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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至死--萬劫 作者:鬼谷女 (連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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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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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27
引言回覆
傷心至死--萬劫 作者:鬼谷女
引 子
雲很重,是江京夏末常有的悶熱夜晚。
張聰從校門口「毋忘我」咖啡屋木然地走出來,想仰天長歎一聲,半抬起頭,卻如雕
塑般紋絲不動,雙瞳因為恐懼而放大。
黑色的天穹上,現出了四個暗紅的字。
傷心至死
每個字的每一筆劃好像都是血寫就的,再仔細看,那些字確確實實是血寫就的,鮮血
正順著筆腳向下滴落。
有一滴,正滴在張聰的嘴唇上。
難道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張聰不願相信,那是再荒唐不過的一派胡言。他使勁揉揉眼,天空中根本沒有任何字
跡,更不要說有什麼鮮血滴落。都是因為自己太傷心,陷入了古怪的幻覺中。
傅霜潔的話語仍如利針般刺著他的耳膜:「他……很上進,明年就會博士畢業,在職
的博士,對我……追得很緊,我……在他的科室裡實習,還要朝夕相處至少半年,真不知
道該怎麼辦。不過……總體感覺,他……比你成熟,和我很投緣,所以,我不想再為難自
己了,也不想讓你蒙在鼓裡……你形象這麼好,又是『小劉玉棟』,學校的籃球明星,一
定不會少了女孩子追……我們還做好朋友、好同學,好不好?」
其實,張聰被傅霜潔約出來前就有了預感——「毋忘我」咖啡屋幾乎是全校緣盡分手
的情侶們必須拜訪的一站,開張以來,不知有多少對鴛鴦成了分飛之燕。半個小時前,傅
霜潔還是張聰視若掌上明珠的漂亮女友,此刻,他呆呆地目送傅霜潔窈窕的身影坐進了一
輛「捷達」車,揚長而去。
自己只擁有一輛自行車,當然很不「成熟」。早應該看出她才真的很「上進」。
但三年來呵護備至的愛呢?初戀的熱情和純潔,熱戀的如膠似漆,難道就這麼輕描淡
寫地一筆勾銷?張聰才發現自己的確很不成熟,一米八九的大個子,站在當街竟要以淚洗
面。
有淚不能輕流,尤其不能讓同學們看見,形象還是很重要的。
他將甜蜜又痛苦的回憶強行忍住,胸口卻微微一痛。
原來這就是所謂「心痛的感覺」?一直以為那些失戀的歌曲裡是在無病呻吟呢。
他忽然感覺,從暑假後,倒霉事兒似乎接踵而至:醫院裡實習,出了好幾次大小事故
;全市大學生籃球聯賽裡發揮失常,從主力大前鋒改為坐冷板凳;現在,相戀多年的女友
一杯咖啡間就斬斷了情緣。這都是怎麼了?
木立了很久,身後的咖啡屋已經打烊,四周暗下來,沉靜下來,只有不遠處的路燈為
他在地上塗抹出一個猙獰的黑影。他知道自己雖然仍挺拔地站著,內心已如那個影子,頹
然地趴在路面上。
走吧,你最終要走出這一步。
終於,他使足了全身氣力,向馬路對面的校門走去。
但胸口似乎鬱積了太多傷感和煩悶,每邁出一步,就是一陣劇痛。他只好停住了腳步
,深呼吸,卻感到一陣暈眩。
為了更暢快地呼吸,他又抬起了頭,卻再次驚呆了:烏黑的天幕上,「傷心至死」四
個血字,鮮血順著筆腳滴落,落在了他的唇上,唇上確實沾上了溫熱的液體。
這次,張聰將信將疑地去抹嘴唇,著手粘濕,他藉著不甚明亮的路燈光看去,手指上
正是烏紅的血跡!
難道他……他說的都是真的?
張聰的雙腿開始微微顫抖。
他猛然覺得鼻腔火辣辣的,手指摸去,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自己在流鼻血。一定是
被失戀氣得上火。此刻更應該仰著頭,減少鼻血流出。他將頭向水平方仰去,沒錯,天上
根本沒有什麼血字,完全是自己嚇唬自己。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張聰心裡一緊,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馬路當中。兩道耀眼
的燈光直照入眼,原來有汽車開過來。他想邁腿跑開,胸口又是一陣劇痛,舉步維艱。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他竟然從眼角中看到一個身影,長長的雨衣,連著雨衣的尖尖帽
子豎著,遮住了幾乎全部的臉。
難道真的是他?
急剎車的車輪和地面的尖利摩擦聲在黑夜中聽來尤為刺耳,「砰」的一聲鈍響過後,
驚叫聲響了起來:「有人被撞了,快叫救護車!」
kyo 在 2009-03-05 19:58 作了第 1 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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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28
引言回覆
昭陽湖游泳區的沙灘上,傅霜潔懶懶地靠在躺椅上,墨鏡下是茫然的目光,呆呆地望
著波瀾不興的湖面。
龐鈞盡興游了一圈,上岸來,看到傅霜潔打了蔫兒的模樣,又憐又怒:她這是怎麼了
?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走上前,還是控制住了情緒,溫存地撫著傅霜潔裸露的肩膀,柔聲道:「瞧你,坐
了這麼久,連水都沒沾。你知道江京的天氣,雨季馬上就到了,也要轉涼了,今天這麼好
的天兒,只怕是最後一次游泳的機會,你還不抓緊游個痛快?」
傅霜潔淡淡地說:「我今天感覺不是很好,你自己去游吧,我在這裡看著,曬曬太陽
,也挺舒服的。」
龐鈞終於按捺不住火氣,緊緊抓著傅霜潔的胳膊,厲聲說:「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張聰
的事?他不小心被車撞死了,那是他的不幸,你何必為他哭喪著臉?」
淚水從傅霜潔的墨鏡後流了出來:「他被車撞,是緊接在我和他說分手之後。他是個
行動敏捷的籃球運動員,怎麼可能這麼『不小心』被撞?我已經聽說了,那輛卡車開過來
時,他已經在馬路正中站了很久,別人叫他,他似乎也沒反應,顯然是在自尋短見……」
「即便他是因為失戀自殺,也只能說明他本人不夠堅強,和你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你
沒有選擇愛情的自由嗎?」
「難道我沒有傷心的自由嗎?」傅霜潔憤然起身,但胳膊仍被龐鈞拉著。她摘下墨鏡
,冷冷地望向龐鈞。龐鈞心裡一寒,鬆開了手。
傅霜潔徑直走向湖水,龐鈞在她身後叫了一聲,她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我接受你
的建議了,『痛快』地游一次!」
湖灘上附近的遊客聽到了這對戀人的爭吵,紛紛注目,傅霜潔回視過去,彷彿在說:
有什麼好看的?沒看過人鬧彆扭嗎?
一個奇怪的身影落入她眼中:遠處樹林前,一個瘦高的人,穿著一件長雨衣,雖然艷
陽高照,但尖尖的雨帽豎著,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難道是他?
傅霜潔繼續向水邊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她再次抬眼望去,那穿雨衣的身影如鬼魅般
消失了。她打了個機靈,有點想回頭,但眼前的湖水似乎有股魔力,牢牢地吸引著她。
龐鈞隱隱覺得不安,又叫了一聲,但傅霜潔已沒入了湖水。
湖水能將淚水沖淡,沖走,這是傅霜潔此刻的唯一希望。
她憋足了一口氣,頭往下潛,手足輕輕向上划水,讓身體往下沉,似乎在感受墮落的
滋味,彷彿這樣才能稍稍釋放自己的負罪感。
近岸的湖水並不深,傅霜潔靜靜地沉到湖底,忽然全身一陣痙攣。
只見湖底的沙上,深深劃著四個字。
傷心至死
每個字似乎都是用血寫的,是的,真的是用血寫的!鮮紅的血水在湖水中緩緩地漾開
,向她漂來。
天哪,難道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傅霜潔再仔細看,才發現其實因為光線暗淡,根本看不太清湖底的一切,不
可能辨認字跡,更不用說會看到什麼血水。全是自己的想像!
她還是受了驚嚇,不再划水,緩緩浮向水面,眼看頭頂上就是陽光了,她又不經意地
往下一瞥,卻再次清晰地看見了湖底沙面上「傷心至死」四個血字,幾道從血字上漾開的
血水線竟緊緊跟隨著她升上水面。
她的心陡然一緊。
已至深秋,江京第二醫科大學解剖教研組的解剖實驗室裡漫著似乎永遠揮之不去的涼
意,副教授章雲昆已經裝束停當,一套潛藍色的手術服、綿紙口罩、塑膠手套,他的助教
已經將解剖刀、針、鋸、鑷、剪、血管鉗等一應解剖器械擺放整齊。
校保衛科科長於自勇也按照解剖室的規定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口罩,站在屋角,看
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女屍,又看了一眼章雲昆,雖然無法觀察他的表情,但見他濃眉緊皺著
,便大約體會出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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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29
引言回覆
他一定是被勾起了十一年前的往事,「405謀殺案」,那一系列神秘的命案*(詳情請
參閱《碎臉》)。
「章老師,最近這幾個學生的死亡,雖然越來越不像是偶然事件,但還是和『405謀
殺案』大不相同。這幾個學生都是死於有因可查的事故。」於自勇覺得這時應該說些什麼
。
「我只是大致瞭解了這個同學的遭遇,但其他幾位的背景我並不清楚,不知道於科長
方便不方便介紹一下,說不定對我這次病理解剖有幫助。」章雲昆邊說,邊開始仔細觀察
女屍的外觀、皮膚和毛髮。
於自勇歎了口氣,低沉著聲音說:「至今一共有五名死者,都是02級的臨床醫學院學
生。先是一個叫張聰的男生,死於校門口的一場車禍。據稱他那天晚上剛失戀,有目擊者
說他站在馬路當中一動不動了很久,所以也有可能是一種自殺行為。第二起恰好是張聰的
前任女友傅霜潔,她喜歡上一附院的一位在職博士後,不再和張聰戀愛。但張聰死後不過
一星期,她在昭陽湖游泳時溺死。據她的新男友說,她下水前情緒很低落,似乎對張聰的
死有自責,兩人為此還爭執過,所以她的不幸很可能和張聰之死有關。
「這兩起事故發生,學校雖然震動,但覺得有在情理之中的解釋,所以並沒有太緊張
,直到後三起接連發生,才引起了高度關注。這三位同學,一個是在宿舍打掃衛生擦玻璃
窗時不慎墜樓;一個是違反三令五申的校規,在校外租房,結果煤氣中毒身亡;這個女生
殷文芳的情況您已經知道了,她在二附院的婦產科實習,在一個尋常的剖腹產手術時忽然
暈倒在手術台上,正被一把手術剪穿入頸部……這些死亡的發生雖有離奇的成分,但經仔
細調查,人證確鑿,都是純屬意外。不過學校有過『405謀殺案』那段歷史,非常謹慎,
正在認真處理,我們已經和區公安分局聯繫過,在說服他們立案,但希望不是很大,畢竟
其中沒有任何謀殺的跡象。我們自己也不知道該查些什麼:這些死亡都是不折不扣的事故
,又能怎麼預防?想來想去,我們和醫院以及你們教研室主任的合作,徵得了殷文芳家長
的同意,對她進行屍體解剖,至少可以查找到導致她那天暈倒的原因。」
章雲昆的濃眉皺了皺:「這我可沒有能耐保證做到,病理解剖對診斷的幫助很大,但
也是有限的。」他一邊腦中飛快地消化著於自勇說出的那些信息,繼續仔細察看殷文芳的
屍體,從頭到腳。
忽然,他停住了,乳白色塑膠手套下的食指輕輕點了點屍體的腳踝。他取過放大鏡,
俯身觀察著腳踝區域。足有三分鐘後,他猛然起身。
「於科長,您還有什麼線索沒說,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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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29
引言回覆
1.死亡請束
一入秋,江京就淫雨霏霏,彷彿那清安江和昭陽湖陡然有了靈性,執著地要沾濕這一
方城郭。
孟思瑤抱著小貓Linda走下車,細密的雨絲撲面而至,不遠處的昭陽湖面上刮來一陣
清清冷冷的風,她不由打了個寒戰。蹙眉望天,和她心情一樣陰鬱的灰色天空上堆積著和
她心事一樣厚重的烏雲。見過孟思瑤的人,都不理解她居然會有無盡的煩惱——她是那種
清麗中又透出十分靈氣的女孩子,平時愛笑,笑到能感染最古板的心。但近來,或者說自
從去年父母去世後,她雖然表面上仍巧笑嫣然、一片清新,私下裡,從偶爾的鬱鬱寡歡,
逐步發展到愁思不斷,一顆玲瓏心更促成了多愁多疑、敏感傷感。尤其近來,以前所在的
公司瀕臨倒閉,她的舊居裡魅影憧憧,為了去新公司上班方便,也為了告別那段記憶,她
特地搬了家,向老房東賠了提前解約的罰金,無一順心。
孟思瑤出了會兒神,直到開車送她來的常婉輕輕搡了搡她,拉著她的前臂說:「搬家
公司的車已經到了,你還不去盯著點兒,當心他們把你的那些寶貝碰壞了。」
這就是我和Linda的又一個棲身之所了。
孟思瑤在心裡歎了一聲,抬頭又將新居的外觀打量了一番:西班牙式的拱形門廊,清
真寺式的闊大房體,中式的飛簷屋頂,這樣的搭配設計,本來很容易不倫不類,在這裡卻
被糅合得幾乎天衣無縫,顯出設計者的別具匠心和深厚功底。這小樓原本是座別墅,據說
是一名頂尖的建築設計師的「小手筆」,不過目前分做四戶出租。不久前來看房時,孟思
瑤一見鍾情,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合同。
身邊的常婉忽然也打了個寒戰,雙眼直視著樓門。門前站著一名和她們年齡大致相仿
的黑裙女子,黑髮高高挽起,皮膚蒼白如雪,陰雨天裡,竟帶著副墨鏡,大概是乍見來客
,出於禮貌,她摘下了墨鏡,寒意竟從目光中滲了出來。
孟思瑤心不在焉,不知道常婉看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常婉再定睛看時,只看到一個搬運工背著孟思瑤的小梳妝台進了樓門,那黑裙女子已
經了無蹤影。
「見鬼了!」常婉幾乎是在大叫。「我剛才明明看見的……」
黑裙女子又出現在了門廊裡。
孟思瑤認出了門前的女子,正是別墅裡的房客之一,記得當時看房時互相介紹過,名
叫酈秋,是江京師範大學音樂系的一名助教。初見時,酈秋讓孟思瑤驚歎不已:世上竟仍
保留著這樣素面朝天卻明艷不可方物的稀有品種!寥寥數語的寒暄中,酈秋談吐有致,不
囉嗦,不俗氣,每句話點到為止,像是警幻仙子文件櫃裡的歌詞,讓孟思瑤更是折服,更
是心儀。眼前的麗人高雅出塵,感覺很特殊,該怎麼形容呢?她想了很久,覺得「不食人
間煙火」用在酈秋身上很貼切。
所以此刻聽到常婉「見鬼」的抱怨,孟思瑤心頭一顫:這也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
的說法!
孟思瑤和常婉走上台階,Linda迫不及待地從孟思瑤臂間跳下來,渾身一陣哆嗦,將剛
才沾上的一點雨水盡數抖落,又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酈秋淡淡地笑了笑,說了聲「歡迎」
,又指著門廊裡一大盆綻開的海棠說:「你人未到,賀禮就先到了,算是為你慶祝喬遷之
喜嗎?」
那海棠和花盆在一起,足有一米高,花盆邊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用絢麗包裝紙包裹精
良的禮物。
「真的是給我的嗎?」孟思瑤驚喜道。
「一大早EMS專遞來的,是給你的,我代簽收了,本想放到你屋裡去,又怕妨礙了搬家
,」酈秋的聲音婉轉動聽,卻不帶情緒。「你還有一封信呢,是普通郵件,郵遞員剛走不
久。」
孟思瑤這才注意到酈秋的手裡拿著一個白色信封。
不用看也知道,那禮物一定是袁荃送來的,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新居地址——這新居就
是袁荃幫她找的。那封信呢,當然也應該是袁荃寄來的。這可有些奇怪:袁荃是她最好的
朋友之一,同在一個城市裡,一道吃飯、喝茶、泡星巴克、買衣服、逛唱片店、電話、手
機、短信、電子郵件、QQ,兩人交流方式多種多樣,可從來沒有以書信這種最傳統的方式
溝通過。
孟思瑤接過那封信,見寄信人是魏容萍,一個很熟的名字,又想不起是誰。
是先看信,還是先打小靈通給袁荃,謝謝她的禮物?
這一周來袁荃都在出差,不見得會開私人手機,孟思瑤這兩天曾試過幾次,都沒人接
。想了想,她還是撥通了袁荃的手機,雖沒有通上話,但留了言,表達了謝意。
她這才拆開信封。
孟思瑤的目光在一張黑字白紙上掃了一下,忽然搖搖欲墜,若不是身邊常婉及時扶住
了,她一定會摔倒在地。
手中的信封和信紙淒然飄落。
「瑤瑤,你怎麼了?」常婉喚著孟思瑤的暱稱,關切地問。
「袁荃……」孟思瑤唇中喃喃念出這兩個字,臉上已添了兩道淚水。
常婉忙將那張信紙從地上拾起,略略一看,「啊」地叫了一聲,身體劇烈地一顫,要
不是和孟思瑤互相扶持著,也說不定會頹然倒地。
信紙上寫著:
孟思瑤女士:
我們以十分悲痛的心情告訴您,小女袁荃於2005年9月16日遭遇車禍,與世長辭。火化
及殯葬儀式將於9月24日上午10:00在江京市萬國墓園殯儀館舉行。叨在
母 魏容萍
父 袁國勝
泣告
袁荃就這麼不辭而別?!
孟思瑤和常婉靠在門廊內的牆邊,沉默良久,不約而同地互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
輕聲道:「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顫抖的話語幾不可聞,卻如驚雷般響在彼此耳中。
在一霎那間,兩人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深深恐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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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30
引言回覆
2.哀別離
萬國墓園離孟思瑤的新居一湖之隔。昭陽湖的水色已是醉人,加之園周密植常青松柏
,園址坐落於西郊,遠離車馬喧囂,即便細雨紛飛,仍是讓人流連忘返的絕妙環境。可孟
思瑤此刻的心情比袁荃靈堂裡的氣氛還要沉重,絕無心思欣賞週遭風景,和常婉並肩急匆
匆走進了袁荃的父母為女兒遺體告別租用的大廳。
大廳正中的牆上掛著袁荃大學畢業時的一張放大照片,照片上的她有著一片燦爛的笑
容,臉上泛著青春的容光。
但現實殘酷,青春已逝。
她就這麼去了?
