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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轉至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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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au303
發表於 2009-04-21 19:02
引言回覆
1994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當周文的同窗還在學校裏揮汗如雨,為黑色的七月作最後衝刺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S大學發出的提前錄取通知書。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四年後就業的前景雖然比較渺茫,但終於能夠避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周文還是很為自己慶倖的。
當然父母對他的選擇很不滿意,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生難得幾回搏,說什麼都得搏上一把,沖一沖位於祖國心臟的Q大、B大之類名校……但周文有自己的想法,根本聽不進去。
在一場激烈的爭吵和冷戰之後,整個漫長的六月,周文都在G城的各處景點遊蕩,消磨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時光。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緊,它流失得越快。
出事的那天是6月28日星期二下午1點37分,周文在許多年後還是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正在城西孤峰園避暑,站在一人高的假山石上低頭凝望,對面是曲折古樸的遊廊,遊廊外面是碧綠的河水。
突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大叫:“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周文頓時嚇了一大跳,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他像中了邪一樣,身不由己地往下跳去。
換在平時,一人高的假山石根本不當回事,但這一次周文雙腳著地後又鬼使神差地跳了一下,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人往前撲了出去。他左手重重撐在遊廊的紅漆扶手上。“咯”的一聲響,左前臂的橈骨和尺骨向上彎成一道奇怪的弧形,疼痛難忍。
儘管是溽夏,日頭毒辣到可以把人熬出油來,周文還是渾身直冒冷汗。他抬頭向假山石上望去,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剛才在他耳邊說話到底是誰?聽聲音奶聲奶氣的,應該是個連乳牙都沒有出全的小男孩。
手臂疼得實在太厲害了,周文沒顧得上細想,匆匆忙忙出了孤峰園。他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讓母親知道,省得她嘮叨個沒完沒了,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這件事。也許是胳膊脫臼了,他這樣安慰自己,隨便找個醫生接回去就沒事了。
周文不敢去擠公車,他一口氣走了六站路,來到離家不遠的第四人民醫院。排隊,掛號,就診,外科一個年輕的醫生只瞟了一眼,就蠻有把握地說:“骨頭斷了。”讓他立刻去拍X光片。
周文的心突地往下一沉,渾身冰涼,耳邊嗡嗡直響,仿佛有一千隻蜜蜂劈頭蓋臉地撲過來。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擔心,二十世紀90年代傷筋動骨根本算不了什麼,隨便哪個三流的醫院都能夠治好。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跌斷骨頭,沒有什麼經驗,許多年後周文第二次跌斷同一條手臂時,他就沉著老練多了。
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周文迷迷糊糊跟著人流排隊,付費,拍X光片,一直挨到四點鐘才拿到片子。醫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接過片子朝著陽光端詳了一會,嘴裏嘀咕說:“橈骨尺骨斷了,還好不是粉碎性的!”
他捋起袖子把周文的五根手指逐一往外拔了一遍,然後握緊斷臂向反方向用力一拗,“咯咯咯”一連串響,比跌斷時還要清脆響亮。周文心驚膽戰之餘隻覺得一陣酸痛,還來不及叫出聲來,骨頭就已經接好了。
那個醫生技術蠻不錯,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給周文上好夾板,纏上繃帶,叫他再去拍個X光片,看有沒有完全接到位。當周文拿著片子回到外科時差不多該下班了,醫生一邊收拾皮包,一邊接過X光片翻來覆去地看,嘴裏說:“嗯,還不錯!十天后再來復診。當心點,不要用力!”
周文吊著左手,像電影裏抗美援朝的傷患,小心翼翼地往家走。路過善人橋的時候,他看到一大群人圍在河岸邊,向著水裏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周文頓時起了好奇心,他從人縫裏探出頭去,看見兩個聯防隊員正從河裏撈起一具硬邦邦的死屍。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朝天半張著嘴巴,直挺挺已經死透了。她的身體被什麼東西吸幹了,只剩下一張皮,有點像恐怖小說裏的乾屍,兩隻手被河水泡的慘白,周文馬上聯想到死魚的肚子和女人塗在臉上的面膜。
1994年6月28日星期二,周文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不是因為他在那天平生第一次跌斷骨頭,而是因為善人橋下的那具屍體,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皮微微一動,隙開半條線,朝他冷冷望了一眼。周文嚇的連退幾步,一個屁股墩跌坐在人行道上,牽動斷了的手臂,疼得他呲牙咧嘴。
但周圍的人都沒有發覺什麼異樣,反而被周文的舉動逗樂了,還有無聊的觀眾調侃說:“小哥,怎麼臉這麼白,撞見鬼了嗎?”周文一條背梁脊骨涼嗖嗖的,拼命安慰自己,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他突然掉頭就跑,引來後面一陣哄堂大笑。
回到家裏,周文的母親陸萍大吃一驚,等問清楚了情況,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她把周文狠狠埋怨了一通,趕緊打電話到善人橋派出所,叫他的父親周子佟早點下班。但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案件,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直到深夜十一點半,周子佟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裏。他淡淡安慰了兒子幾句,緊鎖著眉頭洗了個澡,坐在籐椅裏歇息,偶爾說起他管轄的這片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周文打斷說:“是不是在善人橋下面發現的那具女屍?好像是給什麼東西把渾身的血都吸幹了!”
周子佟很奇怪地看了兒子一眼,說:“你看見了嗎?……她叫韓梅,是四院婦產科的主任,當時你就是她給接生的。你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她天靈蓋破了一個口子,腦髓全被吸光了,法醫說可能是尋求長生不老的變態幹的……咦,你臉色怎麼這麼白?”
周文抱著左手說疼得很厲害,周子佟安慰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晚上靜下心來特別疼,以後就好了。但他終究放心不下,小心翼翼掀開紗布一張看,頓時嚇了一跳,兒子肘彎的皮膚發青,都快腫成一隻大饅頭了。
三人一夜沒睡,周文是疼得睡不著,周子佟和陸萍是擔心兒子。第二天周子佟夫婦請了半天假,到四院托一個熟識的醫生復診,又拍了一張X光片,這才發現兒子肘彎粉碎性骨折,還好沒有錯位。那個醫生建議不要矯正了,等腫消退了自然會慢慢長好的。
這麼一折騰,周文越發沒了精神,他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昏昏沉沉一直睡不踏實。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聽見那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說:“把……我……的……身……體……還……給……我……”這聲音讓他不寒而慄。
supau303 在 2009-06-18 18:36 作了第 2 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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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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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擔心事,他把那睜眼的女屍和吵人的小鬼歸之為幻覺,完全拋在腦後。果然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他漸漸從夢魘中掙脫出來,吃得香睡得著,斷臂也恢復得很快。陸萍三天兩頭煮骨頭湯給兒子喝,油水多營養又好,暑假開始沒幾個禮拜,周文就吃得胖了一圈。
整個漫長的暑假,周文都窩在家裏看書看電視,時間長了覺得很無聊。好在高考結束以後,他班級裏的同學得知周文的近況,陸陸續續都來看望他,尤其是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給他平靜的生活帶來了一點生氣。
這一天下午有40℃的高溫,太陽火辣辣的,曬得柏油馬路爛如稀泥。周文晚上沒睡好,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敲門,懶得去理,母親陸萍急忙丟下手頭的絨線活,穿著塑膠拖鞋踢遝踢遝趕去開門。
一個探頭探腦的瘦長男生站在門口,帶著一臉傻乎乎的笑容,沙啞著喉嚨說:“嘿嘿,阿姨好!我是周文的同學,來看看他的!”來人是周文小學的玩伴、初中的同窗、高中的同桌謝旻賢,說話總喜歡夾幾個英文單詞,他父親在刑警大隊負責偵破工作,但凡跟他講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他都搬到教室裏加油添醋重新演繹一番。
陸萍堆起笑容讓他進來:“歡迎歡迎,哎呀,這麼熱得天,還麻煩你跑一趟,真是……”她忙不迭從冰箱裏拿出半隻西瓜,切成一瓤一瓤托在盤子裏,熱情地招呼謝旻賢不要客氣儘管吃,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周文陪著謝旻賢吃了幾瓤西瓜,問起他高考的情況,謝旻賢拍著胸脯眉飛色舞說:“棒極了,超常發揮,我估計有670分,可以進Q大自動化專業了!”周文開玩笑說:“給你一個忠告,萬一你真的進了Q大,大學四年裏千萬別找女朋友。”
謝旻賢一怔,聽不懂他話裏的玄機,問:“什麼意思?我找女朋友跟進不進Q大有什麼關係?”周文忍住笑,一本正經說:“沒聽說‘Q大女生一回頭,長江黃河水倒流’麼?”謝旻賢恍然大悟:“去你的,烏鴉嘴!看我找一個才貌雙全的給你瞧瞧!”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謝旻賢偶爾提起一個熟悉的外號:“噯,對了,你知不知道林竹竿死了?”周文一怔,頗有幾分意外,謝旻賢嘴裏的林竹竿是他們初中時的班主任林永壽,教數學,又瘦又長,為人刻板嚴厲,在學生中口碑很差。他曾經因為周文上課跟同桌的女生講話,當眾把他臭駡了一通,還把手裏的粉筆頭重重扔到他臉上。當時周文恨之入骨,發誓要把林竹竿推到茅坑裏去,讓他遺臭萬年!
謝旻賢見周文有些發呆,以為他想不起來了,咋著嘴巴提醒說:“忘了?恥辱啊!林竹竿,林永壽,咱們初中時的班主任,把粉筆頭扔到你臉上的那個!”周文嘟噥說:“不用你提醒,我記得!他是怎麼死的?”
謝旻賢頓時來了精神,嘿嘿笑著說:“給你說著了,真的死在茅坑裏了!說實話,是不是你幹的?”周文倒抽一口冷氣,瞪了謝旻賢一眼:“少說廢話!快說,林竹竿是怎麼死的?難不成是上茅坑不小心摔下去了?”他想起林永壽教了一輩子初中,還是住在那間破舊的平房裏,連上廁所都得跑到巷口的茅房去,不由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謝旻賢說:“林竹竿死得很離奇,他身上有很多牙印,渾身的血好像被什麼動物吸幹了,乾癟得像個木乃伊,Mummy!屍體塞在巷口的茅坑裏,叮了一大堆蒼蠅,臭得要命,還是一個吃壞肚子的老頭報的案,聽說當時他嚇得臉色蒼白,像蒸熟的魚眼珠。”
周文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說:“這是第二個了!”謝旻賢很意外,問:“還有一個是誰?我爸爸沒跟我說起過。”周文說:“大概那時你在準備高考,你爸爸不想讓你分心。”他把路過善人橋下看見乾癟女屍的事說了一遍,不過沒有提到屍體會睜眼的事情。謝旻賢嘖嘖稱奇,嚷嚷著周文好運氣,親眼看見過屍體,他央求了父親好幾回,父親都不答應領他去凶案現場。
周文忍不住問:“你爸爸是怎麼說的?兇殺還是意外?”謝旻賢說:“我爸爸他們覺得不像是人幹的,懷疑那附近可能有巨型吸血蝙蝠,還特地請了動物專家來驗屍。噯,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吸血鬼,Vampire?”
