”周文說:“這種時候怎麼會有老鼠?真奇怪!”陳詩詩心中一顫,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的是,也許G城就快要地震了!”周文心裏雖然有些不祥的預感,但他的注意力馬上被陳詩詩動人的身體吸引去了,他沒有細想,聽任自己迷失在欲望的深淵裏。
  
    整整七天七夜,周文跟陳詩詩沒有分開過半步,他們共同經歷了小桃園所能提供的最奢華的生活,隨心所欲,醉生夢死。周文沒有提出要回去,也許他是忘了,也許他是不想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離不開陳詩詩,離不開這樣一種奢華享樂的生活了——但是他錯了。
  
    周文從新聞聯播中得知G城的鼠禍越來越惡劣,每天要焚毀幾十麻袋的死老鼠,衛生部門的工作人員忙得焦頭爛額,安排了大批人手在老鼠出沒的地方消毒殺菌,竭力呼籲廣大市民重視起來。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用,就在周文遠在小桃園的那些日子裏,G城終於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急性鼠疫!
  
    鼠疫是由鼠疫桿菌引起的烈性傳染病,在人類歷史上曾有數次世界性大流行,中世紀的黑死病幾乎毀滅歐洲總人口的1/4,未治病例死亡率可超過50%。不過自從醫學飛速發展,人類普遍接種了鼠疫菌苗,近百年來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流行,世界衛生組織確定鼠疫已經在全球滅跡了。但出乎意料的是,G城再次爆發了這種可怕的疾病,短短四五天裏,已經死了上千人。
  
    G城的市委採取了緊急措施,向臨近省市和中央發出疫情警報,請求支援,同時無限期關閉了城內一切營業娛樂場所,工廠停工,學校放假,鐵路、公路和航道交通受到嚴格管制,非醫務人員不得進入市區,嚴禁任何人擅自離開G城。1995年初,就在春節臨近的時候,G城全面封城了!
  
    小桃園裏如臨大敵,渾身上下裹著三層防護衣的醫療人員到處噴藥水消毒,賓館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服務生滿臉倦態,一個勁地勸說遊客留在客房裏,不要到處走動。周文整天守著電視,關注G城的疫情,但是新聞裏的報導語焉不詳,周文實在放心不下父母和同學,他對陳詩詩說:“我必須回去一趟!”
  
    陳詩詩感覺到周文的決心,她皺起眉頭勸阻他說:“你去了又有什麼用呢?G城已經封城了,你進不去的!”周文站起身來,摸摸她的臉頰說:“你雖然扮了這麼久的人類,但你永遠也不會懂人類的感情!謝謝你這些天陪我,我過得很開心,如果我沒染上鼠疫的話,我會回來找你的。”
  
    陳詩詩慌不擇言,大聲說:“你去了也沒用的,G城已經變成地獄了,你沒有辦法讓天哭術停下來的!”周文的眼珠一下子變成血紅色,他陰森森地盯著陳詩詩,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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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2 19:13 引言回覆
陳詩詩情不自禁退後了半步,咬著嘴唇說:“鄭蔚已經施展了天哭術,G城所有的人都會染上鼠疫,沒有人能夠倖免!周文,別去,陪在我身邊!”周文身上吸血獠的特徵越來越明顯,他苦澀地說:“原來你別有用心,一直都瞞著我!”憤怒傷心之下,周文用吸血獠的語言念了一段咒語,一連串陌生的音節組合在一起,發揮出強橫的威力,陳詩詩覺得自己像被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牢牢縛住,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萬分艱難。
  
  
    周文咬破自己的小指尖,在陳詩詩雪白光潔的額頭上畫了一道寂識符,握緊她的手念動咒語,全力搜索著她的心靈。這道靈符是用吸血獠王的鮮血畫成的,通體發散出妖異的紅光,一直灼燒進陳詩詩的骨髓裏,她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美麗的身體一點點現出了原形。
  
  
    ……
  
  
    妖魔也分很多派系,陳詩詩、林欣婕、鄭蔚、小雪都屬於其中最神秘的一支,他們自稱為林泉派,首領是一頭法力高強的麒麟獸,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吸取日月精華,潔身自好,絕不涉足人間的紛爭。
  
  
    除了林泉派外,以終南山白虎精為首的少壯派也是妖魔中勢力較大的一支,他們熱衷於廁混在人類之中,享受奢華糜爛的生活。不過妖怪跟人類不同,他們從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方式,林泉派也好,少壯派也好,誰都沒有野心把妖魔的世界統一起來。
  
  
    一千多年前,人類和妖魔各佔據半壁江山,雖然彼此時有摩擦,還能夠和平共處。隨著人類一族的不斷繁衍壯大,森林河流變成了農田村舍,無數青蔥茂密的山頭變成了濯濯童山,普天下的妖魔鬼怪無法忍受自己的家園毀於一旦,他們終於聯合起來向人類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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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2 19:14 引言回覆
不管發生了什麼,生活總得繼續下去。李瑾瑜決定把周文徹底忘掉,她把全部心思放在功課上,認真準備著期末考試,借此來撫平受傷的感情。爺爺和哥哥依舊沒有消息,他們也許在首窮山伏魔殿裏看守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沒有工夫下山打個電話——李瑾瑜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自從雪花蛇精和九尾狐狸精出現在G城以後,她內心深處的擔憂越來越沉重了。
  
  
    這一天晚上她和徐燁在文科樓上完夜自修,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宿舍走去,路過小操場的時候徐燁突然跳了起來,害怕地縮在李瑾瑜身後,指著雙杠那邊大聲尖叫:“啊——有老鼠!”李瑾瑜心裏有幾分發毛,連忙收住腳步,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一看,果然有一隻碩大的老鼠趴在草叢裏,聽見聲響非但不逃跑,反而翻起滴溜溜的小眼珠朝她們兩個盯了一眼。
  
  
    徐燁抱住李瑾瑜的胳膊說:“它……它在看我們呢!”李瑾瑜皺起眉頭說:“真奇怪,這只老鼠怎麼不怕人?”她朝它跺跺腳,“噓”了一聲,那只老鼠突然頭一歪,口吐鮮血死掉了。徐燁不由笑了起來,推推李瑾瑜說:“你可真厲害,這麼大一頭老鼠被你噓死了!”
  
  
    李瑾瑜瞪了她一眼,說:“別開玩笑,它大概是病死的,真噁心!”她拉著徐燁遠遠地繞道走開,又有些不放心,回頭一看,只見那只死老鼠的身上隱約有閃爍的紅點,在空氣裏慢慢飄蕩著。李瑾瑜心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覺得有些害怕。
  
  
    第二天早上,S大學的校園裏出現了更多奄奄一息的大老鼠,身上散發著惡臭,嘴裏汩汩泛著鮮血。大夥兒議論紛紛,弄不明白隆冬時節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老鼠,是不是化學實驗室的廢氣廢液排到老鼠洞裏,把這些鼠子鼠孫都給毒死了?這倒是一項有前途的專利,那些碩導博導們應該研究一下究竟是什麼化學藥品起了作用。
  
  
    S大學的清潔工嘖嘖稱奇,他們收集了幾麻袋的鼠屍,都堆在北門外的垃圾箱旁。校長沈冀北擔心校園裏會流行瘟疫,於是召開了一次特別行政會議,命令醫務室、總務處和宿管處安排人手,轟轟烈烈開展了整整三天的滅鼠工作,並且把所有公共場所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消毒。
  
  
    但這一切都沒有收到什麼效果,S大學的死老鼠越來越多,甚至在教室講臺上都發現了散發著惡臭的鼠屍,學生紛紛拒絕去上課做實驗,拒絕去食堂吃飯,鼠患嚴重影響了正常的教學秩序。非但S大學如此,整個G城幾乎被成千上萬的老鼠淹沒了,電視臺和廣播連篇累牘報導著這一罕見的現象,呼籲廣大市民做好消毒防疫工作。
  
  
    沈冀北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一天晚上,西校區先後有二十幾個學生病倒了,校醫診斷下來說是疲勞過度引起的發燒,淋巴結腫痛,建議多喝水,臥床休息幾天。沈冀北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但他不敢往壞的地方想,只能寄希望于校醫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一直忙到晚上10點半才回家,老婆給他盛了一碗雞湯喝,隨口說起這幾天G城到處都是死老鼠,可別是要鬧地震了。沈冀北歎了口氣說:“如果真的是地震我倒不擔心了,就怕是什麼傳染病!”他老婆嚇了一跳,說:“我們這幢樓裏有好幾戶人家都病倒了,又是咳嗽又是發燒的,會不會是傳染性肺炎?你千萬要小心點,明天我托603的范醫生配點預防的中藥吃。”
  
  
    沈冀北被她一句話鉤起了心事,心想:“如果是肺炎還好,萬一……萬一是鼠疫就麻煩了!”他皺著眉頭給宿管處的馮雲山打了個電話,詢問那幾個生病學生的情況,聽到高燒還沒有退,沈冀北有些沉不住氣了,命令他立刻派車送學生到一院掛急診。馮雲山覺得校長有些小題大做了,不就是流感嘛,犯得著這麼緊張嗎,但校長的話就是行政命令,他毫不猶枯地答應馬上就辦。
  
  
    雖然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但S大學的宿舍裏還是燈火通明,宿管處和醫務室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連夜把患病的學生送往一院掛急診。李瑾瑜被嘈雜的人聲吵醒了,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只見隔壁宿舍的胡曉蕾被人扶著上了救護車。她突然注意到胡曉蕾的胸口和腋下閃爍著詭異的紅點,這些紅點她只在老鼠的身上看見過!
  