這是兩天來始終縈繞在孟思瑤心頭的一個不需要解答的問題。她沒斷了追思這位最貼
心的朋友,淚水不知流了多少,每天清晨上班前,都要花很長的時間修飾自己的面容,以
免讓新公司的同事覺得異樣。此時看著照片上袁荃那栩栩如生的笑臉,淚水又充盈了眼眶
。
袁荃的父母看見孟思瑤和常婉出現在門口,移步招呼。二老曾經無數次見過孟思瑤,
登時想起長別的女兒,邊走邊灑淚,孟思瑤趕忙走上前,挽住了兩位老人,叫了聲「阿姨
」、「叔叔」,也哽咽起來,轉而又想到二老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尤其傷感的境況,在他
們面前怎能毫無節制?她忙深吸了一口氣,安慰道:「你們可別太傷神了,早就聽說,阿
姨的身體本來就特別需要多保養,千萬要節哀。你們知道的,我和袁荃從中學起就是好朋
友,婉兒她們也是從大學起就像親姐妹一樣,今後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好你們。」
「前提是,如果我們能活到『今後』。」一個聲音在孟思瑤身後冷冷地響起。
孟思瑤的心猛地一抽,彷彿被這句話無情地刺了一下。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身後的女孩有張純淨的鵝蛋臉,一雙標準的「杏眼」,睜得大大的,隱約帶著悲憤之
意,頗有些凶相地盯著孟思瑤。
「小曼,你這樣說話太傷人,瑤瑤心裡已經夠難過的了。」常婉竭力護著孟思瑤。
袁荃的母親魏容萍滿面疑惑地看了看商小曼,又看了看孟思瑤。常婉又說:「叔叔、
阿姨,你們別聽小曼瞎說,她也是傷心到了極點,有些胡言亂語。」
商小曼仍盯著孟思瑤、仍是冷冷地說:「失去了這麼好的一個朋友,我的確是傷心到
了極點,但婉兒你錯了,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孟思瑤覺得有些頭暈,難受不堪地閉上了雙眼。
魏容萍似乎突然領悟到了什麼:「你們都是很要好的朋友,總共是五個人,對不對?
」
商小曼點頭說:「我們是上大學時,在旅遊協會認識的,在一起春遊、秋遊、黃金周
遊、暑假旅遊,爬了好多山,有些男生惡作劇,叫我們『狼牙山五壯士』。畢業後,小荃
、婉兒和瑤瑤留在了江京,我回到武漢父母的身邊,另外一個女孩回了上海,但幾年來,
我們五個人每年至少有一次聚會。」
魏容萍哀歎了一聲:「你說的那另外一個女孩是叫喬喬吧,是今年夏天……最先去的
?」
常婉感覺局面越來越無法收拾,忙插嘴道:「阿姨,您別跟著多想了,喬喬是出了意
外。」
「難道袁荃去世,不也是因為一場意外事故?」商小曼步步緊逼。
淚水又崩了堤壩,從袁母的眼中洶湧而出,商小曼這才感覺自己有些過分,立刻住了
口,常婉狠狠掐了她胳膊一下,又不停地安慰袁母。
孟思瑤仍閉著眼,兩個月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如淚水般淌過。真沒想到,才兩個月,如
同經歷了兩年的煎熬。想想這兩個月裡,諸事不順,心情一直沒有好過,事業上的阻滯,
好友的亡故,接踵而來。
莫非,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萬國墓園提供火化和殯葬的綜合服務,遺體告別後是火化,然後是簡單的葬禮,時間
安排得很緊湊。所有來賓都跟在捧著袁荃骨灰的袁氏夫婦身後,穿過微雨,踏著墓園濕滑
的石徑,走向袁荃的墓址。
「『五壯士』就只剩下三個了,只怕,我們最終都得向命運認輸。」商小曼垂著頭嘟
囔著,她心裡存不住事,但說出來的恰恰是孟思瑤的想法。這個小曼,你能不能放過我?
商小曼、孟思瑤和常婉,三個親如姐妹的好朋友,三套黑裙,撐著傘並肩站在袁荃的
墓前,低頭默哀,心裡各有各的心事,但難脫同一個主題:那人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要
多少個意外和不幸,才能證明那詛咒的準確?
風突然緊了,雨點刮在臉上,冰涼。孟思瑤抬起頭,看見袁氏夫婦的身邊,一個面容
憔悴不堪的青年。
是啊,如果喬喬和袁荃的命運會降落在其餘三個好朋友的身上,這個男孩也逃不過的
,他們曾一起經歷過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那男孩渾身衣服已經被雨水浸濕,顯然站在墓前有好一陣了,他是袁荃生前熱戀中的
未婚夫劉毓舟。剛才在靈堂裡並沒有看到他,一定早就站到這裡悼念未婚妻,任憑風吹雨
打。劉毓舟同時也是袁荃生前所在會計事務所的同事,孟思瑤見過他許多回,每次都是衣
冠楚楚,瀟灑帥氣,而今天這副頹唐的模樣,可見他對袁荃愛之深切、念之淒苦。
孟思瑤大受感動,走到劉毓舟身邊,輕聲道:「小劉,葬禮已經基本上結束了,你們
公司來了不少人,都要動身了,你也別太難過,跟他們一起回去吧。一起去吃個午飯,緩
解一下。」
劉毓舟長歎一聲,僵直著脖子,好不容易回過頭,嘶啞著喉嚨說:「這種時候,我其
實更想一個人安靜一陣,別人的勸慰當然是緩解悲痛的良藥,但只有在適當的時候服用,
才會有效。」
孟思瑤仔細咀嚼劉毓舟的話,覺得不無道理,不再多說,默默地陪他站了一會兒。劉
毓舟忽然問道:「會不會,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難道你也相信這些?」孟思瑤已經怕了這句話。
「怎麼會?我是想勸你們這些女孩子,不要胡思亂想。」
孟思瑤心生感激,說了聲「保重」,轉身要走,又聽劉毓舟說:「謝謝你來送小荃,
她臨出事的頭一天,還惦記著你搬家的事呢,給我發了短信,讓我有空去幫你。可惜她這
麼一走,我最近和伯父伯母一直在忙她的後事,也沒來得及和你聯繫。」
這番話讓孟思瑤心中又一陣酸楚,點頭說:「她做的很周到,雖然在外出差,還安排
EMS給我寄了喬遷的賀禮,正好在我搬家那天收到。」
劉毓舟微微動容:「有這樣的事?她就是這樣的人,心細如髮。」
「這些天顛三倒四的,連那禮物也沒顧得上拆,更害怕睹物思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
「你是說,你到現在還不知道禮物是什麼?不過我同意你睹物思人的說法,我算是體
會深刻了。你知道的,我們連婚房都準備好了……」劉毓舟臉色越來越難看。
孟思瑤瞥見常婉和商小曼站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商小曼時不時地抬腕看一下手錶,知
道她們在候她一路去吃飯,只好中斷和劉毓舟的交談:「毓舟,我回去後會把我新居的地
址和電話用E-mail發給你,你要是難受,想找人談談,可以給我打電話。」
「上個月底,在天津的一個商品交易會上,我又看見他了,好像還是很春風得意的樣
子。」餐桌上,商小曼似乎是無意提起,但孟思瑤知道,她決非無的放矢。
「你說誰?」常婉是「狼牙山五壯士」中最沒有心機的,不解其中奧妙。
「瑤瑤,你總知道我在說誰吧?」商小曼今天似乎存心和孟思瑤作對。
「我只能猜一下,是說林芒吧?小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心裡坦蕩,以後你總
會明白,你的那些猜測毫無道理。」孟思瑤心煩急了,但又不能全怪商小曼。誰讓自己和
林芒有過一段歷史。
「小曼,你今天好像存心和瑤瑤作對?她欠你多少錢,我替她還得了,」常婉試圖打
消孟思瑤和商小曼之間的僵持。「小曼,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但喬喬臨去的情形我們都看
見了,瑤瑤的確是無能為力了。」
可惜常婉的話孟思瑤並沒有聽進去,她的雙眼直直盯在雪白的餐桌布上,什麼也沒有
看進去,腦中驟現那雷雨之中的一幕:喬喬那雙無助的眼睛仰視著她,充滿了受驚嚇後的
淚水,還有被雨水淋濕的烏黑長髮,搭在額前,閃電亮起時,那張蒼白的臉。
而自己的手,正在虛脫,已握不住喬喬同樣濕滑、虛脫的手!
「瑤瑤,你也不要多想了。」常婉發現孟思瑤走神的異樣,連忙提醒。
「如果不是有林芒這檔子事兒,我當然不會有什麼懷疑。」商小曼仍自顧自說。
孟思瑤緩過神來,定睛看著商小曼:「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林芒雖然是我上大學時
交過的一個男朋友,但我們之間早結束了,他畢業後和喬喬同在上海,關係比較接近,至
於是否產生了感覺,有多少感情,我不知道,也無所謂,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但林芒在天津向我暗示,那次武夷山的重逢,使他舊情復燃。」
「舊情復燃好像需要兩個人同時有火花才行,我沒有那個興趣。」
「但你對他仍然甜蜜蜜的,喬喬因此很不高興,難道你沒看出來?」
「我開始並不知道他們之間可能的關係,等知道了以後,我幾乎沒有和林芒再說過一
句話。」孟思瑤覺得好累,要解釋這些紛亂的情感糾葛。
「有沒有可能林芒的出現使你眼前一亮?你至今沒有遇見哪怕能和林芒有一拼的王子
,對不對?」
「你是說我因此害了喬喬?你和我朋友七年,真的認為我是這樣的人?」聽好友幾乎
赤裸裸說出了這可怕的猜測,孟思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是出離憤怒。她本以為商小
曼不過是誤解了自己和林芒間的關係。
常婉也生氣了:「小曼,瑤瑤為這件事,心裡有多煩,你又知道多少?我看你是被喬
喬和袁荃的過世嚇著了。」
商小曼見孟思瑤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來,她雖然個性潑辣,此時心還是軟了,
暗暗自責:是不是有點過了?是不是對瑤瑤有些不公平?於是柔聲勸道:「瑤瑤,別哭了
,是我話說過了,太多疑,我再不提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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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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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刺心的禮物
商小曼只在江京逗留了一個週末,就匆匆登機回武漢。常婉駕車,和孟思瑤一起去機
場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好朋友,又將孟思瑤送回昭陽湖邊的公寓。
「我還忘了問你,你現在沒有了公司配的車,上下班還算方便嗎?要不要我每天來接
你?」常婉問著跨出車門的孟思瑤。
「還好,走出去十五分鐘左右就有一個專線車,我每天穿跑鞋走到車站,隨身帶雙中
跟鞋或高跟鞋在辦公室裡換好,即不耽誤上班,又鍛煉了身體,不用忙於減肥,挺好的。
」孟思瑤笑著說。
常婉看了一眼孟思瑤的表情,瑤瑤和往日一樣,還是那麼笑顏如花,但怎麼看,都有
些強顏歡笑的感覺,想到她在舊居裡獨處時的掙扎,心裡為她一陣惋惜:「你要覺得一個
人難受,一定打電話給我。」
「好。但我最終還是得學會自己應付,對不對?」孟思瑤感激地看著常婉。一直以來
,袁荃是孟思瑤最好的朋友。但這些天來,是常婉一直陪在她身邊,讓孟思瑤看到這個小
妹妹般的嬌憨女孩,其實有顆極柔軟的心。
常婉點點頭,輕輕說了聲「再見」,踩起了油門。
孟思瑤目送著常婉的小車離去,眼神逐漸有些空洞:真的又到了自己獨立應付寂寞的
時候了。
她在門廊裡站了很久,才依依不捨地向自己那間公寓走去。她的房間在別墅的二樓。
別墅裡除了她和酈秋分住在二樓的兩間客房,底樓的兩間臥室由兩位年輕的男性房客租住
。這兩位都是大忙人,一天到晚難見到個影子。他們早和孟思瑤見過面,其中一個是本市
天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鐘霖潤,另一個叫郭子放的是名娛樂記者。兩人帶給孟思瑤的印象
都很深:鐘霖潤頎長身材,黑髮有些自來卷,雙眼總是光芒閃爍,眉宇間帶著一半聰明氣
,一半英氣,待人接物的尺度把握得極佳,雖和酈秋一樣彬彬有禮,但他更多一份熱情和
親切;郭子放瘦長臉,有個相當長的脖子和一張大大的嘴。他第一次和孟思瑤見面時,就
自嘲說他天生就該做娛記的:長脖子便於探頭探腦打聽小道消息,大嘴可以一邊吃那些努
力想在媒體亮相的未入流演員歌手們的白食,一邊可以散佈大腕巨星的八卦。
他們的生活好像都很充實,披星戴月的。想想自己也曾經和他們一樣,早出晚歸,一
刻也清靜不下來,甚至還抱怨過,希望能過個平淡的生活。但現在呢?從舊公司熟悉的業
務走開,社交頓時少了一大半,又徹底失去了最貼心的朋友——尤其袁荃的過世,像是給
她的心套上了一個重重的枷鎖,確切說,是她自己不讓自己得到解脫。
有時,她也覺得這個想法很荒唐,但又無可救藥地一次次掙扎在自責的泥沼中:是我
害了袁荃,是我害了喬喬!
也許,所有的人都會因我而死。
一切都源自那個風雨之夜。
「小孟,你的朋友都走了?」郭子放開門見山的問話打斷了孟思瑤的思路。
孟思瑤這才發現自己在樓梯邊發呆,勉強笑了笑說:「是啊,我也總算可以有點時間
,把東西整理整理。搬來有幾天了,還沒請你們這三位鄰居到我屋裡來玩玩呢,實在是太
亂了。」
「聽說你搬進來當天,收到了一件EMS專遞,就是你那位剛去世的好朋友寄來的?好像
當時她出車禍已頗有幾天。我的意思是,這可真夠邪門兒,難道她是從陰曹地府裡寄的特
快?」郭子放口無遮攔,這番話聽在孟思瑤耳中,當然很不受用。
「郭大記者這麼神通廣大,難道不知道專遞可以委託別人寄?袁荃前一陣一直在出差
,她又是很嚴謹的人,為了保證禮品能在我搬家當天抵達這裡,事先安排是不是最優方案
?」孟思瑤揶揄道。
郭子放臉色微微一變,心想這個新搬來的女孩看似嬌弱,原來很有性格。他冷笑說:
「我當然知道,看來我需要把每句話都說清楚才行,我的意思是,她雖然在外面出差,一
來可以讓她在本地的男友甚至父母代勞給你送一下禮物,沒有必要動用EMS;二來她預訂的
返程機票顯示,她應該在你搬家的前一天就返回江京,完全趕得上幫你搬家,當場送你禮
物……」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難道你看了她的機票?」
「我產生了好奇心,只是牛刀小試,用了一些關係,看到了她的機票,其實她購票的
信息都儲存在聯網的電腦裡,只要手續合法,很容易就能得到這些信息。」
「謝謝你的好奇心,可惜這不是娛樂新聞,我的生活也不是個娛樂圈,郭先生,你還
是多用你的牛刀、你的慧眼慧心去捧紅那些新人、追逐那些大牌吧。」孟思瑤開始對郭子
放產生了厭惡感,說完,加快腳步上樓而去,將郭子放晾在樓梯邊,不再理睬。
郭子放在她身後叫道:「其實,真正讓我產生好奇的,是短短兩個多月裡,你有兩個
好朋友去世,有沒有什麼巧合?袁荃在EMS的安排,是不是說明她對自己的死有預感?嗨,
這只是一名優秀記者的直覺……」
孟思瑤用手指塞著耳朵,一頭扎進自己那間屋子。
郭子放的聒噪雖被拒之門外,這簡簡單單、方方正正的小屋卻如同一個迷宮,讓她深
陷其中,找不到出口,因此在裡面一呆就是半天。
先是對袁荃的思念。
此刻你在哪裡?天堂還是陰間?我該相信哪種宗教的死後歸宿?
等輪到我的時候,我該去哪裡找你?
她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這實在太不健康!什麼時候,我開始相信詛咒和預
言?但喬喬的死,就在那預言的幾個小時後;然後是袁荃的死,連那個認識了不過幾天的
記者也在問,難道是巧合,讓自己在短短兩個多月內接連喪失兩個最要好的朋友?
還有在舊居裡的那揮之不去的惡夢和幻影,徹底動搖著她對美好明天的希望。
相信直覺,如果覺得這不健康,就應該轉移思路。
她還是無法停止思考袁荃之死。
這個新居,就是袁荃幫她找的,現在她面壁獨處,又怎麼會不想起袁荃?那就實事求
是地想一想。袁荃在華東出差時,駕駛的小車在滬寧高速公路上忽然失去控制,開離車道
十幾米後,迎面撞在路邊擋板上。尋常的一起交通事故,似乎沒有什麼可疑,而且事發在
光天化日之下,目擊者很多。事後調查,這輛從袁荃所在會計事務所上海分所借出來的別
克車的剎車系統並沒有故障,基本排除了有人做手腳的可能。倒是有目擊者說袁荃的車一
直處於超速行駛和不穩定行駛的狀態,所以很可能是出現了因車速太快方向盤失靈或「滑
輪」的失控現象。
但如果剛才郭子放說的屬實,袁荃應該在自己搬家前一天就返回江京,為什麼要提前
安排EMS送包裹?而不是在我搬家當天親自捧來,或者讓向來在她鞍前馬後的未婚夫劉毓舟
送來?也許她就是這樣精於籌劃(這也是為什麼她在公司裡業績這麼出色的原因吧),只
信賴EMS這樣專業的服務。
孟思瑤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拆開禮品的包裝。她的確害怕睹物思人;
她在等待傷心的平復;她一直在迴避任何觸痛。也許,自己就是太善於迴避,才會有今天
的種種不順心事,藏在她一貫的笑臉之後。
那個禮物就在書桌上,旁邊的鏡框裡,是袁荃和孟思瑤今年春天的合影——兩人笑得
都燦若朝霞,擋不住的青春華容,躍出鏡框。禮物外七彩的包裝紙正是袁荃一貫的風格,
她個性使然,從不掩飾審美情趣上對大紅大綠和鮮明色彩圖案的喜好。孟思瑤恰恰相反,
她的世界裡,一切都是淺淡朦朧的,她喜歡本白、銀灰、沙色、天藍……這大概也是一種
迴避吧,迴避鮮明的對比,迴避強烈的視覺衝擊。
孟思瑤又權衡了一番,走到書桌前,伸手去撕那包裝紙,不知為什麼,她的手顫抖得
厲害,在怕什麼?僅僅是怕包裝紙下的禮物帶來失去好友的觸痛嗎?
包裝紙下只是一個尋常的紙盒子,有個可以上翻的蓋子。孟思瑤輕輕咬著下唇,打開
了盒蓋。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盒子裡是一個玲瓏剔透的水晶球,週遭塞滿了防震的充氣塑料袋和細碎的泡沫塑料團
。孟思瑤小心翼翼地將水晶球取了出來,斗室中頓時一亮。此刻孟思瑤心中對袁荃充滿感
激:她知道我怕陰天、怕黑、怕獨處,而這水晶球能將一點點光線折射四散,帶給我更多
的光亮,還有什麼比這個禮物更適合自己這個新居呢!再仔細看去,這是個精品屋裡常能
見到的那種水晶球,裡面有座小房子,還有慢慢降下的雪花,只要稍一晃動或轉動,雪花
就重新飄舞、下降,落在房頂上。
紙盒中還有一個鍍銀的不銹鋼架子,是擺放水晶球的。孟思瑤帶著微笑將架子和水晶
球擺設好,就放在電腦顯示屏的旁邊。她又上下端詳一番,心想:「無論袁荃怎麼樣的精
心籌劃,都有個簡單不過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快樂,生活中充滿光明。她走了,我更應該
滿足她的願望,讓自己快樂。」
可這談何容易!