周文不置可否,追問:“那些個動物專家怎麼說的?到底是不是吸血蝙蝠幹的呢?”謝旻賢說:“他們也吃不准,研究了半天說可能是基因突變的吸血動物咬的。普通的吸血蝙蝠沒這麼大力氣,何況這裏夏天太乾燥了,吸血蝙蝠只能生活在熱帶雨林裏。”
周文突然記起一件事,心裏有些不安:“有沒有檢查一下林永壽的頭?他的腦髓有沒有被吸幹?”謝旻賢搖搖頭說:“跟你看見的那個不一樣,頭上沒有咬過的牙印,腦髓也還在。善人橋離林竹竿住的地方很遠,我覺得不像是同一個兇手幹的!”
周文發了一陣呆,嘀咕說:“真慘!怎麼電視裏、報紙上都沒有報導呀?”謝旻賢說:“幼稚!這種事情怎麼能報導呢?傳出去人心惶惶,會引起騷亂的,那一片的居民都要跑到市政府去鬧事了!林永壽住的那條巷子給封起來了,說是發生了兇殺案,要保護現場,不准隨意進出。我爸爸跟電視臺、報社的領導都打過招呼了,暫時壓一壓不要報導,捅出婁子來誰也擔當不起。”
周文記得當年林永壽總是在學校工作得很晚,不大顧家的,隨口問了一句:“他家裏還有什麼人嗎?”謝旻賢扳著手指說:“他跟老婆早離婚了,有一個七十三歲的老娘,還有一個讀初中的女兒,聽說瞞得她們很緊,只說林永壽出差到廣州去了,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周文歎了口氣:“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挺不容易的。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咱們的確有些不懂事,老是跟他對著幹,其實林永壽教書還是蠻負責的。”謝旻賢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笑著說:“你發燒還是轉性子了?當初你小子可是林竹竿眼裏一粒砂,他最氣你不過了!”周文悶悶不樂。
謝旻賢見他精神不大好,就起身告辭了,周文也不留他,一直把他送到樓下。謝旻賢臨走時叮囑他,林永壽的死因還在查,千萬不要傳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難保不生出亂子來。周文點點頭:“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嘛!放心,一定守口如瓶。”
謝旻賢走後,周文仍躺到竹椅上想心事。林永壽的死像一根刺擱在他心頭,總也揮之不去,他覺得有幾分對不住他,就好像林永壽是給他咒死的一般。周文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耳邊冷笑,一股寒氣從腳底心一直騰到背梁脊骨上,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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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22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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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暑假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開學了。因為綁著繃帶的緣故,周文兩個多月沒洗他的左手了,胳膊被纏得嚴嚴實實,手心上積了厚厚一層蠟黃的污垢,都能隱隱約約聞到異味了。他決定先斬後奏,偷偷地把繃帶拆掉,好好清洗一下手臂,總不能吊著繃帶進大學吧!
這一天是禮拜六,周子佟要加班,陸萍頂著大太陽去探望周文的外婆了,她老人家昨晚貪嘴吃了半隻西瓜,結果今天一大早腹瀉了好幾趟,連站都站不直。俗話說老小老小,年紀大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照顧自己。
周文一個人留在家裏,他把大門的保險鎖上,翻箱倒櫃找出一把張小泉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繃帶剪了個粉碎,剝掉馬糞紙和爛棉花,掀開紗布,露出瘦骨嶙峋的一條手臂,上面的老垢都結成一層硬殼了。
真是可憐!周文差點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才兩個月不見,就瘦成這樣了!他打開水龍頭,小心翼翼把胳膊沖濕了,塗上上海藥皂,搓了三五下,一點效果都沒有。也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了兩個多月的老垢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洗乾淨的。
周文不敢用力搓,生怕把皮都搓下來,他耐著性子花了一個多鐘頭,四四方方一塊肥皂洗到只剩個肥皂頭,才算把手臂上的硬殼洗掉了。陸萍回來以後大驚小怪,把兒子狠狠埋怨了一通,嘮叨了整整半個鐘頭,周文不勝其煩,忍不住頂了幾句嘴,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大吵了一場。
這是周文最後一次跟母親吵架。
1994年9月12日上午,周文懷裏揣著一萬元,獨自一人乘公交去S大學報到。S大學的正門開在城西四景街的盡頭,這一天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報到的新生。周文在化學系的接待處吭詢了一下,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笑著說:“你就是周文吧,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李詠,你先去對面的大禮堂交費,領了憑證到總務處領臉盆和被褥,我們這裏有板車幫你拉到宿舍!”
周文朝這位未來的班主任笑了一下,跟著人群擠進大禮堂,只見一條長龍曲曲折折,連插根針的地方都擠不出來,室內的溫度更是高得驚人,足夠把人給烤熟了。幾乎所有的新生都有家長陪同,只有周文孤家寡人一個,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要父親請半天假,陪他一起來。
S大學給周文留下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人一坨一坨擠在一起,汗流浹背,火氣也特別大,收費的青年教師不耐煩,學生和家長也像吃了嗆藥一樣,嗓門一個比一個響。再加上南北方言不通,七嘴八舌糾纏不清,大禮堂就像開了農貿集市,沒有半點象牙塔應有的氣氛。
周文在人群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一個冷眼旁觀者,耐心地插在隊伍裏,看著一幕幕沒有情節的肥皂劇上演和落幕。人類的生活有的時候是很無聊的,心急也無濟於事,不妨定下心來慢慢等待,壞時光終究會過去——好時光也一樣。
周文在悶熱的大禮堂裏排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隊才挪到收費處,交了錄取通知書、戶籍遷移證明、4500元學費和1500元雜費,領到兩張收據和一張蓋了章的憑證,收費的青年教師沙啞著嗓子讓他去總務處領臉盆被褥之類的生活用品。
總務處設在S大學南校區的鐘樓裏。西歐哥特式的尖塔上嵌著一面鏽跡斑斑的大鐘,時針和分針永遠地定格在三點四十分,據說那是四十五年前青天白日旗降下來的時刻——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標誌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新時代的開始。
總務處的門口攔了兩張課桌,幾個阿姨模樣的後勤人員手忙腳亂地分發著臉盆和被褥。這裏甚至比大禮堂更沒有條理,新生和家長擠得滿頭大汗,一個個沙啞著喉嚨亂喊,無數條手臂從人縫中擠進去,揮舞著一張薄薄的憑證,要求儘快領到生活用品。
周文覺得很無聊,他循著空調的冷氣在鐘樓裏兜了一個大圈子。這裏原來是S大學的行政中心,校長室、政教處、總務處、教務處、教研室……林林總總的大小機構都集中在這座陰森潮濕的鐘樓裏。
“這位同學,你領到生活用品了嗎?”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叫住了周文,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到處亂逛的學生仔。周文很自然地揚揚手裏的憑證,說:“總務處實在太亂了,根本不排隊,我實在擠不過他們,想找領導反映一下情況。”
那中年男子“哦”了一聲,嘴裏嘀咕著:“今年報到的新生實在太多了,安排的人手不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問周文要了憑證,從總務處的邊門鑽了進去,不一會兒捧了臉盆和被褥出來,氣喘吁吁地放在周文腳下,說:“東西比較多,你是那個系的?有沒有板車送到宿舍?”
周文說:“化學系的,板車就在外面等。謝謝您了!”那中年男子揮揮手說:“沒事,快去吧,放了東西趕緊去吃飯吧。”幾個外地的新生羡慕地看著周文,心裏有些憤憤不平:“這傢伙肯定有門路,領東西根本不用排隊,還有人巴結著送出來!”其實周文跟那中年男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直到進校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幫他領東西的人就是S大學總務處的主任王炳生。
幾個化學系的學長拉著滿滿一車臉盆和被褥,幫一年級的新生送到宿舍裏去。周文他們的宿舍在校區最北面的2號樓裏,從總務處到宿舍一直要走二十分鐘,太陽當空照,地上騰起一陣陣熱氣,學長們拉得汗流浹背,連話都顧不上寒暄。
周文慢吞吞地跟在板車後面,好奇地打量著這所G城最大的高等學府。失望!破舊的教學樓,嘈雜的食堂,土裏土氣的水泥路,打著赤膊的民工……S大學也不過如此,還不如他就讀的中學來得整潔漂亮。
一直到了下午兩點鐘,周文才算勉強安頓下來。他的宿舍在2號樓203室,正對著樓梯。他的床鋪靠西,同宿舍的還有三個外地人,都是來自著名的三T地區,蔡文遠和劉子楓是T州的,葛輝是T縣的。他們見了面很是親切,嘰哩咕嚕說著家鄉話,周文聽得一團霧水,就像在聽日本話。
天氣實在太熱了,周文排了一上午的隊,有些累了,他沒什麼胃口,從北門溜躂出去找了家小餐館,吃了一盤酸菜蓋澆飯,真酸!不過人倒舒服了很多。周文回到宿舍裏,三個室友結伴出去聚餐了,他鋪開席子,支起蚊帳,跌在床鋪上倒頭就睡,心裏迷迷糊糊地想:“S大學的美女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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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4-22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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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半,周文被蔡文遠幾個的說話聲吵醒了。葛輝沖他笑笑,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差不多該起來了,咱們到外面去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周文答應一聲,到廁所裏洗了一把冷水臉,四人鎖起門走出2號樓,沿著水泥路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閒逛。
S大學的校舍沉浸在黃昏的夕陽裏,平添了幾分沉靜的書卷氣,路旁的水杉林如同睿智的長者,默默注視著過往的莘莘學子。周文卷著舌頭同他的三個室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漸漸熟稔起來。但他還是會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一本巴西連續劇《石人圈》——三T地區的同窗有著自己的圈子,他這個本地人很難完全融進去。
他們一路走過大操場和學生書店,來到灰濛濛的容膝堂前,那是召開年級學生大會的地方,裏面的座位據說是新光明影院淘汰下來的舊貨。容膝堂前矗立著一塊老大的看板,上面寫著“歡迎新生來到S大學,今晚繼續放映武俠巨片《陸小鳳》”,周文怔了一下,指著那塊牌子幾乎笑出聲來。
劉子楓完全沒有在意,他臉朝著圖書館方向小聲說:“喏,看見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了嗎?是我們班的美女!”蔡文遠一下子來了精神,嘴裏嘟噥著:“哪里哪里?”伸長了脖子四處尋找。周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三個女生手挽著手從圖書館那邊走過來,左邊的一個留著長頭髮,隔得遠了,看不清楚面容。
蔡文遠眯起眼睛盯了一會,說:“長得挺漂亮的!叫什麼名字?你怎麼認識她的?”劉子楓說:“早上報到的時候她就排在我前面,一個班級的嘛,就跟她聊了幾句。她叫李瑾瑜,是X市的。”周文有幾分好奇,問:“離這麼遠你都看得出漂亮不漂亮?”蔡文遠說:“這有什麼,我的眼睛是2.0!”