  
    沈冀北叫上副校長張克明,匆匆忙忙趕到一院,他們吃驚地發現一院燈火通明,竟然還沒有下班,寬敞的大廳裏人來人往,醫生和護士滿臉倦態,病房和走道裏躺滿了掛水的病人,一個個痛苦地呻吟著。他一打聽,全都是高燒不退,淋巴結腫痛,醫生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先掛幾瓶水看看效果。
  
  
    沈冀北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找到馮雲山,問他一院傳染科有沒有熟人,打聽一下這些人究竟患了什麼病。馮雲山的小姨子鄧羚正好是傳染科的主任醫師,他領著沈冀北去找她,鄧羚正忙得不可開交,沒顧得上敷衍他們。一直等了一個多鐘頭,鄧羚才有工夫喘上一口氣,她見是姐夫和姐夫的領導,猶枯了一下,就實話實說了。
  
  
    G城突然爆發了一場惡性的疾病,從症狀和最近老鼠出沒的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早已滅跡的鼠疫。但一院傳染科的醫師採取患者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等相應標本作塗片及培養,塗片染色後鏡檢,並沒有發現兩極濃染的革蘭氏陰性球桿菌,而且使用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也沒有收到明顯的療效,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鼠疫的可能性。
  
  
    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沈冀北他們大大松了口氣,但鄧羚接下來的幾句話又把他們的心提了起來,她說:“N市研究鼠疫的專家明天就能趕來,在得出確切的結論之前,我建議你們暫時停課,全面消毒,把患病的學生集中隔離開來,萬一真的是鼠疫的話,也可以避免引起進一步的擴散。”
  
  
    鄧羚有些個人的看法還是不便對他們明說。她雖然沒有在患者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裏發現革蘭氏陰性球桿菌,卻意外地在一例患者淋巴結的膿水中找到了一種新病菌,形態類似於縮小的阿米巴,不斷吞噬著人體細胞並以驚人的速度繁衍,目前還不清楚這種病菌是否是引發疾病的元兇。鄧羚隱隱約約懷疑,這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一種全新的變體,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了。
  
  
    患者的情況迅速惡化,到了淩晨4點鐘,一院發生了第一例突發性死亡。鄧羚在第一時間解剖了屍體,她發現患者的淋巴結腫大潰爛,不斷溢出帶血的濃水,腹部和腿部出現淺黑色的斑點——這是典型的鼠疫病狀!但是患者已經使用了大劑量的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這是治療鼠疫唯一的特效藥。
  
  
    像是有約定的一樣,送進一院的患者先後口吐鮮血,痛苦地離開了人間。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三個小時以後,一百多位病人中已經有超過半數變成了一具沒有知覺的死屍。緊接著,接觸過患者的醫生和護士也開始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症狀,發燒,淋巴結腫痛,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G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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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市的侯行良教授一行人是上午9點鐘抵達G城的,他們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急急忙忙乘了衛生防疫站的麵包車趕往一院。鄧羚接待了這批遠道而來的專家,把疫情詳細介紹了一下,侯行良檢查過停屍房的死屍,很有把握地說:“這肯定是鼠疫,你們的鏡檢結果有誤!”鄧羚有些不服氣,她張開嘴想要辯解幾句,又強忍了下來。
  
  
    侯行良換上白大褂,親自動手採集了死屍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等相應標本作塗片及培養,塗片染色後鏡檢,並沒有發現兩極濃染的革蘭氏陰性球桿菌。他雙眉緊鎖,下意識地看了鄧羚一眼,抱著手臂在化驗室裏來回踱步,潛心回憶著文獻上有關鼠疫病例的記載。
  
  
    跟隨侯教授同來的幾個傳染病專家又重新取樣做了幾遍鏡檢,依然沒有發現任何革蘭氏陰性球桿菌存在的跡象,他們竊竊私語,彼此交換著看法,開始懷疑起這場鼠疫的可能性。
  
  
    鄧羚小心翼翼地說:“侯教授,我曾在一例患者淋巴結的膿水中找到了一種新病菌,形態類似於透明的阿米巴,繁衍的速度非常驚人,用高倍顯微鏡才能觀察到,很難辨認,這會不會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一種變體?”侯行良怔了一下,敲著額頭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革蘭氏陰性球桿菌有變體,嗯……淋巴結的膿水是吧,取樣檢測一下吧!”
  
  
    侯行良採集了死屍淋巴結分泌出的膿水,換上高倍顯微鏡仔細觀察,盯得眼睛都酸了,卻什麼都沒發現。他失望地瞪了鄧羚一眼,說:“你自己來看吧!你說的那個病例不具備典型性!”鄧羚熟練地調節著顯微鏡,果然沒有發現類似於阿米巴的新病菌,她猶枯了一下,突然靈機一動,說:“侯教授,要不我們取存活患者淋巴結的膿水再觀測一遍!”
  
  
    侯行良見她雙眼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似乎有所發現,他強忍住肚子裏的牢騷,跟隨鄧羚來到病房裏,採集了一個才入院的患者淋巴結裏的膿水,回到化驗室用高倍顯微鏡觀察,竟然真的發現了從未有過記載的新病菌!侯行良雙手有些顫抖,他摘下眼鏡用力揉著眉心,喃喃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鄧羚說:“我猜想……這些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可能具備一定的自我意識,它們只感染健康的人類,當患者死亡後,通過某種特殊的途徑離開死屍,再去感染其他的人類!”侯行良目瞪口呆,搖著頭大聲說:“真是異想天開,病菌怎麼可能有自己的意識!……馬上採集所有死屍和存活患者的淋巴結膿水做鏡檢,一個都不要漏掉!”
  
  
    一行人一直忙到深夜,採集檢測了數百例標本,鏡檢的結果證實了鄧羚的猜想,所有死屍的淋巴結膿水中都沒有任何發現,而存活患者的淋巴結膿水中毫無例外地找到了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在G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化驗室裏,人類的醫學研究又揭開了新的一頁。
  
  
    侯行良倒抽一口冷氣,他顧不得記錄下醫學史上這一驚人的發現,立刻著手進行活體實驗,把少量患者淋巴結的膿水注射到小白鼠的血管內,半個鐘頭過後,小白鼠體表出現了淺黑色的斑點,淋巴結腫大潰爛,不斷溢出帶血的濃水,呼吸急促,在痛苦掙扎中死去。
  
  
    侯行良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實驗,這次他在感染病菌的小白鼠體內注射了大劑量的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但還是沒能挽救回小白鼠的生命。很明顯,新病菌具有頑強的抗藥性,鼠疫的特效藥根本無濟於事,這個沉重的打擊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有些喪氣。
  
  
    侯行良望了鄧羚一眼,苦澀地說:“現在基本上可以斷定這種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就是傳播鼠疫的元兇,我建議向市委報告這一情況,立刻封城,禁止任何人擅自離開G城,以免造成鼠疫的大規模擴散。……我們需要時間做進一步的研究!”鄧羚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當機立斷撥了個電話,侯行良以鼠疫專家的身份向市長指出,G城已經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性鼠疫。
  
  
    1995年1月23日,市委採取了緊急措施,G城全面封城了!
  
  
    消息迅速傳播開去,S大學的一切都亂了套。化學系的學生湧到實驗室裏,撬開藥品櫃把整瓶的冰醋酸往懷裏塞,2號樓的每一間宿舍都被熏得酸溜溜的,別說病菌了,連人都快待不下去了。
  
  
    以往親密無間的同窗之情蕩然無存,大夥兒都虎視眈眈地彼此監視著,任誰有一點發燒喉嚨痛的跡象,馬上就有人打電話給醫務室,叫來身穿三層防護衣的工作人員,強行押送到隔離區裏繼續觀察,如果有明顯的鼠疫病狀,立刻送傳染病醫院急救。
  
  
    但是大夥兒都明白,這場突如其來的鼠疫是無藥可救的,醫院只是個中轉站,是臨時停屍房,送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的。在這些日子裏,位於G城西北角的焚屍房晝夜不熄火,將全城成千上萬的屍體焚化成灰燼,滾滾濃煙遮蔽了天空。S大學的學生們總是不自覺地望向天際,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也會變成這道濃煙裏的一分子。
  
  
    李瑾瑜是唯一發現鼠疫傳播秘密的人類,她從小用符水洗過眼睛,能看見許多常人察覺不到的東西。她在老鼠和同學胡曉蕾身上看到的小紅點正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並且隨著鼠疫的迅速擴散,S大學的空氣中漂浮著越來越多的紅點,這些紅點通過呼吸器官進入血液,引起高燒、淋巴結腫大潰爛和肺炎,最終奪去人類脆弱的生命。
  
  
    李瑾瑜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她用朱砂在符紙上畫了幾十道下山符,悄悄貼在6號樓的各個角落,但沒有收到什麼明顯的效果,這些病菌不同於妖魔鬼怪,它們對茅山道的靈符免疫。李瑾瑜感到恐懼和不安,她終於放下了矜持,給周文掛了個電話,但葛輝說他有半個月沒回宿舍了,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她記起彭曙光送的BP機,又呼了周文十幾次,依舊沒有一點消息。
  
  
    周文仿佛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1995年一月,G城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惡性鼠疫,在這場浩劫中,子女離開了父母,妻子離開了丈夫,親情、友情、愛情……人類最引以為傲的感情遭受了嚴峻的考驗,每一個人都在問自己,我能否為了所愛的人冒生命的危險?人類啊……當蒙在表面的溫情被死神撕下來的時候,他們還會剩下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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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2 引言回覆
作為一個茅山道的法師,李瑾瑜感覺到壓在肩頭沉重的責任,她必須做些什麼,不能聽任一幕幕悲劇在G城上演,既然周文不在,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白天的光線太強,掩蓋了鼠疫病菌的傳播,李瑾瑜決定在晚上悄悄溜出宿舍,尋找那些小紅點的形跡和弱點。
  
  
    儘管有道門異寶三青蓮護體,李瑾瑜還是不敢托大,她換上厚厚的羽絨服和絨線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咬破指尖在身上畫了三道靈神符,然後戴上帽子、口罩和手套準備出門。戴淑珍窩在被筒裏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沒有在意,倒是紀芸隨口問了一句到哪里去,李瑾瑜含糊答應了一聲,拉開宿舍的房門閃了出去。
  
  
    這時正是晚上11點多,宿舍還沒有熄燈,但每一扇房門都關得嚴嚴實實,樓道裏一片漆黑,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幾個小紅點在空氣裏飄來飄去,尋找著下一個犧牲品。李瑾瑜小心翼翼地繞開這些有靈性的小紅點,一路小跑著奔出了6號樓。夜涼如水,校園裏杳無人跡,透露著幾分荒涼的味道,這讓她有一些傷感,除了他們這些困在G城的外地學生,還有誰願意在這種非常時期仍逗留在學校裏?
  