將紙盒扔進垃圾桶之前,孟思瑤忽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又看了一眼那水晶球,再
看了一眼那紙盒子。相對那個水晶球的體積而言,紙盒子顯得異乎尋常的大。
她又打開了盒蓋,將眾多的泡沫塑料團一點點撥開,果然,在盒底,躺著一張塑封的
照片。這個袁荃,怎麼這樣寄東西,萬一我不去仔細找,把紙盒子扔了怎麼辦?是了,她
對我太瞭解,知道我至少有足夠的細心去將紙盒子翻到底。知我者袁荃,可你為什麼偏偏
去得那麼早?
這是一張風景照。
不祥之感陡然升上心頭,孟思瑤的手再次顫抖起來,費了很大周折,才將那張照片從
盒底拿了起來。
果然是它!
照片上是座五彩絢爛的麗山遠景,山上有飛瀑如銀河落天,石壁下,一條碧綠的秀水
蜿蜒流過。
為什麼?袁荃,你這是為什麼?!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孟思瑤像是捧了猙獰嚙人的怪物,忙不迭地撒手將那照片鬆開,任它墜落在地板上。
她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頹然坐在了床邊。
她將頭深深埋在臂間,腦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問「為什麼」、「為什麼」。她真的不敢
相信、也不願相信,袁荃居然會在禮物裡放上這麼一張必定會灼痛她的照片,別人也許不
瞭解,但袁荃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洞悉她那份深深內疚感的人——就是因為這張照片
,導致她孟思瑤的一個錯誤決定,以至於厄運接二連三地不邀而入五個女生的平靜生活,
害得喬喬喪身於那青山碧水之間,讓她為此朝思暮想,背上沉重的包袱,恰恰是袁荃,一
貫開導、鼓勵自己,並盡量避免不去提那次出遊的場景。
孟思瑤越想越覺得以袁荃對自己的體諒,絕沒有道理送她那張照片。這幾乎夠得上是
惡作劇了,而且是那種純惡意的作弄。
除非,這禮物不是袁荃送來的。
或者,是含了怨恨的袁荃送來的,提醒著自己,你孟思瑤的一個錯誤決定,造就了那
個詛咒的兌現。
這是一種最怨毒的報復。
這個念頭一起,孟思瑤渾身微顫著走向書桌,盯著那個水晶球。袁荃為什麼又送這個
能照亮我世界的水晶球呢?
她忽然想起,水晶球是占卜預言的工具,難道說,袁荃希望自己從水晶球裡看到未來
?希望自己看到什麼樣的未來?
她看出來了,是死亡。
喬喬去了,袁荃去了,下一個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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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就在你身邊
不知不覺夜幕已降臨。天擦黑的時候,外面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遠處還有雷聲陣
陣,孟思瑤卻打開了小屋的兩扇窄窗。這是她每晚必做的一件事,無論嚴寒酷暑,從無例
外。她從小就有一個壞習慣,天黑後一個人不敢呆在封閉的屋子裡,如果不開窗,她會由
心緒不寧、驚恐萬狀,直到產生窒息的感覺。其實非但是在家中,任何狹窄封閉的環境都
會使她不安,電梯、地鐵、飛機,她都盡量避免。她恨自己這個毛病,看過的醫生都說,
這是幽閉恐懼症,一種特定的「場所恐懼症」。曾經有心理醫生以放鬆療法和認知療法為
她治療過一段時間,她又是個感性和理性平衡的女孩,所以有了很大的進展,已經能基本
適應那些公共交通工具。但在居處,她仍保留了開窗過夜的習慣。這個習慣幫助她度過了
在舊居的兩年波瀾不驚的生活,直到頻頻出現的惡夢和死者的影像將她逐出了那間公寓。
換了新家,惡夢是否還會延續?
至少過去這些天裡,風平浪靜。
孟思瑤坐到書桌邊,多日來頭一次打開了電腦,啟動將結束時,聊天用的QICQ(QQ)
自動跳了出來。她一眼看到好友名單上袁荃的名字,鼻子又是一酸——袁荃名字邊上的那
張笑臉符號再也不會閃動,向自己問寒問暖了。
兩個月前,她有過同樣的經歷,看著喬喬在QQ上永遠暗淡的名字,不知所措。斯人已
逝,她一直不捨得將喬喬的名字刪去。
此時,她不由自主地對著好友名單上常婉和商小曼的名字多看了幾眼,在心中暗暗祈
禱,希望再也不要有這樣的心情。
她發一下愣的工夫,QQ的小企鵝閃了幾下,對話窗口彈了出來。
「你來了,我好等。」
孟思瑤心頭一顫,這聲招呼怎麼這麼熟悉?
向她招呼的是喬喬!
她全身血液似乎頓時凝結了。這個名字自兩個月前就再也沒有上線過,因為喬喬已經
離開了這個世界。
喬喬,你終究還是不放過我。
孟思瑤湊近了電腦屏幕,看得真切,果然是喬喬的名字,喬喬的賬號。她急促地喘息
著,顫抖的手敲打著鍵盤。
「喬喬?」
「好久不見,很想你,想你們三個。」
「三個?」
「記性這麼差?小荃已經和我是同路人了。」
孟思瑤幾乎要叫出聲來,不自覺地去捂嘴。她努力靜下心,飛快地敲打著鍵盤:「你
在哪裡?」
「我就在你身邊。」
孟思瑤「啊」地輕輕叫了一聲,回顧四周,並沒有一個人影,這才舒了一口氣。但她
隱隱覺得有些異樣,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她猛然抬起頭,一道閃電劃破夜幕,照亮眼前的小窗。她看見了,窗口處,現出一個
少女蒼白的面龐,一雙無助的眼神,被雨水沾濕的烏黑長髮一縷縷凌亂地垂在臉頰,正是
喬喬!
她永遠忘不了這張臉、這個眼神,這是喬喬臨死前的面容,讓她刻骨銘心。
在舊居裡,也是這張臉,多少次讓她徹夜難眠。顯然搬家並沒有使惡夢結束。
她已出離恐懼,似乎連驚叫的力氣也蕩然無存,呆呆地站了起來,緩緩地移向窗邊。
喬喬的嘴唇在微微嚅動,孟思瑤似乎聽出她在說:「為什麼不抓緊我?」
這句話讓孟思瑤淚如泉湧。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不
要怨我,那是個意外,你已經虛脫,我也盡力了。」
喬喬臉上掛起了一絲冷笑,現出詭秘的神色,讓孟思瑤毛骨悚然,向後退了兩步。
喬喬向前探身,伸出了左手,是她臨死前的動作!
孟思瑤崩潰了,用手摀住了臉。
四下裡除了風聲雨聲,異常地安靜。
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放開了雙手,窄窗外黑洞洞的,什麼都沒有。
難道,剛才都是幻覺?
不像是幻覺,因為電腦屏幕上,對話窗口又彈了出來。孟思瑤喘息了片刻,輕咬著嘴
唇,又坐在了書桌前。
發來對話的仍是喬喬。
喬喬:今夜的雨好大,雨水很涼,天快要寒了。你以為換了間公寓,就能趕我走?
孟思瑤因驚嚇而變得僵硬的手指敲著鍵盤:「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喬喬:我還要問你呢,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讓我這麼早地離開?你為什麼不抓緊我?
妖妖(孟思瑤在QQ上的暱稱):都是我的錯,但我不明白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我無
能為力。
喬喬: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妖妖:有可能嗎?你可是學理工科的!
喬喬:知不知道,我在死去的瞬間,看見了他!
妖妖:可是,所謂預言、所謂詛咒,都是唯心的。
喬喬:那我們只好走著瞧,看你們會不會陸續來找我,陪伴我。
這是喬喬在QQ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她的名字隨後恢復成「下線」狀態。
孟思瑤焦急地看著常婉等人的名字,希望其中一個好友能上線,她可以有人傾訴。誰
知一看之下,她的身軀劇烈一震,只見商小曼、常婉和她自己的名字開始變色,變成了紅
色,變成了鮮紅,字跡模糊起來,幾個名字逐漸化成幾攤鮮血!
孟思瑤惡夢驚醒,發現自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電腦根本就沒有打開。
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成為了一種折磨。能不能坦然地告訴自己:喬喬的死和我無關
,袁荃的死更是純屬偶然?
這算是自欺欺人嗎?但我還要生存。喬喬揮之不去的影子將我逐出了舊居,難道還要
讓我再搬離新居?這都是幻覺,心理負擔太重引起的幻覺,希望能隨著時間化去。
這夜好長啊!
想到太陽穴微微發脹,孟思瑤又覺得飢腸轆轆,原來晚飯都沒顧上吃。她想起兩天前
還有份盒飯,只吃了一半,放在冰箱裡,可以胡亂填填肚子。
她走下樓,見廚房的燈開著,餐桌邊坐著一個人,從背影可以認出,正是另一位房客
,律師鐘霖潤。鐘霖潤面前的桌上攤著厚厚一本書,他正看得入神。孟思瑤腳下拖鞋輕軟
,他竟絲毫沒有覺察到廚房裡已多出一個人。直到冰箱門開啟,他才猛然抬起頭:「喲,
是小孟啊,什麼時候進來的?你走起路來,動靜可真不大,是不是跟你那隻貓學的?」
孟思瑤笑了笑:「是它跟我學的。你自己看書看得太專心,哪怕衝進來一輛救火車你
都不會聽見。」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借來幾本原版的英美法學經典,我英文不夠過硬,非得很專心
才能將每句話都吃透。」
孟思瑤一眼看見餐桌上有碗吃了一半的方便麵,心想:「他能在高手如雲、競爭激烈
的天華律師事務所站穩腳跟,已經算是事業小成了,居然還這麼用功!」她原本以為鐘霖
潤不過徒有其表、頂多再能說會道一些,此刻頓時對他刮目相看,笑著說:「可惜魚和熊
掌不可兼得,法學經典吃透了,方便面卻沒吃透。」
鐘霖潤黑長的眉毛向上挑了挑,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孟思瑤:「說實話,你給我的第
一印象是外表有簡單的笑容,但內心比較憂鬱的那種女生,沒想到你還挺風趣。」
孟思瑤覺得心上的那份重壓似乎輕了一些,索性和鐘霖潤「胡攪」到底:「謝謝你的
直率和誇獎,說我笑容簡單、多愁善感、表裡不一的人你不是第一個,肯定也不是最後一
個,但不要忘了,《紅樓夢》那些女生裡,就屬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最會搞笑的。我還差著
遠呢。」
「既然你自己也承認了,我就不妨再直率一回,你這會兒雖然在說笑,但氣色很差,
希望你注意身體。」
孟思瑤暗暗感激,實在很難得,他並不追問我為什麼會「氣色不好」,畢竟不是娛樂
記者出身。於是她笑著說:「你的方便面也涼了,請你先用微波爐吧。我這碗飯菜放了兩
天,想要吃了不拉肚子,且得多加熱一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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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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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惡夢未央
靠著大口大口地喝咖啡,孟思瑤才高效地度過了一上午,在董事會面前對新項目的宣
傳策劃侃侃而談,全然忘卻了自己的正式職務還不過是個小文案。
負責市場的副老總親自提出讓孟思瑤越級向董事會直接匯報,全然出乎意料,這突然
受賞識的難遇良機,沒有理由不去緊緊抓住,偏偏這個時候生活如此顛簸。上班後孟思瑤
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能讓任何事擾亂了正常的工作。
午飯的飲料還是咖啡,否則,只怕連手機的鈴聲也聽不見。
一條短信出現手機的液晶盤上,四個鮮紅的字:
傷心至死
她險些鬆手任手機摔落在桌面上,好在她很快看清來電的是常婉,這才定了定心,立
刻打去電話討伐。
「婉兒,臭丫頭,你是不是想嚇唬我?」
常婉幾乎是哭著說:「我是說真的,和那個混蛋說白白了,難過死了。」常婉從高中
起開始戀愛,換過的男友比換過的手機還多,但每次都特別認真投入,失戀一回,傷心一
回。
「那你也用不著用那四個字表達痛苦啊?把我嚇的!今晚一起吃飯吧,我安慰你。」
上了「輪迴」酒樓的旋轉樓梯,遠遠看見常婉低頭坐著,眼圈紅紅腫腫的。看來這次
她又是真的動了情,無可救藥的小女孩子。
我這麼想,是不是太世故了?其實,我不也苦苦盼著一段美好感情的降臨?腦海中隱
隱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可能是他,走開!
孟思瑤努力想將那個身影揮去,回憶這幾年的經歷,是否有個特別值得深愛的人,可
以佔據自己的心?想來想去,冒出來的還是那個和自己初戀的人。這個年代,一切都深深
打著物慾橫流的烙印,找一份真愛比擺脫那些惡夢還難。
怎麼又想到了可惡的惡夢!
「怎麼了?你看上去好像比我還痛苦似的!那個笑容可掬的瑤瑤去哪兒了?我可等著
你來安慰我呢!」常婉嗔道。
孟思瑤忙說:「沒什麼,公司裡壓力比較大。」
「你別騙我,難道……」常婉已確確實實成了孟思瑤最知心的朋友,承受著她的喜怒
哀樂。
孟思瑤不再隱瞞:「是的,她又來找我了。我本來就覺得靠換房子來躲避惡夢是絕望
中的下策,昨晚見到的,更是徹底粉碎了我的希望。袁荃聰明一世,為什麼當初偏偏支持
慫恿我換房子?換房子又怎麼可能解決問題?」
「那你打算怎麼辦?」常婉雖然很貼心,卻是最缺主意的那種女孩子,這也是為什麼
戀愛總「走眼」的原因。
「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再換房子吧。我只好硬著頭皮挺著,希望時間能治癒一切。」
常婉低著頭想了想:「最關鍵的是要反覆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你是單純無
辜的,不過是一些巧合,一些不幸的巧合。」
孟思瑤感激地點點頭:「好了,該說說你了。」
「別提了,這些人總是那麼沒譜。直到我翻臉,他才招供說……你猜怎麼樣,居然和
上回那個混小子說得一樣,說總覺得我是個可愛的小妹妹,打扮是夠時尚,但氣質上,不
夠……不夠性感,不夠複雜。這些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常婉氣得眼淚又出來了。
服務生走來問孟思瑤想喝什麼,孟思瑤沒心思一醉方休,只要了杯燕京啤酒。然後靜
靜地聽常婉嘮叨那段失敗的戀情。
不知什麼時候,啤酒杯已經在她手邊。向常婉安慰一番後,她的確覺得渴了,端起酒
杯啜了一口,頓時大覺有異。
到口的啤酒,怎麼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她低頭看去,本該是承著金黃色啤酒的酒杯裡,儘是深紅的液體!
她驚叫一聲,啤酒杯從手中落下,打翻在桌面上,雪白的桌布上登時殷紅一片。漸漸
的,眼中的那片殷紅化成四個大字:
傷心至死
孟思瑤覺得喉嚨彷彿被一雙手緊緊卡住,想驚叫,卻發不出聲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
「瑤瑤,你怎麼了?」常婉嚇呆了,良久才問出一句話來。
「你看到了嗎?血……」孟思瑤努力地開口。
「什麼血?」
孟思瑤叫了聲:「領班!」又回頭想去找剛才給她拿酒的服務生,卻又驚呆了。
只見鄰桌一個服務生,正在用一個長嘴茶壺,為那桌食客倒茶。茶水從長嘴中激射而
出,精確地落入小小的茶碗中。
但讓孟思瑤無法相信自己雙眼的,是那茶水的顏色,鮮紅似血!
飛流的「茶水」開始無視茶碗的存在,濺在雪白的桌布上,那服務生像是一名表演中
的書法大師,肆意揮灑,桌布上現出四個血字
傷心至死
而那服務生苗條纖細的背影,越看越熟悉。孟思瑤如坐針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又不由自主地向那背影走去。忽然,那服務生猛地回頭,一張蒼白的臉,額頭搭著一縷濕
濕的黑髮。
正是喬喬!
孟思瑤發出長長一聲驚叫,掉頭匆匆奔下了樓,耳中聽見常婉的叫聲:「瑤瑤,你等
等,你怎麼了?」
一路上,孟思瑤的心都在狂跳,腦中一遍遍地閃過剛才那觸目驚心的場景,那懾魂奪
魄的四個字。
傷心至死!
幻覺,一定只是幻覺。手機裡,常婉證實了剛才孟思瑤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妄的想像。
為什麼會這樣?似乎變本加厲了。大概是袁荃的死、那張伴隨水晶球到來的風景照、商小
曼的興師問罪,種種刺激,使自己魂不守舍。
「是這兒嗎?」出租司機停下了車,回頭問道。
孟思瑤這才省過神,說了聲「不好意思」,飛快地付了錢下車。
的士剛剛開動,孟思瑤就覺得小路另一的邊大樹下、灌木間,似乎有一雙眼睛盯著自
己。
她一直認為自己有很強的「第六感」,相信真的有人在窺視。她緩緩走向那雙若隱若
現的眼睛,才發現,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又是幻覺嗎?灌木的樹葉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
的「簌簌」聲。
她忙轉身奔到小樓門口,顫抖著手開了鎖,衝了進去,將門緊緊掩上。樓道裡沒有開
燈,她背靠在門上,在黑暗裡喘息。
這時,她感覺,這一團漆黑中,似乎不止自己一個人存在。
她凝在原地,不敢動一下,也不知該怎麼辦。
雙眼很快適應了黑暗,依稀可見廚房和客廳相交處立著一個黑影!樓外,出租車掉了
一個頭,些許車燈光透進窗,那黑影的身邊隱隱有光芒閃動。
好像是把刀!
孟思瑤恨自己因為心事重重,連最基本的隨機應變都喪失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將
門廳的燈擰開。
廚房裡,一個黑裙女子默然站著,正是酈秋。她右手拿著一把小刀,左手拿著削了一
半皮的蘋果。
「是你!嚇死我了!」孟思瑤軟軟癱倒在門廳裡的小沙發椅上。
「你進門來怎麼不開燈?」酈秋反問道,她的眼神有些異樣,似乎看出了什麼。
孟思瑤心中疑雲升起:「我還奇怪呢,你怎麼黑燈瞎火裡削蘋果?」
酈秋淡淡地說:「我的眼睛對光線過分地敏感,廚房和門廳裡的燈,對我來說,都太
亮。我在黑暗裡做事兒習慣了,削蘋果是很機械的運動,我根本不用眼睛看就可以完工。
」
孟思瑤仍覺蹊蹺,但也不好再問什麼,勉強笑了笑:「真的嘛,難怪你總穿黑色衣裙
呢。」
「還有我那些墨鏡,一準兒比你的皮鞋還多。」酈秋繼續削著蘋果,果然,她眼睛只
是盯著孟思瑤,根本不往蘋果上看,而蘋果皮照樣一圈圈地垂落。
孟思瑤的貓兒Linda聽見主人進了樓門,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竄到孟思瑤的懷中撒嬌
。孟思瑤這才覺得踏實了許多。
酈秋緩緩走上前,雙眼仍凝視著孟思瑤:「小孟,我看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到這麼
晚還沒吃飯呢?要不,把這個蘋果先拿去墊墊吧。」
從酒樓逃出來,的確粒米未進。孟思瑤猶豫了一下,見酈秋一片誠意,便笑笑說:「
好吧,那就太謝謝了,我真的忙到現在,還沒吃上飯呢。說實話,我住進來這麼久,咱們
這四戶,一個比一個忙,彼此好像還沒熱和呢,要不回頭定個日子,我請你們吃飯,正好
可以交流一下,都是同齡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她內心知道,自己想盡快擺脫近日
的煩惱和紛亂,一個很好的辦法就是外向出擊,充實自己的業餘生活。
酈秋仍是淡淡地笑了笑:「好主意啊,不過,你是新來的,該我們這些老住戶歡迎你
才是。要不這樣吧,趕明兒我燒幾樣小菜,讓他們兩個男生買酒,咱們就在這樓裡聚餐,
不是更隨意、更實惠些?」
孟思瑤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哪裡不對呢?她使勁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什麼,你……
你會燒菜嗎?」這不是破壞了自己對酈秋「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
「怎麼算是『會燒』呢?我可沒有說我會燒得好吃。」酈秋邊說邊走回廚房,又拿出
一隻蘋果,三刀兩下,蘋果皮已盡數褪落。
放上了滿滿一缸熱水,蒸汽騰騰,人未入浴,孟思瑤已經覺得渾身舒坦,每一寸肌肉
都在放鬆,心也沉靜下來。
這樣的感覺來得太遲、太少,自己早該想方設法進行這樣的調整。
當然,她還記得自己曾在醫生的幫助下多麼努力地克服對狹小浴室的恐懼,她為此自
豪,她曾堅信,自己永遠是命運的主宰。
她在浴缸的斜坡上躺下,任熱水浸潤撫摸著肌膚,合上了雙眼。
這一切鬱悶、驚恐、焦慮,總有過去的時候吧,不能讓負面的經歷佔據了全部的生活
,一切最終還會走上正軌。當初換公司時,也曾顧慮過,事業重新起步何等艱難。在新公
司從底層文案做起,不也就是這短短數周,已經得到了負責市場的副總多次褒獎,越過廣
告部的決策層,直接讓她單獨負責兩個項目的策劃。
喬喬、袁荃,你們已經從我的生活中走開了,給我自由吧,記得我曾為你們的離開多
麼傷心。
傷心至死!