那三個女生漸漸走近了,周文留意了一下,劉子楓口中的美女只不過皮膚白淨,長相秀氣而已,跟他雜誌上看到的封面女郎根本沒得比。但他轉念一想,雜誌上的美女都是化過妝,電腦處理過的,跟真人完全是兩碼事,沒看過玉女派掌門人的生活照有多嚇人嘛!
劉子楓大大方方跟李瑾瑜打了個招呼,彼此介紹了一下,就站定在容膝堂前寒暄起來。她旁邊的兩個女生是同宿舍的室友,一個叫紀芸,一個叫戴淑貞,住在6號樓304室,都是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的,今後四年的同窗。
李瑾瑜察覺到他們有點顯殷勤的味道,心裏覺得有幾分好笑。她不經意看了周文一眼,不禁嚇了一大跳,只見他頭頂上漂著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形貌像是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雙目緊閉,嘴巴半張著,腦袋和身軀幹乾癟癟,四肢細得像蘆柴杆,一雙腳埋在周文的頭髮裏,說不出的詭異嚇人。
周文見她老是沖著自己的頭頂看,不禁有些奇怪,他搔搔腦袋,問:“我頭上有什麼東西嗎?”李瑾瑜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手穿過那個胎兒的身體,落在自己的頭皮上搔了一下,而那個胎兒突然睜開空洞洞的雙目,朝她冷冷掃視了一眼。李瑾瑜打了個寒顫,拉拉紀芸的手說:“我累了,咱們回宿舍去吧。”
他們分手以後,劉子楓盯著周文酸溜溜地說:“李瑾瑜好像對你有意思嘛,老是盯著你看!老實交待,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蔡文遠和葛輝在一旁瞎起哄,周文有點不好意思,說:“沒這回事,我才第一次看見她。”
李瑾瑜回到宿舍後立刻給遠在X市的爺爺打了個電話,把周文頭上半透明的胎兒說了一遍,她爺爺很後把握地說:“這是怨靈,怨氣結成的,在報復你那個同學。”李瑾瑜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救?”她爺爺說:“怨靈的力量很弱,一點點陽氣就能把他沖散了,這個怨靈可能跟你的同學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附在他身上。你畫張玉神符貼上去就能驅走了。”
李瑾瑜答應了一聲,心裏有了底,她正要掛電話,爺爺再次叮囑說:“你在G城一切小心,能幫人最好,不過千萬不要洩露自己的身份,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家族只剩下你一條血脈了!”李瑾瑜說:“知道了,爺爺,您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晚了,早點休息吧,拜拜!”
當天晚上,化學系94屆113名新生集中在鐘樓北面的化學樓裏召開全體會議,其中師範專業56人,應用化學專業33人,剩下的是分析化學專業。班主任李詠自我介紹了一番,原來他是今年才畢業的學長,留校擔任94屆班主任,主要負責新生的學習和生活,上課另有其人。
然後李詠宣講了一通住宿條例和新生須知,像老太婆的纏腳布,羅裏囉嗦足足半個多鐘頭,聽得周文昏昏欲睡。接下來他安排了下一階段的活動,新生入校照例是參加為期一個月嚴格的軍訓,站佇列,走正步,格鬥訓練,實彈射擊,過了國慶再正式上課。
聽到要軍訓,下面一片譁然,女生在抱怨太陽底下站佇列會曬黑皮膚,男生聽說有格鬥和實彈射擊非常興奮,“嘭嘭嘭”用力敲著桌子。“安靜!靜一靜!”李詠提高嗓門吼了幾句,“軍訓期間我們還要參加兩次考試!”聽見“考試”兩個字,教室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李詠狡黠地笑了一下,說:“說到考試你們都有點害怕吧——一次是考外語,根據分數高低把你們分成一個快班和兩個慢班,快班有外籍教師上課。認真一點,如果英語拿不到四級證書的話,畢業是沒有學士學位的。還有一次考試是考學生守則,不合格的話要勒令退學!”下面楞了一下,又是一片譁然。
年輕的班主任李詠在一片譁然聲中匆匆指定了班幹部,然後要求所有的學生到圖書館領取教材和練習冊。大夥兒一窩蜂地往圖書館湧去,周文故意放慢腳步拉在後面,想在一百多號人裏找到李瑾瑜,再看她幾眼。但李瑾瑜遠遠地躲在他身後,注視著那個怨靈隨著他的腳步左右搖晃,心裏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象牙塔里的第一天就這樣平安地結束了。
李瑾瑜把厚厚一疊教科書翻了一遍,光是不同類別的化學就有八九門,再加上英語、高等數學、普通物理、中國革命史、電腦編程之類的必修課,未來四年要啃完這麼多枯燥乏味的磚頭才能湊到足夠的學分——唉,才出狼吻又入虎口,中國的學生真是命苦!
紀芸和戴淑貞累了一天,早就熬不住了,她們把教材和練習冊胡亂堆在書架上,臉都顧不得洗,就重重倒在涼席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哎喲哎喲”直叫疼。李瑾瑜趁她們不注意,從皮箱裏翻出毛筆、硯臺和朱砂,悄悄藏在枕頭底下,隨口問:“霍黎黎怎麼還沒回來?”
紀芸嘀咕說:“誰知道她呀……”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霍黎黎的聲音:“就放在這裏吧,麻煩你了!”一個圓厚的男聲說:“挺重的,我幫你搬進去吧!”霍黎黎說:“不用了,女生宿舍,你進去不方便。快回去吧,門口的老太婆又要多嘴了。”那男聲說:“那我走了,拜拜!”
等了一會兒,霍黎黎“叮叮噹當”翻出鑰匙開了門,嬌滴滴地說:“哎喲,誰來幫我把書搬進去,真重!”紀芸懶得理她,躺在床上裝睡。戴淑貞飛快跑到視窗向下張望,壓低了聲音說:“帥哥呀!霍黎黎,是你男朋友嗎?”霍黎黎笑笑,說:“普通朋友而已。”戴淑貞不無豔羨地說:“又高又帥,我以後的男朋友有他一半就心滿意足了!”
李瑾瑜幫霍黎黎把書搬進來,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霍黎黎看她身材窈窕,腰肢柔軟,忍不住問:“你這麼漂亮,中學時有沒有男生追呀?”李瑾瑜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們那裏是小城市,不像你們這麼開放,讀書都來不及,哪有心思搞這些!”霍黎黎笑了一下說:“你要是化化妝,換身時髦的衣服,活脫脫一個電影明星,追你的男生至少一個排。”
李瑾瑜不喜歡談論這個,胡亂敷衍她幾句,提了熱水瓶到水房去打水。她故意磨蹭了好一陣,回到宿舍時已經熄燈了,她們三個早上床休息了,紀芸還低低打著呼嚕,這回可是真的睡著了。
李瑾瑜鑽進蚊帳裏,盤膝坐在涼席上,用熱水調開朱砂,舔得筆飽,心想:“畫在符紙上太露形跡,讓人看見了起疑心,不好!嗯,還是畫在手心上吧,抽空拍在他身上,最多說是認錯了人。”
她在左手掌心上彎彎曲曲畫了一道靈符,仔細一看,不由埋怨自己:“糟糕,怎麼畫成下山符了,真粗心!”正要擦掉重畫,轉念一想,畫都畫好了,浪費豈不可惜?她嘴裏低低念了幾句咒語,把下山符印在蚊帳上,滿意地說:“這下不會有蚊子叮人了!”
李瑾瑜借著迷朦的月光在掌心重又畫了一張玉神符,端詳了幾遍無誤,輕輕吹幹了,收拾起硯臺和朱砂,洗掉毛筆,回到蚊帳裏睡下。她聽見紀芸在打呼,戴淑貞在磨牙,霍黎黎在說夢話,不由笑了一下,心想:“那些獻殷勤的男生知道她們睡著了的壞習慣嗎?嗯,少說別人了,保不定我自己又打呼又磨牙又說夢話呢!”
第二天是9月13號禮拜二,班主任李詠一間一間宿舍叫過來,把眾人從睡夢裏吵醒。李瑾瑜她們匆匆忙忙洗漱過,換上綠天綠地的軍裝,到食堂吃了早點,趕到操場上嘻嘻哈哈排成兩隊。軍訓的教官扳著一張黑臉,惡狠狠訓斥了一通,先來一個下馬威,著實把這些大一的新生唬了一跳。
第一天的訓練是整儀容,站佇列,培養鐵一般的軍風,鋼一般的軍紀。男生稍好一點,女生的問題就多了,張三頭髮太長,李四軍風扣沒扣好,王五在大太陽底下突然暈倒,趙六漲紅著臉報告要上廁所……總之應驗了一句老話“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煩”。
在水深火熱之中挨過一個漫長的上午,休息三個鐘頭,再挨過一個更漫長的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解散的哨聲。這些大一的新生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宿舍裏,一頭栽倒在床上,連晚飯都沒有胃口吃。
女生都愛乾淨,累歸累,渾身的臭——不,香汗總得洗掉吧。紀芸和戴淑貞早早洗過上床睡覺了,霍黎黎換了身衣服,約李瑾瑜一起出去洗桑拿,李瑾瑜笑著婉拒了,她一直等到七點鐘,估計浴室的高峰差不多過去了,這才拿了臉盆、肥皂和浴巾朝浴室走去。
S大學的校園裏到處可以撞見親密的情侶,一對對手挽著手,在路燈下散步,在樹影裏親熱,旁若無人,害得李瑾瑜只能刻意避開他們。她路過3號食堂門口時,周文穿著汗背心,拎著一包換下的衣褲,正好與她擦肩而過。李瑾瑜反應非常快,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打了個招呼:“嗨,馬青雄,你怎麼在這裏?”順勢將玉神符印在他身上。
周文覺得肩頭一陣炙熱,回頭一看,見是化學系的美女李瑾瑜,心頭一熱,問:“馬青雄是誰?”李瑾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高中的同學。”她正要轉身走開,突然發現周文的一雙眼眸變得血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冷說:“你想要幹什麼?”
他的力氣好大,李瑾瑜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拼命掙扎,低聲說:“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她一抬頭,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印在周文肩頭的玉神符化作一點點細小的火星,嫋嫋飄散在夜色中,像焰火一般璀璨奪目,讓人心馳神搖,不能自已。
周文那對血紅的眼眸一直看穿了她的心底,他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兩隻獠牙,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我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懂嗎?這種低級的靈符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多管閒事絕沒有好下場的,小心我把你吸幹了!”