  
    李瑾瑜在校園裏兜了一個圈子,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徑直向容膝堂北面的3號食堂走去。自從鼠疫開始在G城大規模傳播,那裏已經變成了S大學的隔離區,所有疑似病例都被強行轉移到食堂作進一步觀察,如果有明顯的鼠疫症狀就立刻轉入醫院接受治療。但隨著鼠疫的擴散,醫院已經沒有空餘的床位了,懷疑受到病菌感染的學生迫不得已只能暫時留在3號食堂裏。
  
  
    S大學的學生提起3號食堂就臉上變色,他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每個人都害怕被身穿三層防護衣的工作人員強制送往那裏,那就意味著你已經染上鼠疫或者有十倍的風險可能染上鼠疫,另一方面這些措施又是完全必要的,為了保障多數人的安全,有些時候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
  
  
    李瑾瑜站在食堂的窗外向裏面張望,她發現大家的擔心都是有道理的,3號食堂內溫暖潮濕,空氣流動少,裏面的小紅點比其他任何一處都要密集和活躍。借著皎潔的月光,李瑾瑜清楚地看到,一個病懨懨的患者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著,無數小紅點夾雜著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來,在空氣中上下飛舞。她臉色變得蒼白,情不自禁倒退了幾步。
  
  
    李瑾瑜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驚,她定了定神,默默對自己說:“這裏已經變成地獄了,如果不能及時阻止病菌傳播的話,我們最終將全部染上鼠疫!”她正想著心事,突然看到了奇怪的一幕,3號食堂中的小紅點仿佛聽到了什麼強烈的召喚,爭先恐後地從窗戶縫隙裏鑽出來,朝鐘樓方向飄去。
  
  
    李瑾瑜預感到自己就快發現鼠疫傳播的秘密了,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動,她急忙撒開腿追了上去。無數的小紅點在夜空中飄蕩,穿過鐘樓、數學樓和化學樓,從四面八方彙集到S大學的南操場上。李瑾瑜驚異地發現,操場的正中間站著一個黑黝黝的人影,數以萬計的小紅點在他周圍歡舞飛騰,仿佛在乾涸的沙漠裏跋涉的商旅看到了綠洲,仿佛漂泊重洋歷盡坎坷的海員望見了陸地,仿佛背井離鄉嘗遍甘苦的遊子終於回到了故里……
  
  
    那個人張開雙臂,仰天大叫一聲,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是方圓十裏內的老鼠都聽到了宿命的呼喚,它們迫不及待地從地洞裏鑽出來,奔到他的身邊畏懼地伏在地上。無數小紅點從他的身上散落下來,鑽入老鼠的體內,這些有生命的運輸車將帶著鼠疫病菌飛快地傳遍G城每一個角落。
  
  
    他竟然是一個鼠疫的超級傳播者!
  
  
    李瑾瑜敏銳地感覺到他身上的妖氣,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場鼠疫果然是有妖怪在作祟!她從懷裏掏出一張蒼靈符,念動咒語一揚手向他貼去,那些小紅點感覺到主人受到威脅,奮不顧身地擁上來,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它們化作絢爛璀璨的火星,冉冉消失在夜空中。
  
  
    那個鼠疫的傳播者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猙獰恐怖的臉,李瑾瑜看得清清楚楚,他竟然就是同在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讀書的同學施傑!他跟戴淑珍是同鄉,聽說幾天前就染上了鼠疫,被強制送往二院接受治療,他……又怎麼會在這裏?究竟是什麼力量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施傑緩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李瑾瑜,那些渾身沾滿病菌的老鼠仿佛接到了進攻的命令,呲牙咧嘴地撲了上來。李瑾瑜嚇了一大跳,轉身想要跑開,卻已經來不及了。就在身陷危機的一刹那,她的胸前突然現出三朵青光流動的蓮花,上下飛舞,迸射出奪目的光華,沖在最前面的那些老鼠收不住腳,一頭撞上去,頓時化作了一灘血水。
  
  
    施傑踏上半步,張開血淋淋的嘴巴,無聲嘶叫著噴出一大片紅點,源源不斷地朝李瑾瑜當頭罩去。道門三青蓮的威力驚人,將這些致命的病菌灼燒成灰燼,但施傑催動法術,幾乎招來了G城所有的病菌,李瑾瑜苦苦支撐了半個時辰,終於心力交瘁坐倒在地。她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青蓮也漸漸萎縮凋謝,光華越來越弱,眼看就要被鼠疫病菌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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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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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3 引言回覆
鄭蔚為了配合天哭術,費盡心機製造出鼠疫的超級傳播者施傑,利用這具人類的身體在G城傳播著病菌和災難,誰知竟被李瑾瑜用青冥符破去——他先前一直小看她,以為吸血獠才是最危險的變數,這個茅山道的人類法師法力微薄,不值一提,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
  
  
    在妖氣的逼迫下,道門三青蓮終於發生了異變,顯露出威力強大的金蓮本身,直接威脅到天哭術的進行。鄭蔚和林欣婕商量下來,一致同意不除去李瑾瑜,天哭術就有功虧一簣的危險,這是他們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麒麟獸必須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脫出來,哪怕這個世界再次回到洪荒時代也在所不惜!
  
  
    他們招來了傳說中的妖獸諸犍和諸懷,命令它們不惜一切代價除去李瑾瑜。
  
  
    第二天深夜,兩顆詭異的雙子星在G城上空閃耀,李瑾瑜體內的金蓮花感應到沖天的妖氣,終於不受抑制地顯出了本身。李瑾瑜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法力高深的大妖怪正在向她挑戰,面對還是逃避,G城的未來就在她一念之間。她獨自一人來到新虹橋頭,默默凝視著黝黑的四景河水,不由輕輕歎了口氣,歲月就像東去的流水,從不為誰停留。
  
  
    新虹橋的東西兩側出現了一對形貌相似的孿生兄弟,他們把李瑾瑜夾在中間,眼中流露出憐憫的神情。漆黑的夜空中,那兩顆雙子星突然發出妖異的光芒,把整個G城照得雪亮。
  
  
    諸犍說:“整整三千年,我們的手沒有沾染上人類的鮮血,這次來取你的性命,實在是迫不得已。鄭蔚手裏有麒麟獸的煉妖壺,我們不能違背他的命令。”他的聲音帶有一種金屬的質感,在寂靜的深夜顯得特別鏗鏘有力。
  
  
    李瑾瑜冷靜地說:“自古以來人妖勢不兩立,你們動手吧!”她咬破食指,一邊飛快地念動咒語,一邊淩空畫了一道天殤符,在金蓮光華的照耀下,鮮紅的靈符漸漸扭曲變形,化作數道紅氣,環繞在她的周圍。諸犍稱讚說:“這是茅山道的天殤陣,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你能布得這麼輕鬆,很了不起!可惜再厲害的道術對我們都沒用……”
  
  
    他向諸懷使了個眼色,諸懷大步踏進天殤陣內,李瑾瑜手心一放,招來天雷劈向他天靈蓋。諸懷頭都不抬,張開五指朝天一抓,把天雷牢牢鎖在手心裏,冷冷說:“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他五根手指越收越緊,指節發白,咯咯作響,天雷在他掌心裏接二連三地炸開,卻絲毫損傷不了他的肉體。
  
  
    李瑾瑜微微吃了一驚,她雖然對這兩個妖怪的實力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他們竟強橫到這種程度,只怕周文都未必能如此輕鬆地化解天雷轟頂。諸犍歎息說:“我早說過,道術對我們這種洪荒時代就存在的妖怪是沒有用的,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抵抗只會死得更慘!”
  
  
    諸懷一步步地逼近,諸犍在一旁虎視眈眈,李瑾瑜終於決定冒險試一下茅山道的終極法術“六陰追魂”。一千多年來,從沒有人能同時驅動天殤、追魂、絕識三道靈符,也沒有哪具人類的身體能夠承受這門法術的反噬,但在生死存亡之際,她別無選擇。
  
  
    李瑾瑜開始低聲念動一段複雜的咒語,同時左手拇指在右手掌心畫了一道追魂符,右手小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道絕識符,然後把雙手緊合在一起,輕叱一聲:“疾!”她身體周圍的三朵金蓮突然停止了舞動,週邊的花瓣開始消融,化作金色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內層的花心綻放出一片片流光溢彩的花瓣,光華把李瑾瑜整個身體都包了起來。
  
  
    諸犍吃了一驚,來不及提醒兄弟留神,急忙一頭向李瑾瑜撞去,勢如全速賓士的獵豹,但已經慢了一步。李瑾瑜雙掌朝著諸懷慢慢打開,天殤、追魂、絕識三道靈符合而為一,金光閃動,霹靂不斷,無數六陰劍把諸懷困住,一陣亂砍亂刺,諸懷大吼一聲,顯出了原形。
  
  
    它是一頭形同蠻牛的妖獸,頭上生著四隻尖角,豬耳人眼,叫聲像天邊的驚雁。
  
  
    諸犍一頭撞在李瑾瑜的背上,力量大得驚人,李瑾瑜儘管有三朵金蓮護住全身,還是被撞得斜飛了出去,五臟六腑受到震動,喉嚨一甜,噴出一大口鮮血。她心神稍分,六陰追魂立刻反噬元神,整個身心如同在烈火中焚燒,疼痛難忍,金蓮放出的光華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諸懷大吼一聲,一道青氣從它鼻孔中溢出,裹住千瘡百孔的身體,六陰劍造成的傷口迅速止血癒合。李瑾瑜掙扎著抬起頭,卻看到這一幕駭人的景象,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想:“人怎麼能跟妖怪鬥呢?……G城註定要變成人間地獄的,誰也阻止不了!”
  
  
    諸犍走到李瑾瑜身旁,說:“你很頑強,可是我必須殺了你!”他張開手爪,朝她的天靈蓋抓去。刹那間天地間響起了一片獸性狂暴的嘶吼聲,呼嘯著傳遍了G城的每一個角落,在這個鼠疫橫行的都市里,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心驚膽戰,顯出了原形。
  
  
    那是吸血獠王的怒吼!
  