這四個字不知怎麼陡然冒出來,孟思瑤遽然睜開眼,直起身子環顧四周:小小的浴室
裡沒有異樣,很靜,只是間或會有一滴水從沒有被擰緊的水管中落下,落在浴缸的水面上
,發出「卜」的一聲。
她鬆了一口氣,又躺下來,浸在水裡,覺得自己不可理喻的敏感。
但能完全怪自己嗎?
是啊,有些事,做錯了,還能補救,還能脫身;但有些選擇,做錯了,會後悔一生,
也許那次旅行就是一個例子。
她無法忘記,那個漆黑的雨夜,那個比夜還黑的深谷,電筒照耀下幾張疲憊又恐懼的
臉,從巖壁滴落的水、滴落的血,落在染得暗紅的水面上,發出「卜」的一聲。
「卜」的一聲。
孟思瑤再次驚得睜開眼,隨即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把那該死的水龍擰擰緊。
「卜」的一聲。
一滴水正落在她眼前,在浴缸的水面上化開,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不是普通的清水!
「卜」的一聲。
是一滴血水!
身周的熱水似乎立刻降到了冰點,她冷戰頻頻,蜷身湊近水龍頭,凝在鋼管口將要滴
下的,正是一滴血水。伸手將那血水拭去,放在鼻下一聞,刺鼻的腥氣。
孟思瑤尚未叫出聲,一團物事從天花板上落下,正落入浴缸中,「通」的一聲巨響,
一浴缸的水頓時被鮮血染紅。
「啊」的驚叫一聲後,孟思瑤看見小貓Linda已經濕淋淋地從浴缸中爬了出來,跳下地
,一陣劇烈的渾身抖動,抖落了一片水珠,又「喵嗚」叫了一聲。
「Linda!你什麼時候跑進來的?」孟思瑤向小貓嗔怒。浴缸裡浮著浴液的泡沫,根本
沒有血水的跡象。原來自己睡著了,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幻而已。
浴室門被「彭彭」敲響,傳來酈秋的詢問聲:「思瑤,你沒事兒吧?」
為什麼會這樣?
孟思瑤一時不敢關燈,躺在床上,仍想著剛才浴缸中那個恐怖的幻覺。那情景,和喬
喬在窗外的樣子,雖全然不同,但一起構成了攪擾自己的連環惡夢。為什麼是Linda呢?因
為她是我在世的唯一「親人」嗎?
莫非,我真是一個不祥的生物?為什麼我身邊的人在一個個死去呢?
她想起了去年病逝的父母,他們連花甲之齡都沒有活到,自己一度歸因於知識分子的
過度疲勞,可是今年夏天以來,喬喬和袁荃的接連去世,使她對自己產生了疑問:是不是
,都是因為我呢?
想到喬喬,她又不由自主地從床上欠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她毛骨悚
然!
喬喬又出現在了窗口,直挺挺地站著!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你再想想,那晚你真的盡力了嗎?我真的是注定要死?」喬喬這次開門見山。
「我問心無愧。」孟思瑤的話語無力又蒼白。
「那你為什麼會害怕和我對話?因為你心裡有隱情,對不對?你每次想到美好的感情
,他的身影就會浮上腦海,對不對?我其實在幫你,幫你挖挖潛意識。」
「你想得到什麼?」
「一個能讓我滿意的解釋,我不願白白死去。」
「我為你的離開而難過,你卻這樣對我。」
「其實你也不必難過,我們遲早會在同一個世界見面。因為沒有人能逃脫命運的安排
。」喬喬邊說,邊將左手向前伸出,又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拉孟思瑤下地獄。
「不要!」孟思瑤大叫起來。
「砰」的一響,屋門被猛然推開,急促的腳步響過,鐘霖潤已經到了孟思瑤身後,望
著空空的窗口,大惑不解。酈秋也趕來,停在了門口。
鐘霖潤走上前,仔細端詳了一下孟思瑤,歎了口氣說:「小孟,早些時候,我還聽見
你一聲驚叫,出什麼事兒了嗎?江京最近這段時間治安不是很理想,我們要互相照應,我
莽撞地衝進來,還希望你原諒。」
「謝謝你們,沒有事的,都是那隻貓在嚇唬我。」孟思瑤驚魂未定,又覺得很累,盼
望著一切能有個終結。
酈秋問:「思瑤,你說實話,今晚一個人行嗎?要不要我陪你?」
這一切,必須有個終結!
「你生活中如果遇到了什麼為難之處,也一定告訴我們,比自己捂著強。」酈秋又說
。
孟思瑤忽然拉住了酈秋的玉臂:「你們如果不嫌太晚,請在這裡坐一坐,我的確有些
……在困境裡,也許說出來,會好許多。」
_________________
I am what I am!! Will not change the choice of ...
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大家好好加油!!
由於鬼月也即將結束,我也要回去阿!!
所以,大家好好加油!!
不會回來看你們阿!!
記得別再違規辣...
束博是一種解脫...
kyo
行動問題籍
40
首席版主
G幣 420160
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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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37
引言回覆
6.幽谷來客
一切都始於那封看似尋常,但神秘莫測的email。
孟思瑤從江京大學(簡稱江大)畢業後,和其餘「狼牙山五壯士」中的好友一直不曾
斷了音信和聚會,和母校的旅遊協會也保持著聯繫。五個女生相識相交在學校旅遊協會,
都是積極分子,袁荃還做過兩年該協會的會長。五個人結伴,不但跑過黃山、桂林等熱門
旅遊點,更是遠至敦煌和西藏,領略塞外風情。彌足珍貴的經歷和記憶不容遺忘,於是她
們畢業後仍在旅遊協會email郵件組的名單上,協會每有旅遊信息,她們總能在第一時間
得到,還經常借旅遊協會聚會活動的機會,特意換上一身清純裝束,回母校重溫校園生活
。
今年六月的一天,孟思瑤的電子信箱裡出現了一封由母校旅遊協會轉發來的郵件,標
題是《今年暑假的首選去處——新裳谷(New Dress Valley)》。直接進入眼簾的是一組
高清晰度的風景照,山水俱佳。只粗粗一看,孟思瑤就怔住了,不單是因為照片上的景致
美輪美奐,如同仙境,最讓她驚詫的是,圖中山水,她似乎曾見過!
在哪裡見過呢?
信件內容的第一句話是:
「照片上的美景,你是否似曾相識?」
是的,是的,你這廣告算是成功了!
之後的內容是:
「如果你無語凝視,是在告訴我,你是個愛做夢的人。
「這樣的美景,只有在你夢中才會出現。
「但這不是夢境,也不是繪圖軟件的以假亂真,這是實實在在的未來旅遊熱點。在天
然神秀的武夷山西北,遊人如織的黃崗山之南,有這麼一片尚未被開發的瑰麗珍寶,讓你
這位旅遊拓荒者的美夢成真。
「無與倫比的奇山麗水、神韻飛揚的摩崖石刻、玄秘悠遠的懸棺幽洞、還有許多想像
不到的驚喜,都在等待著你的親密接觸。武夷山的公共景區九曲溪雖是美到難以描摹,但
比起這片當地人稱為『新裳谷』的絕妙去處,仍是相形見絀。(因為谷中各色植被極其豐
富,陸續有鮮花開放、草葉轉色,遠望去,整個山谷每日似乎都換了一件新衣,故得『新
裳谷』之名。)
「沒有人工修築的登山階梯,可以更添探險和野遊的情趣,只要按照附件的地圖,就
可以遊遍全谷主要的景點,包括絕不容錯過的『金雷頂』、『涅磐崖』(傳說道:掬一捧
涅磐崖下的泉水,許個心願,一定能實現)以及載有上古懸棺的『拾夕洞』。」
隨後還有一段英文的介紹,顯然廣告者也在吸引外國遊客的注意。
除地圖外,email的另一個附件是發信者推薦的航班、火車班次、長途汽車班次。江
京是大城市,孟思瑤很容易就找到了可行的旅行計劃。
這類的旅遊信息她經常收到,大多是一掃而過,而這封email卻讓她怦然心動。
那圖片上的每一片景致,自己似乎都有印象。也許,正是自己想像中完美山水的樣子
。
「五壯士」在QQ上的「群」裡,五位女生竟然幾乎同時上線了,孟思瑤連忙敲出三個
字:「新裳谷」。
幾乎同時,一條條QQ消息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孟思瑤面前。
「看到那個新上谷的廣告嗎?」
「新上谷看上去不錯。」
「那個新裳谷好美!」
最後閃出來的是喬喬的話,她一如既往地比別人慢半拍:「可惜沒有登山路。」
QQ上只沉寂了一瞬,孟思瑤剛想好詞兒,袁荃的話已經傳了過來:「魯迅先生說過…
…」
孟思瑤叫了聲「可惡」,袁荃的又一條話接踵而至:「妖妖,我知你心,我比你快。
;-)」
「五壯士」無一不是聰明女生,都知道袁荃是在引用魯迅的名言:「地上本沒有路,
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孟思瑤希望能促成這次「五壯士」的集體出遊,她知道袁荃已在熱戀中,甚至已談及
婚嫁,天知道還能有幾次這樣全體女生出行的機會,於是她又發了一句話:「再仔細看看
,美得醉人。」
QQ上再次安靜了一會兒,喬喬又說:「看上去很美……可我還是怕怕。」
「哇!」喬喬驚歎了一聲,緊緊攀著林芒的胳膊。
孟思瑤笑著說:「怎麼樣,不只是『看上去很美』吧?」
已經是上午九時許,不可能是在夢中,但真的只有在夢裡,才能見到這樣的完美。
除「五壯士」外,袁荃的男友劉毓舟和五位女生的校友林芒也加入了這次旅行。孟思
瑤看到林芒和喬喬同時出現在旅館裡,十分驚訝,心頭很快調起千滋百味。
林芒是她在大學期間交往了一年半的男友,大三時,越來越成熟的孟思瑤感覺林芒有
股子許多男孩身上都揮之不去的浮躁勁兒,在他的身邊,她沒有安全感,看不到永遠。她
是那種外表快樂,內心想法萬千而敏感的女生,她嚮往的是完美而現實的愛情。林芒的各
方面條件都堪稱一流,唯獨敗在「浮」字上——喜歡耍小聰明,喜歡攀比,喜歡誇誇其談
,這些都讓孟思瑤皺眉。就在他畢業前,孟思瑤掙扎了很久,終於向他提出了分手。據說
那次失戀對一帆風順的林芒是個巨浪般的打擊,他先是銷聲匿跡了一陣,惹得孟思瑤以為
他出了什麼事,後來連續很多天都能看見他和惜別中的同窗一起喝得醉醺醺的,挺落魄的
樣子。他畢業後離開江京,連再見都沒有和孟思瑤說一聲。
今後這三年,偶有林芒的消息傳來,都是他如何騰達,身邊美女相伴,孟思瑤不過是
一笑了之。
這次見面,林芒說是好朋友喬喬邀請他同來的。孟思瑤留心了一下,喬喬和他分住旅
館,應該還不算是在熱戀之中,因此沒有避諱和他說笑,直到她感覺出喬喬的異樣目光和
神情,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覺中已製造了麻煩,於是緊急剎車。
但會不會已經太晚?
此刻,七個人面對眼前美景,一時說不出話來。前兩天他們在黃崗山和九曲溪遊玩,
已經覺得美不勝收,現在才相信,那封email一點兒也沒有誇張,和九曲溪相比,這新裳
谷讓人驚艷,更讓人歎為觀止。
根據地圖,轉過一座屏風般的小山(「南屏山」),就是眼前這新裳谷。遠處一座高
崖外,一片玉簾般的瀑布直掛而下,那崖一定是「涅磐崖」,據說崖的另一面有石刻;瀑
布下一定就是「痕沙澗」。瀑布崖底和痕沙澗被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林遮擋,應該就是地圖
上所標「我國最大的水松林」,松林後有氤氳淡霧升起,一直罩到另一面山壁的半腰,又
逐漸轉成靄靄的薄雲,繞在崖間,伏在山麓,一切似乎都入了畫,寫意的,水墨的,讓人
心生純淨。
「哇!」喬喬又歎了一聲,眼波中充滿柔情地看一眼林芒。
的確,這幽谷有著水墨畫的意境,卻不同於水墨畫的色彩單調,雲遮霧障之下,是絢
爛的各色山花和深淺不一的綠,參天的古樹,憑崖的幼蘭,赤紅的山壁,墨綠的籐蔓,繪
織成一片天然錦繡。
一邊袁荃早已擺好了姿勢,男友劉毓舟手中的數碼相機「嚓嚓」地響個不停。
常婉將袁荃的舉動看在眼裡,問道:「袁荃,你這是不是最後一次和我們幾個『壯士
』一起出來玩兒了?什麼時候辦酒,我還等著做你的伴娘呢。」
袁荃輕輕「呸」了一聲:「胡說什麼呀,這麼喪氣!怎麼會是最後一次?即便結了婚
,咱們還是能一起出來呀,就像現在一樣樣。」
常婉看了一眼孟思瑤:「我和瑤瑤最瞭解你了,你和劉帥哥最近像是泡在蜜裡,只怕
到時候會懶得和我們混在一起。瑤瑤,快支持我一下。」
孟思瑤卻沒注意到常婉投來的目光,也沒有聽進那些話,而是沉浸在震撼和迷惑中。
令她震撼的是新裳谷之美、大自然色彩的力量;令她迷惑的是,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曾到過
這個地方,見過眼前的景色。
「這怎麼可能?」商小曼舉著她的寶貝俄羅斯望遠鏡,仔仔細細看著遠處的山巔,一
面欣賞美景,一面尋找著可能的路徑,對孟思瑤的這個感覺大不以為然。「五壯士」中,
她和喬喬是理工科出身,自然負責起了定位和找路的重任。林芒和劉毓舟想幫忙,卻被喜
歡獨行其事的商小曼一口回絕。
「也許就是夢裡見過吧。」孟思瑤也沒有令自己滿意的解釋。
「這還差不多。」幾個人異口同聲。人經常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乍見一個從未到過
的地方,卻好像曾在夢裡出現過。
「這個地圖算是挺清楚了,我想咱們應該不會迷失大致方向,只不過進山後因為地
形複雜,很多時候就只能憑感覺了,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可能會兜些圈子,誰讓咱們是
來開發處女地的呢。我懷疑我們是不是這裡唯一的遊客。」商小曼又仔細研究了一遍地圖
,並開始調羅盤。
袁荃說:「江大旅遊協會的會長講起過,本校再沒有人打算到這兒來,他把那個
email轉發給了江醫讀書的女朋友,聽說江醫有幾個小孩似乎躍躍欲試,也不知道他們來
過了沒有。」
商小曼收起地圖:「走吧,爭取一天之內將主要景點轉完。」
「好,尤其是那個懸棺洞,一定要去,看看究竟有多麼神秘。」孟思瑤緊跟上商小曼
。
喬喬抗議著:「看到這麼漂亮的景致,我覺得來這一次已經很值了,一個放舊棺材的
山洞又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搞考古的?」眾女生隱隱聽出來,喬喬有意和孟思瑤唱著
反調。
孟思瑤更下了決心要離喬喬和林芒兩人遠些,但一心想看懸棺洞,只好反駁說:「什
麼叫值啊?尋常的旅遊是不可能有任何機會近距離看到懸棺的,頂多遠遠看上一眼,這個
洞之所以開放著,說明還沒有被保護起來,要是明年再來,只怕想看也看不到。」
林芒不識時務地說:「瑤瑤說的有道理,懸棺這麼神秘的東西,看到一次可不容易。
」喬喬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袁荃笑道:「喬喬,要不,到時候你就在洞口給咱們望風,我們在洞裡和棺材『親密
接觸』?」她引用著email裡的廣告詞。
眾人腳下輕快,說話間已經到了涅磐崖的瀑布下,細小的水粒輕吻著臉龐、額頭,格
外怡人,眾人都精神一爽。在成為痕沙澗流走前,瀑布之水先落入一片碧池,水不深,清
澈到了極致,即便不渴的人,見了也會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孟思瑤盯著那水體出神:如果人們的心,能有這麼純淨,該多好!
「你們還記得不?廣告上說的,要是能喝上一口這泉水,默默許個心願,以後就會實
現。」常婉總是能記住那些不該記住的東西。
商小曼不屑一顧:「整天看韓劇的小美眉,那是搞笑的!你今年十幾了?還信這些玩
意兒?」
眾人都「哦」了一聲,孟思瑤暗暗奇怪,大學裡,商小曼幾乎看遍了市面上所有的言
情小說,也喜歡孜孜不倦地追求愛情,骨子裡是最浪漫的一個人,常婉也是受了她的很多
熏陶,今天怎麼看破紅塵一般?
常婉「哼」了一聲,嘟囔道:「我今年才十六啊,你信嗎?好聽的話,總是寧可信其
有,誰不是這樣。」說著,率先蹲下,捧水入喉。
孟思瑤也掬起水,手心裡立刻現出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容,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水已
從指縫間盡數流走——總在尋尋覓覓著幸福,但為什麼,幸福如手中水,能觸及,卻握不
住?就好像當年,僅僅為了一種對完美的追求,放棄了林芒,至今孤身一人。真不該這麼
想。林芒和喬喬看上去是幸福的一對。我還能許什麼願呢?為什麼到今天,連許個什麼願
都想不清楚?深愛的父母已經病逝,幾次不成功的戀愛已經成為歷史,眼前還有什麼能握
住?我究竟想得到什麼?刻骨銘心又海枯石爛的愛情?
商小曼已經說了,那是搞笑的,你今年十幾了,還信這些玩意兒?