李瑾瑜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冰涼,如墮冰窟,她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怨靈附身,一定是怨靈附身!”她臉色猛地變得蒼白如紙,張開嘴想要大叫一聲,周文突然叉住她柔嫩的喉嚨,低頭吻在她嘴唇上。
這一吻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但對李瑾瑜來說恍如幾個世紀般漫長,她像觸電一樣渾身顫抖,呆呆地忘了掙扎,腦中只剩下無比的震驚:“我的初吻就給這個可惡的怨靈奪走了!這是我的初吻耶!”
周文嘴唇滑過她的臉龐,在她耳垂邊輕輕說:“你長得很漂亮,我知道周文對你有意思,不過人類的容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離我遠遠的,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具乾屍的話!”他放開李瑾瑜,隨手拍拍她的臉頰,轉身走開了。
李瑾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裏充滿了委屈和恐懼,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這時候才發現,只一天的工夫,那個怨靈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全部埋進周文的頭顱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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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在3號食堂門口發了一陣呆,胡亂用浴巾擦幹了臉上的淚珠,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說:“沒事的,一點事都沒有,不就是碰了一下嘴唇嘛,就當給蚊子叮了一口!”可是這一個粗暴的吻像一根針刺在李瑾瑜的心頭,使她心煩意亂,再也沒有心思洗澡了,匆匆忙忙地逃回宿舍。
住在隔壁306室的徐燁悄悄溜進來,親熱地摟住李瑾瑜的肩膀,說:“什麼時候有BoyFriend的?瞞得我好緊,一點口風都不露,真不夠朋友!”她也是來自X市的,跟李瑾瑜是高中時的同班同學,考上S大學化學系師範專業,今後立志要成為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李瑾瑜一怔,埋怨說:“什麼BoyFriend,別亂講!”徐燁咂著嘴巴說:“還不承認,我剛才看見你在3號食堂門口跟一個男生親熱的!噯,他是那個年級的?讀什麼專業?叫什麼名字?”
李瑾瑜心中更添了幾分煩惱,她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有這回事,你看錯了吧!我剛才洗澡去了。”徐燁說:“咦——都做了三年的同桌了,還會認錯人?你再不老實交待,我可要生氣啦!”李瑾瑜沒有辦法,只好低聲央求:“保密,以後再跟你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燁狡黠地笑笑,說:“這次就放過你!唉,你可是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我的白馬王子又在哪里呀……”李瑾瑜哭笑不得,心裏暗暗罵周文:“該死的傢伙,你給我惹了多少麻煩,看我怎麼對付你!就不信天師正道會鬥不過你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好說歹說敷衍走徐燁,連忙給爺爺撥了個長途,把玉神符拍在周文身上的變異詳細描述了一遍,她爺爺沉默了片刻,說:“阿瑜,這個怨靈不簡單,我勸你還是別管這件事了。”李瑾瑜有些不服氣,說:“難道咱們茅山道的法術就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爺爺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可惜我雙腿殘廢了,不然的話真想親眼看一看……你有三花護身,那個怨靈傷害不了你的,再試試蒼靈符吧,如果還是沒用就讓你哥哥跑一趟吧,千萬別勉強!”
李瑾瑜有點不服氣,問:“我哥的天殤術學得怎麼樣了?”她爺爺說:“差不多有七成火候了——阿瑜,不是爺爺多嘴,你要下符的話就早一點,如果讓那怨靈完全控制了你同學的身體,事情就麻煩了!”
李瑾瑜心中一緊,問:“會有什麼後果?”她爺爺說:“怨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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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周文都沒有出現在軍訓場上,李瑾瑜倒有幾分擔心,不知道她咬破舌尖畫的蒼靈符有沒有效用。徐燁看出她的好朋友心神不寧,趁著休息的工夫跑到男生那邊問了一聲,劉子楓說周文好像是中暑了,午飯都沒有吃,一直在醫務室接受治療。
徐燁慫恿李瑾瑜抽空去探望心上人,李瑾瑜也有幾分心動,想去看一看周文頭上的怨靈有沒有被驅走。但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突如其來的兇殺案,打亂了她們的計畫。
S大學分成東西兩個校區,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四景河,校方有意在河上修一座橋方便師生來往,把兩個校區連成一片。但四景河是G城的主航道之一,過往的貨船川流不息,所以市政府一直沒有批下來。
西校區沿河有一道土丘,上面住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孤老,為學校培育花草盆景,掙一份微薄的工資度日。1994年9月14日,他貧困孤獨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兩個生物系三年級的學生到土丘上尋找龍舌蘭標本,結果在樹叢中發現了他乾癟的屍體,脖子右側的大動脈給咬了一個口子,渾身的血液都被吸幹了。
那兩個學生嚇得連滾帶爬跑下土丘,拼命叫喊,驚動了學校的保安。保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刻封鎖現場,同時向公安局報案。案件的偵破工作由刑警大隊的謝處長負責,他帶領法醫和刑警一直調查到深夜,確定下來這是一件兇殺案,從作案手法來看,兇手跟殺害韓梅和林永壽的是同一個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S大學的校長沈冀北更是徹夜難眠,學校裏竟然發生了如此惡劣的兇殺案,叫學生怎麼安心讀書呀!他立刻把生物系那兩個學生的班主任叫到校長室,千叮囑萬叮囑不要把消息散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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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下午是外語分班考試,軍訓暫停半天。女生在語言方面天生有優勢,只答了一個多鐘頭就都交卷了,男生可就慘了,一個個托著下巴苦思冥想,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開來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女生宿舍樓下看門的老太扯直了嗓子連喊兩聲。李瑾瑜答應著從視窗探出頭來,沖著一個高大英俊的長髮男子揮揮手,說:“等一會兒,我就下來!”
戴淑貞躲在窗簾後面張望,嘴裏大驚小怪地說:“哇,大帥哥!李瑾瑜,你換男朋友了?那個周文跟他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李瑾瑜推了她一把,埋怨說:“你別胡說了,那是我哥哥!”她急急忙忙換了件衣服跑下樓去,向哥哥打了個招呼,說:“走,咱們到外面說去。”
李兵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拉拉妹子的頭髮,說:“幾天不見你黑多了,軍訓辛苦嗎?”李瑾瑜嘟噥說:“別提了,教官嚴格得要命,太陽底下少待一分鐘都不行!”李兵拍拍背包說:“我給你買了一瓶防曬霜,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牌子的,先湊合著用吧。”
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什麼時候這麼會討女孩子歡心了?還是留給我未來的嫂子用吧!”李兵略有幾分黯然傷神,沉默了片刻說:“像我們這種人註定要孤單一輩子的。”李瑾瑜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哥哥決定用畢生的精力把茅山道發揚光大,但是時代不同了,現在還有誰會把靈符和法術放在心上呢?
兄妹二人沿著水泥路出了北門,李瑾瑜鼓起興致說:“我知道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飯館,咱們先去吃飯。嘻嘻,皇帝不差餓兵嘛!”李兵微笑著說:“你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容易,別太破費了。”李瑾瑜挽住他的臂膀,說:“沒事,你也是難得才來一次,做妹子的總不能請你吃盒飯吧!”
她領著哥哥來到一家叫老山東的小飯館裏,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冰啤,李兵勸阻她說:“算了,別喝酒了。”李瑾瑜不答應,說:“沒事,爺爺那邊我替你瞞著,你在山裏修煉也夠辛苦的了。”
兄妹二人邊吃邊聊,李瑾瑜壓低了聲音把周文被怨靈附身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李兵皺起眉頭說:“這個怨靈很不簡單,連蒼靈符都對付不了。我懷疑——”他看了妹子一眼,“土丘上的那個孤老就是給他殺害的!”李瑾瑜心頭一顫,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沒什麼根據。”
李兵猶枯了一下,說:“蒼靈符是咱們茅山道最厲害的靈符,一般的妖魔鬼怪絕對承受不住。那個怨靈只怕是一頭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中了蒼靈符後依靠吸人鮮血增強法力,所以才挺了過來。如果不儘快除去它的話,一旦讓它控制住周文的身體,我都不是它的對手。”
李瑾瑜擔心地問:“驅走它會不會傷害到周文?”李兵說:“這個很難說,一般的妖魔鬼怪法力不強,當然沒什麼問題,不過這是一頭千年吸血獠……你也知道天殤術是很霸道的法術,萬一有什麼差錯的話,你的同學可能會變成白癡。”
李瑾瑜有些於心不忍,說:“它說它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李兵搖搖頭說:“這種鬼話怎麼可以相信?吸血獠吸人鮮血,十惡不赦,是咱們茅山道的大敵。事不宜遲,你今晚就把他約到僻靜的地方,我來作法,趁它還沒成氣候,召天雷劈成灰燼。”
李瑾瑜說:“那你小心別傷著周文,他是無辜的。”李兵說:“我知道,一會兒我施法的時候你用靈神符護住他的身體,希望能一切順利。”李瑾瑜輕輕歎了口氣,托著腮幫子想心事。李兵笑著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周文了?這麼關心他!”
李瑾瑜臉一紅,撒嬌說:“哪有這回事,你又取笑我了!他又矮又胖,誰瞧得上眼!我要找個像哥哥一樣帥的!”李兵慢慢說:“帥不帥倒是次要的,關鍵是人品好,脾氣要合得來。”他想起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不由一陣神傷。
李瑾瑜陪哥哥喝了半杯啤酒,臉上騰起一片紅暈,她摸著臉頰說:“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李兵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抬頭看看鐘說:“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動手吧。”李瑾瑜點點頭,掏出錢包到櫃檯結了賬,領著哥哥一直往北走去。
過了石塔橋有一處拆遷留下的廢墟,到處都是瓦礫磚塊,野草長到膝蓋那麼高,荒無人跡,兩旁的路燈都給調皮的學生打掉了,四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幾點黯淡的星光。李兵念動咒語,用朱砂在廢墟上畫了一個巨大的靈符,盤膝坐在中間。一切準備就緒,他向妹子點點頭,示意她引周文過來。
李瑾瑜一路尋找公共電話,過了石塔橋,轉進一條小弄堂才發現一家沒有打烊的雜貨鋪,她交了五毛錢給周文掛了個電話,略帶焦急地對他說:“我哥哥來看我,結果多喝了幾杯酒,醉得一塌糊塗。我背不動他,你過來幫我一下吧,好嗎?”周文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問:“你在哪里?”李瑾瑜說:“我在石塔橋上等你,你快點過來吧!”