  
    諸犍的手爪伸到一半就僵住了,他悶哼一聲現出了真身。那是一頭形同獵豹的妖獸,尾巴極長,像蛇一樣盤繞在身後,兩隻尖削的牛耳,一張歷盡滄桑的人臉,喉嚨裏發出的吒聲震得天邊的風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諸懷急忙叫道:“快殺了她,周文就要來了!”話音未落,諸犍的頭顱上突然多出一個血窟窿,鼻樑眼珠連同一大塊血肉被一隻無形的巨爪生生挖去。諸犍疼得怒吼連連,到處亂沖亂撞,猛然間它的肋下又受到了數下重擊,深深凹陷進身體裏,肋骨粉碎,內臟震成血肉模糊的一團。它終於支撐不住了,嘴裏狂噴鮮血,頹然癱倒在地上。
  
  
    眼看著哥哥被看不見的惡魔活活打死,諸懷傷心欲絕,它拼命轉動頭顱在四周圍搜尋,大聲叫著:“周文,我知道你在這裏!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吃了那個女的!”它朝李瑾瑜邁出一步,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頭高大的吸血獠,渾身肌肉遒勁,披滿了鮮紅的鱗甲,背刺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三角形的尾巴上,手指上突出五根烏黑發亮的利爪,血紅的眼眸閃閃發光,裂開一張血噴大嘴,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
  
  
    諸懷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它腦中閃過逃跑的念頭,但看到哥哥血淋淋的屍體,復仇的念頭戰勝了恐懼,它鼓起了勇氣,吼叫著向吸血獠猛衝過去。吸血獠的身軀突然消失,瞬間又出現在諸懷的身後,張開五根利爪,狠狠地插入它的後背,劇毒頓時侵入體內。
  
  
    諸懷疼得跪倒在地,渾身麻木,漸漸失去了知覺。吸血獠低頭一口咬住它的後頸,猛力吸食著鮮血,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就把諸懷吸成一具乾屍。李瑾瑜驚恐地望著這一切,她問自己:“這就是周文的原形嗎?他是來救我的嗎?他會不會把我的血也吸幹?”李瑾瑜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幾乎連六陰追魂反噬元神的痛苦都忘記了。
  
  
    吸血獠吸飽了鮮血,仰天大吼一聲,背刺、鱗甲和尾巴迅速收回到體內,眼眸漸漸褪色,利爪也縮回指節裏,它恢復成人類的身體,赤裸裸地站在李瑾瑜面前。李瑾瑜連忙把頭轉過去不敢看他,周文不好意思地掩住下體,說:“嗯……到哪里去找件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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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5 引言回覆
在經歷了鼠疫的蹂躪之後,G城已經可以用十室九空來形容了。周文隨便找了一棟公寓,推開虛掩的房門,發現主人夫婦和一個三歲大的女孩已經死在床上,彼此緊緊擁抱在一起,屍體爛得不成樣子,室內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腐臭味。人類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周文感到震驚和傷感,他從臥室的大櫥裏翻出一身衣褲,胡亂套在身上,默默為他們祈禱了幾句,轉身走出了房門。
  
  
    他回到李瑾瑜的身邊,凝視著她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低聲問:“你沒事吧?”李瑾瑜的手腳酸軟無力,她掙扎著爬起來,背靠在新虹橋的欄杆上,喘著氣說:“我就快死了……”周文嚇了一大跳,大聲說:“你騙人!”李瑾瑜努力揚起頭,看了周文一眼,說:“你坐在我身邊,我有事情跟你說。”她的語氣是那麼的平靜,平靜得讓周文覺得心寒。
  
  
    周文背靠在欄杆上,雙膝發軟,身體一點一點往下沉,終於坐倒在地上。李瑾瑜心裏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她理了理思路,把周文走後G城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告訴他,最後說:“G城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了,死了很多人,他們的冤魂沒有散去,我能夠感覺到,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法力高強的妖魔在暗中作怪。”
  
  
    周文說:“我知道,是鄭蔚在施展天哭術,他想把麒麟獸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救出來。”李瑾瑜輕輕歎了口氣,她把冰涼的手掌按在周文的手背上,傷感地說:“你知道的比我多,我很想聽你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惜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周文,你知道,看見了這麼多生命變成微不足道的塵埃,我突然覺得,跟你嘔氣,不理你,計較別人的看法是多麼愚蠢的事情……周文,其實我一直都很在乎你,你也同樣在乎我嗎?”
  
  
    周文的鼻子一陣陣發酸,他拼命抑制住眼眶裏的淚水,點點頭,哽咽著說:“我也很在乎你,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一直以為會孤單一輩子的……老天爺給了我一次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可我沒有好好珍惜……”李瑾瑜微笑著握緊他的手,說:“我們都太年輕了!唉,如果一切能夠重新開始,那該有多好啊!我是S大學94屆化學系的學生,你也是,我們一起去上課,一起到食堂吃飯,一起到圖書館看書……”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周文望著她蒼白的臉頰,聲音顫抖著說:“你不會有事的,你有青蓮護體,不會有事的!”李瑾瑜勉強笑了笑說:“別傻了,道門三青蓮也阻止不了六陰追魂反噬元神……周文,我求你一件事,答應我,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周文的頭頸像生銹的軸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點了一下頭,他感覺到她的生命在飛速流逝,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生平的第一滴情淚。
  
  
    李瑾瑜的眼神有些渙散,她掙扎著說:“答應我……找到傳播鼠疫的真凶,阻止他,不要讓這個世界成為妖魔的天下……人類要繼續生存下去……”周文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偏生髮不出半點聲音,只能僵硬地點著頭,腦子裏一片混亂。李瑾瑜慢慢閉上了眼睛,低聲說:“我真不想死,我想好好看看你……”她像睡過去一樣失去了知覺。
  
  
    她手上的溫度在一點點降低,再怎麼捂也不可能暖和起來,周文的心也一樣。他在淚光中看見李瑾瑜的天靈蓋突然裂開一道口子,一個透明純潔的魂魄冉冉升起,向他微笑,向他致意,暴露在清晨第一縷燦爛的晨曦中,眼看就要化為空氣中的微塵。
  
  
    周文的眼眸閃爍著妖異的紅光,他努力抑制住傷心,十指纏繞,結成一個複雜的手印,用吸血獠的語言開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語。從他吐出第一個音節起,李瑾瑜的魂魄就停止了飛升,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墮在閻羅殿前,經受著杵舂鋸解磨挨油炸的折磨,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是經歷九生九死,靈魂化成灰也不會忘卻的。
  
  
    周文念的是一段移魂訣。
  
  
    掛在他胸前的那一枚玉環突然發出柔和的青光,把李瑾瑜的魂魄吸了進去,周文喃喃自語說:“我會為你尋找一具合適的人類身體的,我們會重新開始,並且永遠也不分開!”他握緊那一枚小小的玉掛件,仿佛畢生的幸福都維麼上面,仰頭想了一會兒,朝著父母家方向飛奔而去。
  
  
    空曠的街道上看不到半個人影,只有數不清的老鼠到處亂鑽,但它們都不敢靠近周文,他身上有毀滅一切的煞氣。G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倒斃的死屍,已經沒有多餘的清潔工把他們運往焚屍房焚化了,殘存的人們都躲在家裏,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當太多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們開始變得麻木而冷酷,活下去已經變成一種折磨,每個人都感到厭倦,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
  
  
    周文來到城西的一所老式公寓裏,當他滿懷希望地推開那扇熟悉的大門,卻發現了周子佟和陸萍的屍體。他們是死於鼠疫。周文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卻沒有流下眼淚,他握住掛在胸前的玉環,自言自語說:“你知道嗎,我的父母是很愛我的,可是我沒辦法接受。他們不知道,愛一個人就要讓他自由,你不能束縛住他的翅膀,強迫他呆在籠子裏。”
  
  
    “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事事都只考慮自己,沒能為他們做些什麼。但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要出人頭地,我要娶一個老婆,生一個兒子,跟他們一起好好地生活,享受天倫之樂。也許永遠也不會有那麼一天,可是就算有,他們也看不到了!”
  
  
    “為什麼在他們活著的時候我不能遷就他們一點呢?儘管不願意,我還是可以犧牲掉一些自由,讓他們過得順心一點的。爸爸和姆媽這些年不容易,他們沒有什麼別的奢求,只想我過正常人的生活,盡可能幸福開心。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有什麼不好?我為什麼就做不到呢?”
  
  
    “我本可以聽他們的話,努力考一下Q大和B大,就算僅僅為了討他們的歡心,虛應一番故事也無所謂,怎麼我就想不到呢?自我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為什麼就不能接受他們的好意?他們死的時候一定有很多遺憾,因為我從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人不是活在真空裏的,我認為是很私人的決定,根本用不著徵求他們的意見,也許不知不覺就傷害了他們的心。”
  
  
    “其實我是很愛我的父母的,只不過我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做到。我感謝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我想讓他們生活得幸福快樂!”
  
  
    ……
  
  
    1995年1月30日,這一天是舊曆的除夕夜,周文失去了李瑾瑜,失去了生身父母,他那顆人類的心終於變得冰涼。從那一刻起,周文拋棄了一切人類的感情,他徹底成為了一頭冷酷的吸血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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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5 引言回覆
周文從踏進鴻運大廈的第一步起就感覺到一種本能的敬畏,他的思維一下子穿越重重阻隔,來到了大廈頂層的旋轉西餐廳。在那裏,鄭蔚正全力施展天哭術,而在他的面前,赫然漂浮著麒麟獸留下的煉妖壺,一道道人類的魂魄被吸入壺內,煉化成沖天的妖氣!
  
  
    林欣婕攔住了他的去路,憤怒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殘害我們的同類?”面對她的質問,周文表現得異常冷靜,冷靜到近乎冷酷,他說:“這裏是我的家鄉,我愛這座城市,你們把它變成了地獄,還殺死了李瑾瑜,這一切都要用血和生命來償還!”
  
  
    林欣婕沉默了片刻,冷冷說:“人類是癌症,他們毀滅了森林河流,把我們的家園變成沙漠荒地。妖怪也有生存的權力,我們發動了一場正義的戰爭,但是張瑞午不顧天道無常,逆天行事,施法立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我們封印在寒冷黑暗的黃泉之下整整一千年!”
  