但我真的,真的,希望得到一份愛,也許不用那麼刻骨銘心,只要能伴我一生。袁荃
和常婉,總說我很挑剔,所以找個男友那麼難。
也許,我真的是那種需要很多愛的人。
忽然,她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抬起眼,只見林芒正注視著她,一遇見她的目光,
立刻低下了頭,去喝手中的水。
「有些人好像已經許好願了。」商小曼的聲音冷冷響起,孟思瑤暗暗心驚。她忽然想
起,大學裡,商小曼曾以仰慕的眼神看過林芒,曾以稍帶嫉妒的眼神看過自己。
這願還是不許了吧,可以省去過多的失望。
一行人在商小曼的引領下,按照地圖上的路線在山中穿行,雖然沒有現成修築的山路
,但天然的路徑還不算太難找到,加上幾個人遊山的經驗豐富,知道如何避開險阻,地圖
也很詳盡精確,所以一路順利,到了下午三點左右,已經游賞了圖上標示的大部分景點。
從金雷頂下來後,就剩下涅磐崖的石刻和拾夕洞的懸棺尚在遊覽計劃之中。
「哪裡有什麼石刻?」商小曼放下望遠鏡,又凝神看地圖。「這地圖上說,站在『步
街梁』上可以用肉眼看請涅磐崖的石刻,我們千真萬確是站在步街樑上,不但方位是對的
,而且這圖下註明得很清楚:步街梁是一段三十米左右長、一米左右寬的平坦石路,像一
座橋一樣橫跨兩段山脊。這樣罕見的地形,難道還會有錯?涅磐崖離這兒並不是遙不可及
,但別說肉眼,我用這高倍望遠鏡照樣看不見任何字跡。」
此刻,眾人的確站在一條橫架於兩面山脊的天然石樑上,狹窄的石面讓人膽戰心驚。
不遠處的對面,也正是涅磐崖的另一面,但山壁上除了叢生的蔓草,根本沒有任何石刻字
跡。
「也許石刻的字跡太小吧,或者做廣告的人搞錯了。」常婉不經意地說著,揉著發脹
的腿肚子。
孟思瑤搖搖頭說:「覺得不大會,這個送email來的人準備得很充分、很細緻,到現在
還沒有發現他一個失真的地方呢,尤其那麼複雜的地圖,一點兒都沒錯,是不是,小曼?
」
商小曼的眼睛仍未離開地圖:「那倒是真的,這地圖畫得夠專業的,不過……最後一
站拾夕洞好像有些問題,憑著我一路走來的方向感,要是按照這地圖走,似乎會走到懸崖
邊……當然,也很難說,畢竟是在深山中,說不定就會峰迴路轉。」
真正的艱難開始了。
雖然從地圖上看,拾夕洞離步梁街並不遠,但七個人不停頓地走了一個小時,仍沒有
看到任何山洞,反是如商小曼所估計,走到了涅磐崖邊。
瀑布的水聲隆隆,響在她們腳下,遠望去,痕沙澗蜿蜒而去,繞過幾座山,不知所終
,谷裡已不如正午時徹亮,多出了大片的陰影,薄霧又冉冉升起。
「回吧,回吧,這麼快馬加鞭的,我都快累死了。」喬喬顯然仍沒有培養起去和懸棺
「親密接觸」的興趣。
常婉也隨聲附和。
「你們倆真沒出息,早讓你們去健身俱樂部,就是不聽,現在知道自己缺乏鍛煉了吧
?」袁荃說話毫不留情。
孟思瑤見常婉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緩聲道:「都最後一站了,還不有始有終一
次?懸棺好有趣的,你們見了一定不會失望。小曼,再仔細看看地圖,找找吧。要不,讓
林芒幫你看看,我記得他以前找路很有一手的。」話一出口,才知道有些不妥當。
果然,林芒一點兒也不謙讓:「好,原來你還記得我們以前……」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人老了,記性越來越差。」孟思瑤已能感覺喬喬不滿的眼光,
只好以自嘲來掩飾,自己也覺得無聊。
商小曼搖頭說:「我可有點兒技窮了,明明是按著地圖走的,現在可一點兒概念都沒
有了。林芒你要能看出條路來,我就徹底放權了。」
袁荃忽然伸手一指,輕聲說:「看,那裡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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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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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錯過了涅磐
在一行人側面十餘米外的一塊岩石上,一動不動坐著一個人!更確切的說,是一座雕
像,如此沉靜,以致眾人中最細心的袁荃也費了一陣功夫才勉強認出。
那人身穿一套深灰色的雨衣,更讓人驚奇的是,晴好天日下,他竟將連著雨衣的尖尖
帽子緊緊兜住頭,讓人看不清面目。
眾人面面相覷——大半天來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竟是這樣的裝束,不由不讓人心裡
一沉,喬喬更是向後退了一步,緊緊抓住了林芒的手。
袁荃忽然一把拖住商小曼,叫了聲:「跟我來。」劉毓舟也快步跟上,三個人走到那
雨衣人的身後,袁荃大聲問:「請問,您能給指個路嗎?」
那人沒有回頭,似乎嘟囔了一聲。
袁荃沒有聽清,問道:「您能大聲點兒嗎?」
那人忽然一聲大吼,彷彿一個汗雷炸響:「回頭!」
「什麼?!」袁荃不敢相信得到的是這樣一個答案。
那人終於半轉過身,側對著袁荃,整張臉仍罩在雨帽的陰影裡,只能大致感覺出是一
個老頭。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格外蒼老嘶啞,聽上去讓人感覺如同有一張砂紙在磨擦著心
臟:「難道我說得還不夠大聲嗎?回頭!」
「為什麼?」商小曼似乎被老頭嚇著了,也抓住了袁荃的手。
「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嗎?」老頭問。
「涅磐崖啊。」袁荃才不怕,雙眼緊盯著老頭的眼。
「知道什麼是『涅磐』?」
袁荃冷笑了一下說:「我知道,您老眼裡,我們都特沒文化,但我至少知道,涅磐大
概是重生的意思,知道這個很要緊嗎?」
老頭也冷笑了一聲:「你們現在回頭,就是由死亡轉而重生,你倒是說說,要緊不要
緊?」
眾人都吸了口涼氣。他在說什麼呢?!
「奇怪了,您老還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呢,怎麼就扯上死啊活啊的?」袁荃的嘴永不
服輸。
「這個山上,最吸引人、也最難找的,就是棺材洞,我在這山裡住了這麼多年,逢人
被問得最多的就是那棺材洞,我想你們也不例外吧?」
「您說的是拾夕洞嗎?難道有很多人來找過?」孟思瑤這時已消了一些懼意,走上前
了幾步問道。
「拾夕洞?你們哪裡聽來的高雅名字?來找這洞的人不多,今年還是頭一次。」老頭
轉過身,又面對著深谷坐下。
「那洞既然如此吸引人,為什麼沒有遊客?離武夷山正式的景點這麼近,為什麼沒有
得到開發?」袁荃顯然考慮得更多。
「因為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山谷,很少有人知道那個洞。」
「那些去過洞的人呢,為什麼不傳播這個好地方?」
「因為去過洞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老頭說這個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似乎
只是在陳述一個普通至極的事實。
眾人又是一驚,山風吹來,都覺得有些寒意。
「您是誰?不好意思這樣問您,因為我發現您的普通話很標準,不像是長年居住在深
谷中的本地山民。」袁荃話一出口,眾人心裡都暗暗叫好,還是這個袁荃厲害,觀察得仔
細,考慮得周到。
「少小離家老大回。我的確是本地出生,年輕時在外飄蕩,退休後返回故里。我知道
你真正的問題是:『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話?』我無法逼迫你相信任何結論,但我也沒有必
要說謊。嚇唬你們對我沒有任何好處。進去過棺材洞的人,最終都死了,只是早晚的問題
。我所在的村裡自古就有這個說法,我也親眼目睹過熟識的村民從那山洞返回後,莫名其
妙地死掉。」
「都是怎麼死的呢?」劉毓舟問道。
「傷心至死。」老頭一字一頓地說。
「什麼?!」
「最早是從我們村的小學老師嘴裡聽到這四個字。十多年前了,他是一個外鄉來的青
年,不信邪,聽不進鄉里人的勸,去了棺材洞,回來後一個月就死了,縣裡的大夫說是心
肺衰竭,臨死時他的雙眼睜得很大,像是白日裡見了鬼的樣子,說出了『傷心至死』四個
字。我退休後整天在這山裡轉悠,才知道這四個字的確不同尋常。」
「到底怎麼個不同尋常?」袁荃追問著。
「你們到底回不回頭?」老頭咄咄逼人地反問。
「您講的這些似乎過於離奇,」孟思瑤說。「反而讓我覺得這棺材洞更神秘了。」
「要我怎麼說你們才肯回頭?」老頭又轉過身來,幾乎是在咆哮了,但隨即又緩和了
語調。「我不會告訴你棺材洞的路徑。如果你們今天一定要去,最好告知你們的親朋好友
,準備好半年之內,為你們安排喪事,因為你們最終會……傷心至死。」
說完,老頭起身,一副高瘦的身材,腰板依然堅挺。他徑直往山下走,孟思瑤忽然叫
了聲:「老先生,您等等!」
老頭停住了腳步,但並不回頭:「我看得出,你是最不相信我的一個,我也不信你會
改變主意。」
「我只是想問您,現在艷陽高照,您為什麼穿著一身雨衣?」
「現在雖然是晴空,難道晚上就不會下雨?」
「謝謝您了,您走好。」孟思瑤笑了笑。
待老頭走得遠了,喬喬叫起來:「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去送死了。」
孟思瑤「切」地笑了一下:「他說的當然不是真的,誰會相信那些荒誕不經的話,何
況,我試出他信口胡說了:今天一早的氣象預報說得清楚,這兩天都是晴天,什麼叫『難
道晚上就不會下雨』?整個兒就是在故弄玄虛。」
商小曼說:「對我來說,去不去也不要緊了,反正也很難找,要是找到天黑再下山可
就麻煩了。」
袁荃「哼」了一聲說:「你就直說你害怕不得了?還有你婉兒,是不是也想打退堂鼓
?」
「別把我也扯進去啊,我是累了,想回旅社泡澡,這也有錯呀?」常婉撅起嘴。
孟思瑤說:「既然都到這兒了,索性再找找看,天黑前再找不到,我們就回去,好不
好?反正被這老頭兒一說,我的興趣反而更重了。小劉、林芒,你們兩位男士的意見呢?
」
劉毓舟看了一眼袁荃,笑道:「我們的一家之主在這兒,我只管奉命行事。」
林芒說:「我可沒把老頭兒的話當真,你知道的,我只相信我眼睛觀察到的東西,我
可是連屬相、血型和星座這類學說都不當回事兒的。」最相信這類學說的商小曼「呸」了
一聲。
喬喬叫苦不迭,又恨恨地瞪林芒,孟思瑤笑著說:「好啦,喬喬,你跟著我好了,到
時候我先進洞,就像袁荃說的,你可以在洞外觀望,只要不被猴子搶去做媳婦就可以了。
」
商小曼又好氣又好笑:「我說你這個孟思瑤,看上去和喬喬一樣嬌嬌弱弱的,怎麼膽
子這麼大呢?」
孟思瑤說:「那只能怪我媽,她也長得嬌嬌弱弱的,膽子可大了,什麼都敢做。可惜
她不在了,不然,她說不定會搶著去看那個棺材洞。」
「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再找一陣,倒要看看能有多傷心,還能往死裡傷心去。」袁荃
做了決定。她一向潑辣豪爽,對「傷心至死」的說法最是反感。
又盯著地圖看了一陣,商小曼說:「沒辦法,只好瞎撞了,朝東走吧,就是那老頭兒
下山的方向。」
七個人又走了大約半小時,看到的是更多陌生又美麗的景象,但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洞
穴。一路來,孟思瑤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說:「我越想越覺得,如果這樣走下去,一
定找不到那山洞,我們還是應該回到涅磐崖,就是剛才遇見怪老頭兒的地方,在那裡仔細
找,因為這地圖似乎沒有錯過,為什麼不再深信一回?如果在那裡實在找不到,就打道回
府。」
袁荃點頭說:「巧了,我也正這麼想呢。」
孟思瑤笑道:「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商小曼和喬喬雖然不滿,但還是服從大多數,眾人又回到涅磐崖頂。
眾人四下裡仔細找,甚至扒著崖頂往下看,就是看不到懸棺洞。
忽然,袁荃叫了一聲:「你們看!」
眾人齊聚來,袁荃指著對面的山壁。
「什麼呀?我什麼都沒看見呀?」常婉問道。
「傷心至死!」袁荃似乎正努力壓制著震驚。
「哪兒有啊?我們不是還沒到那個棺材洞呢嗎?」劉毓舟也覺得奇怪。
孟思瑤「啊」了一聲:「難道是這樣?小荃,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說對面崖頂下方
的那些籐。」
袁荃點頭說:「沒錯,你們看,那些籐長得很濃密,似乎毫無規律,但注意一下那片
沒有被籐蔓遮蓋住的山壁,從上到下,是不是四個字?」
「傷心至死!」商小曼手中的望遠鏡險些要落下谷去。
武夷山這一帶的岩石,是典型的「丹霞地貌」產物,而對面那片崖壁的山石更是格外
赤紅,此刻,在夕陽的照映下,籐蔓間的那四個新魏體字如同用鮮血寫就,觸目驚心。
「看來,那老頭兒沒有在嚇唬我們。說不定這就是所謂的摩崖石刻呢。」常婉的聲音
有些顫抖。
「怎麼婉兒?這就怕了?天還沒黑呢。」孟思瑤一樣驚訝莫名,更多了一份警惕,但
好奇心更盛了,因為她有了更強烈的感覺,即使眼前如此奇特的一片丹朱景觀,她似乎也
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呢?孟思瑤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一段空缺。
喬喬幾乎是在懇求了:「回去吧,那老頭兒不像是在騙人,我可不願傷心至死!」
孟思瑤一指天邊晚霞:「他穿雨衣的理由呢?是不是也很實在?那些荒誕不經的話,
標準的道聽途說。」
「瑤瑤啊瑤瑤,你怎麼這麼說呢!」喬喬沉著臉,惱怒無比。
林芒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她一貫如此的,你難道不知道?」喬喬恨得直咬牙。
「因為……我發現,我好像連眼前這個景象也見過,真是太奇怪了。」孟思瑤也不知
道這個理由是否足夠充分。
商小曼說:「現在最要緊的問題是,都快天黑了,我們還是連棺材洞的影子也沒看到
,難道還這樣盲目地找下去嗎?」
幾個人爭論的時候,袁荃站在一塊高高的山巖上,一會兒向下俯視,一會兒向遠處眺
望。她忽然「啊」的輕輕叫了一聲,又一指對面的山壁:「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支持再繼
續遊蕩下去,一直到天黑,但我覺得,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那個洞了。你們往那邊看,看
那些山壁,能看到什麼?有什麼異樣?」
對面的山壁,沐浴在酡紅的夕陽下。
孟思瑤也「啊」了一聲:「傷心至死!」
常婉驚問:「你說什麼?」
商小曼點頭說:「我也看出來了,你看對面一帶山壁間,有些突出的山石格外紅,尤
其被這落山太陽一照,紅得像血,如果你一路望去,那些格外紅的山石,模模糊糊地構成
了四個字,正是『傷心至死』。這樣拼成的四個字,談不上好書法,但夠邪的。」
經商小曼說穿,眾人也都看清楚了,一時無語,仔細想著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我看,這不過是人造的景觀,哪個傷心得要死的人,搞了這個名堂,」孟思瑤心裡
也有些忐忑,「但是,為什麼說馬上就可以找到拾夕洞了呢?」
袁荃指點著幽谷說:「你們再仔細看,這幾個字總得來看很舒展大氣,唯獨那個『死
』字,右半邊的橫、撇、勾,似乎都擠在了一起,指向一處山壁。就是那片……從這裡可
以隱約看見的痕沙澗的上方。我想想,似乎有一定道理:記得以前看過一個專題片,武夷
山這一帶的懸棺以船形棺為主,而且都傍水,意思好像是船載屍體,經水漂流到天國,所
以那裡很有可能就是棺材洞的位置。」
商小曼問道:「那你到底是什麼建議?」
袁荃反問道:「我倒要調查一下,咱們這裡,誰堅持想去棺材洞的?」
孟思瑤毫不猶豫地舉了手,林芒遲疑了一下,也舉起手,喬喬努力地拽他的胳膊,卻
沒有成功。劉毓舟則看著袁荃,準備著和未婚妻保持高度一致。
「瑤瑤,你真的那麼有興趣?」袁荃又問了一次。
孟思瑤點點頭。林芒忽然說:「還有個辦法,如果你們都不想去,也不要勉強,我可
以和瑤瑤一起去,你們現在返回,天黑前應該能下山的。」
喬喬叫道:「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林芒冷冷地說:「我是個成年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眼淚開始在喬喬的眼圈中打轉。
商小曼的嘴裡發出了一片譏嘲的「嘖嘖」聲。孟思瑤心裡一沉:小曼為什麼總盯著我
不放?
袁荃一皺眉,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們最後試一下我的這個猜測,如果找不到就
放棄,下山,找到了就進去看看,但我堅決不贊同獨立行動。」
商小曼冷笑說:「袁荃,你總幫著瑤瑤。」
袁荃回了一句:「誰讓我和她一樣,好奇心也那麼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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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39
引言回覆
8.拾夕洞、懸棺、血
天黑得遠比遊人的腳步快。
打起了手電,但黑暗並沒有被驅走,反而越來越重,尤其這一路要穿過大片大片的山
林,一行人算是領悟了「摸索」和「黑暗中前行」的真諦。
喬喬雖然對林芒著惱,但她體力不支,一路來還多虧了他的扶持,總算沒有拖眾人的
後腿。孟思瑤頻頻環顧四周的黑暗,心裡忽然有些怯了,倒不是對黑暗的恐懼,而是對自
己那份固執的反思。這片密林中,如果有龐大野獸怎麼辦?如果有壞人怎麼辦?
林中不時地傳來「唏唏簌簌」的聲響,孟思瑤越來越心驚。她心頭的不祥感越來越重
,幾次想建議回頭,但又不願顯得反覆無常,更何況好奇心仍佔了上風,於是在忐忑中向
前走著。
好在根據商小曼的估計,目前基本上是在往回,如果袁荃的猜測不錯,看過那個拾夕
洞後再出山,並不需要經過太多的周折。
「我感覺快到了。」商小曼說。
「都跟上來了嗎?」袁荃叫了一聲。
「稍等一下,我們這就趕上來,喬喬身體好像不是很舒服。」不遠處傳來林芒的聲音
。
孟思瑤歉疚之心更重了,叫道:「喬喬,你要緊嗎?」
「還好啦,臭瑤瑤,你早點兒心疼我該多好?」喬喬趁勢帶著怨氣撒嬌。
走在最前面的劉毓舟說:「大家特別要小心,前面是個比較陡的斜坡,要格外注意落
腳點,多利用石縫裡的籐,很結實的。再往上,離懸崖越近,更要留神,我懷疑那洞就在
懸崖附近。」
這段山在夜裡登起來格外艱難,讓人尤其懷念白天。好在已走出了厚重的植被,可以
借些天光,視野也多少開闊些。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洞口!」劉毓舟激動地叫了起來。
孟思瑤這才放了心,總算這番苦沒有白吃,一旦眾人看到了神秘的懸棺,一定會原諒
自己的固執。她抬頭看去,難怪在遠處無法看到山洞口,原來是密密麻麻的垂籐長蔓上上
下下裹住了洞口,要不是一道徹天通地的亮光一閃,照亮了崖間,即使近在眼前,也辨認
不出呢。
這道光,為何如此閃亮?