周文匆匆忙忙地趕到石塔橋,看見只有李瑾瑜一個人,問:“你哥哥在哪里?”李瑾瑜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就在前面。”她主動拉起周文的手,周文觸摸到她溫軟的小手,腦中“轟”的一響,問都沒有問一句,就雲裏霧裏跟著她往前走。
二人來到那片廢墟上,李瑾瑜指著靈符中間的身影說:“喏,就在那裏,麻煩你扶他起來。”周文毫無戒備之心,大步走到李兵身旁,才伸出雙手,他突然意識到危險的存在,低吼一聲,眼珠變得血紅,嘴角露出兩枚白森森的獠牙。
李兵慢慢地站起身來,長髮無風自動,一雙漆黑眼眸光芒閃爍。他盯著周文頭頂的怨靈,一字一句說:“你瞞不過我的,出來吧,我知道你是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李瑾瑜趁周文一錯愕的工夫,飛快地將畫在掌心的靈神符印在他後頸上,一道青光亮起,把周文的身體緊緊裹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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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察覺到身處極度的危險之中,他悶哼一聲,十指尖上突出一截烏黑發亮的利爪,和身向李兵猛撲過去。李兵把手一收一放,半空中突然劈下一道悶雷,廢墟上暫態騰起熊熊烈火。這火不是凡火,而是他畫下的靈符召來的三昧真火,周文不敢以身犯險,急忙躲向一旁避讓。
李兵反背著雙手,氣定神閑,流露出一派得道高人的風範。他微微搖頭說:“沒有用的,你是逃不出我布下的天殤陣的!”他擔心驚動了遠處的居民,不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右手立刻捏定封魔印,念動咒語,決心速戰速決,召天雷把對手劈成灰燼。
周文在三昧真火的縫隙中左沖右突,動作越來越快,但每次沖到靈符的邊緣,就像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壁,被迫退了回來。他的肉體有靈神符保護,暫時沒有受到損傷,但頭頂的怨靈真身只要被三昧真火燎到一點,就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李兵終於念完了最後一句咒語,手一放,封魔印朝周文當頭罩下來。周文當然知道厲害,一旦被封魔印打中,全身法力盡失,天雷轟頂,千年的道行算是白費了。他再也顧不得損壞自己的身體,厲叫一聲,突然一分為四,四個周文同時向李兵撲過去。
李瑾瑜嚇了一大跳,急忙大叫:“哥哥小心,那是分身術!”這四個周文裏有三個是殘影,只有一個才是真身,一旦判斷錯誤,被吸血獠的毒爪劃破一點油皮都將是致命的傷害。
李兵微一錯愕,封魔印落下來隻打中了其中一個殘影,周文乘機一爪插進他胸口,沒想到竟反彈了出來。他頓時大吃一驚:“原來你練成了穀衣心法!”李瑾瑜聽了又驚又喜,這穀衣心法是茅山道秘傳的護體神功,只有道行高深的法師才能體會,沒想到哥哥竟然修煉到了這種程度!
周文急忙遠遠避開,肚子裏一迭聲地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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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兵恢復了幾分元氣,他皺著眉頭說:“這頭吸血獠實在太厲害了,我不是它的對手,恐怕要師父親自出馬才能收服。我要馬上動身回首窮山向師父稟報,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李瑾瑜說:“我要留下來盯著周文,不能放任他再害人了。”
李兵猶枯了一下說:“也好,你有三花護體,吸血獠傷不了你,不過還是小心點,千萬別離得太近!”李瑾瑜點點頭,說:“我自己會小心的。
默言察覺到李瑾瑜有幾分不高興,只能苦笑了一聲,心裏默默解釋:“這是師門留下來的規矩,我也沒有辦法。”他目送李瑾瑜遠去,突然望見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子向她打了招呼,二人就站在鐘樓前閒聊起來。
李瑾瑜把手放到背後,偷偷向默言做了個手勢,默言心中懷疑:“莫非那人就是吸血獠附身的周文?”他閉起雙眼,低聲念了幾句咒語,再緩緩睜開眼睛,S大學校園裏的景象纖毫畢現。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男生的頭上頂著一隻怨靈的頭顱,相貌像一個沒有發育完全的胎兒。
默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低念了一段咒語,他瞳孔中隱隱約約發出一絲絲白光,這是天師道秘傳的法術“靈識神通”。那個男生的身軀在他眼中漸漸變得透明,他終於發現,那個怨靈侵入人體內的部分已經變異成一頭道藏圖譜中的怪獸,渾身上下佈滿了五彩斑斕的花紋,一顆雞蛋大的內丹滴溜溜直轉,閃爍著奪目的光華。
默言倒抽一口冷氣,那竟然是一頭吸血獠王。
那個男生正是毫不知情的周文,已經發生過的一切沒有在他腦海裏留下一點印象,他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痛得要命,像跑了五十個一千米——那是他最討厭的體育測試。這天他在宿舍裏閑得沒事,一個人出來逛逛,沒想到在鐘樓前碰到了同班同學李瑾瑜。
李瑾瑜一邊敷衍著周文,一邊細心地察看他的肩頭,尋找掉下來的頭髮,但周文早上剛剛洗過頭,別說頭髮,連頭皮屑都找不到一粒。李瑾瑜沒有辦法,她靈機一動,說:“上次打算請你看電影,結果我胃疼,沒看成。今天天氣很好嘛,咱們到容膝堂看看有什麼片子吧。”
周文心裏早就起了幾分懷疑,他不是那種容易自我陶醉的人,李瑾瑜跟他認識沒多久,彼此又不是很熟,怎麼會這麼主動接近他?她是美女,自己可不是帥哥!不過轉念一想,管她有什麼企圖,反正自己不會吃虧的。他無可無不可地說:“好啊,我喜歡看電影,看電影就像在看不同的人生。”
李瑾瑜頗有些詫異地望著他,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也會說出這麼富有哲理的話。她想:“老天爺是很公平的,他拿走你一樣東西,肯定會給你另一樣東西作為補償。瞎子的耳朵特別靈敏,聾子的眼睛特別銳利,周文相貌雖然不怎麼樣,但腦子裏還是有點思想的。”
二人各懷心事,隔了三四個拳頭的距離肩並肩往前走。容膝堂今天上午播放的是法國的喜劇片《虎口脫險》,周文搶先買了兩張票,李瑾瑜不願意領他的情,說:“不是說好我請你的嗎?”周文沒想到她這麼計較,急中生智說:“哦,我忘了!沒辦法,已經習慣了。下次吧!”
李瑾瑜乜了他一眼,心想:“擺闊?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想暗示我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哼,你還想有下次?人家在算計你的頭髮呢!”嘴裏卻客氣地說:“那就破費你了。”
二人走進容膝堂,電影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大廳裏空空蕩蕩的,根本沒幾個人在看。也是,這種老掉牙的片子現在還有幾個人願意看,受歡迎的是武打片、槍戰片、愛情片……還有黃片。不過周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人類的一舉一動總是充滿了喜劇效果,吸血獠在改變他身體的同時也在悄悄地改變著他的思想。
李瑾瑜趁他不注意,偷偷拔了他一根頭髮,她動作很快,周文有所感覺回過頭看她時,李瑾瑜已經裝作被電影逗得忍俊不已,絲毫沒有引起他的疑心。李瑾瑜三番五次地算計周文,雖然說是為了幫他擺脫吸血獠的控制,但心裏終究有些過意不去。她心甘情願地陪周文在容膝堂坐了一個多鐘頭,看一本一點都不好笑的喜劇片——這有一點點補償的意思,不過連李瑾瑜自己都沒有發覺。
電影結束以後,周文提議出去吃飯,李瑾瑜推脫說自己約了霍黎黎去吃肯德雞,二人就在容膝堂前分了手。李瑾瑜捏著他的頭髮,一路走到四景河邊,想看看那個天師道的傳人還在不在。
默言果然還等在那裏,他笑著向李瑾瑜說:“我看你約周文去看電影,就知道你想趁黑拔他的頭髮。”李瑾瑜從始至終就不喜歡他自以為是的說話腔調,她把周文的頭髮交給默言,說:“你拿去施法吧,我要回去了。”
默言小心翼翼地接過頭髮,提醒李瑾瑜說:“我剛剛用法術仔細看過他了,附在他身體裏的是一頭吸血獠王,你最好離它遠一點。”李瑾瑜頭也不回說:“謝謝,不過離它遠一點的應該是你,它傷害不了我。”
默言啞然失笑,心想:“你以為你是誰,學了幾年茅山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們天師道才是道門正宗!”他一時好奇心起,再次使出“靈識神通”的法術觀察李瑾瑜,卻發現她身體裏有三朵青蓮上下翻滾,這才大大吃了一驚。
當天子夜十二點,默言在三清大殿內作法,點了七七四十九盞天燈圍成三圈,他盤膝端坐在正中間,左手捏著周文的頭髮,右手持桃木劍,喃喃念動咒語。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把左手一撒,那根頭髮像有生命一般,豎直立在他面前,不斷扭曲翻滾,漸漸團成一個綠豆大的小人輪廓。
默言咬破指尖在符紙上畫了一道召魂符,插在桃木劍上,又念了幾句咒語,把符紙在天燈上點燃,喝一聲“疾”。殿外一陣狂風掠過,吹得四十九盞天燈搖搖欲滅,默言自言自語說:“它的魂魄就要來了!”
話音未落,周文已經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雙眸血紅,嘴角露出兩根尖利的獠牙,冷冰冰地盯著他看。默言一點都不慌張,他知道這只是魂魄凝成的幻影,對他沒有絲毫損害。他又拿了一張符紙,在上面畫了一道鎮魂符,咬破舌尖噴上一口血,一揚手向周文貼去。
誰知這道鎮魂符才一離手就化為灰燼,消失得無影無蹤,默言頓時大吃一驚,他自從法術大成後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呆了片刻,他臉上的肌肉一陣陣抽搐,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周文突然冷冷地說:“要想多管閒事,就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又沒有三花護體,居然敢召我的魂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默言這才覺悟過來,眼前的周文不是魂魄凝成的幻影,他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正要使出天師道最厲害的幾種法術,周文動作極快,烏黑發亮的五根利爪已經深深插入他的頭顱中。
第二天晚上,李瑾瑜看到報紙上刊出“萬壽宮三清殿道士默言遇害”的消息,整個人幾乎崩潰了,她跑到校園裏找了個偏僻的電話亭,哭著給爺爺打了個電話,催促哥哥的師父潘子平快些下山來制止它。
她爺爺壓低了聲音說:“你師叔有要事在身,實在走不開,吸血獠的事就先放一放,你別去惹它!”李瑾瑜氣憤地說:“已經死了五條性命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她爺爺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說:“有!五十條性命就比五條性命更重要!”