  
    “就算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它又能活幾個一千年?”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一千年以後,我們終於僥倖從這場大劫難中逃脫出來,我們要向人類報仇!人類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鋼筋混凝土的都市將變成一片廢墟,我們要把所有的同胞從黃泉之下解救出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這個世界重新回到蠻荒時代!”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生存競爭本來就是殘酷的,你不能責備我們殺了這麼多人,死在人類手上的樹木和生靈遠遠超過這個數目。妖怪和人類的戰爭從一千年前就已經開始了,並且一直延續到現在,我們是最終的勝利者,人類將成為歷史。”
  
  
    周文冷漠地說:“我會阻止你們的,這是世界不會成為妖魔的天下,人類會繼續生存下去,這是我答應李瑾瑜的誓言。你說的一切也許很有道理,但對我毫無意義!”林欣婕問:“我不明白,我們是同類,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只有人類這種愚蠢自私的種族才會自相殘殺!”
  
  
    周文說:“陳詩詩沒有告訴你嗎?我並不是真正的妖怪,你們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棵樹,一根草,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們把我在乎的人都毀滅了,我也要毀滅你們!”他眼眸中閃爍著殘忍的紅光,一步步向林欣婕逼近,林欣婕毫不畏懼,冷笑著說:“我雖然一直都不想與你為敵,但這絕不意味著我怕你!”
  
  
    她把雪白修長的十根手指糾纏在一起,結成一個迷魂印,飛快地念動咒語,大堂內一聲雷響,鋪在地上的大理石盡數化成齏粉,周文的腳下出現了一張包羅萬象、變幻無窮的乾坤表裏圖——這張圖是混沌初開時天地相侵生出的一件異寶,有四象變化無窮之妙,周文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在原地,過去數千年的經歷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隨他的喜好而轉變,令他喜怒無常,不能自拔。
  
  
    林欣婕把身體一扭,射出尾尖上的一蓬毫毛,眼看就要打中他的雙眼,掛在他胸前的那枚玉環突然跳了起來,嗡嗡作響,把他從夢幻中驚醒。周文的身體突然消失,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變化成吸血獠王的第一形態,一聲怒吼,林欣婕心驚膽戰,隨即現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周文感覺到李瑾瑜的靈魂已經跟他合而為一,令他的心靈無比堅定,足以掙脫乾坤表裏圖的控制。他的速度漸漸發揮到極限,左沖右突,高大的身形忽而消失,忽而出現,兩次消失和出現的間隔越來越長,終於完全消失了蹤跡。
  
  
    但是林欣婕知道他還在乾坤表裏圖中拼命尋找著出路,她不知道憑自己的法力還能把吸血獠王困多久。林欣婕漸漸覺得乾坤表裏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在努力掙脫她的控制,她像是一個小孩子在舞動超出自己力量的大鐵錘——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鐵錘會傷著自己,但你已經沒有可能停下來了!
  
  
    “轟”的一聲巨響,困在乾坤表裏圖中的吸血獠王催動了控火術,四周圍火龍盤旋,烈焰飛騰,乾坤表裏圖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緩緩消失在空氣中。周文猛地撲向林欣婕,二人混戰成一團,林欣婕突然一聲慘叫,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周文站在千瘡百孔的大堂裏,手裏捏著一條血淋淋的狐狸尾巴。
  
  
    籠罩在鴻運大廈中的妖氣越來越濃,無數冤魂的哀號聲在周文耳邊回蕩,天哭術已經接近尾聲了,必須立刻阻止鄭蔚!周文等不及電梯從頂層慢悠悠地降下來,他沿著樓梯飛快地跑到大廈頂層的旋轉西餐廳,看到了第三只從洪荒時代起就已經存在的妖獸飛鼠。
  
  
    它的面前漂浮著一隻式樣古樸的煉妖壺,斑駁陸離,非金非木,放射出五色毫光。
  
  
    飛鼠口吐人言說:“老同學,你終於來到這裏了,不過你已經來不及阻止我了,麒麟獸將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脫出來,帶領我們走向自由和強盛!這是命運,誰都無法改變的命運!在這場劫難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類,他們將被放養在保護區裏,作為一個稀有的種族保留下來,我們會觀察他們覓食、交配、生殖、發育,就像人類觀察其他生物一樣。來吧,周文,我一向很欣賞你,現在加入我們還來得及!”
  
  
    周文恍若不聞,他強行克制住內心深處的敬畏,一步步走近煉妖壺,他顫抖著伸出利爪,向煉妖壺小心翼翼地摸去。鄭蔚那張醜陋的鼠臉上露出一絲憐憫的表情。周文的手爪消失在五色毫光裏,卻觸摸不到任何東西,煉妖壺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卻又仿佛遠在天邊,在另一個未知的時空裏!
  
  
    “不對!”周文的心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天哭術是無法停止的,鄭蔚為什麼要招來妖獸殺害李瑾瑜?林欣婕又為什麼要動用乾坤表裏圖阻止我?這是幛眼術,他們在拖延時間,煉妖壺一定還在這裏,只要破壞它,也許就能夠阻止天哭術!”
  
  
    他運足目力仔細搜索,終於發現一道道人類的魂魄穿過煉妖壺的幻影,爭先恐後地鑽進鄭蔚的身體裏,原來真正的煉妖壺就藏在它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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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6 引言回覆
周文一聲咆哮,飛身向鄭蔚撲去,十根烏黑發亮的利爪狠狠地插進他胸膛,猛力往外一撕——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鄭蔚一聲長笑,身體轉眼間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中只留下他嘲諷的聲音:“一切都結束了,周文,你阻止不了,這個世界終將是我們的……”
  
  
    在青光消失的地方,周文看到了真正的煉妖壺,流光溢彩,變幻莫測,那是普天之下一切妖魔鬼怪力量的源泉。在煉妖壺的召喚下,無數人類的魂魄彙集到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西餐廳裏,他們恐懼、怨恨、哀號,卻身不由己,只能爭先恐後地投入壺中,成為上蒼的祭品。
  
  
    煉妖壺已經吸入了足夠多的魂魄,通體變得澄澈透明,五彩光華飛快地流轉,突然從壺口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了西餐廳的玻璃頂,利劍一般插入重重雲層之中。天空中頓時烏雲滾滾,鋪天障日,整個G城毫無徵兆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像世界末日突然降臨一樣,所有一息尚存的人類無不感到一種由衷的恐懼。
  
  
    那是生命對自然之力的恐懼!
  
  
    人力有時窮盡,天哭術已經無法挽回了。周文呆呆地看著煉妖壺裂成五彩斑斕的碎片,同時釋放出驚天動地的力量,心裏充滿了本能的敬畏。即使是桀傲不馴的吸血獠王,也同樣無力改變命運。他一步步往後退去,吸血獠的特徵迅速消失,回復成一具赤裸的人類身體。在他的眼眶中滲出黃豆大的一滴淚水,人類啊,你們真的已經走到末路了嗎?
  
  
    一滴,兩滴,三滴……轉眼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劈裏啪啦打在旋轉西餐廳的玻璃頂上,把周文的最後一絲幻想擊得粉碎。他感到嘴裏苦澀無比,只能長長歎了口氣,走到那面熟悉的大玻璃窗前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一盞盞寂寥的燈光在暴雨中隱約可見,它們又能夠支撐多久呢?
  
  
    繼續逗留在鴻運大廈中已經毫無意義了,周文決定離開。他想了想,從地上拾起一片煉妖壺的碎片,牢牢握在手心裏,轉身離開了這間曾經盛極一時的旋轉西餐廳。往日的輝煌不可能再重現,林欣婕和鄭蔚毀滅了一切。
  
  
    鴻運大廈中到處都是無人收殮的屍體,有的是死於鼠疫,有的是狐狸精和飛鼠吃剩下的殘骸。不過即使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怪,他們也沒辦法消化滌綸腈綸之類的人造纖維,周文隨手挑了一套完整的衣服,胡亂穿在身上,漫無目的地乘電梯來到大廈底層的大廳裏。
  
  
    望著玻璃窗外的瓢潑大雨,他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一個濕漉漉的人影從外面沖了進來,一頭撲進周文懷中,聲音哽咽著說:“還好你沒事……我……我真的好擔心……”那是陳詩詩,她渾身都被暴雨淋透了,衣服緊緊裹在身上,凍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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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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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7 引言回覆
霍黎黎氣不打一處來,流著眼淚罵周文:“同學一場,你這麼凶幹什麼?爸爸姆媽都死了,歐陽也死了,只剩下我孤單單的一個人…… 嗚……”她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噁心,連黃膽水都嘔了出來。周文被她幾句話觸動心事,覺得也有些傷神,有意岔開話題問:“你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的?”霍黎黎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述說了自己的經歷。
  
  
    早在1月中旬,她的父母和男朋友就染上了烈性鼠疫,成為運進焚屍房的第一批屍體,霍黎黎倒是倖免於難,躲在守寡的姑媽家苦捱日子。誰知禍不單行,鼠疫才有些過去的徵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又引發了洪水氾濫,把她姑媽家沖得一乾二淨。霍黎黎僥倖躲在一隻塑膠浴盆裏,順著洪水到處亂撞,一不小心被一個浪頭掀翻,灌了一肚子水,如果不是恰好遇上周文的話,只怕早就變成枉死的水鬼了。
  
  
    霍黎黎說幾句,哭一陣,發洩了一通,人倒是輕鬆了許多。她定了定神,問周文:“那你怎麼會在這裏?”周文淡淡地說:“跟你一樣,我的父母得鼠疫死了,家也被洪水沖走了,什麼都沒剩下。”
  
  
    霍黎黎見他臉上沒有什麼悲傷的神情,好奇地問:“你好像不怎麼傷心?”周文望了她一眼,回答說:“人從出生的一刻起就在一步步地走向墳墓,我們也會死的,只不過遲一點早一點罷了。這麼大的水,沒有吃的東西,很快我們就能見到他們了,沒什麼可傷心的!”
  
  
    霍黎黎心頭一顫,她想起了姑媽生前總愛念叨的一句老話“哀莫大於心死”,她搖搖頭說:“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周文問她:“為什麼呢?與其這樣在洪水裏受苦,不如死了倒輕鬆一點。”霍黎黎說:“我不怕吃苦,我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姆媽會保佑我的,歐陽也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她虛弱地趴在八仙桌上,眼中閃爍著求生的欲望,周文心裏微微一動,沒想到這個城市裏出生的獨生女竟如此堅強。
  
  
    歇息了好一陣,霍黎黎漸漸恢復了一點元氣,人一靜下來,疲倦就不可抑制,她覺得渾身骨頭發疼,濕衣服裹在身上冷得要命,肚子裏咕咕直叫,差點要餓昏過去了。她忍不住問周文:“ 你有沒有吃的東西?”周文搖搖頭,嘀咕說:“這麼大的水,到哪里去找吃的?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霍黎黎失望地別過頭去,在水面上費力地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些果腹的食物。
  
  
    周文咽了一口唾沫,手臂無意識地在水裏劃動,希望能碰巧撈到幾條小魚,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倒是霍黎黎眼尖,猛地看見前方漂浮著一隻塑膠盒子,在暴雨中一沉一浮,她急忙推推周文,指著那裏尖叫:“快看,有只盒子,也許是吃的東西!”
  