一陣隆隆的雷聲滾滾而至,接著「啪」的一聲炸響。
雨瓢潑而下!
孟思瑤怔住了,不祥之感頓時揪住了她的心。
和同行的所有人一樣,她想起了那個老頭,那個在陽光下穿著雨衣的老頭。
他說的話沒有錯。他的預測甚至顛覆了氣象預報。
他說的關於懸棺洞的一切呢?進了洞的人最終會傷心至死,會不會也同樣準確?
她努力向上爬了幾步,到了洞口,和已站在洞口的袁荃無語互視。兩人多年密友,都
知道對方心思:洞裡會不會真的有什麼古怪名堂?劉毓舟撩開一縷垂籐,將手電光投向洞
內,光柱卻似進了宇宙間的黑洞。
「看來如果有懸棺,還在洞的深處。」劉毓舟猜測著。
袁荃奇道:「這裡和其它的崖邊懸棺洞不同,好像那些懸棺都不是深藏起來的。」
商小曼和常婉也爬了上來,五個人如落湯雞般站在雨中。
「真的要進去嗎?」商小曼問道。看來她越來越相信那穿雨衣老頭的話。
「但我還是想不明白,除了有怪獸或是壞人,一個有懸棺的山洞還會有什麼可怕。」
孟思瑤知道如果今晚看不到懸棺,會一輩子不安心。
袁荃問劉毓舟:「那根棒子你帶在身邊了嗎?」
劉毓舟會意,點頭說:「帶了。我找人改裝過,基本上可以當警棍用,對付個把人或
者一般野獸應該都沒問題。」
孟思瑤心想:「畢竟袁荃是我最貼心的朋友,凡事總依著我。」這些日來漸漸加重的
煩惱,感情的無著、公司的隱患,在一瞬間似乎都消失了。她於是笑著說:「那我們還傻
站在這裡幹什麼,至少可以進去躲躲雨。」竟晃著手電,撥開幾乎是密不透風的籐蔓,率
先進了洞。
「小心點兒!」袁荃隨後跟上。
那山洞很寬敞,地勢也還算平坦,只是腳下水聲一片。孟思瑤小心地試探著地面的水
深,向洞內走了沒幾米,似乎是淌進了一個水塘。
「囑咐後面的人,如果要往洞深處走,又不想讓登山靴或旅遊鞋濕透,最好脫了鞋,
水深大概要到膝蓋左右,水底是卵石,不紮腳。水倒是很清,和一般的山泉差不多,」她
俯身掬了一捧水入口,「也很好喝,甜滋滋的,標準的天然礦泉水。」
袁荃和劉毓舟用手電在洞內交錯著照明,只見洞壁間奇石怪柱突兀,尋常的巖洞構造
。
「哇!」傳來孟思瑤興奮的驚歎聲,卻沒見到她的影子。
兩個人連忙「嘩啦嘩啦」地淌水過去,轉過一道石壁,只見孟思瑤赤足佇立在水中仰
望。兩人也抬頭看去,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頭頂處豁然開闊,手電光強勁,可見洞頂離地面數十米,洞頂之寬,也至少有二十米
。三具懸棺自洞頂垂下,其中兩具棺體較大,垂得離地面稍近,典型的船棺形;另一具略
小的棺材是標準的長方形,棺體烏黑,吊得很高,離洞頂大概在十米之內。
再仔細看,那兩具較大的船棺,其實是掛在從兩邊洞壁橫生出來的兩條石樑上,而那
具掛得最高的棺材,是由洞頂以一條粗索直接垂下,至於那粗索是鐵製還是其他材料,昏
暗之中辨識不清。
興奮中,孟思瑤又有些心驚:這懸棺的景象,竟也似曾相識。
洞口傳來商小曼和常婉的叫聲:「裡面有好東西嗎?」
袁荃難掩興奮之情,回應道:「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幾具吊在山洞頂的棺材而已,不
值得勞動你們幾位大駕來看。」她深深瞭解這幾個好朋友的性子,以退為進永遠是上策。
「別騙我們,你們半天不肯出來,一定很有趣!」商小曼顯然中計了。果然,淌水聲
又響了起來。
「喬喬和那姓林的小子到底進不進來?」袁荃問著因乍見懸棺而瞠目結舌的商小曼和常
婉。
驚歎了好一陣,常婉才說:「甭提了,兩個人黏糊著呢。喬喬還是不敢進來,但姓林
的眼睛一直沒離開洞口,說喬喬可以在外面等著,他非常想進來。」
商小曼冷笑一聲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倒是看他一雙眼睛一直沒離開瑤瑤。我說
瑤瑤,你們當年是不是斷徹底了?」
孟思瑤道:「當然,『三不通』政策,不通信不通話不通航見面,算不算徹底?就差
沒有斬草除根了。」眾人都笑起來。
「看來有些男生就是比較賤,非得你和他說白白了,他才知道珍惜。小劉,你不用對
號入座。」商小曼忿忿不平。
劉毓舟本想反駁的,聽到洞口方向的水聲響起來,袁荃又在暗暗捏他,就沒再多說。
「喬喬,你最終還是進來了!該得大獎!」袁荃笑道。
喬喬驚奇地看著三具懸棺,由衷歎著:「啊呀,還真的蠻值的!」她仔細用手電照著
那較小的棺材:「這個掛得可真夠高!」
她忽然覺得有一滴水從棺材上落下,正滴在她的鼻尖。從這樣陰濕的山洞頂落下一滴
水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喬喬並沒有在意。
又一滴水落下,落在了她的額頭。
她覺得有些異樣,那似乎不是一般的水,有些粘稠。她用手指蘸了一下額頭上的液體
,藉著手電光看去:一點鮮紅!
她又摸了一把鼻尖,再看手心:一抹鮮紅!
她驚聲尖叫,手電筒落在腳下的水中。
「血,血……」
「怎麼了?喬喬,你哪裡碰傷了麼?」孟思瑤問道。
「不是,是血,從棺材上落下來的。」
幾道手電光一起照向那掛得最高的棺材,果然,黑色的棺材外側似乎有一道印漬。
袁荃的手電光順著那道印漬向上摸去,想尋找起源,見那液體似是從棺蓋流下來,再
往上,隱約可見那粗索上似乎也有「血印」。
再往上,天哪!
只見「血印」自粗索和洞頂相接的一個粗大鐵扣處向一處洞壁延伸下去,初時只是一
道印跡,到了離地面約二十米處,卻「流」成了從上到下四個暗紅的行草大字。
傷心至死
「血印」從「死」字的最後一筆繼續向下走,直到離地面約三米處的石壁鼻狀突起,
「血滴」間或落下,打在洞角一方小池面上,仔細傾聽,有「卜」的一響。
是的,走過去就可以看清,那不過一米見方的小池,位置比地面高出半米左右,是個
不折不扣的「血池」。湊過去聞聞,一股腥味兒。
孟思瑤顫抖著將左手伸進那「血池」,再抽出來看,是一隻「血手」!
就在她抽出手的一剎那,血池一陣劇烈地顫動,一道黑影從池中一躍而出,繞在了孟
思瑤持著電筒的右手腕上。孟思瑤驚叫著甩手,那是一條拇指粗細的水蛇,很快脫離了她
的手腕,鑽入了眾人腳下的水塘中。
尖叫聲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因為血池、血手,還是因為那條入水的小蛇。最後,還是
林芒渾厚的聲音壓住了一片混亂:「大家不要亂,不要害怕,水蛇多半無毒,既然沒咬瑤
瑤,也不會咬你們。總之這裡不能久留,一起慢慢往洞外走,盡量保持鎮靜。」
「瑤瑤,喬喬,你們手上真的是血嗎?」袁荃問。
「是有股子腥味兒,而且粘粘的,但我不敢嘗。」孟思瑤渾身還在打抖。
「千萬別嘗,」喬喬回過身,她雖然害怕,還是從包裡取出一個小藥瓶,將裡面清空
了,抓著孟思瑤的手,收集了一些血水,「我拿回去,找人化驗一下,看是什麼組成。」
眾人摸到了洞口,總算一路無事。迫不及待地衝出洞,雨還是狂下不止,電閃雷鳴不
絕,眾人只好又縮進了洞。
「怎麼辦?是等到雨停,還是現在就下山?」商小曼有些發愁。她不說眾人也明白,
如果在這裡多耽擱,誰也說不清洞裡還有什麼名堂;但如果現在就下山,雨大路滑,勢必
很艱難。
喬喬說:「我是不敢在這個洞裡再多呆了,哪怕先離開這裡,找個別的地方躲雨也好
,何況,這裡地勢比較高,風太大,我覺得好冷。」
「好吧,那就趕快下山吧。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躲雨最好。」袁荃率先蹲下身子,
沿石坡下山,隨即叫道:「大家一定要格外小心,石面相當滑,但我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只好一點點蹭下去,千萬不能失足。」
「真是不該來看這個破洞的。」喬喬埋怨道。
「現在說這個也沒多大用處,回來讓瑤瑤和小荃請客就是了。」常婉說著,跟著商小
曼的後面往下蹭去。
孟思瑤發愁地看著這漫天風雨,有些內疚,楚楚可憐地對喬喬說:「都是我不好,你
不要怪我了,下山後一定請你吃飯。」
喬喬笑了笑說:「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傻瓜,腿是長在我身上,也是我不好,說
不想來,還是跟來了,怎麼會怪你?」又含嗔看了一眼林芒。
林芒也帶了抱歉說:「好喬喬,我也知錯了,反正回上海後,我天天可以請你吃飯…
…還可以燒飯給你吃。」
孟思瑤覺得肉麻的部分馬上就要開始了,還是迴避為妙,連忙掉頭下山。
那段斜坡雖然較為陡峭,但眾人小心翼翼,還是一個個都順利下來了。接下來是段狹
窄山路,因為一番大雨而變得泥濘不堪,好在眾人上山時已走過這段路,山勢只是緩緩向
下,不需要像剛才下那段斜坡般手足並用。
總算沒有被困在山上。孟思瑤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呢?那神秘
老頭的話會不會都是真的?如果那可怕的預言兌現,自己難道能一個道歉就萬事大吉嗎?
荒唐想法,瑤瑤啊瑤瑤,你可不能陷到這種無聊的理論中去。
她這樣在黑暗中邊走邊想,忽聽袁荃問:「都跟上了嗎?」
雨下一陣停一陣。由於這段路沒有太多險阻,林芒趕到前面,一邊走,一邊和劉毓舟
談一些業務上的事情,此時他打起手電筒,回頭張望,忽然發狂似地叫了一聲:「喬喬!
喬喬不見了!」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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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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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墜落
聽到林芒的叫聲,孟思瑤一驚,不祥之感又猛然襲來。她轉過身,見商小曼和常婉剛
剛走上來,急切地問道:「你們看到喬喬了嗎?」
「沒有啊,我們是最後兩個,」商小曼的臉上現出了不安,「她會不會掉隊了?」
袁荃叫著:「林芒,你小心點兒跑!不要太急,這路邊的坡雖然緩,但滑下去也麻煩
!」
林芒顯然根本沒聽進去,一邊跑,一邊叫著:「喬喬!喬喬!」
一個念頭在孟思瑤腦中一閃:「喬喬這一路來都有些精力不濟,即便掉了隊,怎麼也
不招呼一下,讓我們等等?」情急之下,顧不得多想,也晃著手電,往回找去。
「喬喬」、「喬喬」的叫聲越來越遠,黑夜裡,林芒已不見了蹤影。孟思瑤見林芒一
路往回跑,便放慢了腳步,盡量沿路仔細尋找,因為她知道,正如袁荃所說,這條小路泥
濘狹窄,喬喬也很有可能失足滑下路邊斜坡。斜坡的坡度不大,但要爬回原路也要費一番
周折。
走了三百米左右,孟思瑤忽然看見小路邊的斜坡上有片狼藉。手電往下照去,坡邊的
籐草似乎也有被壓迫的痕跡。再往下看,她深深吸了口冷氣:這段斜坡很長,而且相對較
陡,僅憑手電光已經看不到底。她探頭叫了聲「喬喬」,但自己的聲音似乎被淹沒在了風
雨和林濤聲中,更聽不見任何回音。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沿著斜坡向下摸去。商小曼和常婉隨後趕到,在高處問道:「
找到了嗎?」孟思瑤一邊找落足點,一邊說:「這個附近比較可疑,你們或者跟我來,或
者到前面看看有沒有類似滾落的跡象。」
商小曼想了想說:「我們再往前找找吧,你要看到什麼,一定叫我們。」
「別走遠,風雨聲太大,遠了聽不見的。」孟思瑤叫道
「那我們還是跟著你吧。」常婉也準備走下斜坡。
「好……不要……」孟思瑤她腳下一滑,一口氣接連翻滾下去數十米。幸虧她有所防
備,滾下去的過程中用手電筒和空餘的左手不停扒地,總算漸漸止住了滾動。她緊緊扒著
地面,暗暗叫「嚇死人了」。
這時,她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來人啊,救我!」聲音很輕,似乎從遙遠處傳來
,正是喬喬!
「喬喬!」孟思瑤全力叫了一聲。
「我……在這兒!」聲音傳自斜坡下方,感覺至少還有數十米。
孟思瑤呼喚喬喬的叫聲傳了上去,商小曼叫道:「是喬喬嗎?」
「是,我聽見她的聲音了,你們來幫我,但一定要小心。」孟思瑤向上面的同伴招呼
。
「快來,我快不行了!」喬喬的聲音很弱。
孟思瑤的心一沉:怎麼?她受重傷了嗎?連忙叫道:「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這就下來
!」
她一邊提醒著自己要格外小心,一邊向下蹭,心裡暗暗念著:「喬喬,喬喬,再堅持
一下。」嘴裡叫著:「我已經很近了,馬上就到了。」
「瑤瑤,你要小心,這坡下是懸崖!」喬喬的聲音近了很多。
孟思瑤的心猛地抽緊了:難道說……
果然,眼前現出了她能想像到的最可怕的景象:斜坡的盡處是幾乎筆直向下的懸崖,
喬喬上半截身子努力貼著崖壁,雙腿懸在半空,雙手死死抓著一塊突起的岩石,但無論雙
腳如何探求,也無法找到一個長久的支撐點,那片石壁太滑太陡。
「喬喬,這下好了,我拉你上來!」孟思瑤心裡卻知道,這談何容易!如果沒有任何
依靠,自己非但無法將喬喬拉上崖,卻會很輕易被拽下深谷。
「瑤瑤,謝天謝地,你來了,我的胳膊已經沒力氣了。」電筒的微光下,喬喬的雙眼
裡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雖然多年來一直愛好旅遊,孟思瑤和幾位好朋友一樣,習慣的是景點旅遊,而非真正
的登山,對緊急救險並沒有專門的訓練,更沒有經驗,遇到這樣的情形,首先襲來的是不
知所措。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孟思瑤審視四周:崖邊倒是有幾棵看上去還比較結實的灌木和
小樹,她抓緊了一棵灌木的主幹,向喬喬伸出了手,又問道:「喬喬,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足夠的力氣,你能再堅持一會兒,等小曼和婉兒下來嗎?」
「我真的快虛脫了,你拉我上來,我連一分鐘也撐不住了。」她幾乎帶著哭腔哀求著
。一個閃電劃在空中,喬喬的臉顯得蒼白無比,濕漉漉的黑髮搭在臉上,雙眼顯得很迷茫
,甚至看不出求生的慾望。
「我試試。」孟思瑤伸出的手抓住了喬喬的左手腕,但那手腕太滑,喬喬的身子一晃
,孟思瑤手上使出全力,才算握緊了喬喬的手。但她此刻腰彎得很低,根本無法向上用力
。她只盼商小曼和常婉能盡快趕到,幫她一起拉上喬喬,於是又縱聲叫道:「小曼,我在
這裡!喬喬很危險,你們來幫我!」
商小曼應了一聲,聽上去已經在不遠處。但孟思瑤能感覺喬喬的手在劇烈顫抖,而且
兩人的手都太滑,越來越握不緊。她心裡焦急萬分,卻不敢現在臉上,又用力試了試,還
是抵抗不過地心的引力。
「喬喬,你怎麼會落到這裡?」
「是我不小心,不知怎麼頭一暈,在山路上絆了一下,就滾下了坡,一直滾到這裡。
瑤瑤……你……抓緊我,我好累,好困……我堅持不住了。」
「喬喬,堅持住……這時候可不能睡著了,但……你的這隻手太滑,能不能用另一隻
手來抓我的手?」
喬喬的右手緊扒著崖邊石壁,也在劇烈的顫抖,顯然在虛脫的邊緣。
「不行……我快沒力氣了……我好累,好困……」
「再堅持!」
又是一道閃電劈空,孟思瑤驚異地發現,喬喬原本迷濛的雙眼忽然閃出一道驚懼的神
色,面容也因恐懼而扭曲。喬喬叫了聲:「我要死了,是不是?」
「你胡說什麼?」孟思瑤叫道。
「我看到……看到了……他!」
「誰?」孟思瑤回頭去看,只見到商小曼和常婉依稀的身影。她忙掉轉頭,努力堅持
著。
喬喬的聲音越來越弱:「我好累,好睏……瑤瑤,你抓緊我……」
不知不覺中,孟思瑤的眼中已噙滿淚水,喬喬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右手已經鬆開了
石壁,孟思瑤覺得手上的負重猛然加大,喬喬的小手下滑得更厲害。
我要失去喬喬了!
「喬喬,堅持住!小曼她們馬上就到了!」
「瑤瑤,你為什麼不抓緊我?」閃電中,喬喬的眼神淒苦、迷離、絕望,長長的黑髮
盡濕,凌亂成縷,無力地搭在她蒼白的臉上。
商小曼和常婉趕到孟思瑤身後時,喬喬的手終於滑脫了孟思瑤的手,身體像一片落葉
,飄下深谷。風雨聲中,迴盪的是崖邊三個女孩撕心的呼喊。
喬喬再也無法回應了。
雨還在下。
雨水和淚水,都是鹹鹹的,混在一起,讓孟思瑤無法消受。一行下山人中,時有啜泣
聲,總算被風雨聲掩蓋住了,沒有更添愁苦。林芒如同被摘了心,木呆呆的,嘴裡喃喃念
著「喬喬」的名字,彷彿隨時都會精神崩潰。孟思瑤偶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更是心如刀絞
。
「瑤瑤,你不要再這樣,一切不是你的錯。」袁荃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這樣安慰孟思
瑤了。
「如果我不堅持摸黑去棺材洞,如果我的力氣再大些……」孟思瑤哽咽著說。
商小曼忍了忍,終於沒忍住,仍帶著哭腔,問道:「喬喬說,『你為什麼不抓緊我』
,是什麼意思呢?」
袁荃忙截住話頭說:「喬喬絕望中說的話,你說有什麼意思呢?小曼,如果瑤瑤有足
夠力量抓緊喬喬,是不會讓她去的,你親眼看到當時情況,換作你,能保證抓得住嗎?」
商小曼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芒,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林芒忽然停下腳步,低垂著頭。此刻,眾人回到白天經過的步街梁,那橫貫兩截山壁的
凌空石樑。
孟思瑤心頭一動:從這裡跳下去,會立刻粉身碎骨。
「林芒,你不要犯傻。」袁荃警告著,劉毓舟跟緊在林芒身後,怕他有意外之舉。
林芒仰天長歎一聲,忽然,又一道閃電劃過時,他的頭彷彿被固定住了,嘴裡發出「
荷荷」的聲音。眾人也抬起頭,在接踵而至的閃電中,無不驚訝地張大了嘴:只見對面涅
磐崖的崖壁上,在接二連三的閃電中,現出了四個潦草的烏紅大字。
傷心至死!