李瑾瑜驚呆了,她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天下大亂,群魔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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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工夫軍訓就臨近尾聲了。這一天風清雲淡,是郊遊的好天氣,教官們把全體大一的新生拉到穹隆山進行實彈射擊。
第二章(誰在我的身體裏)
李瑾瑜望著不省人事的周文,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趁這個機會殺了它!”她的一顆心怦怦直跳,扶著牆壁一步步向他走過去。殘害了五條無辜性命的吸血獠就在眼前,李瑾瑜努力說服著自己:“這不是周文,周文已經死了……”她猶枯不決地把食指伸到嘴邊,咬破手指開始畫一道複雜的靈符。
血腥味驚動了周文身體裏的吸血獠,他慢慢抬起頭來,“嘿嘿”冷笑著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不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要把你全身的血都吸幹,這就是你多管閒事的下場!”他猛地飛身躍起,一把抓住李瑾瑜的手腕,張開嘴巴朝她右頸的大動脈咬去。
千鈞一髮之際,李瑾瑜的喉前突然現出一朵碗口大的青蓮,芬芳四溢,光華流動。周文尖利的獠牙被青蓮托住,好像咬在一團棉花糖裏,進退兩難,這反倒激起了他的野性,周文低吼一聲,脖子咯咯作響,獠牙一寸寸迫近她的柔嫩的肌膚。
李瑾瑜的身前緊接著又出現了第二朵青蓮,這一朵的力量更加強大,硬生生把周文彈開半步。李瑾瑜用憐憫的眼神望著他,猶枯再三,終於輕輕說:“你快走吧,第三朵青蓮出現的話會傷到你的身體的!”
話音未落,周文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異變,吸血獠的利爪和獠牙都迅速縮了回去,血紅的眼眸回復正常,皮膚上的花紋也漸漸褪去。“不要!哥哥,求求你了!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他的身體裏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的小男孩的哀求聲,李瑾瑜大吃了一驚,這不是周文的聲音,究竟是誰在他的身體裏?
“哥哥,求你了!不——不要——”那聲音越來越尖銳,充滿了恐懼、懊悔和怨恨。李瑾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見那個狀若胎兒的怨靈竟然從周文的天靈蓋冉冉升起,暴露在空氣中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文仿佛從一場噩夢中蘇醒過來,他發了一陣呆,用力搖搖腦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陰暗潮濕的防空洞裏。李瑾瑜長長舒了口氣,那兩朵青蓮感覺不到吸血獠的威脅,漸漸隱沒到她的身體裏。
周文望著李瑾瑜語無倫次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會在這裏?你又怎麼會在這裏?你……你的胸前怎麼有一朵蓮花?又不見了!”李瑾瑜勉強笑了一下,說:“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談吧。我……很累了,再見!”她轉過身奔出了防空洞,心裏非常奇怪:“他怎麼會看得見三花護體?”
周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拼命回想發生過的一切,腦子裏卻空洞洞的,什麼都想不起來。“算了!”周文感到一陣心煩意亂,於是安慰自己,“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以後找個機會問李瑾瑜吧,看來她知道得比較清楚。”
肚子咕嚕嚕響個不停,周文暫時把煩惱都拋在腦後,信步走出防空洞,他突然感覺到有一些異樣,操場上的一切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不過安撫一下五臟神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周文顧不得細看,匆匆忙忙出了北門,跑到開學那天吃過的小餐館裏,點了一大盆酸菜蓋澆飯,一碗牛肉粉絲湯,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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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軍訓會操在上午11點鐘準時結束了,大夥兒一哄而散,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拿了行禮向車站趕去。國慶放假三天,再加上禮拜六和禮拜天,差不多有一個禮拜了,回家睡個懶覺,看電視打遊戲,享用老媽煮的飯菜,那是多麼有誘惑力的事情!
但是周文不急著回家,他想找李瑾瑜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天下午2號樓裏靜悄悄的,大一的新生幾乎全回家了,宿舍裏只剩下周文一個人。他試著給6號樓304宿舍打了個電話,鈴響了好一陣,才有一個慵懶的女聲說:“誰呀?”
周文愣了一下,聽不出那聲音究竟是誰,他說:“我找李瑾瑜。”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我就是,你是周文吧,找我有什麼事情?”周文說:“不好意思,沒聽出你的聲音。你……國慶不回去嗎?”李瑾瑜說:“我家離G城太遠了,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花兩天,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
周文說:“那你下午有空嗎?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問你。”李瑾瑜心裏一顫,早就猜到他想問什麼了,她說:“好的,我過來找你。”周文說:“學校裏說不方便,咱們到外面咖啡廳裏談吧。一點半,我在北門口等你。”李瑾瑜“嗯”了一聲,說:“就這樣,再見。”
她放下電話,心裏有些發愁,不知道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周文。她猶枯了片刻,又給爺爺撥了一個電話,但是鈴響了很久那邊都沒有人接。李瑾瑜心想:“爺爺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一直沒回家,他到哪里去了呢?難道是首窮山上出事了?”聯想到爺爺提起過,哥哥的師父潘子平道長有要事在身,實在走不開,李瑾瑜不禁有些擔心。
離一點半還差五分鐘,周文和李瑾瑜就在北門口碰面了。二人訕訕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並肩走到湛盧路新虹橋下,周文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他們打的來到市中心平熙街的一家名典咖啡店前。
服務小姐堆起一臉笑容,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去坐,周文挑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二人面對面坐在藤制的吊椅上,李瑾瑜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佈置,她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奢侈的咖啡廳裏來。周文看出她有點拘謹,安慰她說:“放鬆一點,我也是第一次來喝咖啡,說實話,喝咖啡有什麼規矩我一點也不懂,等會兒出了洋相你不要笑我。”這話說得那個服務小姐都笑了起來。
李瑾瑜點了一杯雀巢咖啡——她只知道這個牌子,周文點了一杯摩卡咖啡和兩份水果蛋糕,服務小姐不一會兒就把咖啡和蛋糕送來,微笑著請他們慢用。周文往咖啡里加了兩塊方糖,隨口問:“今天上午會操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看臺上坐著一個白頭發的老人?”
李瑾瑜頗有些驚異地望著他,說:“你也看見了?嗯……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和妖魔?”周文用不銹鋼的小調羹輕輕攪動著咖啡,說:“我本來是不相信的,可是今天早上親眼看見了……他穿過沈校長的身體,消失在一棵銀杏樹裏了。”
李瑾瑜說:“那是一個樹妖,我在學校裏看見過他好幾次了,他不會害人的,只是喜歡觀察人類的舉動。”周文好奇地問:“你怎麼會看見他的?”李瑾瑜猶枯了一下,決定對他實話實說:“我是茅山道的傳人,從小用符水洗過眼睛。我的眼睛是陰陽眼,能夠看見陰界的鬼魂和妖魔。”
周文“哦”了一聲說:“原來你是捉妖怪的茅山道士!”李瑾瑜連忙解釋說:“你誤會了,道門的來歷很複雜,茅山道的傳人也不一定都是道士,這些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周文喝了一口咖啡,好奇地催促說:“反正下午沒有事情,你就說說嘛,越詳細越好,我喜歡聽長故事。”
“嗯……”李瑾瑜整理了一下思路,說:“我就從頭說起,你聽說過道教的吧?最早的流派有張陵的五斗米和張角的太平道,那都是東漢末年的事情。”周文點頭說:“我知道,《三國演義》裏有,好像是用符水咒語什麼的騙錢,煽動老百姓起來造反。”
李瑾瑜說:“也不全是騙人……這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張陵和張角算是道門的創始人,後來到晉代有一個叫葛洪的人寫了一本《抱樸子》的書,講怎麼樣得道成仙,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道教就在中國流傳開來了。”
周文點點頭說:“就是,寫書才能引起別人的重視,文字的東西影響力很大,你看小學生都知道在黑板上寫張三是大壞蛋!”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說到哪里了!”周文提醒說:“葛洪寫了一本書,把道教吹噓了一通,然後大家都信服了。”
李瑾瑜繼續說:“後來道門又出現了很多流派,什麼上清派、靈寶派、全真道、淨明道什麼的,數也數不過來,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彼此很不服氣。不過那時候道士的法術很厲害,除掉了不少妖魔鬼怪,不然的話,人類能不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是個問題。”
周文嘀咕說:“做妖怪真可憐!”李瑾瑜白了他一眼,說:“有什麼可憐的?害人的東西就要除掉它,你家裏看見蟑螂不打,還喂它東西養起來嗎?”周文不想跟她爭辯這個問題,問:“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李瑾瑜說:“後來,一直到了元朝,南北各道派重新組合,形成了兩大派系,一派是全真道,主張修煉內丹成仙,另一派是正一道,主張用靈符驅除妖魔,造福天下蒼生。正一道下面分很多流派,茅山道是其中的一支,傳到現在已經有二百七十多代了。”
李瑾瑜說到這裏歇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苦得要命,她忘了加糖了。周文聽得津津有味,追問:“再後來呢?”李瑾瑜歎了口氣說:“明清以後道門就衰落下來,很多高深的法術都失傳了,茅山道也好,天師道也好,傳下來的法術都只能對付一些樹妖鬼魂什麼的。不過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好幾百年沒出現過了,現在的人根本就不相信這一套。”
周文很感興趣地問:“你是茅山道的傳人,那一定會法術了?”李瑾瑜說:“這個當然了,如果我不會法術,怎麼看得見上午的那個樹妖?”周文皺起眉頭說:“那我怎麼也看見了?別人怎麼就看不見?難道我從小也用符水洗過眼睛,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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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避開這個話題,自言自語說:“這咖啡真苦!”她加了幾塊方糖,用調羹慢慢攪動,心裏猶枯著要不要告訴他。周文催促說:“你倒是說話呀,我知道你很清楚發生了什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李瑾瑜也想知道,那頭吸血獠明明完全控制了周文的身體,怎麼他會一點事都沒有,反而把怨靈趕出自己的身體,擁有了道門中人才會的法術陰陽眼。她終於下定決心,把怨靈附身的前前後後告訴了周文,最後說:“這很奇怪的,我在道藏裏從來沒有看見過,怨靈是絕對不肯放棄已經到手的身體的,你還記得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周文一片茫然,他腦子裏有些混亂,說:“慢來慢來,你說我殺了五個人,吸幹了他們的血?”李瑾瑜糾正他說:“不是你殺的,是吸血獠附在你的身體裏,是它幹的!”周文喃喃說:“原來林永壽真的是我殺的,難怪他死在茅坑裏!真該死!”他的神情有幾分沮喪,摩卡咖啡喝在嘴裏淡得像白開水,一點味道都感覺不到。
李瑾瑜有些擔心,她安慰他說:“人是吸血獠殺的,這不關你的事,你也不要自責了。”周文有幾分急躁不安,揮揮手說:“我沒有自責,我只是覺得倒楣。怎麼好事輪不到我,壞事倒找上門來了?世界上這麼多人,你說那個該死的怨靈為什麼偏偏挑上我呢?”
李瑾瑜對周文的反應有些吃驚,她沉默了片刻,說:“那頭吸血獠的怨靈可能跟你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附在你身上。那天中午在防空洞裏,它不停地叫你哥哥!你……是不是有過一個沒養大的弟弟?”