  
    周文用力劃了幾下,推著八仙桌緩緩靠近那只塑膠盒子,撈起來擱在霍黎黎身旁,說:“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許裏面是一條沒用的絲巾也說不準。”霍黎黎用顫抖的雙手打開盒子,她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周文探過頭去一看,盒子裏裝著一塊榛子蛋糕,不過被泥水浸透,已經發黴變質了,一陣陣噁心的氣味直往他鼻孔裏鑽。
  
  
    霍黎黎失望地歎了口氣,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她盯著那塊蛋糕想了好一陣,咽了一口唾沫,猶猶枯枯問:“這……還能不能吃?”周文說:“怎麼不能吃,如果想活下去就不能挑食,別說是一塊黴蛋糕,就算是發臭的生魚也得吞下去!”他隨手捏下一個角,閉起眼睛往嘴裏一塞,囫圇吞下去,長長舒了口氣,告誡她說:“吃這種東西千萬別細嚼慢嚥!”
  
  
    霍黎黎臉上露出噁心的神情,她躊躇了好一陣,終於擋不住饑餓的折磨,鼓足勇氣,學著周文的樣吞下一口蛋糕。原本糾結成一團的胃頓時舒展開來,真舒服!霍黎黎顧不得品滋味,狼吞虎嚥把那塊黴蛋糕吃到了肚子裏。周文微笑著望著她,開玩笑說:“慢慢吃,小心別噎著!”
  
  
    霍黎黎把僅有的一塊蛋糕吃得一乾二淨,連盒子裏的碎屑都沒有放過,她突然意識到周文還餓著肚子,手臂一下子僵住了,不好意思地掃了他一眼,說:“ 我……全吃掉了,沒留給你……”周文擺擺手說:“沒關係,我不餓。”霍黎黎有了一點精神,抬頭望著水面,自言自語說:“應該還有的,我們再找找看!”
  
  
    但是他們再沒有找到第二塊發黴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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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29 引言回覆
霍黎黎吞下了一團火,一股熱流從她的小腹一直沖到喉嚨口,整個人如同沐浴在春風裏,她仿佛一下子從冬眠中蘇醒過來,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她吃驚地問周文:“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周文翻弄著手裏的旋龜說:“我碰巧在水裏捉到一隻烏龜,你剛才吃的是它的心,很滋補的!現在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霍黎黎一下子變了臉色,她舔舔嘴唇,又鹹又腥,水產動物特有的腥臭味直沖鼻孔,她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尖叫著說:“你給我吃生肉!”周文苦笑著說:“小姐,這麼大的雨,你還想生火烤熟了吃?要不是吞了這只烏龜的心,你早就凍死了!”
  
  
    霍黎黎越想越覺得噁心,張大了嘴巴卻什麼都嘔不出來,趴在桌邊上喘了好一陣,才漸漸鎮定下來。周文撕下一片旋龜肉,塞進嘴裏費力地嚼著,霍黎黎皺起眉頭,臉上流露出深惡痛絕的神情,諷刺他說:“味道怎麼樣?”周文直著脖子費力地咽了下去,說:“像一塊橡皮,根本嚼不爛!……你不要看我,等肚子餓了,別說是生的烏龜肉,就算是這只硬殼也要想辦法砸碎了吞下去!”
  
  
    霍黎黎見他說得一本正經,才想嘲笑他幾句,突然一陣傷感湧上心頭,忍不住流下淚來。周文說的沒錯,為了生存下去,就必須改變自己來適應眼前艱難的現狀,G城已經淹沒在滾滾洪水中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嬌生慣養的霍黎黎了。生活的磨難讓人成熟,她第一次由衷感到這句話後面的辛酸和沉重。
  
  
    晝夜依舊交替,暴雨一直沒有停歇過,周文和霍黎黎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天氣,他們在洪水中載沉載浮,靠那些堅韌無比的旋龜肉度日。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霍黎黎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推著周文大聲說:“看那邊,黑的,會不會是陸地?”
  
  
    周文抬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那是一艘運沙船,四景河裏多的是。”霍黎黎頓時大失所望,懷疑地問:“離這麼遠都能看清楚?你別在騙我!”周文說:“這有什麼,我的眼睛是2.0.”話一說出口,他隨即想起了蔡文遠,想起了李瑾瑜,想起了在S大學中渡過的那段時光,他不禁默默歎了口氣。
  
  
    二人離那條運沙船越來越近了,近到連霍黎黎都可以看清楚駕駛室的玻璃窗,她忽而又激動起來,自言自語說:“終於不用整天浸在水裏了,我都快發瘋了……最好船上還有其他人,有熱水洗洗腳……”周文忍不住提醒她說:“別抱太大的希望,上次的那只塑膠盒已經讓你失望過一回了!”
  
  
    那條運沙船吃水很深,好像裝滿了黃沙和石塊,八仙桌跟它擦了一下,迅速向船尾漂去。周文抓住霍黎黎的胳膊,用力把她托上船,只聽見“撲通”一聲響,霍黎黎尖叫著跌進水裏。周文一怔,心想:“難道整條船都進水了?”他急忙伸手抓住船舷,輕輕巧巧翻了上去,定睛一看,船艙底上鋪了薄薄一層黃沙,裏面幾乎灌滿了雨水。
  
  
    霍黎黎掙扎著從水中爬起來,心中又悲又喜,在洪水中漂浮了整整三天三夜後,他們終於爬上了救命的方舟。
  
  
    還來不及高興,駕駛室裏突然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是誰?”霍黎黎頓時嚇了一跳,壓低聲音說:“裏面還有人活著!”周文拉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繞到駕駛室裏,只見裏面東倒西歪躺著十幾個人,全是S大學的同窗,男的有劉子楓、蔡文遠、葛輝、孫疾風、趙鵬,女的有紀芸、戴淑珍、史思紅、徐燁、徐夢瑤、李蘭、趙詩芬。最難得的是,除了李瑾瑜,去年到東湖園划船的十一個人竟全部在這條運沙船上。
  
  
    但是他們的近況不佳,臉色蒼白,皮膚浮腫,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快要熬不過去了。周文沉吟了一下,對霍黎黎說:“你去找個塑膠桶舀水,別讓這條船被雨淋沉了。”霍黎黎猶枯了一下,問:“那他們怎麼辦?”周文揚了揚手裏的旋龜硬殼,說:“我來想辦法,現在就靠這只烏龜殼救命了!”
  
  
    霍黎黎似信非信,不過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她在船上兜了一圈,找到一隻鏽跡斑斑的洋鉛桶,站在船艙裏用力舀水。霍黎黎覺得自己身輕體健,全身充滿了力量,這一點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她一邊舀水一邊想:“難道周文捉到的那只烏龜已經活了一萬年,有大補的功效?”
  
  
    周文原本想生火煮一鍋子熱湯,但駕駛室裏到處都找不到火柴和打火機,僅有的幾根木頭也是濕漉漉的,根本不可能點燃。劉子楓用微弱的聲音說:“不用費勁了……這裏沒有火的……”周文想了一下,把旋龜的硬殼放在甲板上,操起一把扳手用力把它砸得粉碎,胡亂磨了一陣,平均分成十二分,捧了一把送到劉子楓嘴邊,說:“吞下去,能不能活就看運氣了!”
  
  
    劉子楓已經三四天沒吃東西了,也不管周文手裏捧的是什麼東西,張開嘴巴就吞進肚子裏。他虛弱地靠在柴油機上,一邊喘氣,一邊低聲問:“那是什麼東西?”周文想了想,胡編說:“是一隻千年烏龜的硬殼,很滋補的,跟人參靈芝什麼的功效差不多。”
  
  
    劉子楓覺得胃裏有一股暖意緩緩升起,整個人頓時精神一振,他眼中滾出一串晶瑩的淚珠,哽咽著說:“這的確很有用,謝謝你,周文……”周文擺擺手說:“這麼客氣幹什麼,同學一場,本來就是應該做的!”劉子楓幾次欲言又止,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周文把旋龜硬殼磨成的粉末分給其他人,大夥兒躺了小半個鐘頭,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一個個終於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心中充滿了對生命的感激。周文見他們都沒有大礙了,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條船上的?”劉子楓於是把別來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G城爆發了一場烈性鼠疫,死了很多人,劉子楓他們被困在S大學裏,在恐慌中度日。後來大暴雨開始了,洪水衝垮了一切,劉子楓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費盡千辛萬苦從四景河上拖來了一條運沙船,救出了一些同學。他們在洪水裏漂流了三四天,輪換著舀水,沒有吃的東西,一個個又冷又餓,結果都挺不住了。周文和霍黎黎上船的時候,他們已經喪失了一切希望,躺在駕駛室裏閉目等死。
  
  
    霍黎黎滿頭大汗地從外面走進來,說:“好了,水舀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支撐一段時間的……咦,周文,你真的把他們都治好了?用的什麼靈丹妙藥?”周文只好把剛才說過的謊話又重複了一遍,霍黎黎恍然大悟地說:“難怪我一點都不覺得累,原來……”她突然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烏龜”兩個字非常不雅,急忙用手掩住嘴巴,紅著臉不再說下去了。
  
  
    大夥兒看見她的神情,一個個不由都笑了起來。他們振作起精神,心想:“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都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這條運沙船滿載著S大學十四個學生,也滿載著人類對未來的憧憬,在洪水之中隨波漂流,命運將把他們帶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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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儘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但身體還是很虛弱,當務之急是解決食物問題。劉子楓叫上周文、蔡文遠、葛輝、孫疾風、趙鵬幾個來到船艙中,一邊舀水一邊商量著對策。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除了洪水還是洪水,“難道我們最終要淪落到人吃人的地步?”劉子楓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把這個可怕的念頭排出腦外。
  
  
    趙鵬呆呆地盯著水面,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有魚就好了,我媽燒的豆瓣辣子魚最好吃不過了,真想再嘗一回。”劉子楓苦笑著說:“豆瓣辣子魚?你想好了!能抓到條把魚生吃已經是很難得了!”他回過頭對周文說:“你是怎麼抓到那只烏龜的?”周文胡謅說:“也是碰巧,它大概餓慌了,一口咬住我的褲腳管不放,我就趁機把它捉了上來。”
  
  
    劉子楓心中有幾分懷疑,不過沒有放在臉上,他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呵,我們也試試看!”他起身到駕駛室裏找了一條繩子和一隻髮卡彎成的魚鉤,說:“先前也試了好多回,沒有魚餌,什麼都釣不到。”“沒有魚餌麼?”周文把小指塞進嘴裏,狠狠咬下一塊肉來,穿在魚鉤上遞給劉子楓,說:“這不是有了麼?”
  