每個字的筆端,都像是有血在滴落。
這就是真正的摩崖石刻!
眾人的眼中,已被「傷心至死」充得滿滿的。
等一陣隆隆的雷聲過去後,袁荃厲聲說:「快點兒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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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108
註冊時間: 2007-10-26
來自: 世界的一個角落...
k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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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03-05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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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黑暗裡窺視的眼睛
時間彷彿是快要滑落葉尖的露水,似乎是凝住了,但隨時都會猛地加速、墜落。
尤其在深夜裡。
公司裡對孟思瑤日漸器重,她連續幾天都忙到很晚,晚到專線小巴士已沒有班次,她
只好打車回家。她並無抱怨,因為即便回到家,要面對的也是寂寞,甚至恐懼。近日來,
幽閉恐懼症狀似乎又有抬頭,她知道,是因為這兩個多月來諸多沮喪和恐懼的積累。自從
那晚向鐘霖潤和酈秋講述了武夷山的離奇遭遇後,儘管兩位房友一致安慰她,說她不應該
有任何需要自責之處,但對往事細細梳理後,心頭的負疚感非但不曾減輕,反而越來越重
。
為什麼呢?在那一番陳述中,談到當時情形,想到當時的微妙心境,尤其看到喬喬和
林芒濃情蜜意的樣子,是不是下意識裡聯想到自己形單影隻?是不是像商小曼猜測的那樣
,有些妒意?是不是有些後悔當初少年任性,天真地追求完美,輕易和林芒分道揚鑣?他
為人精明、一表人才、專業又好,不知多少人都預言他會混得有聲有色,怎麼都是個中意
郎君的樣子,僅就她所知,最要好的幾個女友,也都或多或少地傾慕他。別人看來,自己
是不是太傻?
所以現在有些後悔,給了舊情復燃的機會,而喬喬出了意外,自己恰好是唯一能救她
的人。
孟思瑤迷惑了,她苦苦地想,自己抓著喬喬求生的手時,是否閃過哪怕是隱隱的、一
絲絲的卑鄙念頭。但她想著想著,只好放棄,因為她不願去體會向罪惡滑行的感受。
不是的,不可能這樣。
「是嗎?你這麼問心無愧嗎?」
是誰?這聲音似乎從遙遠處飄來,似乎還帶著昭陽湖的潮氣,飄進她的小窗。
她望向小窗,窗前是一張蒼白的臉,額前一縷黑濕的長髮。
「喬喬,你什麼時候會放過我?」孟思瑤哀求著。
「直到你和我一起入夢。」喬喬語氣中竟帶了調侃。
「我知道,我現在只是在做惡夢,或者是幻覺。你其實並不存在,我也還是那句話:
問心無愧。」孟思瑤希望自己快點醒來。
「哦?真是這樣嗎?如果真的無愧,為什麼又會夢到我?」這樣的反覆對台詞,還要
多少遍?
「我無法控制夢境。」孟思瑤喃喃說著。雖然生前的喬喬從來沒有伶牙俐齒,卻讓她
招架無力。
「還是你無法控制自己的潛意識?你潛意識裡的負疚感?罪惡感?」
「我沒有什麼好負疚的,更談不上罪惡。」孟思瑤的聲音有些發顫。
「那你的聲音為什麼在發抖?告訴我,乖瑤瑤,在武夷山下一見到林芒,他已經不是
當年傻傻的學生仔,增添了瀟灑和成熟魅力,你是不是心頭一動?」喬喬說話的語氣還和
從前一樣。
「沒有。」孟思瑤知道自己在試圖抵賴。
「瑤瑤,你什麼時候開始,和我說起假話來?你的眼光,誰都看得出來。」
「可是,知道你們兩個在戀愛後,我就刻意迴避。」
「或者說,你只是在壓抑自己,心頭的嚮往,又怎麼會轉眼就消失?直到你有了機會
,我失足,掛在懸崖邊,只有你能救我,而你偏偏在那個時候手軟了。」
「你胡說什麼!」孟思瑤的聲音又顫抖起來,這次,是因為在哭泣。
「你是真的抓不住我了,還是有意讓我走的?」喬喬顯然沒有絲毫同情心。
「你走,我希望你現在就走開!」孟思瑤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我倒是想走,可是我走不開,因為你總念叨著我。」喬喬冷冷地說。
「難道,你真是那種……你是鬼?」
「還是你心裡有鬼?」喬喬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你為什麼來找我,找我復仇?」
喬喬猛然伸出雙手,做出要掐孟思瑤脖子的樣子,孟思瑤驚叫著向後退了幾步,喬喬
嘿嘿笑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瞧把你嚇的。」伸出的左手忽然又變得僵直,臉上露出
驚嚇之色,雙眼透出絕望來:「瑤瑤,你抓緊我,別讓我走。」
新裳谷的一幕再次閃現,孟思瑤本能地伸出手,又觸電般縮了回來,因為喬喬的左手
已經褪去了肌膚,只剩下白慘慘的枯骨。孟思瑤痛苦失聲。
「砰砰」的巨響,有人在用力砸著門。
孟思瑤暗暗叫聲「謝天謝地」,飛快地衝去開門。門口站著鐘霖潤,眉峰緊鎖,問道
:「小孟,出什麼事兒了?聽見你在哭。」
一切都像幾天前的重演。
孟思瑤指了指窗口:「她……」窗口空空的,昭陽湖上吹來的風,捲起那片薄紗窗簾
,像落了單的蝴蝶,焦灼地飛舞。
「她剛才還在的……」孟思瑤也不知該怎麼向鐘霖潤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
「誰?」
「喬喬。」孟思瑤說出這個名字,自己也覺得荒謬不堪。
鐘霖潤輕輕歎了口氣。孟思瑤心想,他一定在為我惋惜。見他又看了看那空空的窗口
,繼而看了看窗外的天,再抬腕看了眼手錶,說:「看上去今晚好像不大會下雨,模模糊
糊地還掛著個月亮呢,我看案卷正好看累了,你願不願意出去散個步……雖然好像晚了些
。」
「好啊,好啊。」孟思瑤正想暫時擺脫自己這間小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答應了,說
出口後臉上微微一熱。
好在鐘霖潤似乎毫無察覺,已經轉身下樓:「今晚風不小,別忘了披件擋風的外套。
」
孟思瑤等人合租的小樓坐落在一個富庶的別墅園區,因為傍著昭陽湖,小區內外碧樹
密植,青草遍佈,名為「綠塢世家」,在江京算是個有名的好宅區。此刻雖已夜深,放眼
難見一個人影,但走在環湖的曲徑上,絲毫沒有危險感。走出了足有半里路,兩人都沒說
一句話,四下裡只有他們的腳踏在地面枯枝上發出「卡嚓」的響聲。終於,還是孟思瑤忍
不住說:「我是真的看見喬喬了。」
「聽你前幾天說起過,是在做夢,對不對?」
「但今天不是,我一直清醒著,你一敲門,我立刻就去開,再回頭,喬喬就不見了。
」孟思瑤一邊說,一邊懊惱——鐘霖潤是搞法律的,一定知道怎麼邏輯推理:這女孩子走
火入魔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問我,世界上有沒有鬼?」
「和你說話真省事兒,我說一句,你倒猜出我後面的三四句來。」孟思瑤是真心誇讚
,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讓我自吹自擂一下吧,我以前可是市裡少年組圍棋象棋雙料冠軍。」
「不用你自己吹了,上回聊天時郭子放已經告訴我了,他可是自己調查出來的。」
「好一個郭子放!」鐘霖潤有些憤憤然。「但我的回答一定不是你想聽的,我認為你
根本沒有見到那個什麼喬喬,你的感覺,如果不是夢,那一定就是幻覺。」
「你是說……」
「對,你是很聰明的女孩子,知道我是在說:你應該去看看醫生。」
孟思瑤被失望猛的一擊,這個可惡的鐘霖潤,居然認為我有精神問題!還把話說得那
麼露骨。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是你的客戶,我會掉頭就走……走之前,還要向你的律師頭兒
告你的狀。」反感只是陡生即滅,孟思瑤半調笑半埋怨著,同時在心裡咀嚼鐘霖潤的話。
鐘霖潤停下腳步,微微欠身,讓自己的雙目和孟思瑤的眼睛保持水平,誠懇地說:「
我正是沒有拿你當作一個客戶,才會把我的想法不經過濾地告訴你。無論你是做惡夢也好
,產生幻覺也好,都不會自生自滅,長此以往,你的身體和精力都會被拖垮。我感覺你這
幾個月來,經歷的事兒太多了,換了誰都受不了。」
孟思瑤聽他說「正是沒有拿你當作一個客戶」,心裡暖暖地十分受用,她輕聲說:「
感謝你的坦誠,其實,和你說一說……或者和酈秋姐說一說,我心裡就舒坦多了,難道非
要去找醫生嗎?」她怕鐘霖潤敏感,特意將酈秋也拉扯上。
「我和酈秋當然會幫你,也願意傾聽,但畢竟都不是專業人士。那些醫生,水平當然
有高有低,不管怎麼說,那麼多年醫學院都不是白念的。我在辦一個案子時認識了一位特
有水準的心理醫生,名叫游書亮,報紙上也報道過好多次,你願意的話,可以和他談談。
」
「你別忙著把我往醫院裡攆啊,難道我就不會真的見到喬喬……或者說,喬喬的靈魂
?」
「你真的相信這個?我一直感覺你不是那樣的女孩子……當然,的確很不好說,你這
個人似乎特別矛盾,看上去儘管比較嬌弱,但說話做事還挺幹練果斷,在事業上一定會很
出色;你見人總是笑容可掬,可是骨子裡似乎又有多愁善感、猶豫不決的成分。這些我以
前說過,你不要嫌囉嗦。」鐘霖潤的確直率極了。
「袁荃說我是『外強中乾』,我看,準確的描述應該是『外弱中乾』。我原先一點不
信這些東西的,但武夷山那件事影響了我,改變了我。」孟思瑤一歎再歎。
「你可千萬別破罐破摔,任何人都有堅強起來的能力。不過,你一旦開始相信這些東
西,鬼啊魂啊的,就是在承認自己的失敗。也許和我律師的職業和法律的專業有關,我只
相信世間一切發生的事都有因果,都有邏輯,比如一個再離奇的案子,都有它的根源。如
果輕易地推給迷信或超自然,感覺上是在放棄調查和思考,是懶惰和退縮的借口。」
「大道理嚇唬人,」孟思瑤嘟囔著,又怕鐘霖潤誤會,補一句道:「我是開玩笑的,
你說的真的很有道理,我要好好想一想。」
「沒想到,你還挺聽話。」鐘霖潤顯然有些得意。
「其實,你說的這些,我哪裡會不知道?不過你點醒一下,會促使我努力往正確的方
向思考。你要感謝這外面的風,吹得我的頭腦比較清醒,才會同意你的看法。」孟思瑤深
吸了一口清涼濕潤的空氣。
她的深吸氣忽然頓住了,因為耳中傳來「卡」的一聲響,似乎是腳踩在地上枯枝的聲
音——近來秋風秋雨不斷,小徑上有不少墜落的小樹枝,兩人一路走來,踩出了不少這樣
的響聲,但這一聲響,卻是發自兩人身後。
「怎麼了?」鐘霖潤沒有那麼敏感。
「我聽見腳步聲,好像有人跟在我們後面。」孟思瑤輕聲說,她想到兩人處在人煙稀
少的環境裡,惴惴不安。
「哦?我怎麼沒聽見?」他的意思一定是:會不會又是你的幻覺?
「噓,你也別回頭,不要打草驚蛇。」孟思瑤心想,不管怎麼樣,多虧有你在身邊。
鐘霖潤卻猛地回過頭,又攏著孟思瑤的肩頭,將她轉過身:「你倒是看看,哪裡有什
麼人?」
「我真的聽見了,是腳步踏斷枯枝的聲音,你太遲鈍……你們男生,這方面都比較遲
鈍,我們女生因為經常要提防著,所以練出了敏銳的感覺。」孟思瑤相信自己的耳朵。
鐘霖潤一動不動地站了片刻,仔細聆聽,但風刮林梢聲就足夠嘈雜,他怎麼也聽不出
別的動靜。
「好好,就算是我遲鈍,真的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趕班車,咱們回吧,看能不能遇見
那個跟屁蟲。」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往回走,走出不過百米,孟思瑤放緩了腳步。她有種感覺,剛才的
響聲大致就在這附近。路左首的灌木叢裡,似乎有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她。如果說上
一次在小樓外只是一種感覺,此時卻是實實在在。
她以前因為幽閉恐懼症接受過心理治療,其中的收穫之一就是對一些問題會主動解決
,她知道這種被窺視感覺一旦上身,一味的躲避只會讓自己的心理負擔越來越重,必須鼓
足勇氣去面對。
於是她忽然走下小徑,向灌木叢走去!
鐘霖潤隨後跟上。
陡然間,灌木叢一片大亂,發出「嘩啦」的聲響,一個人影從灌木中猛地竄了起來,
飛跑入後面的小樹林中。小樹林並不大,緊挨著住家的後院,因此熟悉地情的鐘霖潤未加
思索,飛奔跟上。
腳步聲逐漸遠去,灌木叢邊,只剩下孟思瑤煢煢孑立。
她不知該怎麼辦了,是繼續往回走呢,還是在原地等鐘霖潤返回?
但無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她都無法動彈,因為她感覺到,身後,黑暗中,一雙眼睛
正注視著自己!
是的,剛才的跟蹤者已經暴露,這是另外一個人,在另一個方向,注視著自己。這個
人很沉靜,似乎很有耐心,只是在鐘霖潤跑開後才緩緩向孟思瑤移近,發出的一點點輕微
聲響,已經被敏感的孟思瑤察覺。
她轉過身,向小徑右首湖畔方向的灌木叢走去,也就是黑暗中那雙眼睛的方向。
是去自討苦吃嗎?如果真有跟蹤的人,當然不會是善意,現在鐘霖潤不在身邊,對惡
人而言,不正是好機會?
但他在等什麼?
孟思瑤的心彷彿因為跳得太厲害,反而沒了搏動。
無論他在等什麼,一旦和自己面對,他唯一會做的就是使用暴力。
孟思瑤忽然拔腿往回飛跑起來。
好在腳下是便鞋,她可以用衝刺的速度全力奔跑。連跑了好幾分鐘,似乎並沒有人追
來,她才稍稍定下心,停步喘息。
但她回頭望去,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只見朦朧暗淡的月光下,一個黑色的人影不急不
慢地從小徑上走過!
他顯然並不想放過自己,甚至是在戲弄把玩著自己這個獵物。
因為只是散個步,她並沒有帶手機在身邊。今後要吸取這個教訓。
她繼續飛奔,耳中也可以清晰地聽見有腳步聲緊緊跟隨。她同時慶幸自己這些天來沒
有疏忽了鍛煉,健身館去得雖然不多,但經常走路,腳力不凡。終於,前面已能隱隱看見
鄰院一幢純歐式建築外的高大圍牆。但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已在耳後!
她正要呼喊救命,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小孟,不要跑得那麼急,是我!」
原來是郭子放!
「嚇死我了,你為什麼追我?」孟思瑤喘息未定,上下打量郭子放,他究竟是不是躲
在灌木中的黑影。看身材差不多,但還是拿不準。
「我還要問你呢,為什麼這麼晚了,一個人沒頭沒腦地狂奔?」如果那人真的是郭子
放,他一定是個好演員。
「你才沒頭沒腦呢,我這不是往咱們的小樓奔嗎?我覺得……我看見,有人在跟蹤我
。」如果真是郭子放,他為什麼這麼坦然?
「跟蹤?聽上去像是個娛記的幹活,你是繞著彎兒罵我嗎?」郭子放打趣著。
「要罵也是在直著罵……我是說真的,開始發現有一個人在跟蹤,鐘霖潤去追他,我
隨後發現還有一個躲在黑影裡,就只好逃跑。」
郭子放環顧四周,搖頭說:「我怎麼沒看見?」又盯著孟思瑤說:「你感覺這麼靈敏
,可以跟著我做學徒,保證你三年內出師,整到鵬菲戀這樣的重磅炸彈……對了,鐘霖潤
和你這麼晚在一起散步?我可嗅出了點緋聞的意思。」
「只可惜我們都不是名人,你也沒什麼可寫的呀?寫了又有誰看呀?」
正說話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正是鐘霖潤跑了過來,看到郭子放,有些吃驚:
「這麼巧!」
郭子放說;「聽小孟說你去追壞人了,看清楚模樣了嗎?」
鐘霖潤搖頭說:「讓他給跑了,那人對我們這兒的環境非常熟悉,不是住在附近,就
是蓄謀已久,總之非常可疑。明天我就去派出所登記一下,雖然沒多大用處,至少備個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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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
發表於 2009-03-05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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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涯淪落人
和客戶的電話會議結束,已將近中午,孟思瑤發現電話裡已多出了五條留言,除了兩
條是另兩家客戶關於廣告企劃的意見,其餘三條都是郭子放的,而且內容完全一樣,連說
話的語氣都沒有變化:「小孟,趕快給我回個電話,我有重大發現。」背景也同樣地嘈雜
一片,地鐵聲、小販叫賣聲、不知是商店還是餐館裡周傑倫的歌聲,應有盡有,充分顯示
郭子放「走江湖」的工作特色。
孟思瑤帶著怒氣撥通了郭子放的手機,立刻傳來了他略帶尖利的聲音:「我是記者郭
子放,只有三分鐘時間,有什麼事兒請快說。」
「你是怎麼找到我們公司電話的?」孟思瑤清楚地記得從未將公司電話給過郭子放。
「哦,是小孟啊。你們公司的總機並不難找,黃頁上就有。」不用多說,找到了公司
總機,就不難查到孟思瑤。
「因為你只有不到三分鐘時間,有什麼事兒請快說。」孟思瑤回敬了郭子放,心裡舒
坦些了。
「真有你的!我的確是有約會,正在星巴克裡等著呢。一個剛出道的歌星,唱功一流
,形象過得去,還會原創,我預計他三年內蓋過楊坤、黃征之流沒有問題。」
「知不知道我的時間比你的還要寶貴?」
「好,好,說正事兒,我聽說霖潤最終還是向派出所報了案,民警今天上午到咱們那
套別墅樓前後查過了,尤其你的窗戶邊,並沒有可疑情況。這都說明你可能真的有幻覺。
」
「幻覺?我什麼時候有過幻覺?你……你哪裡聽來的東西?」孟思瑤更是清楚地記得
從未將那些幻覺告訴過郭子放,難道是鐘霖潤?難道是酈秋?