周文搖搖頭說:“我是獨子!你有沒有聽錯?它的確叫我哥哥嗎?”李瑾瑜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說:“它好像說,哥哥,求求你了,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周文倒抽一口冷氣,他頓時記起那個奶聲奶氣的小男孩的聲音,忍不住牙齒咯咯打架。
李瑾瑜察覺到他的異樣,問:“你怎麼了?”周文勉強笑了一下,說:“沒事,這裏的冷氣太厲害了,我有點冷。”李瑾瑜沒有放在心上,猜測說:“也許是你媽媽瞞著你,你叫周文,你很可能有一個弟弟叫周武!”她有些不甘心,“你再想想看,發生過的事是不會忘記的……”
周文打斷她說:“夠了,你別說了,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嘴裏嘀咕說:“我要回家去……”李瑾瑜看他臉色極其難看,心裏很擔心,問:“要不要我送送你?”
周文大聲說:“不要你管!”他隨即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竭力放低聲音說:“我沒事的,你儘管放心!不好意思,你自己打的回宿舍吧,我不送你了。有什麼事我會打電話的……”李瑾瑜目送他垂頭喪氣地離開咖啡廳,心想:“我會不會是害了他?”
周文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G城繁華的街景離他是多麼的遙遠,他看著擁擠的人群和穿梭的車流,就好像在看一本毫不相干的電影——你可以為之感動,沸騰,甚至流淚,但這一切都只是投在螢幕上的幻象,都是假的!
如果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突然成了一個嘴角沾滿鮮血的兇手,你會有怎樣的反應?周文拼命想把這個念頭排遣掉,但是他沒辦法回避。他腦子裏閃過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念頭:“把李瑾瑜殺死,讓發生過的一切永遠成為秘密!”但是周文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李瑾瑜是無辜的,她竭力想幫自己擺脫吸血獠的控制,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去公安局自首?”周文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別傻了,這世界上有怨靈和鬼魂,他們不會相信的!……就算相信了又怎樣?我絕不去坐牢!”他終於打定了主意:“他媽的,不管他了,先回家再說!何必為以後擔心呢,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根本沒人在乎你!”
周文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打的回到家裏。陸萍正在燒晚飯,她看見兒子回來很高興,一連串地問他學校裏的情況,周文實在不想多談這個問題,打斷了母親的問話說:“姆媽,我是不是有個弟弟叫周武?”
陸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語無倫次地說:“沒有啊,你是獨養兒子,有獨生子女費的……你怎樣突然想到問這個?……你臉色不大好嘛,軍訓累不累?你看看,曬得這麼黑。嗯,幫我看著爐子,我出去買點熟菜,今天晚上陪你爸爸喝點酒。”她像逃一樣沖了出去,唯恐讓兒子看見眼角的淚水。周武……周文的確有一個孿生弟弟,這件事一直瞞著他,已經快二十年了!
陸萍的反應證實了周文的猜測,他手腳冰涼,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像木頭一樣發了一陣呆,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沖進父母的臥室,翻出鑰匙打開五斗櫥,從抽屜的最深處找到了一疊病歷卡。陸萍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她不捨得丟東西,哪怕是沒用的糧票、收據、檯曆、戶口本、病歷卡之類,她都會用塑膠袋裝起來保存在抽屜裏。這給了周文一個發現真相的機會。
周文用顫抖的手找出1975年陸萍的病歷卡,翻到10月15號——那是他出生的日子——瞪大眼睛仔細分辨了半天,“他媽的,醫生那兩個破字要多難認就有多難認!”周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了“腦積水”、“穿顱術”、“韓梅”這幾個字眼。他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嘴裏不禁一陣苦澀。
周文把病歷卡放回原處,鎖好五斗櫥,躺在竹椅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想心事。陸萍和周子佟回到家已經快6點鐘了,手裏拎著一大堆咸水鵝、醬牛肉之類的熟菜。晚飯吃得很沉悶,周文沒有再提起周武,他的父母也很默契,一味地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周子佟為了調節氣氛,說起刑警大隊的謝處長前一階段胃出血住院,才歇了一個禮拜多,實在放心不下那幾宗離奇的兇殺案,他瞞著醫生和家屬偷偷溜出醫院,到刑警大隊找他的副手彭曙光瞭解最新進展。結果工作到下午肚子餓,謝處長不聽別人的勸告,自說自話出去吃了一碗爆鱔面,不到一個鐘頭再次胃出血,當場昏到在辦公室裏。
陸萍搖著頭說:“嘖嘖,謝處長也真是的,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年輕小夥子!早點退二線享享清福嘛,還要硬撐著,圖個什麼呀!”周子佟乜了老婆一眼,說:“你懂什麼,他這是有責任心!”
陸萍很不服氣地說:“有責任心?他是信不過彭曙光吧!哎,我跟你說,別人的事我不管,你可得留心自己的身體,又是高血壓又是脂肪肝的,萬一躺倒了別指望我服侍你!”周子佟有些不耐煩,揮揮筷子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說幾句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別瞎操心。”
陸萍又想起了什麼,對周文大驚小怪地說:“咦,你怎麼沒把衣服帶回來洗?放在宿舍裏會發臭的!”周文說:“今天下午我跟同學出去玩了,忘了帶回來。反正學校又不鎖門,明天我正好要出去買點參考書,順便拿一趟吧。”
陸萍絮絮叨叨地追問:“跟誰出去玩的?男的還是女的?在哪里?”周子佟打斷她說:“好了,兒子已經是大學生了,你還管頭管腳的煩不煩?”陸萍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眼睛望著周文,希望他自己老老實實告訴她。
周文暗暗歎了口氣,一個勁地喝悶酒,不知不覺就過量了,臉紅得像關公,頭重腳輕地躺倒在床上,說是歇一會再起來洗澡,誰知道竟一睡不醒了。睡夢中,周文隱約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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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9點多,周文起床沖了個澡,吃了兩根油條一碗泡飯,跟陸萍打個招呼,騎著腳踏車出門去了。他沒有先去學校,而是直沖平熙街的新華書店,找到醫學書籍專櫃,手點著書脊一本本看下來,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本《婦產科學》。
這個下午李瑾瑜過得很開心,她嘗了香榭麗舍西餐廳的牛排套餐,陪周文看了一場他喜歡的電影《終結者2》——都市的生活雖然奢侈,但是很有趣,她終於知道霍黎黎樂此不疲的原因了。
李瑾瑜回到宿舍時已經5點半了,她不覺得餓,歪在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晚上8點多,李瑾瑜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她睡眼惺松地提起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頓時完全清醒過來,那是哥哥從X市打過來的長途。
李兵在電話那頭說:“是小瑜嗎?你那邊情況怎麼樣?”李瑾瑜說:“一切都好,吸血獠的事已經解決了!”她把哥哥走後發生的一切從頭說了一遍,李兵覺得不可思議,沉默了一會問:“你有沒有對他施過寂識術,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李瑾瑜哼了一聲說:“我才不願意呢!要施你來施好了!”
李兵知道妹子不願意施寂識術的原因,他輕輕歎了口氣,這種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他停了停說:“我這邊有急事,實在走不開!”李瑾瑜心裏覺得有幾分不安,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爺爺一直不在家,電話也沒人接,你們都到哪里去了?”李兵壓低了聲音問:“你旁邊有人嗎?”李瑾瑜這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忙說:“沒有,就我一個人,她們都回家了!”
李兵說:“首窮山上出事了,祖師爺留在伏魔殿裏的靈符不知被誰掀開一個角,逃出了幾個妖魔,到山下害了不少性命,爺爺和師父忙著收服它們。我得守在伏魔殿裏看護辟邪玉麈,實在脫不開身,今天盧師兄、方師兄才趕回來,我偷空下山告訴你一聲。”
李瑾瑜問:“究竟是什麼厲害的妖魔,要爺爺和師叔一起去收服?”李兵苦笑著說:“一頭九尾狐狸精,一條吊桶粗的雪花蛇精,還有幾樣道藏上都沒見過的妖物。如果光是這些也就算了,盧師兄和方師兄帶來的消息說,不光咱們首窮山上有妖魔逃出來,茅山、龍虎山、閣皂山都有這種情況,看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已經快鎮不住這些妖魔鬼怪了!”
李瑾瑜臉上微微變色,問:“要不要我回來幫忙?”李兵說:“算了吧,這次逃出來的都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怪,你插不上手的。”他猶枯了一下,又說:“你在G城自己要小心,我估計不久以後你那邊也會出現厲害的妖魔。嗯,你那個叫周文的同學既然會陰陽眼,很有可能是繼承了吸血獠的法力,那天在廢墟上鬥法的情形你是親眼看見的,我的意思……如果他品行不錯的話,你就偷偷傳他一些粗淺的茅山道法術,說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瑾瑜低聲說:“知道了!”她知道哥哥在委婉地勸她施寂識術探查一下周文的品性,如果合適就把他引入茅山道門下,萬一道魔再起爭鬥,也可以有一個得力的助手。李兵匆匆忙忙說:“好了,就這樣吧,我要回首窮山了,再見!”李瑾瑜“嗯”了一聲,慢慢放下電話。
她一想到要與周文心靈相通,臉頰不由泛起一片紅暈。她低聲問自己:“情況真的危急到這種程度了嗎?哥哥竟要我作出這麼大的犧牲!”李瑾瑜望著窗外漆黑的天空,心煩意亂之下撲倒在床上,長長歎了口氣。
周文決心把令人不快的事情通通忘掉,開始新的生活。他趁國慶放假的幾天,把自己的房間徹底整理了一遍,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美女圖片,撕碎了全部丟進垃圾桶裏,以前偷偷摸摸寫的武俠小說也不要了,一把火燒成灰燼。他對自己說:“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扔掉,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1994年10月5號晚上,周文帶著一包換洗的衣褲回到學校,劉子楓他們都已經聚在宿舍裏打牌了,旁邊圍了一群看牌的,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非常熱鬧。蔡文遠用力把手裏的牌一甩,大笑著說:“九十鉤圈四連對,大鬼保底,贏了!”劉子楓把牌一合,嘴裏嘀咕:“真見鬼,今天的牌黴得一塌糊塗!”
蔡文遠突然記起了什麼,嚷嚷說:“幾點了?晚上要開會的!”隔壁宿舍的趙鵬抬腕看看表說:“早呢,還有半個鐘頭,再打幾盤!”劉子楓說:“算了,收拾收拾逛過去吧,化學樓走過去都要一刻鐘。”
大夥兒一哄而散,蔡文遠一邊收拾撲克牌,一邊抱怨說:“李詠開會真夠勤快的,連國慶都不讓人好好玩!”葛輝開玩笑說:“這叫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李詠指定的班長孫疾風聽了臉色不大好看,連忙阻止說:“哎,這種話可不能亂講!”葛輝自己也覺得失言了,說:“開玩笑的,別當真!”