  
    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這人可真夠心狠的!”周文一邊吮吸著手指上的鮮血,一邊含含糊糊說:“快放進水裏去,過一陣肉就不新鮮了!”劉子楓慌忙把魚鉤甩進洪水裏,全神貫注凝視著水面,其他人也沒了舀水的興致,手上停止了動作,視線追隨著那一根繩子左右搖擺。
  
  
    周文輕輕撫摸著胸前的玉掛件,低聲說:“將欲取之,必故與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也想不通嗎?”他突然感到無比的落寞。
  
  
    周文的血肉,或者說吸血獠王的血肉,對於潛伏在洪水裏的妖獸有著無窮的吸引力,法力高強的都警覺到這是一個陷阱,提醒自己千萬不要上鉤,法力低微的卻是頭腦發熱,不顧一切一口咬了上去。劉子楓的手上突然吃到分量,他驚叫一聲:“上鉤了!”葛輝眼明手快,操起洋鉛桶兜底一撈,打上一條怪模怪樣的魚來。
  
  
    這條怪魚看起來像鯉魚,但脅下生著一對翅膀,身上佈滿了蒼白的條紋,叫聲像農貿市場裏賣的三黃雞。劉子楓猶枯起來,心想:“這種東西吃到肚子裏會不會中毒的?”周文倒認得這條魚,它是一種罕見的妖獸,叫文鰩魚,據說看見它就意味著天下大亂。
  
  
    趙鵬已經餓得有點發昏章三十一了,他迫不及待地從身邊摸出一把瑞士軍刀,對著那條怪魚一邊比劃,一邊嘴裏念叨:“我要吃了你!別攔我,就算有毒我也要吃了你!”劉子楓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刀奪了過來,說:“別衝動,萬一真的有毒就沒救了!”趙鵬的眼眶發紅,臉上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哽咽著說:“我餓呀……”
  
  
    大家不約而同咽了一口唾沫,都覺得有些心酸。
  
  
    劉子楓動手把那條怪魚的肚子剖開,挖出血淋淋的內臟丟在船艙裏,魚肉用雨水沖洗乾淨了,割下一片托在掌心裏,說:“我先嘗一塊試試看,如果沒事最好,萬一真的有毒,趕緊丟到水裏去,千萬不要留在船上害人!”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神色鄭重,頗有些視死如歸的味道。周文在心裏小聲嘀咕:“你儘管吃好了,文鰩魚的肉又吃不死人的!”
  
  
    劉子楓閉上眼睛,一口把魚肉吞進肚子裏,他不敢嚼爛了細品滋味,只是覺得這塊生魚肉倒也不像想像中那麼難吃,非但不腥氣,反而有些酸甜的回味。大家都盯著他的臉色看,目光中包含著許多複雜的感情。過了良久,劉子楓才睜開眼睛,咂著嘴巴訕笑著說:“好像沒毒,味道還挺不錯的!”
  
  
    趙鵬頓時兩眼放光,撲上去抱住魚肉就咬,蔡文遠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手裏的魚肉打落到船艙裏,不滿地罵道:“他媽的,船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怎麼光顧著自己了?”趙鵬被他打怕了,縮著頭頸一邊道歉,一邊盯著那塊到嘴的魚肉不放,樣子十分可憐。
  
  
    劉子楓估摸著把魚肉分成十一份,再加上魚頭、魚尾和怪裏怪氣的兩隻翅膀,正好一人一份。他把瑞士軍刀在衣服上擦乾淨了,猶枯 了一下,對趙鵬說:“先放在我這裏,以後再還給你吧。”趙鵬心不在此,胡亂點著頭說:“成,沒問題!你快點分魚肉吧!”劉子楓收起軍刀,把魚尾放在自己面前,說:“我剛才吃了一片,只要魚尾就可以了。男生要有點風度,自己認吧,誰要魚頭?誰要翅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尷尬,心裏猶枯不決,誰都不肯先開口。周文慢吞吞地說:“翅膀就歸我吧,我吃不慣生魚片,會泛噁心。”葛輝緊接著說:“我也吃不慣,我來吃魚頭吧。”劉子楓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低聲說:“謝謝!”他揀出三塊魚肉遞給蔡文遠、孫疾風和趙鵬,剩下的捧進駕駛室裏分給那八個女生。
  
  
    趙鵬三口兩口就把自己的一份吞進了肚子裏,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沒品出什麼滋味就完了,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細嚼慢嚥。葛輝費勁地啃著那只硬邦邦的魚頭,差點連牙齒都迸掉了,根本吃不到什麼肉。
  
  
    劉子楓幫他把魚頭剖開來,才勉強吸到一點魚腦,少得可憐。葛輝自嘲說:“據說動物的腦容量跟它的智商成正比,看來這條怪魚真是笨得要命。”孫疾風咽下嘴裏的魚肉,冷冷跟了一句:“它要是聰明就不會上鉤了!”
  
  
    劉子楓看趙鵬實在可憐,就把魚尾巴上的皮肉讓給他,自己津津有味地吮吸著幾根骨頭。趙鵬連連道謝,迫不及待地塞進嘴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酸酸甜甜的,像咕咾肉,我媽燒的咕咾肉最好吃了,肉多,番茄醬也多……”
  
  
    周文從文鰩魚的內臟裏揀出血淋淋的腸子,掛在魚鉤上丟進水裏,希望能再釣上幾條魚充饑。劉子楓見大家臉上都有些倦怠,就讓葛輝他們到駕駛室去休息,他跟周文留在船艙裏一邊舀水一邊釣魚。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劉子楓用洋鉛桶把船艙裏的積水舀出去。他看著周文坐在船舷上,耐心地等待著魚兒上鉤,心裏突然一陣衝動,鼓起勇氣說:“周文,你們看黃盤是我告的密,不關趙鵬的事。我……我嫉妒你,李瑾瑜喜歡你,我想如果她知道你看黃盤……就會離開你……”
  
  
    他有點語無倫次,不過周文還是聽懂了,他像泥塑木雕一般坐著不動,過了許久方才苦澀地說:“我早該猜到了!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李瑾瑜已經死了……是鼠疫,我親眼看著她變成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的!”
  
  
    劉子楓耳邊“哐啷”一聲巨響,就像玻璃杯從十層樓頂摔在水泥地上,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一直在心裏希望李瑾瑜吉人天相,能在這場劫難中活下來,沒想到……沒想到最可怕的噩夢竟然變成了事實!
  
  
    朦朧中,劉子楓隱約聽見周文在低聲唱著:“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憂從中來,不可抗拒,他再也抑制不住傷心,滾燙的淚水沿著臉龐流下來,為李瑾瑜,為自己,也為一切苦難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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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31 引言回覆
周文用文鰩魚的內臟釣到幾條小貓魚,隨手丟進船艙的積水裏。劉子楓漸漸平靜下來,他望著那些可憐的小魚在水裏游來遊去,以為自己逃脫了大難,心想:“我們就像這些魚一樣,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噩運會突然降臨到頭上。你們知道自己會成為人類的食物嗎?知道嗎?”在得知了李瑾瑜的噩耗後,他終於喪失了一貫的樂觀和自信,未來是那樣的渺茫,這一船人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劉子楓感到絕望。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葛輝和蔡文遠出來接替他們,劉子楓卻不急著回到駕駛室裏休息,孤單地站在船頭,任憑狂風暴雨打在臉上,沉默不語。葛輝覺得他有些異樣,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聲說:“快進去吧,累了一天了,再不歇歇會生病的!”劉子楓苦笑一聲,這才感覺到渾身酸痛,一直累到了骨髓裏,他自言自語說:“生病就生病吧,反正也撐不久了,我們遲早都會死的!”
  
  
    他的聲音很低,葛輝和蔡文遠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就被風吹散,被雨淋滅。但是周文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不由一動,劉子楓是天生的領袖,如果連他都絕望了,那麼這船上的十幾條性命也不會長久了。
  
  
    他們兩個鑽進駕駛室裏,大家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已經都睡著了,沉重的鼻息聲此起彼伏,有人磨牙,有人哭著笑著說著夢話。劉子楓瞪大了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周文捅了他一下,低聲問:“這條船究竟在往哪里開?你有沒有注意過方向?”
  
  
    劉子楓歎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又有什麼分別呢?往哪兒開不都一樣!到處都是洪水,我們遲早會變成大魚的口中食。這倒也公平,我們先吃它們,它們再吃我們,哈,真是因果報應!”
  
  
    周文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這條船是一直往北開的,那麼我們還有靠岸的希望,北面是山區,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山頭都淹沒的。”劉子楓瞪著他說:“我們已經漂了四五天了,連岸的影子都望不見,天地這麼大,哪能這麼巧剛好撞上一個山頭?別空口白牙安慰人了,沒有用的,我們死定了!”
  
  
    周文說:“我來講個故事給你聽吧!從前有一個國王,要殺一個罪犯,那個罪犯說,請不要殺我,給我一年時間,我能讓您的馬學會飛翔。國王想了想,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馬會飛翔的,於是他就答應了罪犯的要求,說,如果一年內你不能教會我的馬飛翔的話,我立刻就砍了你的腦袋!”
  