「別瞎猜了,也別不承認,我可不道聽途說……對正經事兒我從不道聽途說。我採訪
了一下你的好朋友常婉,她說你那天晚上在『輪迴』酒樓裡也有異常的反應。」
「你管得好像有點兒太寬了!」孟思瑤出離憤怒。
「作為『綠塢世家』的居民,我要為自己和大家的安全負責,對不對?」郭子放唯一
的優點大概就是很難被激怒。
孟思瑤最後說了聲「謝謝你的重要發現」,恨恨地掛下了電話。
電話緊接著再一次響起來。
「你煩不煩啊?」
「是我,林芒。怎麼了?」
「林芒?怎麼是你?你在哪裡?不是……不是說你的。」孟思瑤心頭怦然一動。
「還能在哪裡?我還在上海。」林芒的聲音低沉,似乎有些壓抑。
「噢……你最近還好嗎?前不久聽小曼說起,你好像還不錯。」孟思瑤覺得這話有些
怪。
「小曼?哪個小曼?哦,想起來了,你們一起玩的那個商小曼是嗎?我在天津的一個
交易會上見過。她和我才見過幾次面,又知道什麼?我最近很不好,所以打電話給你。」
林芒一改故作瀟灑的故態,孟思瑤還真記不得他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感覺「不好」。
「我能理解,是因為……」孟思瑤很想告訴他,因為這件事,她的的確確「不好」。
「我必須要找人說一說,喬喬……喬喬去世後,我的天就塌下來了。」林芒的聲音裡
帶著哽咽,這短短一句話,賽過千言萬語,孟思瑤已能感覺林芒難以言狀的苦楚:看來,
他們真的相愛很深了。對一個熱戀中的青年,世上還有什麼比失去情人更痛苦的事?
「林芒,請你不要難過,你的感受,我完全能夠體會……」
林芒長歎了一口氣:「我聽說了,你父母去年相繼去世,你一定經歷了許多情感上的
折磨。」
一個很長時間來揮之不去的想法在林芒的歎息聲中又冒了上來,是啊,我這是怎麼了
?我是不是一個不祥的人?為什麼我身邊的親朋好友一個個遭遇不幸?
「上海那邊還好嗎?」孟思瑤努力想將話題岔開。
「不好,一點兒也不好,」林芒的語氣聽上去的確很「不好」。「不是說上海這個城
市不好,是我覺得受不了,呆不下去了,這個城市很大,但到處都是喬喬的足跡……你知
道,喬喬很愛逛街,很愛shopping的,我們兩個一起,不知走過多少地方,吃過多少個餐
館,過去還覺得她太物質化,現在想陪她去逛街,也不可能了。我現在,根本就出不了門
,一出去,就會想起她。」
看來愛情能讓一個豁達隨意的男人變得溫柔而敏感。
「只好信那句老生常談了:讓時間去沖淡一切。」孟思瑤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想換個環境……我想回江京。」
江京機場的大廳裡,孟思瑤一眼就認出了林芒遠遠走來的身影。林芒在人群中一向非
常容易辨認,倒並非是因為他長得高人一頭,而是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神采飛揚之態——
這只是正面的說法,用貶義的形容,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兩人以前戀愛的時候,孟思
瑤最常用的就是後者,更確切的用法是「自我感覺始終良好」。但眼前的林芒,卻是人群
中最蕭瑟的一個,斜背著的旅行包並不大,卻似要將他勻稱的身軀壓垮。
身邊的常婉輕歎道:「呀,都快認不出他來了,原來那麼神氣活現的一個人,真有點
我見猶憐。看來這世上有良心的男人還能找到兩個,記得那個劉毓舟,在袁荃葬禮上失聲
痛哭的樣子,也算很不錯的。」
孟思瑤輕聲說:「他真的憔悴了好多,沒想到他對喬喬用情已經那麼深。」
「我看倒是小曼用了有色眼鏡看人,居然說他看上去還挺好的,不像太難過的樣子。
還是眼見為實,小曼大錯特錯了,當時顯然是在成心擠兌你。」常婉想起商小曼曾說到林
芒。
「也不能怪小曼,她一直有點直心腸,認死理,喬喬又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當時為什麼把他甩了?是不是看走眼了?你瞧他,都低迷成這樣了,還特有形,
一副憂鬱王子的德性。」
兩人說著話,迎上林芒。林芒看見孟思瑤身邊還跟著常婉,微微吃了一驚,孟思瑤忙
解釋道:「是我不好,事先沒和你說清楚,我請常婉來,因為她有車,這樣方便些,省得
你拖著好幾個箱包擠地鐵。」
常婉說:「正好我也沒什麼事兒,你不介意我纏著瑤瑤吧?最近這些週末我們倆都在
一起的。」
林芒忙說:「瞧這話說的,常婉你能來,我又能見一個朋友,高興還來不及呢,真要
謝謝你幫忙。」
孟思瑤已經為林芒安排好,她以前公司的一個小兄弟正在找可靠的人合租一套公寓,
雖然在外環,交通也還算便利。
「你可夠有魄力的,放棄上海那邊那麼好的工作,到這兒來當『江漂』。」常婉將車
開上高速,嘖嘖歎著。
「我也是到了精神上的『窮途末路』,上海那邊,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熬下去了,那裡
的一切,只會助長我思念喬喬的痛苦。」林芒一提到喬喬,聲音一沉,喉嚨也有些堵。
孟思瑤望著車窗外,聽到這話,有些癡了:這樣人情紛亂的時代,一個男人能說出這
樣的話,談何容易,更何況是這個一貫佻達的林芒。看來,以前是看錯了他。
「這倒是個好辦法,換個環境,強迫自己走出來。人的確不應該總生活在過去時裡。
瑤瑤,我這句真理也適用於你哦。」常婉說。
孟思瑤問:「我看你帶的行李並不是太多,難道這就是你的全部家當?上海那邊的東
西都處理了嗎?」
林芒說:「我去年就在上海買了房,最高價的時候進去的,最近高檔房在跌,我暫時
不想套出來,就閒置在那裡。到這裡來,只是想換個環境,等我的心態平和了,等我能夠
面對失去喬喬的生活了,我也許還會回上海。」
忙忙碌碌地過了一周工作日,直到週五晚間,孟思瑤才想起來,自從幫林芒在江京安
頓下來後,還沒有怎麼聯絡過,也不知他工作找得怎麼樣。她倒是知道有幾個空位,但對
林芒來說,似乎都有些屈才——他在原公司已經做到高層,怎麼會願意從頭開始給人打雜
呢?轉念又想:自己脫離老公司後,不也是重新開始?只要有能力,最終會被重視。
「還在找,我找工作的確比較挑剔,我在江京的老同學和哥們兒也都在幫我想辦法。
多謝你了,我知道你忙,以後也不用在這事兒上太費心。」林芒聽上去還是很壓抑。
孟思瑤有些泱泱:不要我費心也罷,你心高氣傲的老毛病看來還沒改。
「但有件事你一定能幫我……我想找個人說說話,尤其是關於……關於喬喬的,可能
只有你,才願聽,」林芒顯然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直直地說了出來,「當然,如果你不
願聽,可以回絕我,我一定不再提了。」
孟思瑤發了短短一陣呆:「怎麼會不願意?喬喬也是我的好朋友啊!那麼……什麼時
候談呢?什麼地方?」
「就現在,『畫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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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批准的時間,真是難熬!!
小版們加油...
已經非常的確定處理結束,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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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魂兮歸來
「畫眉林」是江京大學門口的一個小飯館,孟思瑤下了出租車,在門口踟躕了一番。
這裡,有許多大學時期的回憶,和「五壯士」的歡笑聚餐、和林芒戀愛時的偎依纏綿、和
將畢業的同學舉酒話別,都一幕幕地翻了上來。
是啊,再沒有比這個小飯館更合適的見面場所了。他們有共同的回憶,對喬喬、對他
們自己、對大學的那段青春歲月。
林芒還沒有到。
還是老樣子,總是遲到。孟思瑤想起兩人戀愛的那段過去,林芒不知多少次誤點,兩
人為此沒少了爭執。現在看來,這些都是多麼微不足道。也許,這就是成熟的過程。
她要了靠屋角的一張桌子坐下,一邊喝著果汁,一邊打量著屋裡活潑的大孩子們。看
那一桌八九個人,有男有女,吆五喝六,也就是幾年前,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沒有心思,
沒有愁苦,敞開嗓子哈哈大笑,和男生對拼啤酒。
而現在,身邊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了,自己總要深深地呼吸,有時是為了防止眼淚的
滾落,有時是為了和恐懼妥協,有時是想將痛苦的回憶淡化。
「不好意思,又遲到了。」林芒的到來打斷了孟思瑤的思緒。
「是啊,我還不習慣等人了呢,」她覺得這話孩子氣,忙把自己拽了回來,「其實沒
有關係的,我有的是時間,正在欣賞這些孩子的青春活力呢。你可真會選地方,我剛才還
想到,當年我們旅遊協會一大幫子人吃喝玩樂的情形。」
林芒匆匆要了瓶啤酒,認真地看著孟思瑤:「瑤瑤,你不介意我整天談喬喬吧,說真
的,我要是換成你,恐怕都會嫌煩。」
「要不怎麼說你沒有我高尚呢,」孟思瑤仍在努力使兩人的談話輕鬆一些,「我也和
你說真的,我很願意跟你談談喬喬,因為……我也需要幫助,我也需要擺脫心裡的一些陰
影。另外我覺得,經過這次打擊,你好像成熟多了。」
「可惜,無論我再怎麼變好、變乖,喬喬也回不來了。」林芒的眼圈紅了。
孟思瑤沒想到林芒這麼快就滑向崩潰邊緣,低聲問他:「我知道了,難怪你說你找工
作挑剔,原來你根本沒有心思幹別的事兒,對不對?這一星期來,是不是都在難受中度過
?你呀,該早打電話給我。」
林芒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我為什麼離開上海的原因,我什麼都做不了,簡直是廢
人一個。」
「別胡說,引刀自宮才是廢人呢,大學裡的經典教材都白念了嗎?」孟思瑤覺得這笑
話來得不合時宜,自己只是在拙劣地讓談話輕鬆。
林芒嘴角牽動了一下,也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索性,將頭幾乎埋在了桌面上,躲在
了啤酒瓶的後面:「瑤瑤,我好羨慕你,還能保持這份幽默感,真的很感激你,你在努力
幫我。」
孟思瑤心想:他的確還是個聰明人,我不會白費心力。柔聲說:「我明白你是因為對
喬喬的思念無法排遣而離開上海,但如果你不徹底從想法上改變,換多少個地方,也難振
作起來啊?」說這話時,她想:我哪裡有資格說這些?我連家都搬了,還不是陷在泥沼裡
?我在這裡像團支書似地做思想工作,自己心裡那麼多那麼大的疙瘩又有誰來幫我解?
「不一樣的。」
「什麼不一樣的?」孟思瑤覺得林芒這句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
林芒猛然抬起頭,孟思瑤心裡一顫:沒看錯的話,他眼中竟掠過一絲恐懼:「真的不
一樣的,在上海時,喬喬一直跟著我。」
孟思瑤「啊」地輕輕叫出聲來,將端菜上來的服務生下了一跳,險些打翻了一盤京醬
肉絲。等服務生走開了,孟思瑤又問道:「你說清楚,為什麼說喬喬一直跟著你?」
「喬喬去世後,開始一段時間,我只是難受,一切還算正常,我也在慢慢走出痛苦,
誰知,大概兩周前的一天晚上,我……我……」林芒的呼吸急促起來,可憐的人,他和我
一樣,也需要多多地深呼吸。
「林芒,你不要急,喝口啤酒,慢慢講。」
「那天……晚上,我的……QQ上,收到了喬喬的一條問話。」林芒艱難地講出了完整
的一句話,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孟思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什麼?她……她說什麼?」
「她說……『你來了,我……我好等。」林芒眼中的恐懼越來越重。
「這句話,是喬喬在QQ上打招呼的口頭禪,聽上去真的像是喬喬。」孟思瑤又像是在
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嚇唬林芒,等她省悟,卻已晚了,林芒已臉色蒼白。
「不錯,是她的常用語,所以你可以想像,我嚇成什麼樣子。」林芒微張著雙唇,嘴
中無酒,他還是狠狠幹嚥了一口,喉結不安地蠕動著。
「你好好想想,你當時是……是清醒的嗎?比如說,是不是喝了很多酒以後?是不是
夜太深了……」孟思瑤回憶著,為什麼當時自己輕易地認為那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我沒有喝酒,非常清醒,那句話,一直保留在交談記錄中,我下次可以讓你看。」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後來呢?」
「我稍稍穩定了情緒,壯著膽子給她回了話,我問:『喬喬,喬喬,是你嗎?我很想
你,你在哪裡?』你絕對猜不到,她……她是怎麼說的。」林芒已是第二次試圖從空酒瓶
裡倒酒入喉。
孟思瑤毫無表情地說:「我大概能猜出來,她說……『我就在你身邊』。」
「啪啦」一聲,桌上的空啤酒瓶被受了驚的林芒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你……你……你怎麼會知道?」林芒一定很後悔今天約孟思瑤出來。
孟思瑤向林芒說了自己那晚的惡夢:「看來,這些都不能算『夢』了。但這……這怎
麼可能?」孟思瑤更覺得那些夢一定不是夢,但如果是現實,要什麼樣的邏輯來解釋?
「我想,喬喬還沒有去,還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她……她還常常來找我,出現在我的窗口。」
「真的嗎?」林芒直勾勾盯著孟思瑤,大口喘息,又微微搖頭,顯然覺得不可思議。
「我想,她一定對你說許多思念的話、浪漫的話,但對我……我覺得,是一種折磨,
因為她反覆質問我,為什麼沒有盡力救她。」無論是現實還是惡夢,孟思瑤都不知道那樣
的煎熬還要忍受多久,一想起就痛苦。
「這話豈有此理,人人都看得出來,你已經盡了力。」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她偏是不信,還有商小曼,也是這樣指控我,讓我捫心自問。
就像一句謊言,即便沒道理,被人重複得多了,也有模有樣。更何況,那晚在懸崖邊,許
多事發生得很快,我現在回憶,有些細節也想不清了,有時候,竟也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
在一瞬間有過私心雜念。」孟思瑤一口氣挖到了心的最深處,自己也有點驚訝。
林芒更是驚訝:「不可能,不可能,別人不知道,我難道還不瞭解你?你是我遇見過
最善良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因為什麼……」他忽然住了口,彷彿若有所悟,緊盯著孟
思瑤,仍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孟思瑤垂下了眼,長歎了一聲,又轉頭去看那群越來越喧鬧的大學生,淚水撲簌簌落
下來。如果我的生活,還像他們的那樣單純,該有多好?
到了別墅樓下,兩人相對無言,最終還是林芒說:「瑤瑤,我有種預感,似乎命運又
將我們分在天南地北的兩個人拴在了一起,但我們一定要克制,一定要保持距離……請原
諒我這樣說。」
孟思瑤說:「你這麼說,我其實很高興,很解脫,因為這正是我想的。也許,喬喬的
確還在我們身邊,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告慰她,讓她安息。」孟思瑤覺得自己是在念那些
鬼片裡的台詞,今晚似乎確定了喬喬鬼魂的存在。她同時的確覺得欣慰,林芒主動提出要
保持距離。她知道,兩人之間有片危險無比的磁場,如果被吸進去,可能會很糟。
好在林芒真的成熟了許多。
這樣想,是不是更危險?
她匆匆和林芒揮手告別,快步進樓,一頭鑽進了小屋。她連燈都沒來得及打開,就啟
動了電腦,然後坐在電腦前,手指焦躁地敲打著桌面。
QQ自動打開,現出常婉的兩條留言,孟思瑤沒多看,直奔對話記錄。
果然,她看見最新的記錄,正是9月25日,袁荃安葬後的那個週日夜晚。
喬喬:你來了,我好等。
妖妖:喬喬?
喬喬:好久不見,很想你,想你們三個。
妖妖:三個?
喬喬:記性這麼差?小荃已經和我是一路人了。
妖妖:你在哪裡?
喬喬:我就在你身邊。
果然,果然,果然如此!我真糊塗,為什麼一直以為是一個夢?這不是一個夢,更不
是幻覺。喬喬還在,至少,她還在網絡這個虛擬的空間裡。
雖然早有所料,她還是忍不住在黑暗中打顫。她覺得再無法在這個幽閉的空間呆下去
,她必須做些什麼,找個人說說,說出自己的恐懼,說出喬喬還存在的理由。誰呢?鐘霖
潤嗎?他會說,別瞎想了,還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你去看心理醫生吧。心理醫生能告
訴我為什麼死去了兩個月的喬喬會發QQ給我嗎?可惡的鐘大律師,險些讓我自己也以為自
己有了精神問題。
於是她又撥通了林芒的手機:「我看到了,看到上回喬喬發給我的QQ了,的確是她,
的確是她!」
林芒還沒來得及表示這麼快就接到她電話的驚訝,聽出孟思瑤話語中的躁動不安,只
好盡量安慰她:「瑤瑤,你冷靜一下,我知道,親眼看到這些記錄,一定很吃驚,不要急
,好好睡一覺,我們慢慢琢磨這件事,請教些高人,解開這個謎,好不好?」
「你在此之前,有沒有查過,究竟是不是喬喬發的QQ,比如,她的電腦……」
「她的電腦,我知道,原封不動地放在她父母家,喬喬生前的臥室裡,我去拜訪他們
的時候看到的,連電源都沒插上。我不想多打擾二老,知道即便看了,裡面也不會有什麼
線索,不可能有記錄。我裝了能顯示IP的珊瑚蟲QQ,喬喬的信息顯示出一個來自上海電信
的門戶IP,我請搞IT的人看過,他們說那類軟件只能做這麼多了,只能表明喬喬的網絡服
務商是上海電信,因為她選用的可能是動態IP,不見得能查出電腦具體的位置……我說這
些,你都懂嗎?」
「大致聽懂了,就是說,這個『喬喬』,雖然存在,好像是在上海,但不知道具體方
位,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特異功能發送了這些話。」
「是的,非常奇怪。我想像著她的幽魂,坐在一個打了烊的網吧裡,黑暗中,給我發
QQ,就覺得毛骨悚然。」
「林芒,我……我……害怕,這個小屋,讓我窒息,你知道我那種病的,最近似乎越
來越差了。」
「你必須堅強,原諒我,只能給你精神上的支持。」
孟思瑤放下電話,仍覺得胸口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呼吸維艱,踉蹌著摸到窗口,伸手
去開窗,手卻又僵住了。她怕,她怕開窗後,看見的是喬喬那張蒼白的臉,那頭濕漉漉的
長髮。對密封環境的恐懼感最終佔了上風,她戰戰兢兢地打開了窗。
一陣陰冷的風撲面而來,濕濕的。
又要開始下雨了嗎?
她努力不往窗外多看,只是深吸了一口涼氣。
「篤篤」一聲響,像是敲門聲,她聽出來,是電腦裡的QQ在叫,這說明,有新的對話
進來了。她這才想起,常婉的兩個留言她還沒來得及看。
坐回電腦前,孟思瑤「啊」地叫出聲,從大班椅上跳了起來。只見屏幕上,「喬喬」
的名字又出現了,一句熟悉的招呼:「你來了,我好等。」
「喬喬,你到底在哪裡,是不是真的還沒有走?」她回過話去,強迫自己重生膽量,
索性將這件事問清楚。
喬喬: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快點走開??
妖妖:你怎麼這麼說?
喬喬:你跟我裝傻,和林芒一起吃飯,是不是很香?畫眉林裡,是不是有很多舊日戀
情的記憶?
孟思瑤剛剛努力鼓起的勇氣又灰飛煙滅,她大口喘息著,將雙手護在胸前,彷彿怕狂
跳不止的心被大開大闔的呼吸衝出胸膛。她又絕望地去撥林芒的手機。
喬喬又發來一句話:「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在給林芒撥電話?」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到底在哪裡?
我就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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