203室的氣氛有些尷尬,蔡文遠“哼”了一聲,覺得孫疾風有點小題大做,孫疾風自己也覺得不受歡迎,訕訕地走開了。周文把換洗的衣褲丟在床上,問葛輝:“今天開什麼會?”葛輝有些沒精打采地說:“不知道,去了再說吧!”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大夥兒三三兩兩地向化學樓走去。班主任李詠早就等在那裏了,他點點人數到齊了,先宣佈了軍訓期間兩次考試的情況。一次是外語分班考試,絕大多數女同學都在快班,男生只有孫疾風、周文等寥寥幾個,劉子楓和葛輝在慢A班,蔡文遠在慢B班。另一次是考學生守則,全體都過關,沒有同學被勒令退學。大夥兒聽了哄堂大笑,紛紛議論說這是走形式。
李詠等大家安靜下來,把大一上學期的課程表和上課教室念了一遍。化學系的課程主要集中在新大樓和文科樓,離宿舍不是很遠,只是做實驗要跑到鐘樓北面的化學樓,這一段路幾乎是從北到南貫穿整個S大學,差不多有公車的一站路那麼長。
正式上課前的最後一次全體新生會議開得亂哄哄的,李詠在宣講大學學習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大家還沒有從國慶長假中調整過來,一個個心浮氣燥,根本沒人在聽。李詠用力拍著桌子,實在沒辦法讓這麼多人安靜下來,只好匆匆忙忙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今天就到這裏,散會!”
回到宿舍後大家都沒心思打牌了,該收收心準備念書了。明天是禮拜四,上午一二節課在文科樓205上高等數學,三四節課在新大樓406上無機化學,下午是無機化學實驗。周文先把書找齊了,粗粗翻看一遍,感覺上不是很深奧,應該能學得比較輕鬆。
葛輝從旅行袋裏翻出一瓶酒糟螃蜞,擰開蓋子請大家品嘗,說是他那邊的特產。周文不客氣地撈出一隻,樣子有點像微型螃蟹,小得可憐,他懷疑地問:“這東西怎麼吃?”葛輝做了一個示範,拎起螃蜞的一條腿丟進嘴裏,連吸帶嚼,吃得津津有味。
周文學著他的樣子嘗了一個,皺著眉頭說:“不好吃,一股黃酒味道,光是殼沒有肉!”葛輝解釋說:“不是讓你吃肉的,主要是品味道。是不是很鮮?”周文不置可否,又嘗了一個,好像品到一點鮮味,他懷疑是聽了葛輝的話引起的心裏作用。劉子楓和蔡文遠倒是挺喜歡的,你一個我一個,不一會兒就把一瓶酒糟螃蜞吃得乾乾淨淨。
四人歪在床上又閒聊了幾句,困勁泛上來,開始迷迷糊糊打瞌睡。突然宿舍裏的日光燈滅了,四周圍一片漆黑,雪白的月光從視窗照進來,照在周文床邊的桌子上。這時已經是夜裏10點半了,到了宿舍關門熄燈的時間。
周文在睡夢裏突然看見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乾癟的身體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笑嘻嘻地望著他,親熱地叫他“哥哥”。突然一柄穿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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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晚上沒睡好,結果上午第一節高數課實在支撐不住了,眼皮澀得像塗了強力膠水,合上就再也打不開。他安慰自己:“還好,我在最後一排,睡十分鐘應該沒人會發現。”結果他才趴到桌子上夢周公,就被高高在上的陳教授發覺了,他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卻沒有說什麼。
陳教授講了一通微積分的基礎知識,抬腕看看手錶,開恩讓大家休息十分鐘,自己溜出去抽根煙。葛輝推醒了周文,嘲笑他說:“第一節課就睡覺,你晚上幹什麼了?”周文揉著眼睛說:“做了一個噩夢,沒睡好,真困!”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周文的精神倒是提上來了,背靠在牆上打量著亂哄哄的教室,同學的臉熟悉又陌生,他能叫得出名字的還不到一半。
陳教授繼續他的高數課,周文像在聽天書,一頭霧水。他乾脆不去理他,翻開教科書從第一章看起,看完一節再做幾道習題,靠自學也就掌握了。周文想:“還是睡醒了自己看書效率比較高,以後我是不是可以蹺課自學?”想到這裏,他不禁嘿嘿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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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天的課上得心神不寧,大家都盼望著禮拜六到東湖園去划船,隔壁宿舍的趙鵬聽說了這件事,羡慕得不得了,纏著劉子楓要一起去,劉子楓實在招架不住,只能勉強答應下來。禮拜五下午放學後,周文騎了腳踏車回到家裏,翻箱倒櫃找園林券。他姑姑是街道辦事處的一個小頭頭,每年都送給他們家不少園林券,周文找出一大疊,數一數有十幾張,應該夠用了。
第二天冷空氣南下,氣溫一下子降低了好幾度,周文換了長袖衫長褲,騎車沖到S大學北門口,買了一個蛋餅當早點,一邊吃一邊往裏面走。劉子楓他們已經推著腳踏車巴巴地等在2號食堂門口了,涼風一陣陣吹過來,蔡文遠忍不住抱怨說:“那些女生在磨蹭些什麼?說好8點鐘的,現在都過了十分鐘了!”
劉子楓說:“大概在化妝吧,這是她們的特權。”話音還沒落,趙鵬指著後面興奮地說:“來了來了!”大家回過頭去一望,紀芸、李瑾瑜、徐燁一幫女生花枝招展地向這邊走來,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說笑些什麼。
劉子楓迎上去跟她們打了個招呼,笑著問:“你們的自行車夠嗎?要不要我們帶?”史思紅說:“不用,我們自己能解決!”劉子楓開玩笑說:“你們的技術行不行?不要帶了人撞到電線杆上去!”史思紅立刻回敬他說:“我們帶人的技術可是一流的,你以為是你呀,空車都老是跟電線杆子親熱!”
他們說笑了一陣,出了北門朝東湖園騎去,女生在前面騎得飛快,男生緊緊跟在後面,無意識地分成了兩個集團,只有劉子楓和史思紅並肩騎在一起說話。周文望著李瑾瑜的背影,輕輕地問自己:“如果她不去的話,我還會去嗎?”
東湖園在G城老城區的最東面,緊挨著護城河,園中有一片三百多畝大的水域,取名為東湖,清朝時是當地水師操練的地方,據說有一條隱秘的河道可以一直駛入T湖。劉子楓他們到達東湖園時已經快8點半了,公園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十來輛腳踏車停在寄存處。史思紅不由嘀咕了一句:“這麼冷清,有什麼好玩的!”
劉子楓拉著周文到售票處,抬頭一看門票每人二十元,他吐吐舌頭說:“這麼貴!”周文一邊點著園林券,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這是外賓的價錢,還算便宜的,隱逸園的門票要五十塊呢!”劉子楓心想:“呆在學校裏不覺的,原來G城的物價這麼貴!”他有些羡慕周文手裏有這麼多園林券,一下子就省了二百多塊錢。
大家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向園內走去,兩旁綠樹蔥郁,繁花似錦,陽光下還可以看見幾隻粉蝶翩翩起舞。G城的海拔比較低,秋天來得特別晚,一點都沒有蕭瑟的景象,大家的心情也漸漸舒展開來,有說有笑,不像一開始那麼拘謹了。
劉子楓搶先幾步跑到租船處,押上學生證和兩百元押金,租了兩艘六人座的遊船。史思紅的意思是男女生各劃一條船,劉子楓堅決不同意,他說划船比較費力,而且七個女生擠在一條船上太危險,萬一出了事沒有個照應,還是分開來比較安全。
史思紅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了,她眼珠一轉,自作主張安排說:“李瑾瑜,戴淑珍,徐燁,徐夢瑤,你們跟周文和葛輝劃一條船,劉子楓,咱們劃另一條!”劉子楓皺皺眉頭,他本來想把李瑾瑜和周文分開來的,但又不便明著反對,只好笑笑說:“就他們兩個男的划船夠不夠?”
史思紅搶先說:“怎麼不夠?還有四個女生呢,替換著幫幫手總可以吧!你不要瞧不起咱們,女子能頂大半邊天,奧運會上得金牌的都是咱們女同胞,你們男的連影子都找不到!”她嘰嘰呱呱說了一大通,說得紀芸她們都笑了起來。劉子楓搖著頭想:“好厲害的婆娘,以後誰娶了她可有的受了!”
徐燁看看李瑾瑜,又看看周文,看看徐夢瑤,又看看葛輝,四張臉都有些尷尬,卻又努力裝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她不禁壞壞地笑著說:“我看這樣蠻好的嘛!咱們來比賽,看誰先劃到橋洞那邊,周同學,葛同學,全看你們兩個男同胞了!”
史思紅興高采烈地說:“比賽就比賽!劉子楓,快上船呀,傻站著幹什麼?”劉子楓只能苦笑一聲,招呼蔡文遠、趙鵬、紀芸、李蘭他們幾個上了船,拿木槳點開河岸,劃著船悠悠地向湖中心漂去。周文他們的船緊跟在後面,徐燁和戴淑珍拿著船槳簡直就是在玩水,有一下沒一下地瞎撲騰,船被她們兩個劃得團團轉,嚇得徐夢瑤緊緊抓住船舷,臉色都白了。
李瑾瑜哭笑不得說:“小姐,你不會劃就不要逞能嘛,你看看,我們的船在水裏直打轉呢!”徐燁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這不是在學嘛!哎,你們兩個男生在那裏笑什麼,還不快用力劃!”周文和葛輝相視一笑,齊齊把船槳在水裏一劃,遊船就在碧綠的湖水中向前蕩去。
徐燁點著頭說:“不愧是男生,果然力氣比我們大。”葛輝趁機教育她說:“兩個人划船關鍵要配合得好,一起用力船自然就往前開了。”徐燁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就對戴淑珍說:“我們一起來劃,聽我的,一二一,一二一!”李瑾瑜抿著嘴偷偷微笑,她覺得徐燁就像小孩子一樣天真,有時候天真得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這也正是她可愛的地方。
徐燁抽空回過頭來對周文和葛輝嚷嚷:“你們要用力,不要偷懶,我們一定要追上他們!”二人在她的鼓動下一齊用力划船,木槳在湖水中掀起一個又一個漩渦,小船兒推開波浪,眼看離劉子楓他們越來越近了。李瑾瑜和徐夢瑤閑著沒事,愜意地欣賞著東湖的風景,她們不約而同想起了童年時唱過的歌謠《讓我們蕩起雙槳》,心中充滿了欣慰和喜悅。
碧綠的湖面泛起一陣陣魚鱗似的波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遠處重重疊疊的繁花和綠樹淹沒在耀眼的晨曦裏,像披著婚紗的新娘,讓人不敢正視。橋上的遊客向橋下的遊船揮動著白手絹,大聲為他們加油,岸邊依依的柳絲在輕風中搖擺,向湖面投下無數個相思的漣漪。
兩條船越追越近,但劉子楓他們終究是搶先一步,穩穩地停在了橋洞下。徐燁把船槳一扔,累得氣喘吁吁,她靠在李瑾瑜身上撒嬌說:“我實在不行了,接下來你劃吧!”李瑾瑜笑著說:“這麼一點點路就投降了嗎?看我的!”她拾起船槳,正要向湖水中劃下去,突然臉色大變,好像白日裏撞見了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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