  
    劉子楓不知道周文為什麼要講這樣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嗯了一聲問:“後來呢?”周文繼續說下去:“那個罪犯說,陛下您放心好了,我絕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一定能教會您的馬飛翔。他想,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這一年裏,也許國王會死掉,也許那匹馬會死掉,又或者……它真的學會飛翔了呢!”
  
  
    劉子楓想了又想,皺起眉頭問:“這個故事有什麼意思?”周文說:“與其完全絕望,不如相信奇跡,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只要有一線希望存在,我們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他漫無目的地揮了揮手,“比淹沒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類創造出的一切歷史都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劉子楓像第一次認識他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文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過了很久才說:“你說的沒錯,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誰也幫不了我們,我們只有相信奇跡,努力活下去……白天的時候我注意到太陽是從船的右邊升起,左邊落下,我們的確是在往北開!”
  
  
    “是嗎,那就賭賭我們的運氣吧!”周文小聲嘀咕了一句,“好了,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把頭靠在柴油機的外殼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他知道,劉子楓終於重新拾起信心,這讓他感到越來越有趣,至於他能不能帶領這一船人走出困境,找到陸地,繼續生存下去,這一點連周文都沒什麼把握。不過他在觀察。
  
  
    對於現在的周文來說,人類的生活就像是一條河,有人隨波逐流,有人逆流而上,有人在風頭浪尖招搖,有人載沉載浮不能自已,而他,在河邊孤獨地散步。周文正慢慢嘗試著當一個清醒的旁觀者,看著一幕幕悲喜劇上演和落幕,洪水和運沙船是舞臺,劉子楓他們是本色的演員。他沒有投入感情,沒有真正融入人生的河流中。
  
  
    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第二天天濛濛亮,劉子楓就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從駕駛室里間拎出一隻沉甸甸的馬桶,冒著大雨到船尾洗刷乾淨。大家差不多都醒了,但誰都不好意思睜開眼,窩在駕駛室裏繼續裝睡。運沙船的尾部拖了一條污穢的尾巴,轉眼就被水流沖得歪歪扭扭,最後消失了蹤影。
  
  
    劉子楓把馬桶放回原處,就著雨水洗淨了雙手,把大家一一叫醒。雖然是數九嚴冬,暴雨滂沱,但運沙船的一干人吃過旋龜的硬殼和文鰩魚的肉,血脈旺盛,反倒不覺得寒冷。只是一夜熟睡下來,先前吃的一點生魚肉都消化到爪窪國去了,年輕的胃感到一陣陣健康的饑餓感。
  
  
    大家的身體和精神都在逐步康復中,駕駛室裏洋溢著一種樂觀向上的氣氛。
  
  
    葛輝和蔡文遠辛苦了一整夜,臉色疲憊不堪,他們把洋鉛桶遞給劉子楓,失望地說:“只釣到這幾條貓魚,根本不夠吃!”劉子楓翻弄著數了一下,總共才十七條,大的不過手指那麼長,小的還不夠填牙縫的。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說:“沒關係,咱們先點點饑,回頭再想辦法。”
  
  
    三人回到駕駛室裏,劉子楓盡可能公平地把貓魚分給大家,笑著說:“只有這一點蛋白質,千萬別浪費了!”他做了一個示範,把一條小魚塞進嘴巴裏,想吃藥一樣“咕咚”吞下肚去,“這叫做魚鷹的吃法,學著點!”
  
  
    男生們怔了一下,隨即哄堂大笑起來,一個個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的一份貓魚吞進肚子。女生們卻是犯了愁,一來嫌貓魚又髒又腥氣,二來喉嚨本來就細,平時吃藥片都要灌上三五杯水,何況要吞這麼粗的生魚。
  
  
    徐夢瑤悄悄地把貓魚塞給李蘭,低聲說:“我吃不下,給你吧!”李蘭忙不迭地擺擺手,說:“我也沒胃口,不想吃!”徐燁皺著眉頭撕下一點魚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嘗了嘗,呀,又腥又苦又澀,跟昨天吃到的怪魚肉根本沒法比,她連忙吐了出來。
  
  
    紀芸和戴淑珍看見她的反應,更是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有史思紅有男兒氣概,看都不看,一口把貓魚吞了下去,閉緊了嘴巴拼命背唐詩:“日照香爐生紫煙,半江瑟瑟半江紅……”她努力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生怕一多想就全部吐出來。
  
  
    霍黎黎和趙詩芬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周文說:“如果你們想活下去,就不要嫌髒,也不要嫌難吃,這樣一條小貓魚可以讓你多撐上一天半天的,說不定就差這一天半天工夫,我們就能靠岸找到足夠的食物。”霍黎黎瞪了他一眼,說:“我知道,不用你瞎起勁!”她一邊克服著噁心,一邊儘量把貓魚吃下去,趙詩芬猶枯了一下,也學著她的樣吃了起來。
  
  
    劉子楓看著大家的反應,微微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當務之急是盡可能釣到幾條可口的大魚,否則的話,這些女生遲早會餓趴下的。於是他叫上周文、孫疾風和趙鵬來到船艙裏,一人舀水,三人捉魚,為了下一頓果腹的食物而苦苦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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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3 16:32 引言回覆
漫長的白天過去,他們依然一無所獲,失望的情緒籠罩在大家頭上,每個人都表現出一絲焦躁不安。斷黑的時候,劉子楓決定學周文的樣,從手指上咬下一塊新鮮的血肉作餌,周文立刻阻止他冒失的舉動,說:“沒有用的,文鰩魚只會上一次當,它在臨死的時候會把危險的訊號告訴每一個同伴,魚鉤上人類的血肉意味著陷阱和死亡——何況我們在洪水裏漂流,最忌弄出傷口,整天接觸髒水容易得破傷風,沒有消炎藥會死人的。”
  
  
    在這一瞬間,劉子楓感到迷惑,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就是他所熟識的周文嗎?怎麼他給他的感覺完全是一個局外人,而不是同舟共濟的夥伴?他不禁問周文:“你怎麼知道那條長翅膀的怪魚的名字?”周文輕描淡寫地說:“我從古書上看到過,文鰩魚的出現就意味著天下打亂,事實果然是這樣的。”
  
  
    千年烏龜的硬殼,周文的血肉,文鰩魚……這一連串的疑點在劉子楓的心頭盤旋,他越發覺得周文深不可測,他仿佛籠罩在層層迷霧裏,讓人琢磨不透。不過劉子楓並沒有把自己的懷疑流露在臉上,他失望地歎了口氣,問:“那現在該怎麼辦?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周文說:“算了吧,明天再想辦法,天已經黑了,早點休息,接接力。”
  
  
    漆黑的夜像一張沉重的大幕,把整個天地罩得嚴嚴實實,運沙船在狂風暴雨中漫無目的地漂流,饑餓的魔爪蹂躪著每一個人的胃。徐夢瑤和李蘭這才覺得自己有多失策,如果白天沒有把那兩條小貓魚讓給男生的話,眼下就不會這麼難熬了。她們佝僂著身體,神經質地微微抽搐著,身上一陣陣寒意侵來,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字——吃!
  
  
    原來又髒又腥氣的貓魚也可以是美味,只要你嘗過饑餓的滋味。
  
  
    周文伸了一個懶腰,不小心輕輕碰了趙詩芬一下,她“哎喲”一聲,緊緊抱住胳膊,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淚都流了出來。周文覺得有些奇怪,趙詩芬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一道道責備的目光紛紛射來,周文實在招架不住,尷尬地道歉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沒有事吧?”
  
  
    趙詩芬緊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只見雪白的胳膊上有一大塊深紫色的淤血,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周文頓時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訕訕地問:“這是我剛才碰出來的嗎?”趙詩芬勉強笑了一下,強忍著痛說:“不關你的事,最近我的皮膚特別脆弱,稍微碰一下就是一大片淤血,好久都不褪,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史思紅聽了忍不住插嘴說:“我也是這樣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疼得要命!”周文皺起眉頭思索了良久,問她們:“你們是不是還全身沒力,牙齦出血?”趙詩芬怔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的?這到底是什麼病?會不會死的?”她有些害怕起來,緊張地盯著周文。他們的對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紀芸和戴淑珍尤為留心,她們也有相似的症狀,急著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文猶猶枯枯說:“應該是壞血病,是缺乏維生素C造成的,多吃些柳丁、檸檬之類的水果就沒事了,只是……”趙詩芬她們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到處都是滔天的洪水,哪里去找柳丁和檸檬?周文又提醒說:“你們要留心,千萬別弄出傷口來,缺少維生素C,會一直流血很難癒合的。”這句話加重了她們的心理負擔,一時間連饑餓都拋在了腦後。
  
  
    趙詩芬幽幽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聽天由命吧,先是鼠疫,再是洪水,死了這麼多人,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幸運了!……周文,你說這些是天災還是人禍?”周文心頭突地一跳,含含糊糊說:“ 天災人禍,大概都有吧。”趙詩芬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追問道:“這場災難會不會是妖怪在暗中操縱?你告訴我呀!”周文一陣頭疼,不知道在眾目睽睽之下怎樣回答她。
  
  
    霍黎黎啞然失笑說:“這個世界上哪里會有什麼妖怪!你是不是餓昏頭了,把傳說迷信裏的東西當成現實了?”趙詩芬搖搖頭,堅定地說:“我沒有糊塗,我親眼看見過!”她努力回憶著銀杏樹妖那些噁心的觸手,“周文,你說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妖怪?”
  
  
    周文看看趙詩芬,又看看霍黎黎,打著哈哈說:“大概有吧,現在說這個幹什麼?還是多想想怎樣才能填飽肚子吧!”這一句話立刻提醒了大家,每個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拼命咽著口水。趙詩芬不滿地瞪著周文,這目光讓周文想起了6號樓女生宿舍的那個看門老太,他只能投降,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小姐,這是什麼時候了!處境這麼糟糕,你還要添亂!”趙詩芬用同樣低的聲音逼問:“那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有妖怪在暗中作亂?”周文朝四周圍瞟了幾眼,趁沒人注意,迅速地點了點頭。
  
  
    趙詩芬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她感到淒涼和憤怒。
  
  
    劉子楓對周文的疑心越來越大了,趙詩芬的話給了他一個提示,妖怪,對了,周文會不會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妖怪?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有多可怕!世上真的有妖怪嗎?同樣起疑心的還有霍黎黎,為什麼周文能捉到那只千年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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